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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平凡的世界》中女性形象的复杂文化构成

2018-02-05黄晓娟武建树

江汉论坛 2018年1期
关键词:平凡的世界路遥女性形象

黄晓娟+武建树

摘要:《平凡的世界》自发表以来,众说纷纭,热读不断,热议不断,对于它的评价,也有褒有贬,总体上表彰它的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推崇它在文学史上享有较高的历史地位。路遥善于塑造人物形象,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也非常成功。田晓霞、田润叶、贺秀莲、金秀、杜丽丽、姚淑芳、高敏等都相当典型。《平凡的世界》中女性的形象塑造可以看作是路遥认识人生的一种复杂文化观:在城乡结合部产生的作品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交织的结果;作者对女性的想象和描绘体现了他对生命本质的认识,成为女性形象的文化构成的重要一环;作者由情感寄托上升到文化想象,在想象的背后体现了他对人的复杂性的认识和对理想人格的追寻。

关键词:《平凡的世界》;热议;路遥;女性形象;文化构成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8)01-0097-05

自从1986年《平凡的世界》第一部发表,到现在已经32年了。32年来,对于这部作品,可以说众说纷纭,热读不断,热议不断,对于它的评价,也有褒有贬,总体上表彰它的艺术价值和思想价值,推崇它在文学史上享有较高的历史地位。了解这些热读、热议,有助于我们多角度地把握这部作品。

一、热读、热议中的《平凡的世界》

1991年《平凡的世界》以榜首的位置榮获“第三届茅盾文学奖”;2000年入选“百年百种优秀中国文学图书”。《平凡的世界》再版数十次,重印率也非常高,销售几百万册,可谓数量 “巨大”,因此被称为“具有常销书的魅力”。在“2015年当当图书畅销榜”上,它位居中国小说类图书销量第二;在“2015年亚马逊上半年图书畅销榜”上,也位居中国小说类图书排行榜第二。很多大学生和社会精英都把《平凡的世界》当作最好的“励志读物”。“路遥笔下的主人公对苦难从来不是拒绝,不是抱怨,而是承受,还有在承受中所焕发出的坚忍不拔,‘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的精神”①,使不同年龄、不同阶层的读者都能从中寻找到自己的人生道路,获得情感的共鸣和思想的启迪。

作为专业领域的评价,学术界的情况比较复杂。在《平凡的世界》问世之初,文学界、学术界的反应是比较沉寂的,以至于路遥也有所不平。他曾抱怨说:“说实话,对我国当代文学批评至今我仍然感到失望。我们常常看到,只要一个风潮到来,一大群批评家都拥挤着争先恐后顺风而跑。听不到抗争和辩论的声音。看不见反叛者。”② 路遥抱怨的是1986年前后的中国文学界,当时流行的是寻根文学、先锋小说。文学界追新逐奇,对此,以现实主义为主调的《平凡的世界》显得比较落伍,“他的沉重而充满力量的文字,有时还会受到某些人的嘲笑和攻击”。当然,我们应该看到,这都属于专业批评。而文学的价值不见得都是由专家决定的。就像19世纪的文学在专家的眼里是旧文学,但在读者眼里,则可能比新的文学还有魅力。

然而居于主流的,还是肯定的评价。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在文学本位上,肯定《平凡的世界》是一部史诗性的长篇小说,以朴素的诗性意味和积极的道德力量打动读者。

第二,在创作方法上,充分肯定《平凡的世界》对现实主义的继承和创新,及其达到的高度。认为“《平凡的世界》交织着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三重元素,是中国式成长书写的转变,为改革年代的中国社会提供了一座独一无二的镜像长廊”③。

第三,在文学史上,肯定它的文学地位。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文学史对《平凡的世界》长期保持谨慎、沉默的态度,或只字不提或片言只语。21世纪后,由于读者反应强烈,情况发生了改变,不少《中国当代文学史》开始充分肯定《平凡的世界》,认为它是“中国农民生活的全景展示”,“为当代文学画廊增添了两个感人至深的普通创业者的形象”,取得了“客观描写与主观展示相结合”的优异成就,堪称“当代优秀长篇小说”。一时间“路遥热”兴起。2011 年,中国人民大学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在北京联合召开了“路遥与80 年代文学的展开”国际研讨会。有一种观点认为,《平凡的世界》就像唐吉诃德一样,敢于挑战流行的事物。比如说:无论路遥有意无意,《平凡的世界》的写作是针对上世纪80年代以“朦胧诗”、“实验小说”、“寻根文学”为代表的新写作倾向的挑战,是对那一时期“改革文学”和以“写实”为特色的诸家小说写作的挑战。这就把路遥塑造成了信念坚定、坚持自我、独立不惧、一骑独往的勇者形象。

路遥善于塑造人物形象,对女性形象的塑造也非常精彩。在路遥塑造的一大批女性群像中,有的是现代知识分子的女性形象,拥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有的是从农村走向城市进而接受了现代思想的熏陶,但是还是无法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有的是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嫁在农村的黄土地的女儿,这三种不同的女性形象代表了这个时代不同的阶层。

二、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交织

本文所用的“文化”概念指的是:“倾向于更明确地区分现实的行为和构成行为原因的抽象的价值、信念以及世界观。换一种说法,文化不是可观察的行为,而是共享的理想、价值和信念。”④ 《平凡的世界》中女性的形象塑造可以看作是路遥认识人生的一种复杂文化观:在城乡结合部产生的作品是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交织的结果;作者对女性的想象和描绘体现了他对生命本质的认识,成为女性形象的文化构成的重要一环;作者由情感寄托上升到文化想象,在想象的背后体现了他对人的复杂性的认识和对理想人格的追寻。

田晓霞、金秀、杜丽丽、姚淑芳、高敏是第一种女性形象,她们都接受了较高的文化教育,都拥有独立的思想。田晓霞是路遥笔下现代知识女性的突出代表。田晓霞虽然“根”在农村,却长在城市里,最后通过努力当上了省报的记者,成为那个时代的“白富美”。田晓霞小小年纪就养成了读书看报的习惯,并对报纸、书籍发表见解,这让孙少平大吃一惊。她对孙少平远大的想法表示支持,他们在精神上达到了一种默契,这为后来的恋爱做了一个铺垫。在这场“现代奇遇”中,出身富贵的田晓霞并不嫌弃一贫如洗的孙少平。田晓霞考上了大学,孙少平先在家乡教书,后来失业,去了黄原城当揽工汉。悲观的孙少平认为他们之间有阶级差别,是没有结果的。相反,田晓霞超越了世俗的观念,反问他:“是因为我上了大学,你仍然是个农民吧?”⑤ 金秀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省医学院,结识了恋人顾养民。后来因为性格不合,于是分手。她最为欣赏的是性格刚健的男人,孙少平是不二人选。在现代文明的教育下她成长为一个超越世俗的人。她认为夫妻(恋人)不在于职业上的差距而在于爱情上的纯粹,这一点跟田晓霞很相似。金秀照料住院的孙少平,大胆地向他表白心迹,只是孙少平拒绝了她。文艺女青年杜丽丽崇拜新诗人古风铃,并和他发生了性关系,她爱她的丈夫武惠良,她也爱古风铃,丈夫不能给她感情上的满足,恰恰诗人做到了。杜丽丽的越轨实际上是她对爱和自由的一种追求。当下这种现象较为普遍,路遥在当时已经敏锐地捕捉到时代大潮中的婚恋关系裂变,较为可贵。公派教师姚淑芳表面上尊重学校贫管会主任孙玉亭,在内心是瞧不起他的。姚淑芳作为金家媳妇,在金、孙两家矛盾重重中越过农民狭隘的意识和孙少平建立了亲切的信任关系。作者一笔带过的省美院的美女学生高敏,也是现代女知识分子,她虽然看上了同是官二代的吴仲平,可是吴对她无意。endprint

田润叶是传统与现代相混合的女性的代表。她从农村来到城市,接受了现代思想的熏陶,但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村姑娘,传统思想在她骨子里仍然占据一席之地。她和孙少安青梅竹马,但当她在县城当上小学老师后,两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产生了距离。虽然她大胆地追求少安,但在少安主动退避,和农村姑娘贺秀莲结为连理后,她选择服从父母的意愿,为了二爸的政治前程,嫁给了县上领导的儿子李向前。在田润叶的这一段爱情与婚姻的故事里,她大胆追爱的个人主义和服从门第的家族观念,是矛盾地统一在一起的。孙兰香是孙少安的妹妹,懂事自立,学习成绩又好,最后考上大学。这位从农村艰苦的环境中走向城市的女大学生在面对男生的追求和对待男友吴仲平的身份时多少也没有完全摆脱传统思想的束缚。面对高干男友,她在怀疑对方家长会不会看不上她这个农民的女儿。最后,潇洒漂亮、言谈举止高雅的兰香很快就博得吴妈的好感。田润叶、孙兰香等构成了路遥笔下的第二种女性形象。

贺秀莲、孙兰花、孙玉厚的母亲、孙少平的母亲、孙少平二妈贺凤英、金芳、王彩娥、王彩娥母亲、金俊武母亲、李玉玲、马来花、张桂兰、卫红,这些有名字的无名字的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嫁在农村的黄土地的女儿是路遥笔下的第三种女性形象。贺秀莲是具有传统美德女性的代表。贺秀莲不顾孙家的贫穷,甚至不计较丈夫深爱的人并不是她,“嫁鸡随鸡”地操持家务,孝敬公婆,爱护弟妹,成为家庭的“贤内助”。不幸的是,吃苦耐劳的秀莲最终病倒了。孙兰花是个典型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带有浓厚传统观念的女人。当丈夫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南洋女人时,她选择以死捍卫自己的家庭,颇有戏剧性的是她喝下的老鼠药是假的。兰花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农村女性,即使丈夫背叛了她,她也竭力维护家庭的完整。几位老太太思想更是守旧。孙玉厚母亲听说是自己的孙女婿出事了,不是自己的孙子出纰漏,泪水涟涟的她顿然不哭了。风流女子王彩娥,丈夫死后,和多名男子通奸。卫红和金强相爱,体谅金家,在不举行仪式的情况下他们结婚了。

在这三种女性形象中,田晓霞和田润叶是突出的代表。田晓霞是最具现代文明特征的新女性。她独立自主,坚韧不拔,不管在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超凡脱俗。这一点是《平凡的世界》中其他女性所不具备的。田润叶因为受传统文化影响至深,虽然走进了现代生活,但是在追求自己的爱情时不够坚定,并向现实妥协。纯朴的孙兰香,无私的孙兰花,忠诚的贺秀莲,懂事的卫红……她们在传统文化中成长,集中体现和代表了中华民族女性的传统美德。作为现代文明代表的女性和一直在传统文化里挣扎的女性交相辉映,共同编织了路遥笔下的女性人物图像。

三、女性想象与生命体验的交融

《平凡的世界》中女性命运在自身发展的逻辑合乎情理的同时,又凸显了作者的生命体验。这种体验是路遥对人生(生存)的理性认知。“路遥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确实不是单一的,他的骨子里浸润的是深厚的乡土文化,但是他又是个富有理性的敏感作家,乡土文化的深厚性和对时代飞速发展的感应力,构成了他农村小说的创作优势。”⑥ 他对善良的乡土女性不幸命运的同情,对独立的现代女知识分子的倾心,对不同阶层的女性的想象和绘制,正是他对生命本质深思熟虑的产物,也就成了小说中女性形象的文化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路遥自身婚姻的不幸,投射在其作品中的女性人物身上,她们也都有不幸的情感经历和婚姻,田晓霞洪水中丧生,贺秀莲好日子刚开始就身患重病,田润叶对爱情的苦苦守望,郝红梅的不幸遭遇,金秀爱情的挫败,惠英嫂丈夫的死去,等等。

田晓霞是路遥女性想象的一个美好的例子。田晓霞是路遥笔下的理想女性。路遥对田晓霞理想性的描写,是围绕着她与孙少平的爱情来表现的。第一,她是孙少平的平等爱侣。作为一个成功的知识女性,她不顾两人城乡世界的差别,因为她爱的是孙少平这个人,是孙少平身上体现的上进心和奋斗精神,而不是他的社会地位。他们的爱情是超凡脱俗的。面对高干子弟的追求,她也不动摇对孙少平的爱情。在她生命的弥留之际,还渴望孙少平能够救她走。第二,她是孙少平的精神导师。不仅照顾孙少平的生活,关心他的工作,更给予他精神上的引导。她用书本知识和自己的丰富阅历,打开了孙少平的精神世界,提升了孙少平的生命境界。她改造了孙少平,然后孙少平改造了他所生活的世界,是她让孙少平成为平凡世界的不平凡的人。对于孙少平而言,田晓霞就像歌德《浮士德》中出现的女神那样,“引导我上升”。

可惜的是,田晓霞在救人时英勇牺牲,这使读者感到非常遗憾。对于这个浪漫爱情故事的悲剧性结尾,有一种看法认为:“路遥将这个人物处理为最后因为救助他人而牺牲,是深有含义的,既让人物得到更完美的升华,又还原了孙少平精神的本原性,而没有把他也推向虚妄的高度,正说明作者理性的清醒。”⑦ 这种理性的清醒,除了是在哲学的层面进行的艺术处理外,还来自于路遥自己的爱情悲剧。路遥曾和北京女知青林达有一段类似于孙少平和田晓霞那样的爱情,他们结婚时,路遥告诉他的朋友,能和北京知青结婚是他人生中的一件快慰的事。然而这段“延川男”遇到北京女的爱情,在短暂的浪漫之后,就回归疲惫不堪的日常。路遥因为创作,通常早晨从中午开始,生活不规律,情绪无常,引起妻子不满。加之常在外采风,家中的事务全部落到妻子一人身上。路遥写出《人生》挣了不少钱,老家不断有人来借钱求助,这样让妻子很难接受。林达来自知识分子家庭,有良好的修养,有情有义,又有独立的人格。路遥读大学的生活费用都是工作的林达资助的。在路遥去世以后,林达还给路遥养母寄过钱。路遥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支持他的文学事业,对他体贴入微。林达不愿看到丈夫是一个不管家的“圣人”。久而久之,路遥和林达关系出现破裂,林达多次提出离婚。在路遥逝世前三个月,两人正式离婚。艺术来源于生活,田晓霞这一人物形象有着路遥自己的生活痕迹。然而,艺术又高于生活,通过田晓霞的死,路遥寄托了更多的对于爱情、人生、命运的思考。

孙少安和贺秀莲的艰苦创业精神令人振奋,他们白手起家,脱贫致富。然而就在他们捐建小学投身教育事业的时候,不幸就降临在贺秀连的身上,这位勤劳的女子患上了肺癌。润叶是路遥融入生命体验最多的一个女性,路遙试图把她塑造成一个理想化的人物。她对孙少安产生了热烈的爱情,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在爱情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她仍为孙少安的婚礼准备了杭州锦花缎被面,她用理智战胜了自己,不去干扰孙少安、贺秀莲的婚姻。家庭成分不好的郝红梅上学时是一个和孙少平一样穷苦的学生,每天开饭最后才去取黑面馍。后来她爱上了班上的“男神”顾养民。侯玉英父亲向顾养民祖父告状,说郝红梅品德不好,偷过手帕。顾养民和郝红梅于是断绝了交往。郝红梅因为没有钱赠送同学礼物,才动了盗窃念头。郝红梅后来嫁给了外县的一个农村小学教员。不幸的是丈夫在打窑洞时被倒塌的土堆压死,为了谋生她带着孩子在街上卖羊肉水饺。在村里她经常遭到性骚扰。“郝红梅属于过于看重现实、鼠目寸光之流,一面负面镜子,当然她后来有悔悟,终于与润生和美地生活在一起。”⑧金秀的爱情也是不顺利的,她和顾养民关系吹了以后,一心爱上孙少平,可是孙少平没能给她如愿的爱情。惠英嫂原本有一个很恩爱的家庭,在矿井上工作的丈夫为了救人自己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曾经受到惠英嫂关照的孙少平拒绝了金秀的追求,心甘情愿与这位矿工的遗孀结合。文化既然是一套行为准则,那么该如何判断这些女性的行为呢?路遥自身的婚姻行为和对生命的独特体验导致他的笔下女性的婚恋、家庭多是不幸的。读者也就能理解路遥为什么要这样写了。endprint

四、精神资源与现实经验的悖论

“人们用它们(理想、价值和信念)来解释经验,生成行为,而且文化也反映在人们的行为之中”⑨。心气高傲的路遥还想过未来有一天站在瑞典文学院领奖,当现实主义写作风格不被看好时,路遥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硬是要写出《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三部,以完成“文学教父”柳青的嘱托。病中的路遥还坚持去矿上体验生活,用物体抵住疼痛的肝部继续进行创作。现实总是格格不入,因而他是孤独的、寂寞的、不被人理解的,他笔下的女性人物也是他情感的一种寄托。路遥还做到了由情感寄托上升到文化想象。文化想象只不过是手段和过程,它的背后是作者对人的理解和对理想人格的认识。精神资源和现实经验的悖论是《平凡的世界》中女性形象的文化构成复杂性的另一极。

童年的饥饿和屈辱对路遥后来的创作有着重要的影响。路遥从小过继到贫穷的伯父家。伯父不想让他上学,他为了证明自己,参加考试脱颖而出。粮票不够吃,他就去野地里找东西吃。明明自己穿着破烂,小伙伴们还要他出尽洋相,幼小的路遥心灵受到很大的创伤。路遥仕途失败后,也一直没有失去对政治的兴趣。为了写《平凡的世界》,他大量阅读《人民日报》等党报党刊,主动介入时政。生活中的路遥不愿多接触社会。他承认,他和外地作家没有深度交往。他能看上的当代作家几乎没有。整天在房间思考、写作的路遥,再加上自身婚姻的不幸,他难免孤寂。

“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不但能创造出逼真的现实感,还能成功地创造一种乌托邦式的意识形态幻觉。《平凡的世界》里那套扎扎实实的现实描写背后有一种非常光明乐观的信仰。”⑩ 孙少平用勤劳的双手、善良的品格在外打拼谋生,他的开阔的思维和不屈的意志离不开田晓霞的引导。现代女性之知性美的代表田晓霞是孙少平的精神导师。“在一个人的思想还没有强大到自己能完全把握自己的时候,就需要在精神上依托另一个比自己更强的人”{11}。每次田晓霞给孙少平介绍一本好书时,他都迫不及待地去阅读。在田晓霞的影响下,孙少平一直关注着双水村以外的广大的世界。“人与自然、人与社会和人与人本身所构成的多向交叉式的社会环境和生活氛围,总是给人设置了无尽的难题,布下了无尽的坎坷,造就了无尽的风浪,活着就意味着抗争,进取就更意味着挑战,苦难注定是探求者最忠实的人生伴侣。”{12} 《平凡的世界》可以看成是一部用泪水哭诉成的小说,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多章节都有铮铮铁骨男子汉面对人生无常流下的无奈和悲情的泪水,这一点毫不做作,因为它不折不扣地反映了人生的本来面目。“‘人生究竟是什么?这样关于生命价值的追问在五四时期第一个现代女作家群的创作中表现得极其突出”,“她们的作品常常不由自主地流溢出对于世间不幸人群的同情,尤其是对于妇女不幸人生的热切关怀,表现了女性追求平等、维护女性作为人的尊严的要求”。{13}

在路遥建构的“文学王国”里,贺秀莲、田润叶用她们平凡的生活方式和不平凡的毅力和思想过着平凡的生活。贺秀莲尤为可贵的是,在孙少安艰苦创业的过程中,不管遇到多大的挫折,她都和丈夫不离不弃,同甘苦共命运。在丈夫资金出现困难的时候,她向父亲借钱买牲口,回娘家借钱给工人们发工资。她的默默付出和真情陪伴,是孙少安成为赫赫有名的“农民企业家”的重要原因。贺秀莲不仅精神坚韧,而且有一颗美好的“女儿心”,她即使希望夫妻自立门户过二人世界的小日子,但也发愿在过上幸福生活后,给公婆修建一座气派的门楼。但在一切愿望都要实现的时候,她却患病离开了人世。这种悲剧性的结果,说明路遥对这样的女性是给予深深的热爱和同情的。

同样吸引人的还有田润叶之后的婚姻与家庭生活。结婚后的田润叶不愿面对不如意的婚姻,也无勇气改变自己不认同的命运。他和李向前名义上是夫妻,却过着无爱无性的生活。但在李向前因为她的原因出了车祸截掉下肢后,田润叶大彻大悟,对于丈夫,也从排斥变成主动接纳。她支持、帮助残废的丈夫自力更生,开了一个钉鞋铺,帮助丈夫找回了自我和生活的信心。可以说,这寻找回来的爱情,不仅挽救了原本无爱的她,也滋润了原本不爱的丈夫。从此,原先无爱无性的生活变得有情有义,儿子也幸福地降临在这个有滋有味的家庭里。在田润叶的身上,路遥对传统和现代的正负两面性都给予了比较好的揭示:传统既可以是服从门第的旧观念,也可以是相濡以沫的新精神;现代可以是自嚼甘苦的个人主义,也可以是共同扶持的夫妻情谊。网上曾流行一句话,说要“像孙少安一般去奋斗,像田润叶一样去爱”。证明路遥塑造的这个人物形象的成功。它的成功也许还在于,通过田润叶的曲折爱情,说明爱情本身的五味杂陈,也说明一个人可以选择隐忍“无爱”,但更好的做法是主动地尝试去“爱”。爱可以修复创伤,让失望变成希望,让抗拒得到和解,使生活归于美好。

在当前“畅销书常有,常销书难得”的出版界,《平凡的世界》受到读者的关注可以说是空前的。它再次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人民需要文学,文学为人民而作。在当代文学史上,《平凡的世界》如此连贯地描绘十年中国社会变迁,较为少见。《平凡的世界》中身在不同阶层的女性的不同遭遇是中国集体经济所有制向生产责任制改革的一个缩影。《平凡的世界》中的女性形象,无论她们之间有怎样的不同,都有一个共性:在苦难中坚韧,将爱洒向人间。她们是平凡世界的美丽图画。这和《白鹿原》中的悲剧女性形象、《废都》中的 “丑陋”女性形象,是完全不同的。她们身上体现的是“正能量”,不仅温暖着写作中的路遥,也温暖着众多的读者。

注释:

① 王一川:《〈平凡的世界〉凭什么吸引当代大学生》,《中国教育报》2010年6月7日。

② 路遥:《早晨从中午开始》,西北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41页。

③⑧ 王一川:《中国晚熟现实主义的三元交融及其意义——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文艺争鸣》2010年第3期。

④⑨ 威廉·A·哈维兰:《文化人类学》,瞿铁鹏、张钰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6年版,第36、36页。

⑤ 路遥:《平凡的世界》中册,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655页。

⑥⑦ 陈美兰:《重读路遥〈平凡的世界〉》,《文学教育》2010年第8期。

⑩ 邵燕君:《〈平凡的世界〉不平凡——“现实主义常销书”生产模式分析》,《小说评论》2003年第1期。

{11} 路遥:《平凡的世界》上册,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443页。

{12} 白烨:《力度与深度——评路遥〈平凡的世界〉》,《文艺争鸣》1991年第4期。

{13} 黄晓娟:《论20世纪中国女性文学中的人文关怀》,《学术论坛》2003年第6期。

作者简介:黄晓娟,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广西南宁,530006;武建树,河南大學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河南开封,475001。

(责任编辑 刘保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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