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丹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焦作市位于河南省西北部，下辖4个市辖区（马村区、解放区、山阳区、中站区）和4个县（修武县、博爱县、武陟县、温县）。焦作方言大部分属于晋语邯新片，马村区位于焦作市东北部，其方言即属晋语邯新片。

李丽娟、刘志富在《河南济源方言中的“老 AA”形式》一文中将“老AA”形式中的形容词限定为单音节形容词［1］。但在马村方言的这个结构中，程度副词“老”后面修饰的形容词性成分既可以是单音节的，也可以是双音节的；程度副词“老”修饰的既可以是形容词性成分的重叠，也可以是动词性成分的重叠。因此，笔者不采用“老AA”这种结构的表达，而用“老××”的表达形式。笔者在阅读曹爽的《焦作方言程度副词“老”研究》一文时发现，“老”在修饰双音节形容词的时候，马村方言和周边的博爱话、修武话的重叠形式有所不同［2］，且受搜集到的语料的局限，笔者认为有必要将马村方言和焦作市其他县区的方言分开来描写，所以，我们将研究范围定为“马村方言”而非“焦作方言”。

一、程度副词“老”修饰的成分

在马村方言的“老××”结构中，程度副词“老”可以修饰形容词性词语的重叠形式，也可以修饰动词性词语的重叠形式。

（一）“老”修饰形容词性词语的重叠形式

“老”修饰形容词性词语的重叠形式［3］在马村方言中是最多见的，被“老”修饰的形容词一般为单音节和双音节的非绝对性质形容词，这一点与曹曼莉所研究的东北方言程度副词“老”以及普通话中的其他程度副词是相同的［4］。这类形容词大致包括四类。

1.“老”修饰表示人或事物属性的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如：傻、俊、狠、肉（性子缓慢，动作迟钝）、黑、红、土、忙、惨、好、坏、破、准、火、挤、好看、能干、窝囊、听话、邋遢、结实、可笑。

例1：这人老狠狠，打他孩儿眼都不眨一下。

例2：咱别等她了，她老肉肉，还得收拾一晌。（她太慢了，还得收拾好大会儿。）

例3：你么看你的脸来，老红红。（你看看你的脸，很红。）

例4：这人老窝囊窝囊，他媳妇打他他都不敢还手。

例5：这条绳子老结实结实，用了好长时间都没断。

2.“老”修饰表示嗅觉、味觉、触觉的形容词重叠形式，如：香、臭、甜、酸、苦、咸、涩、热、烫、冷，等等。例如：

例6：俺妈做哩饭老香香。（我妈做的饭很香。）

例7：饭老甜甜，吃着没味。（饭太淡，吃着没味道。）

例8：这个西瓜老甜甜，你么尝尝来。（这个西瓜很甜，你尝尝。）

例9：今个（今天）天老热热，我不想出去了。

3.“老”修饰表示身体感知的形容词的重叠形式，如：乏、困、累、饥、饿、渴、疼、痒、闷、得劲（舒服）、难受，等等。

例10：我一天没吃饭了，现在老饥饥（很饿）。

例11：蚊子咬了我一口，老痒痒。

例12：在屋里闷了一天了，刚出去吹吹风，老得劲得劲（很舒服）。

例13：我感冒了，老难受难受。

4.“老”修饰表示心里感觉的形容词重叠形式，如：烦、难受、扯急（着急）、高兴、过瘾、痛快，等等。

例14：你现在甭跟我说话，我老烦烦。

例15：二娃丢了，他妈老扯急扯急（很着急）。

例16：终于考第一了，我老高兴高兴。

（二）“老”修饰动词性成分的重叠形式

在普通话中，程度副词“老”不能修饰动词或动词性结构，而在马村方言中“老”能修饰部分动词或动词结构的重叠形式。在马村话中，能受程度副词“老”修饰的动词性词语包括单个动词、由动词“有/没”构成的动宾结构、由助动词“好、难”和动词性成分组合构成的状中短语［5］。

1.“老”修饰单个动词的重叠形式

能接受“老”修饰的动词主要是表现心理活动或情绪、态度以及评价的动词，如：激动、后悔、生气、操心、担心、心疼、伤心、害怕、刺激、愁、重视、孝顺、像，等等。

例17：今个见到我偶像了，我老激动激动。

例18：人家学习老操心操心，都不用你说（都不用人督促）。

例19：俺孩儿到现在还没回来，我老担心担心。

“老”修饰由动词“有/没”构成的动宾结构，如：

例20：人家老有钱有钱，别墅都有好几套。

例21：这电影我看过了，老没意思没意思。

2.“老”修饰由“好”“难”构成的状中（状语、中心词）短语的重叠形式。

例22：俺妈做的饭老好吃好吃。

例23：今个的饭老难吃难吃。

例24：这门课老难学难学。

“老”后面修饰的成分过多的时候，后面的成分不再重叠，而是加“了”。

例25：你天天给俺家送这么多东西，俺老不好意思了。

例26：你咋能那样说话来，你看看，是不是弄了老不得劲了。（你怎么能那样说话呢，你看看，弄得大家多不舒服。）

二、“老××”结构所作的句子成分

在马村方言中，“老××”这个结构在句子中既可以作谓语，又可以作补语，但一般不作定语和状语。

（一）“老××”结构在句中作谓语

例27：这闺女长相老俊俊。（这个女孩的容貌很漂亮。）

例28：我肚子老饿饿，得赶紧吃点东西。

在例27中，“老俊俊”作谓语，对“这闺女”的长相进行描述；在例句28中，“老饿饿”作谓语，描述“肚子”的状态。

（二）“老××”结构也可以在句中作补语。

例29：他叫晒得老黑黑，跟黑炭一样。（他被晒得很黑。）

例30：她跑得老快快，谁都追不上。

例31：雨下得老大大，你别出去了。

在例29中，“老黑黑”作补语，补充说明“晒”的结果；在例30中，“老快快”对“跑”的速度进行补充说明；在例31中，“老大大”补充说明“雨”下的情况。

三、“老××”结构的语义特征

张谊生将程度副词分为客观程度副词和主观程度副词。客观程度副词就是客观地、单纯地表示程度义的副词，主观程度副词就是在表示程度义的同时兼表主观评价义［6］。像“很”“更”“最”“非常”等都不含情态义，而“死”“透”“慌”“绝顶”等都含有情态义。普通话中的程度副词“老”不含情态义，是一个客观程度副词，它在句子中只是单纯地表示程度，而马村方言“老××”结构中的程度副词“老”含有情态义，是主观程度副词。这个结构虽然一般用于陈述句，但程度副词“老”加强了说话人的语气，强烈地表现出说话者的主观感受。

例32：这小伙老帅帅，我可想跟他处对象。

例33：他家老有钱有钱，都已经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

在例句中，“老帅帅”和“老有钱有钱”体现了说话人的主观感受，那个“小伙”在别人眼中可能没有那么帅，在别人眼中“他家”也不一定很有钱。

四、“老××”结构的语用特征

上文我们谈到，“老××”这个结构表现了较强的主观色彩，能够增强说话语气。马真在其《普通话里的程度副词“很、挺、怪、老”》一文中说：“‘老’常常带有说话人不喜爱的感情色彩。”又举了普通话中的例子：“老远的，不想去了。 ”“老长的胡子，留着干吗？”［7］“老××”结构中，“不喜爱”只是该结构所能表达的感情色彩中的一种。在语用方面，这个结构表现的感情色彩有三类：合意（喜欢）、夸张和不合意（不喜欢）。

例34：这小伙老帅帅，我可想跟他处对象。（喜欢）

例35：他老胖胖，都快走不动了。（夸张）

例36：今个的饭老难吃难吃。（不合意）

形容词可以分为正向形容词和负向形容词。正向形容词有肯定或褒义色彩，如：大、长、粗、厚、快、高、胖、好、积极、漂亮、聪明、勤快、善良，等等；负向形容词有否定或贬义色彩，如：小、短、细、薄、慢、矮、瘦、坏、消极、丑、愚蠢、懒惰、恶毒等。

通常来说，“老”修饰正向形容词的重叠形式所表达的大多是合意（喜欢）的主观情感，而“老”修饰负向形容词的重叠形式所表达的大多是不合意（不喜欢）的主观情感。

例37：她长得老漂亮漂亮，我想和她处对象。（喜欢）

例38：这人老坏坏，一直偷别人的东西。（不喜欢）

在以上例句中，“漂亮”是正向形容词，“老漂亮漂亮”表达了说话人的喜欢之情；“坏”是负向形容词，“老坏坏”表达了说话人厌恶的主观感情。可是我们需要注意，同一个形容词（不论正向还是负向）的重叠形式被“老”修饰以后，这个表达在不同语境里会有不同感情色彩。请看以下例句。

例39：你给我拿的这床被子老厚厚，盖着捂了一身汗。（不合意）

例40：这床被子老厚厚，冬天盖着可不冷。（合意）

例41：针眼老小小，都纫不进线。（不合意）

例42：这只狗崽老小小，真乖。（喜欢）

例39的“老厚厚”相当于“太厚了”，表达了说话人的不满，而例40中的“老厚厚”表达了说话人的满意。例句41中的“老小小”表达的是不合意，而例42则表达了说话人对小狗崽的喜爱之情。

五、“老××”结构的重叠

当“老”修饰单音节的重叠形式时，“老××”结构又可以整体重叠，变成“老××老××”形式，其表达的语气比“老××”要更为强烈。

例43：雨下得老大大。

这句话也可以说成“雨下得老大大老大大”。

例44：那儿的楼都盖得老高高。

这句话也可以说成 “那儿的楼都盖得老高高老高高”。

例43和例44中，其后一个句子比前一个句子表达的语气更为强烈，程度更深。

当“老”修饰非单音节成分的重叠形式时，则不能再重叠，如：“这次考试题出得老简单简单”，不能说成“这次考试题出得老简单简单老简单简单”。

六、“老么××”结构

当为了加强语气要重读程度副词“老”时，“老”字的音拖长，这时候人们在“老”后面加一个辅助的轻声音节/m/，成了“老么××”结构。 这个结构比“老××”结构的语气稍强，是由于程度副词“老”重读的缘故。

七、结语

本文从结构形式、在句中充当的语法成分、语义特征和语用特征等方面对“老××”结构进行了分析，还兼论了这个结构的重叠和“老么××”结构的产生，指出了一些规律性的东西，希望能够对方言的研究提供有益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