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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解《春江花月夜》

2018-02-24王秋朋

大观 2018年11期
关键词:张若虚江畔春江花月夜

王秋朋

摘 要:千百年来,对于《春江花月夜》的释读可谓是积箧盈箱,角度也是方方面面,如程千帆曾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被理解和被误解》,探讨了其被冷落好几百年的原因;牟德余的《也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被当乐府的非乐府》,讨论了其非乐府性,肯定了该诗是一首独立的、纯粹的、高妙的写景抒情诗。但对于《春江花月夜》具体文本的解读,似难有更深层次的、更为生活化的理解,大多也仅仅是在前贤的所谓的经典阐释的基础之上附声作和而已。文章将以生活为本,以情为经,以思为维,摹读痴情人之万古情语。

关键词:月;离人;游子;离恨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自明代始见重于世,被先贤时彦加以句释、节解、总评,盈箱积箧,其中多有识见。但正所谓:“诗无达诂”,一代有一代学人,一代有一代异说新解,世人对该文章的析讲不断深化,不断挖掘新意。笔者不揣固陋,以己之无知,心解此文。千古以来,情一也。故笔者采用“批文入情”之法,言己之所悟、所感,期许有所得,并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此句中的关键词是“连”字,此字一通,全句也就冻解冰释了。“连”字一般被解释为连接、串连等义,但“连”字还有另一义项,即介词,表示强调,常与“也,都”联用,含有“甚至于”的意思。比如:连我都追不上刘翔,你就别做梦了。“連”字释通了,那么全句就可解读为:春江之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江水水域辽远平阔,甚至于比海水更辽远平阔。此处的“海”字,仅仅是介词“连”介入的比较对象,夸言江水的广袤无边。这也正符合《春江花月夜》写“江”而非“海”之本意,也正于后文中的“江畔”“江月”相一致。当然,在张若虚的时代,“连”字是否有此义项,将烦劳饱学之士去考证了。“海”字承上一句而来,是说水域辽远平阔的江水,此句应是“江上明月共潮生”。“明月共潮生”,是说明月升起于广袤无垠的江水之中。明月怎会升起于处之最卑的水中呢?从唐孟浩然的“野旷天低树”的诗句中可以得到启发,即在无限辽远平阔的远处,仿佛高高的云天比处之泥壤的芳林花树还要低矮。同理,在平阔江水的辽远之处,当空的皎皎明月好像比处之最下的水面还要低矮,故有“月升江上”之说。“春江潮水连海平”视觉上无限铺开广阔,“海上明月共潮生”则在视觉上向高空拉升、仰望,使整个诗的背景画面立体起来,为整首诗构建出了壮阔宏大的底色背景图。这与王昌龄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有同趣之境。

二、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如果前两句是远视、仰视,那么此句便是作者好像飞升于夜空,来俯瞰宇宙百川的景色了。“滟滟”由细处着笔,“滟滟”二字即皎洁月华洒于清波之上。波峰波谷的参差高下对光的相互反射,就会出现光影的陆离状。此景用明代袁宏道《满井游记》中的一段描写来赏析最恰切:波色乍明,鳞浪层层……晶晶然如镜之新开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随”字说的是这种陆离状的涌动之感。“千万里”说的是这种陆离状江水像长天银河般豪壮、壮阔。“何处”是说处处。“何处春江无月明”,即凡陆之所载千江百川,皆有朗朗明月照鉴,其诗境大开,不由让人想起“一月普现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摄”的奇景瑰色。诗人视野、心胸,不得不使人佩服。

三、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江水缓缓流过,曲曲折折,旖旎多姿地轻轻地环绕着开满野草芳花的水中小岛,或犬牙交错的江岸。“宛转”二字最妙,有一种女性的细腻、柔美、多情、不舍、回望与依恋,似乎江水被“芳甸”有意牵惹着其美丽的纱衣,作挽留意,而江水左环右拥着“芳甸”馨香的肌肤,又含情不舍。“江水”“芳甸”两情相依,反衬着游子或离人的“孤”。皎洁的月华静静地流泄在芳林丛树间。由于空气中细小水气的反射,这月华散成了千千万万的发着光的水珠,一如那冬日里轻柔、细密、嗽嗽有声的雪粒。这里有天籁之声。江水、芳甸、花林,一切皆为皎洁的月华所笼罩,似见却又未真切的朦胧之纯美之境,让世人膜拜顶礼。

四、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流”字言月华从空中流泻而下,是动态的。此处的“霜”非寒日之霜,春日也不当有霜,如若有春霜,当不会有“芳甸”之美称。“霜”应是皎洁的明月之光,言“霜”而不言月华,是说月华之色若霜雪般亮洁。或者是作者假想,假想此时若真有飞霜,由于皎洁的月华与飞霜一色,也是看不到的,即夸言月华的亮洁。同样,正是由于月华的亮洁,与江岸之上的白沙融二为一,所以才会有只见月华,而“汀上白沙看不见”。此处非有意着笔于白沙,而是借白沙来绘出亮洁的月华之色。正如绘画者,花之芳香写不出,便画狂蜂浪蝶,非有意着笔于蜂蝶,写花之香也。

五、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此句作者视角为之一大,放眼天地之间,整个天光云影覆映在明亮浩瀚的江水之中,空中、水中上下一色,没有一点的紫陌红尘。此处纯美皎洁之境,当有多层意思:其一,水天一色的自然之景;其二,作者高洁人品“表里俱澄澈”的自赞、自喻;其三,为下文引出离愁再张旗帜。自古以来,中华民族对月就有着特殊的审美情怀,如汉初公孙乘《月赋》:“月出皦兮,君子之光。”把月喻为高洁的君子之德。唯有有此高洁之品格者,才能读出冰心玉壶之境。中华民族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审美情节终究蕴藉出“孤月”二字。孤,是一生命的感知体验,无识无知的非生命体“月”,当不会有此感触。那无疑就是作者的生命感知了,即这皓皓一轮明月,投射了作者的情感意绪,正如花会感时,鸟会恨别,菊会愁,兰会泣一样,修辞学里称之为移情。何也?《淮南子》中有“夫载哀者闻歌而泣,载乐者见哭者而笑。哀可乐者,笑可哀者,载使然也。”[1]张若虚心中有“孤”,所以他才会读出“孤月”。此处也正为下文写游子之思,离人之愁,埋下伏笔。

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对此句的解读,先贤时彦皆盛赞张若虚宏阔的宇宙意识,即把这一轮江畔之月置放在宇宙开辟以来的时间洪流中去叩问,谁是第一个看到这轮明月的?这恐怕是知识分子追求精微、雅逸、高远、深湛的审美趣味的一厢情愿的解读吧。此时,也许张若虚有这一叩问,也许没有,但有没有很难确定,因为我们不可能穿越时空去问个究竟。国人有重古轻今之固习,就随顺大家的解读吧。但仅仅局限于此一层意蕴,似乎过于机械、单薄。首先,要明确这“江畔”之“江月”与下文中“明月楼”之明月,一月也,正所谓“明月何曾是两乡”。该句既是问“江畔”之人,也是问“明月楼”楼中之人;既是问江畔之月,又是问楼上明月。“何人”二字,张若虚绝对不是要在宇宙诞生以来的过往生命中去找寻到第一个见到明月的人,而是此刻正承受销魂离愁之人的明知故问,是心痛时的颠倒语,是心中负疚的不忍直呼。这“何人”就是张若虚心中特指的相隔着水远山遥的妆镜台前的离人,或独立江畔的游子自己。同样“初见月”也不可以仅仅浅薄地释读为宇宙洪荒以来的在此江畔谁第一次看到满月,而应释读为:今夜此时,月轮刚刚升起,离人或游子便早早地高楼独上,凭栏望月,或独立江畔,望月思归。“初”字言相思之切,相思之浓。满月刚刚升空,离人或游子便早早地或独立江畔,或高楼独上,仿佛“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美好希冀真的能够慰籍长久的无边无际的凄凉与孤独。也许,离人或游子心中还默算着自从游子离开后,明月已经是第几次圆了;也许心中会有“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的怅怨。同样“江月何年初照人”中“何年”二字,也不可以仅仅浅陋地释读为:张若虚要在宇宙开辟以来洪荒的时间长流中确定,在哪一年这一轮满月才开始朗鉴世间。“何年”二字,应释读为:经年累月的离别,使游子或离人已经忘记了哪一年自己背井离乡,又是哪一年开始在每个满月之夜,总会望月怀远,寄情千里光。这“何年”二字,是有许多过往希冀,有许多过往失望的“沉痛不知离时”的悲壮。

七、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此句传统的释读为“个人生命是短暂即逝的,而人类集体生命的存在则是绵延长久的。”因之“代代无穷已”的人生和“年年望相似”的明月得以共存。这是诗人从大自然的美景中感到的一种欣慰。诗人对人生短暂的感伤,但并不是颓废与绝望,而是缘于对人生的追求与热爱。全诗的基调是哀而不伤,使我们得以聆听到初盛唐的时代之音的回响。[2]此种解读恐怕也只是释读者的一厢情愿。这里“人生代代无穷已”与“子子孙孙无穷溃也”不具有相同的乐观的精神实质。“代代”二字,慢慢体悟,有“断”的生命体验。“断”字本身就是一种伤与痛,即虽然人类集体生命无限绵长,但个体生命是短暂的,作者对此有着清晰的感知。下文中的“闲潭落花”“春去欲尽”“落月西斜”就是这种伤感的明证。集体生命的无限绵长依然弥补不了因个体生命的短暂而生的伤与痛。“年年”也不可以仅仅理解为月缺月满的无限重复,应当读出“岁岁年年人不同”的伤感,还应该读出“山头日日风复雨,望来已是数千年”的悲壮。游子离家已经很久了,游子或离人望月盼归已是经年累月了。“望相似”,明月依旧是那一轮明月,一如别离之时的那一轮明月,还应该读出“望”这一动作的始终如初。虽然分离很久了,但无论是游子还是离人对对方的思念一如刚刚执手离别的恋人一样,没有随着岁月的无情流逝而减去分毫,这里有对真情的讴歌。

八、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此句中的“待”字与“孤月”的“孤”字用法相同,用了移情的修辞手法,把游子或离人心中的情感体验投射到月之客体,即不是月有所待,而是游子或离人有所待。又为何有“何人”之问呢?细细思来,当时悲情之极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心中无数次期盼,无数次失望,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正在等待怎样一个结果,一个结局,一个人。也许,这“年年望相似”的“待”只是早已预知了没有结果的自我孤寂的慰藉的动作重复,只是习惯化、固定化为生活的一部分,只是“心怯空房不忍归”的借口。“何人”之问,还有一层惶恐、不安,怕的是游子归来,依旧是那离别之初的有情有义之人吗?这有情有义之人对“昨日黄花”是摘还是不摘呢?若重情重义又为何经年不归呢?“流水”为无情之物,“流尽年光是此声”啊。该句之意有青春消逝之伤叹,亦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企慕。之所以企慕,正是自己生命、青春的“断”恨。

九、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白云”二字如何解释?传统解释为“游子”。但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用“白云”喻游子,以我的无知,这种用法很少,用“行云”“浮云”喻游子却很多。如李白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杜甫的“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韦应物的“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冯延巳的“几日行云何处去?忘却归来,不道春将暮。”因此,“白云”喻游子之说,恐有待商榷。“白云”应是故园乡土的别谓。如郑獬的《送张景山知康州》:“家在白云下,郡当沧海头”,杜牧的《山行》:“白云深处有人家”,现代流行歌手费翔的“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呦,浪迹天涯的游子”。这些皆可为证。此句的“去”字,不是动词离开的意思,而是名词表距离。“悠悠”二字是默默的,无奈的,无声的沉寂之痛。该句应释读为作者满怀悲痛地渐渐地离开自己的故园及亲人。“青枫”二字,传统释读为春日之绿枫,这倒也不错,因为《春江花月夜》之春已经界定其春景。但“枫”字一旦与“愁”字连接,我们就不能仅仅理解为春日之绿枫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枫之色,“尽是离人眼中血”的凄美,应该瞬间涌出,仿佛“秋枫”这一基因已经根植到中华民族的骨血里。因此,虽是春日之绿枫,我们也应该读出话外音。作者就是用“青枫”援引出“秋枫”残血之色,来渲染离情之悲苦、心痛。“浦”字为水岸、沙渚,常常是古人送行离别之处。“不胜愁”之“胜”字,是经得起,禁得住的意思,“不胜”即经不住、禁不起之意,言愁之多,以至于“愁”有了重感,夸言“离愁”对游子或离人销魂噬魄般的伤害。此时大家会想到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名句。花精木魂之具,尚且“载不动”浓浓的离愁,肉身凡胎的游子或离人又怎能“胜”呢?

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读完这句,对作者生无限敬仰之意。作者由己之离愁联想到世间正在遭受离恨别愁的所有游子或离人。此时,该有多少游子趁着这皎洁月华,昼夜兼程,餐风露宿,正在回归家园的途中。此时,在这月圆人未圆的不眠之夜,又该有多少闺中离人望月盼归。这是作者的仁心慈念,是一种由己及人的普世关怀。“扁舟子”是指正在乘船归家的游子。“明月楼”是指离人之闺。“明月楼”之“明月”二字意味颇多。在满月之夜,离人望月怀归,此时应有恨,恨“何事偏向别时圆”,此时亦应有希冀,希冀“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的痴情。同时,还应该读出“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的脉脉情思,“我思君处君思我”的两情相知。

十一、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可怜”二字与今日之“可怜”迥然不同,此处“可怜”二字为可爱之意。“月徘徊”可以理解为皎洁月华“转朱阁,低绮户”的形象描绘,亦应会意出此时“徘徊”者,应是离人。满月之夜,月圆人未圆,离人抱愁不能寐,徘徊闺中。这“转朱阁,低绮户”的皎洁月华似有意牵惹着离人。下一句更是无限凄凉无限恨,我们不禁要问,为何偏偏照见“妆镜台”,而不是“云母屏风”,不是“断尽小篆香”的金兽呢?女子思夫,不能成眠,玉容寂寞,揽镜自照,这“夜夜心”,深深深几许?“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的感今伤昔之心,“唯恐镜中春,不及花草新”的伤春之心,红颜未老“恩爱中道绝”的忧惧之心,对影成双,自悼自慰的黯然伤心,大概唯有一轮明月稍解一二吧。

十二、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玉户”二字当为离人闺阁之美称,同时又有對闺中离人冰质玉魄托称之意。“卷不去”,那么欲卷去的是什么?字面意思来看,欲卷去的是让离人不能成寐的、惹恨牵愁的皎洁月华。但仅限于此一层理解,有些浅陋,而且若放下重重帷幕,月华是可以被遮蔽的。此处却说“卷不去”,作者用意当另有弦音,即离人所遭受的别恨离情“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片刻不得消歇。那么“拂还来”,欲拂去的又是什么?有人说是捣衣砧上的皎洁月华,此说恐怕过于拘泥窄狭。此处欲拂去的应是捣衣砧上的捣衣声。李白叹“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韩翃呼“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可以看出,砧声总是与素秋相连成意象。那么《春江花月夜》当是绘春景、春籁,怎会有秋景、秋籁呢?答案如下:其一,难道古人仅仅秋日捣衣吗?其二,不曾闻“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之语吗?虽身处春日春夜,却因离恨别怨。目之所及,只有惹愁添恨的秋景秋声。此处一通,这就好理解了,即这捣衣砧声,破空而来,直响到天明,敲得人心碎,聒得人梦难成,却不道愁人怕听,真真是千声万声皆是恨。“卷不去”有欲“卷去”之意,“拂还来”有欲“拂去”之意,“卷去”“拂去”只为“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只为梦中欢聚。但“卷不去”“拂还来”,终究是抱愁难眠,好梦难成,故而才有下文里寄情千里光,以慰相思。

十三、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此时此刻,漂泊的游子在水远山遥的他乡,举首望月思念着心中的离人,离人却也在梨花溪月的故园乡梓望月盼归,一种闲愁,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故而游子或离人发愿,愿自己骑乘了这皎洁月华,飞升到自己所思念的人身,与君相偎相依。美丽的神话终究是不可能实现。游子或离人被迫回归惨痛的现实,只能寄希望于迫近云天的鸿雁,渊中畅游的鱼龙去为自己传书带信,捎去自己无穷无尽的相思情恨。

十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鸿雁,一种春来北飞,秋来南飞的候鸟,被视为言而有信的“邮差”,为分离的人捎来或捎去信息。游子或离人便把浓浓的相思托付于它,让它带到所思念的人的身边。但这迫近云天的大雁,却也飞不越这“玉做人间,素秋千顷”的广阔无垠,此句有两层意思,其一鸿雁无力为自己捎书带信,其二游子与离人相距天涯海角之遥。“鱼龙”二字,当为偏正词组,偏指“鱼”。因汉诗里有“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后人便把鱼视为传递消息的“邮差”了。当然,据后人考证,此处的鱼是一种木质鱼形书函,而非渊中锦鳞。但后人终究是希望它可以为游子或离人殷勤探看,故而渊中锦鳞有了捎书带信之特异功能。但是现实终究是现实,不是美丽神话。鱼儿始终离不开其养身续命之水,它的跳跃也仅仅是在水面上激起层层涟漪,涟漪渐渐漾开,终归于静浪无波。“鸿雁”“鱼龙”传递信息的希冀终成泡影,骑乘月华飞升也不可能,游子或离人便沉到了漫漫的悲哀里。但游子或离人依旧执着,求之于美梦。

十五、昨夜闲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但梦却并非美梦。“闲潭”“落花”,皆是凄凉伤感之景。此句里最难理解的是“闲潭”二字,怎么解释?我们不妨用反向思维看看“闲”的反义词“闹”,看到这个“闹”字,我们会立即想起宋祁“红杏枝头春意闹”之金句。此时我们茅塞顿开了,即“闲”是因为“落花”,因为“春半”,一年花事都将了了。陆游的“桃花落,闲池阁”也同样证明,潭的闲,正是由于花的落。何也?王安石有“一陂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灼灼春花如火如荼,如云霓幻裳倒影潭中,似乎潭水也有声有色地喧闹起来。而这一喧闹也随着花的飘零,归为沉寂而“闲”。此处“可怜”二字与“可怜楼上月徘徊”之“可怜”具有不同的情感色彩。此处“可怜”当为感叹伤悲之意。“春半”既指仲春之时,“一片花飞减却春”的春残之景,亦指红颜难驻,人生老大之境。所思念的人啊,你可知道春残花落时,便是红颜老死时。你,为何还不回家呢?

十六、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落花,流水,春事若江水东去般不可挽回地执拗地逝去,美好终将完结。落花,流水,皆是伤春自悼之景,落月,西斜,皆是逝者之色,悲凉,黯然,凄苦,只有含茹者自知。

十七、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此一句承上一句而来,“斜月”即“落月”,明说的是天将曙,暗说的是游子或离人皆通宵不能寐,“清宵细细长”的漫漫相思之苦。那浓浓的海雾,似心中结就无限愁闷的外在物化。“沉沉”二字,仿佛那相思有了重重的密度,化不开,解不散。“碣石”“潇湘”,说的是游子、离人所在的异地,被重山叠嶂、万水千山所间隔,言游子、离人相距遥远。但,“潇湘”因为娥皇女英与舜的悲情故事,也使游子与离人的分离具有了等量的悲剧性。

十八、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在这满月之夜,不知的是,有多少游子正在回家的路上,而知道的是,我却不是回家途中的其中一个。其伤情,是“系我一生心,负你千行泪”的无限自责,无限愁怨锥心刺骨。“摇情”二字似乎为“遥情”更为合适,即相思之情。“满江树”似乎为“满烟树”最为确切。何为烟树?由于月落,夜色似明似暗,远处江岸上的树枝树冠皆为淡墨色的一团团形状,故而有烟树之谓。这团团“烟树”却正像是浓浓离情的显象,一如贺铸的“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一样,情寓景中,景中含情,余味凄凉悠长。

此文,笔者缘情自悟自思,并不曾傍依他人,非有意于争鸣,也无意于立新求异,皆源于心泉,汩汩然流出,冀为锦上之尘。

参考文献:

[1]陈多,叶长海.中国历代剧论选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29.

[2]肖涤非.唐诗鉴赏辞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57.

作者單位:

陇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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