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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缝和大阿黄

2018-03-01唐波清

小小说大世界 2018年2期
关键词:阿黄工钱缝制

唐波清

三十多年了,也就是改革开放的前后,老家的村子里有两个人让俺记忆犹新,一个是寡妇小裁缝,一个是单身汉大阿黄。

小裁缝的男人死得早,她虽然是个小寡妇,但门前没有惹出过是非。小裁缝叫郑亚妹,模样端正,品行也端正,一直以祖传的裁缝手艺自谋生路,裁缝的活儿那叫一个好,久而久之,七里八村的人习惯叫她小裁缝,也就自然忘了“郑亚妹”这个书名。

大阿黄是个“诨名”,其实他爹给取了个蛮大气的名字“黄中华”。黄中华都快三十岁了,还是单身汉一个。那年代,在贫穷落后的农村里,男人过了三十就很难再娶到媳妇。黄中华这个人忠厚老实,养了一条黄色的土狗,相依为伴,形影不离。这只狗温顺乖巧,讨人喜欢,村里人叫它“小阿黄”;也许是黄中华姓黄的缘故,也许跟“小阿黄”有关联,久而久之,七里八村的人习惯叫他“大阿黄”。

每年的冬腊月,就是小裁缝最忙活的季节。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请小裁缝到自个儿家里缝制过年的新衣裳,家家轮流转,户户排队走,那台“凤凰”牌的缝纫机被男人们的肩膀从这家扛到那家。那个时候,手艺人是受到村里人尊重的,小裁缝每到一处,不仅有“活现”的工钱,伙食也比平时要好得多,不管哪一家,桌上总要添个荤菜啥的。

就在小裁缝忙得不可开交的冬腊月,家家争,户户抢,生怕赶在过大年之前缝不上新衣似的,唯独大阿黄不凑这个热闹。

在缝衣裳的这件事儿上,大阿黄有些怪异。

一个是怪在“时节”上。等过完了大新年,在三四月份农闲的空档,大阿黄便专程请小裁缝量体裁衣,别人家是穿新衣过新年,大阿黄是穿新衣过旧年。

另一个是怪在“对象”上。大阿黄每年缝制两套衣服,不多不少,一套是大阿黄自个儿的,另一套是给谁穿的,大阿黄就是不说,弄得神神秘秘。

小裁缝一脸疑惑地问大阿黄:你不说给哪个缝衣服,俺咋量尺寸呢?

大阿黄脸红地对着小裁缝说:女的,和你的个头差不多,就按你的模样办。

小裁缝便以此笑话大阿黄:俺晓得了,大阿黄有了意中人。哪家的闺女?

大阿黄被羞得红了整个脖子。

再一个是怪在“工钱”上。大阿黄每年缝完衣服之后,总要找小裁缝打一番商量:俺的手头有些紧慌,要预留点錢买农药和化肥,要不让俺帮你家犁田耙地,俺就用“力气”抵“工钱”?

小裁缝是个善良女人,谁家没个难处?再说农忙的时候自家正好缺个壮劳力,也就点头应允了。

五个年头都一样,小裁缝帮大阿黄缝制两套衣服,大阿黄替小裁缝家里犁田耙地。大阿黄在犁田耙地的时候,小阿黄就蹲守在小裁缝的缝纫机下面,小阿黄和小裁缝也就越来越亲。年年如此,小裁缝总觉得有些亏欠大阿黄,毕竟大阿黄的体力付出远远超过了缝衣服的“工钱”。尤其是大阿黄从不偷懒也不敷衍,侍弄小裁缝家的田地就跟他自个儿家似的认真。

大热天,在村头的那棵狗头枣儿树下,有闲人聊闲话,说是大阿黄打上了小裁缝的主意。

小裁缝尽管没功夫搭理这些嚼舌子的闲人,但还是隐隐地感觉到了大阿黄埋在心底的那份情意。

那年冬季,出门冰上走,格外的冷。就在“大寒”的那天傍晚,小裁缝正在收拾碗筷,旺旺旺......小阿黄跑到小裁缝跟前,急躁地叫唤,用牙齿拖拽着小裁缝的裤脚。小裁缝跟着小阿黄一路小跑,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大阿黄那冰冷的屋里。

大阿黄病卧在床,浑身发抖,奄奄一息。

小裁缝怜悯地问:你这是咋地?

大阿黄的喉咙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箱子里......有五套衣服......你亲手缝制地衣服......俺是留给你的。

小裁缝脱口而出:俺早就知道你的心思。可你咋就不请个媒婆向俺提亲呢?

大阿黄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俺得了绝症......俺不想让你......第二次......变成寡妇......

大阿黄安详地闭上了眼,再也没了声响。

小阿黄刨着前爪,低沉地哀叫着。

小裁缝趴在床沿边,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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