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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忠惠赵氏神妙帖》缺名跋非赵明诚所作考
——兼论李清照南渡初期的行踪及《金石录后序》的真伪问题

2018-02-20姜荣刚

学术论坛 2018年1期
关键词:赵明诚题跋李清照

姜荣刚

现存有关李清照生平事迹的原始文献极为少见,《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后序》)可以说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种,但是由于版本流传及文本记述的问题,其中有些文字迄今为止尚未释读清楚,致使李清照生平事迹研究中仍存在一些悬而未决的疑案,尤其是李清照追踪宋高宗逃难一节。而王仲闻从《宝真斋法书赞》中发现的被岳珂断为赵明诚所作的《蔡忠惠赵氏神妙帖》(以下简称《神妙帖》)跋语——该跋语原署名本缺,因其所述内容与《后序》颇有相似之处,故王仲闻、黄盛璋等学者,又均曾据此跋文,结合《后序》,对李清照南渡初期的行踪与历史提出过一些新的见解。但是这个所谓的赵明诚跋语,与《后序》存在着“不易弥合的记述矛盾”[1],虽经他们曲为解说,仍难释人们心中之憾,可以说它的发现不仅没有有效地推进李清照生平事迹的研究,反而使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正是以此为出发点,有些论者开始怀疑李清照是否撰写过《后序》①陈伟文《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质疑》(《文学遗产》2014年第6期)即将此跋文作为质疑李清照《金石录后序》的首要依据。以下简称陈文。。这种观点虽然得到了学界的及时回应,并受到批驳②参钱建状《李清照<金石录后序>释疑》,《文学遗产》2015年第6期。以下简称钱文。,但涉及李清照生平的上述两个关键悬疑,仍未得到有效解决③陈文的论据主要包括三个方面,首要证据即为所谓《神妙帖》赵明诚跋语与《后序》之间的记述矛盾,其次为《后序》其他叙事与史实的出入,最后为《后序》流传过程的疑点。从论述的顺序可以看出陈文质疑的关键证据所在,而钱文的批驳则集中于陈文的第三部分。而据笔者阅读所得陈文证据最核心的,一是《神妙帖》缺名跋与《后序》的记述矛盾,二是李清照追踪宋高宗逃难路线的讹误,而此两点又恰是目前李清照生平事迹研究的疑难与关键,而钱文于此似并未提出新见,因此还算不上动摇了陈文观点的根本。。因此笔者不揣谫陋,就个人近来研究所得,对此两点予以重新检讨,并对《后序》记述的其他问题略呈浅见,以期有助于李清照相关问题研究的推进。

一、《蔡忠惠赵氏神妙帖》缺名跋非赵明诚所作考

为论述方便,现将《神妙帖》所有题跋(包括岳珂本人题跋及赞语)全文迻录如下:

君谟书。评者以为本朝第一,今观其书尺,信不虚也。建炎戊申四月甲戌。蒋猷题。(行书五行)

予在会稽,尝玩其石刻,今此又见其真迹,颇识其笔法云。政和丙申岁二十一日。彦远书。(行书四行)

说之尝观于吴门开元东第。丙申残腊日。(楷书三行)

张缜获观。(楷书一行)

蔡传素同观。建炎戊申四月十九日。(楷书二行)

此帖章氏子售之京师,予以二百千得之。去年秋,西兵之变,予家所资,荡无遗余,老妻独携此而逃。未几,江外之盗再掠镇江,此帖独存。信其神工妙翰,有物护持也。建炎二年三月十日。(行书四行,后缺)

右蔡忠惠公赵氏神妙帖三幅,待制赵明诚字德甫题跋真迹,共一卷。法书之存,付授罕亲,此独有德甫的传次第,而蒋仲远猷、晁以道说之、张彦智缜,俱书其后。中有彦远者,未详其为谁。承平文献之盛,是盖蔚然可观矣。德甫之夫人易安居士,流离兵革间,负之不释,笃好又如此。所憾德甫跋语,糜损姓名数字。帖故有石本,当求以足之。嘉定丁亥十月,予在京口,有鬻帖者持以来,叩其所从得,靳不肯言,予既从售,亦不复诘云。

赞曰:公书在承平盛时,已售钱二十万,赵氏所宝也。题跋皆中原名士,今又一百年,文献足考也。易安之鉴裁,盖与以身存亡之鼎,同此持保也。予得之京口,将与平生所宝之真,俱佚吾老也。[2]

细绎岳珂本人跋文,他判断此帖缺名跋为赵明诚所题,不仅疑点甚大,而且十分武断。如其说“帖故有石本,当求以足之”,显然依据的是署名彦远的跋文,即“予在会稽,尝玩其石刻,今此又见其真迹”一句。彦远的跋写于政和丙申年(1116),早于题于建炎二年(1128)的缺名跋12年,彦远又岂能见到晚于他12年的题跋?彦远的本意实际是说他曾见过蔡忠惠的石刻书法,今日又见到了其本人真迹,但石刻书法并非本帖内容,岳珂不假思索地认为“帖故有石本,当求以足之”,其疏忽与武断于此可见一斑。而今人黄盛璋不作任何推敲琢磨,竟称:“赵跋虽然摩损姓名数字,所以失去赵明诚的署名,但此帖既曾上石,有石本流传,岳珂定为赵明诚,自不容怀疑”[3],真是匪夷所思。

这里暂且不谈岳珂何以判断此缺名跋为赵明诚所题,先来探讨赵明诚有无可能为此帖之主。为论证之方便,我们首先假定此帖为赵明诚所有,那么晁说之等中原名士必是经赵明诚之手得以观看此帖,而题跋之时必与赵明诚同居一地。如果无此可能,则此帖必非赵明诚所有,而是另有其人。彦远不详何人,蔡传素题跋此帖时行踪无可考,可置勿论。晁说之题跋早于蒋、张二人,先看他丙申(1116)残腊日居于何处。残腊一般指腊月八日,据张剑所编《晁说之年谱》,该年底晁说之自鄜州任罢归新郑东里[4]。而此时赵明诚正因蔡京所兴党狱牵连屏居青州老家,黄盛璋推断其时在大观元年(1107)至政和七年(1117)间[5]。另据吴金娣发现的赵明诚跋欧阳修《<集古录>跋尾四》,其中有一则题署时间为“后十年于归来堂再阅,实政和甲申六月晦”[6],“甲”字旁有人注为“丙”,可见为误写,因宋徽宗政和年号内并无甲申年,而只有丙申年(1116),这就是说彦远与晁说之题跋《神妙帖》的该年,赵明诚仍在青州老家归来堂。因此,晁说之题跋之时自无与赵明诚谋面之可能,此帖主人非赵明诚明甚。当然或许有人会说,赵明诚完全有可能购帖于晁说之题跋之后。

如此,我们再看距缺名跋之后仅一月之余撰写题跋的张缜、蒋猷,此时又在何处。张缜,据《京口耆旧传》载:

张缜,字彦智。丹徒人,后徙金坛。其先自沣阳来居。祖子方……以太常少卿奉祠,卒葬丹徒长乐乡,王安礼为作墓志。缜少尝与诗僧仲殊唱酬,苏轼见而称之。以祖荫入仕,为平江府、长洲、宿州、临涣尉,亳州、永城丞,建康军节度推官。改秩知广德军、建平县、江宁府溧阳县,二邑之人皆德之。以亲老不乐远宦,乞监延陵镇,所居金坛距延陵无两舍,远奉板舆往来,从容禄养,荏苒五年,盖不知其地之僻、位之卑、时之久也。代还,擢军器监簿,再岁为丞,恬靖自守,誓不登权贵之门,故连岁不迁。以亲疾告假,不候报而归,有旨放罪,旋丁内艰,服除通判和州。倅和之明年,当金师大入盗,贼四起,实摄州事。时承平日久,守备阙,然缜闻故将王逸坐废,侨寄郡境,即以礼致,与议城守,贼至辄败。时京东西诸郡俱为盗区,独历阳孤城坚守,闻者骇叹。郡发勤王之师,缜以主忧臣辱,义不徒全,欲提兵入觐,百姓遮道,不得前。京城失守,诸道溃兵入境,动以万计,缜勉以忠义,资以糇粮,济以舟楫,皆投戈南渡,复为善良。及受代,郡人诣阙丐留,而缜以疾得奉祠去,去未两月而城陷。后贼帅张遇受招赴阙时,宰问识张和州否,遇对:“使此公在,某等安敢轻犯其境耶?”朝廷熟其治行,差知和州,力以疾辞。会钱塘军变,事定而守倅须才,以缜通判杭州,缜不敢辞。至未两月,再差知和州,兼淮西兵马都监,有旨不许辞避。既渡采石,和之士民惊喜感泣,扶老携幼,阖境出迎。既下车,令不烦而民畏,兵不试而盗息。以疾三上祠请,最后有旨以和州正赖守御,不许丐闲。明年翠华南幸……[7]

此段传记时间虽多未明言,但可借其他史料大致予以确定。张缜奉祠归金坛的时间在张遇陷和州前两月,据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以下简称《要录》)载,张遇于建炎元年(1127)十一月入池阳,十二月寇江州,后“自黄州引军东下,遂犯江宁。江淮制置使刘光世追击之,遇乃以舟数百绝江而南,将犯京口。既而回泊真州,士民皆溃……翌日,遇自真州攻陷镇江,守臣、龙图阁直学士钱伯言弃城去”[8]。

和州在江州与江宁之间,又为江宁西南之门户,按照张遇的进军路线,犯江宁之前必先犯和州,其时自应在是年十二月中旬以后。如此,则张缜解任和州通判当在建炎元年(1127)十月底前后。本传称其奉祠归后再差知和州,当是张遇破和州后离去,和州急需守倅官员,其时必在建炎二年(1128)正月间。而恰在此时,钱塘军变(即陈通建炎元年九月在杭州发动的兵变)得以平定。据《要录》载,建炎元年十二月辛酉 (初六日),“御营使司都统制王渊入杭州。初,渊至秀州,下令治兵,十日乃行。杭贼陈通等闻之,为备稍缓。及是,渊与统制官张俊驰至城下,传呼:‘秀州赵龙图来!’通出不意,遂出迎,渊慰劳之。后二日,乃谕以朝廷遣赐告身,令通等祗授,通等皆喜。渊、俊入州治,命军士分守诸门。通等三百人立于谯门之外,渊召其首三十人至庭下,遽执之。通呼曰:‘已受招安,何为乃尔?’渊曰:‘我受诏讨贼,不知其他!’遂执其余党,于门外悉要斩之,凡百八十余人,百姓皆相贺”[9]。那么,张缜改杭州通判的时间也应在建炎二年(1128)正月间。从当时的情形可以推断,朝廷对张缜的改任诏令当十分严急,因为“差知和州”,张缜可以“力以疾辞”,但于此命,却“不敢辞”,所以他必不会拖延迟缓,当是立即束装上任。此时张缜居金坛老家,到任杭州通判当在建炎二年(1128)二月前后。“至未两月,再差知和州”,则张缜离任杭州通判的时间应是建炎二年(1128)四月间。这一判断可从朝廷同时派往杭州的其他官员得到进一步证明,杭州兵变甫一发生,南宋政府就立即作出反应,据《要录》载,建炎元年(1127)九月,“直秘阁、新知真州侍其傅充集贤殿修撰、知杭州”[10]。侍其傅虽除知杭州,但不可能立即到任,据熊克《中兴小纪》所引中丞张澂言:“杭卒之叛,薛昂不缘君命,自知杭州。”[11]因此,侍其傅赴任杭州知府自然也只能在杭州兵变平定之后,作为同批派往杭州的主要守倅官员,他与张缜赴任的时间应该相去不远。更值得注意的是,侍其傅与张缜均刚除新职,差官杭州皆为临时改任,可见朝廷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借重他们暂时稳定杭州乱后局势,所以又都很快离任。据《要录》载,建炎二年(1128)四月丁卯(十四日),“集英殿修撰、知杭州侍其傅移知宣州”[12],这从侧面验证了笔者关于张缜离任杭州通判时间的判断。如果张缜也是该日解任的话,按照常理,他与后任官员交接,以及打点行装重赴新任亦须时日,这样他五日后题跋《神妙帖》时自然还应在杭州。而此时赵明诚,据《要录》载,建炎元年(1127)八月起复直龙图阁、知江宁府、兼江东经制副使[13],建炎三年(1129)二月“御营统制官王亦将京军驻江宁,谋为变,以夜纵火为信。江东转运副使、直徽猷阁李谟觇知之,驰告守臣、秘阁修撰赵明诚。时明诚已被命移湖州,弗听。谟饬兵将率所部团民兵伏涂巷中,栅其隘。夜半,天庆观火,诸军噪而出,亦至,不得入,遂斧南门而去。迟明,访明诚,则与通判府事、朝散郎毋丘绛,观察推官汤允恭,缒城宵遁矣”[14]。这就是说,在建炎元年(1127)七月至建炎三年(1129)二月期间,赵明诚一直在江宁任知府,未曾离开。如果《神妙帖》为赵明诚所有,那么晚于他一月余获观此帖并题写跋语的张缜,此时自然也应在江宁,而事实并非如此,《神妙帖》非赵明诚所有应该基本可以确定。

当然,也许会有人说,张缜没有可能在四月前离开杭州吗?这种可能不能说绝对没有,但从他赴任和州须渡采石这一行走路线来看,他走的是陆路,因为采石在长江东岸,和州在西岸,故须渡采石过江才能到达和州。江宁在和州的东北,杭州在和州的东南,从杭州到和州走陆路,根本不经过江宁。此时正值和州多事之秋,张缜绝无绕道江宁之必要与可能。因此,张缜题跋《神妙帖》即使不在杭州,也必然在杭州与和州之间的某一地点,但绝不会是江宁。所以无论如何,张缜题跋的《神妙帖》都与赵明诚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晚于张缜两天题跋《神妙帖》的蒋猷,此时又在何处呢?据汪藻所撰蒋猷墓志铭称:“公讳猷,字仲远,姓蒋氏,东汉时有封义兴函亭者,其后分居丹阳金坛,故公为金坛人……靖康元年,复请闲,以徽猷阁直学士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建炎三年,避兵明州。明年属疾,上章请老,迁宣奉大夫,致仕。十一月某甲子,卒于昌国县蓬莱乡,春秋六十有六。”[15]建炎初年蒋猷的行踪史书缺载,但知他一直任提举西京嵩山崇福宫这样的闲差,据同时代人叶梦得《石林燕语》称,该职“为优闲不任事之职。熙宁初,先帝患四方士大夫年高者,多疲老不可寄委,罢之则伤恩,留之则玩政,遂仍旧宫观名,而增杭州洞宵及五岳庙等,并依西京崇福宫置管勾或提举官,以知州资序人充,不复限以员数,故人皆得以自便”[16]。也就是说,蒋猷靖康元年(1126)以后实际处于退休赋闲状态,自应屏居于远离战乱的金坛老家或南方某处,故有可能与张缜前后获观《神妙帖》,并撰写题跋,而逗留于沿江且易遭兵乱的江宁,这种可能性不大。总之,蒋猷题跋《神妙帖》时行踪虽难确考,但不会构成本文观点的反证,则是可肯定的。

为进一步证明本文观点,现再对《神妙帖》缺名跋的内容予以分析,看它是否反映的是李清照的真实行踪。理解该跋文的关键是“西兵之变”,王仲闻以为此指建炎元年十二月青州郡守曾孝序被杀兵变一事,但他同时又补充说:“惟明诚云:‘去年秋’,非十二月。如非笔误,则当为另一次兵变,而非金人陷青州。”[17]黄盛璋没有按照王仲闻的疑惑探究下去,而是接受了他的观点,只是对时间上的不合作了修补。他引《要录》称在曾孝序被杀之前,已先有临朐士兵赵晟聚众为乱,然而《要录》并未明言赵晟起事于何时,因此黄盛璋推断说:“赵晟起事时间较早,可能在秋季,至曾孝序被杀在十二月。”[18]这一观点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为学界所接受,近来才有一些学者提出异议。马里扬认为,赵明诚跋文明确说“西兵之变”,“显然是不能含混理解的用语”,所谓“西兵”“即从地理方位讲是来自潼关以西的士兵”;他检核《要录》建炎元年秋山东群盗之活动,有八月末李汲等之乱,遂认为“西兵之变”中的“西兵”,“准确所指应为李汲等”,并推断这支溃兵“大可怀疑是来源于当日著名的‘胜捷军’”[19]。

陈伟文赞同马里扬关于西兵的说法,但认为指李汲之乱则证据不足:一是“无确凿的文献证据”;二是这次兵乱的主要人物是博州卒宫仪,史书只是叙述宫仪兵乱时偶及李汲,李汲不仅是此次兵乱很次要的人物,且早为宫仪所杀,即使李汲确为陕西溃卒,亦不可能称此次兵乱为西兵之变;三是李汲之乱发生于即墨等地,与赵明诚“未几,江外之盗再掠镇江”语无法对应[20]。这些反驳颇中马里扬论断之失。陈伟文经过考证,认为“西兵之变”的始末是:“建炎元年秋,杭州发生军变,辛道宗受命率领陕西兵二千人讨之,行至嘉兴县,兵士因不满辛道宗独吞犒赐而叛变,攻打秀州,随后攻陷镇江,但不久就在镇江被宋军收服……次年正月张遇再陷镇江。赵万、张遇先后陷镇江,相隔仅三四月,故赵明诚跋云‘未几,江外之盗再掠镇江’。 ”[21]如此,“根据赵明诚跋‘再掠镇江’语,可知其前述‘西兵之变’中导致‘予家所资荡无遗余’的具体事件亦当发生在镇江,然则具体所指应是叛兵赵万于建炎元年九月乙卯攻陷镇江之事,而且当时李清照似寓居镇江”[22]。就吻合程度讲,陈伟文的考证虽比马里扬合理得多,但由于他仍认为《神妙帖》缺名跋为赵明诚所作,且惑于该跋语“再”字之误导,使其将“西兵之变”与镇江被陷一事混在一起,视为同一历史事件了,这一结论看似合理实际根本经不起推敲。如其说李清照寓居镇江就毫无道理,赵明诚就在临郡做官,李清照岂有寓居镇江之理,而且历经兵燹携帖而逃,仍不与近在咫尺的赵明诚相聚,岂不怪哉?另外,张缜观赏此帖时所处的地理位置也使此一结论难以成立。当然,即便我们承认陈伟文的考证具有合理性,所谓的赵明诚跋文内容也根本与李清照对不上号。陈伟文自己就说:“根据赵明诚跋,赵氏夫妇收藏品似乎主要散佚于建炎元年秋天发生的‘西兵之变’”,然揆诸事实,并非如此,因此陈伟文又不得不曲为解说,称“所谓‘荡无遗余’,诚然可能带有夸张成分,未必可以拘泥理解”[23]。这种强原文以就我的解读,是观念预设的必然结果。陈伟文本应怀疑与赵氏夫妇生平更不相符的《神妙帖》缺名跋,却因观念的预设而走向了反面——质疑《后序》的真伪,可谓与真理失之交臂,不能不令人为之惋惜。

那么,“西兵之变”到底应指哪一次历史事件呢?若整体把握《神妙帖》缺名跋的内容,以及其他题跋者所处的地理位置——尤其是张缜,“西兵之变”最有可能指建炎元年秋发生的杭州陈通兵变,现摘引记载较为详细的熊克《中兴小纪》如下:

初,诸路发禁兵会东道总管司勤王,至则总管胡直孺已陷于敌,遂留南京。上即位,遣诸路兵还。时杭州兵才三百余人,有故童贯下胜捷残兵而为盗,将兵者遂诱以足数。军校陈通等见杭州富饶甲东南,因谋归为乱。八月戊午朔,通等夜劫库兵以叛,拘帅臣龙图阁直学士叶梦得,杀转运判官吴昉与副将白均以下凡十二人。时转运副使顾彦成方出巡,通欲俟其归害之。彦成归,及城外而变作,复走秀州。通等逼令前执特进薛昂领郡事,昂不能拒。[24]

可见,发动杭州兵变的主要是原童贯部下胜捷残兵。据《宋史·童贯传》所附《方腊传》载,“贯在西边,募长大少年号胜捷军,几万人,以为亲军,环列第舍”[25]。靖康初,童贯奉上皇南幸,所拥以自随者即胜捷军。胜捷军来自西边,称“西兵”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这也是当时史书对此类兵种颇为常见的称谓,此当即《神妙帖》缺名跋称杭州兵变为“西兵之变”的由来。杭州兵变猝然发生,所以才会导致“予家所资荡无遗余”,老妻独携帖而逃。如像赵万攻陷镇江,“(建炎元年九月乙卯)是日,贼赵万入镇江府境。守臣、延康殿学士赵子崧遣将逆击于丹徒。调乡兵乘城为备,禁居民毋出。良久,府兵败归,乡兵惊溃。子崧率亲兵保焦山寺,贼逾城而入,纵火杀人,莫知其数,万遂据镇江”[26],如此长的攻城时间,称兵乱或可,称兵变似乎不合情理,况且《神妙帖》缺名跋所言老妻也完全有可能携家资逃亡,不会像跋文所说的那样仓促。杭州兵变发生于建炎元年八月,与陈伟文所认为的“西兵之变”发生时间相差仅一月,与跋文“未几,江外之盗再掠镇江”亦正相吻合。这样,《神妙帖》的主人在杭州发生“西兵之变”前,必曾家住杭州,至少应是寓居杭州。这一结论正好与前文推断张缜在杭州(或由杭州至和州的路途中)寓目《神妙帖》颇有相合之处,因为《神妙帖》的主人既然家住杭州,杭州兵变平定后自然会返回故居,二人的相会即使不在杭州,也必然是在路途中,因为一北上、一南下有这种可能。但从目前所能见到的史料来看,李清照此时没有寓居杭州的任何迹象与可能,所以唯一的解释是《神妙帖》的主人不是赵明诚,缺名跋亦非赵明诚所作。

再者,从赵明诚、李清照夫妇文物的散佚情况来看,《后序》的记录也确实信而有征。如袁桷《跋定武楔帖不损本》中言:“前有李龙眠蜀纸画右军像,后明诚亲跋,明诚之妻李易安夫人避难寓吾里之奉化,其书画散落,往往故家多得之。”[27]这说明《后序》称“寄物于嵊县”的属事实,相反《神妙帖》缺名跋所言“予家所资,荡无遗余”却如有论者所说是“与史实相去甚远”[28]。如果我们不是强求两存其真,刻意弥合《神妙帖》缺名跋与《后序》记述矛盾的话,其中必有一伪,从这种意义上讲陈伟文的质疑还是十分有意义的,不过通过诸种证据显示的情况来看,问题并不出在《后序》,而是导源于误认《神妙帖》缺名跋为赵明诚所作,它才是导致研究陷入困境与混乱的关键。

接下来的问题是,岳珂又是依据什么断定《神妙帖》缺名跋为赵明诚所作?问题出在他受到了《后序》的误导。岳珂《神妙帖》赞语中有言:“易安之鉴裁,盖与以身存亡之鼎,同此持保也”,由此可以肯定他看过《后序》,至少应看过洪迈《容斋随笔》关于《后序》的撮述。《宝真斋法书赞》卷二十三有“予读洪文敏《容斋随笔》”[29]一句,可知其读过《容斋随笔》,对《后序》自然会很熟悉,否则不会一读缺名跋便联想到李清照南渡逃难之事。正是《神妙帖》缺名跋所述老妻逃难行踪与《后序》的高度相似性,才使岳珂未加详考,便以为缺名跋中的老妻即为李清照,而题跋者自然为赵明诚。再者,李清照逃难过程中文物散落一事,曾在南宋士大夫中广为流传,也易误导岳珂作出此种判断。岳珂自己就收藏钤有“易安室”的法帖,而如此被宝护的《神妙帖》竟无此印记,《后序》亦只字不提,岂不怪哉!岳珂于此不作任何怀疑考证,就断定其为赵明诚所有,其结论又岂能可信。

综上所述,可以说将《神妙帖》缺名跋视为赵明诚所作,实是李清照研究史上的一大误解。它的发现不是推进,而是整整干扰了李清照几十年来的研究,李清照南渡初期行踪与历史的种种悬疑皆因此而生,揭掉这层迷雾,我们才有可能还原李清照南渡初期一段真实的历史。

二、李清照南渡初期行踪考辨

排除了《神妙帖》缺名跋的干扰,李清照南渡初期的历史也就容易理清了。目前关于李清照南渡初期历史的唯一可信记载仍是《后序》,其文说:

靖康丙午岁,侯守淄,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寻常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及渡江,至建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化为灰烬矣。①陶宗仪《说郛》卷四六,中国书店1986年据涵芬楼1927年版影印,第8页b。《说郛》本为目前所见最早的《后序》全本,故本文所引非特别说明,皆出于此,不再一一注明。

从这段文字可知,李清照应是与赵明诚于建炎元年(1127)春三月一同“奔太夫人丧南来”,所以才使“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皆“化为灰烬”。如果仅是赵明诚奔丧南来,李清照独留青州,嗣后南渡必随行携带一部分,而不致皆“化为灰烬”。据黄公度《代吕守祭赵丞相挺之夫人迁葬》言:“中原芜梗,未返而殂,殡于他乡,金陵之墟,子持从橐,卜居晋水,扶迎车,不远千里”[30],则赵明诚、李清照奔丧南来之地当在金陵。

《后序》又接着说:“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建康具舟上芜湖,入姑苏,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诏。六月十二日,始负担舍舟……至行在,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病危在膏肓。予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七日,遂不起,取笔而作诗,绝笔而终。”这里说赵明诚建炎戊申(1128)秋九月起复知建康府,与史实不合,当为误记。但称“己酉(1129)春三月罢”,则与事实大致相符,由此可知李清照在金陵居住了近两年的时间。李清照此段生活当颇为悠闲,据《清波杂志》载,“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天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得句必邀其夫赓和,明诚每苦之也”[31]。

赵明诚葬毕,时“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事势日迫”,李清照“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结果是年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弃,所谓连舻渡淮之书又散为云烟矣”。“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李清照不得不随行在逃难,随后逃难路线颇为复杂,且叙述不明,以致引起学界种种猜疑。为便于考证分析,现引录《后序》相关内容如下:

到台,守已遁。之嵊,在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在。时驻跸章安,从御舟岸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示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诏,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予大惶怖,不敢言,遂尽将家中所用铜器等物,欲去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嵊县。后官军收叛卒取闽,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研磨可五七盝,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前,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空壁负五盝去矣。

这段话中的“在陆”,通行的雅雨堂本讹作“出睦”[32],致使此句本不易理解的话完全说不通了。浦江清就曾说:“剡县今嵊县,睦州今建德县,黄岩今黄岩……章安,镇名,今临海县东南。此数句疑有误倒处,按之地理不顺。以余之见,应改为‘出睦之剡,到台,台守已遁,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于地理方合。”[33]于是浦江清根据《宋史》高宗出逃路线,推断道:“易安则既葬德甫于建康后,欲向西行至洪州未果,必在池阳家中,稍作料理,折而东南行至睦州(建德),因张飞卿玉壶事,欲将古器赴越州行朝投进,而上已移幸四明,时建炎三年十二月也。遂南至嵊县,再至台州,至黄岩,至章安镇,是建炎四年正月也。”[34]黄盛璋对此亦曾十分疑惑,他说:“剡为今嵊县,睦为今建德,从台州入海根本走不到嵊与建德;由台‘之剡,出睦’,再回头走黄岩,往返差不多有二千里,即云‘睦’为‘陆’之误,由台之剡,走黄岩往返也在千里,一则为情理所不容,再则当时金兵紧随在后面急追,即使事势可能也不容许这样做,三则台州既是入海之道,由台追御舟,又必须经过黄岩,没有回头‘之剡之睦’往返奔波的必要,这一节一定传钞时给钞错了。”[35]黄盛璋也对李清照的行走路线重新作了分析考索,他认为李清照的逃难行踪是:建炎三年(1129)闰八月廿六日离建康,闰八月廿八日至十月十七日经杭州,十一月廿五日至十二月五日至越州,十二月十五日至十九日居奉化(即之嵊),建炎四年(1130)正月二日至十八日到台、走黄岩雇舟入海,正月二十日至二十一日随御舟之温,三月十六日至四月十二日随御舟返越[36]。黄盛璋的分析考索可谓细致入微,较之浦江清明显合理得多,其长处之一即是指出李清照葬毕赵明诚即从建康出发,而非返回池阳。前文引述《后序》的话说得很清楚,赵明诚、李清照在池阳只是停舟暂住,故李清照闻知赵明诚病于行在后,即“解舟下”,行李必皆在舟中,不可能再返回池阳,浦江清显然受到了“出睦”这一讹误的影响,才会作出此种判断。所以,黄盛璋直接称“之剡之睦”乃传钞之误,他可能未用陶宗仪《说郛》本对校,从版本上彻底解决这一问题,但其推断却也颇为接近事实。

实际上,李清照追踪高宗的逃难路线并不难理清,以往研究除缺乏版本对校外,对文本也未充分细读。众所周知,目前最早的《后序》版本是洪迈《容斋随笔》撮述本,其中说:“上江既不可往,乃之台、温,之衢,之越,之杭,寄物于嵊县。庚戌春,官军收叛卒,悉取去,入故李将军家。岿然者十失五六,犹有五七簏,携家寓越城,一夕为盗穴壁,负五簏去。”[37]这里没有“出睦”一说,可见此为“在陆”钞录过程中形近而讹无疑。接下来最为关键的是“之嵊”一点,这需要读“先侯疾亟时”后一段内容才能够明白。此段内容补叙了李清照葬毕赵明诚后的一段特殊经历,又恰好弥补了《后序》叙述李清照“到台”之前一段逃难路线之缺失。由此段内容可知,李清照为澄清谣言,不得不轻装简从,“遂尽将家中所用铜器等物,欲去外廷投进”,由建康追踪高宗,至越高宗已“移幸四明”,为尽快追上高宗,又不得不“并写本书寄嵊县”。因此,前文的“之嵊,在陆又弃衣被”只是一个补充说明语,并不是继“到台”之后的又一行走路线,这在《容斋随笔》撮述本中体现得最为清楚。因此,李清照的实际行走路线是:由建康至越州,寄物于嵊县,到台,走黄岩,从御舟入海之温,又之越,放散百官后之衢,复赴越,又赴杭。可见,《后序》关于李清照追踪高宗逃难一段记载并无问题,由于版本传钞与理解之问题,才导致种种猜疑与错误。

以上对李清照南渡初期行踪的考辨,仅其荦荦大者,细部问题当须就版本源流及相关史料作进一步探考,不过这已非本文所能及。

三、关于《后序》叙事与史实出入及其真伪问题

除前文澄清之两大点外,《后序》还有一些记述颇致研究者质疑。陈伟文总结《后序》叙事与史实相出入之处还有如下8条:

1.《后序》称赵挺之在建中元年(辛巳)(1101)任吏部侍郎,而史载则在绍圣四年(1097)十一月至元符元年(1098)间。

2.《后序》称李清照建中辛巳(1101)加入赵家时,赵明诚年二十一,而赵明诚宣和四年(1122)跋称“时年四十有三”,照此类推,建中辛巳赵明诚年当二十二岁。

3.《后序》称(建炎元年)十二月,金人陷青州,而史载则在次年正月。

4.《后序》称建炎戊申(二年)(1128)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史载则在建炎元年(1127)八月。

5.《后序》所述李清照追踪高宗逃难路线于地理不合。

6.高宗从章安镇到达温州后三天,台守才弃城遁逃,而《后序》称李清照到台后,“台守已遁”,此时高宗早已离开章安到达温州,又岂会等到李清照从台州辗转到达章安后,还能跟随御舟从章安去温州?其时间错乱显然可见。

7.《后序》文末题署:“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据《要录》卷五七,绍兴二年(1132)八月朔日之干支为戊子,非甲寅。

8.《后序》云:“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则作《后序》时年五十二。《后序》题署时间为“绍兴二年”(1132),据此上推李清照生年,当为元丰四年(1081)。然《后序》记事始于建中辛巳(1101)李清照嫁入赵家,则此年李清照为十八岁,据此上推李清照生年当为元丰七年(1084)。两者相差三年,即使按照《容斋随笔》“绍兴四年”(1134)之说,亦相差一年。

第1点,钱建状引黄盛璋《李清照事迹考辨》考证结果,认为“《后序》记赵挺之任礼部侍郎时间不仅不误,还可补《宋史》赵挺之本传之阙”,辨之甚是。第2点,亦如钱建状所说“古人记人年岁,本有虚岁、实岁之分,故可两存”,这不仅不能作为质疑《后序》真实性的依据,反而说明《后序》的记述与事实颇为接近。第3、4点,《后序》所记有微误,无可讳言,不过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第3点《容斋随笔》撮述本与《说郛》本《后序》均无此句,这当与《后序》的版本刊刻与传钞有关。第5、6两点,通过前文论述可知,完全不能成立。第7、8两点,实际为同一问题,即《后序》的署年问题,对此夏承焘、吴庠等前辈学者均曾作过较为深入的考证与推算,他们一致认为《后序》署年有误,而倾向于认为署年应为“绍兴四年”(1134),或“绍兴五年”(1135)——“五”被洪迈笔误作了“四”①详参夏承焘《“易安居士事辑”后语》《题“易安居士事辑后语”之后》及附录,夏承焘《唐宋词论丛》,中华书局,1962年。。

由此可见,《后序》文字记述虽有微误,可信度仍是很高的,以往对《后序》记述内容的质疑多是人为或者说外在因素干扰的结果,并不能动摇李清照曾经撰写过《后序》这一历史事实。当然,这并不是说《后序》的问题已得到彻底解决,如“(建炎元年)十二月,金人陷青州”一句,《容斋随笔》撮述本与《说郛》本皆无,而见于《后序》的重要钞本吕无党本②该本见《四部丛刊续编》(四八),上海书店1984年据商务印书馆1934年版重印。及最为通行的刻本雅雨堂本③见孙星衍辑《续古文苑》(三),商务印书馆,1937年。。另外,还有《后序》的题署时间,以及各版本之间文字的相互差异等问题,这些当主要与版本流传有关,有待进一步澄清,由于涉及问题较为复杂,非本文所能及,当另撰专文详论,此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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