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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特征

2018-01-23刘日明

关键词:时代化黑格尔恩格斯

刘日明

(同济大学 人文学院, 上海 200092)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理论性与实践性、思想性与时代性的统一。随着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践的拓展和深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课题及其重要性再度突显出来。马克思主义哲学固然有其思想和学术维度,但其思想和学术的基础及生命力始终扎根于时代的现实中,其思想和学术宗旨就在于深入把握不断发展变化的时代。

一、 时代化特征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的性质规定的

所谓“时代”,就是人类的全部生产活动及其所创造的生活世界中具有相对质的区别的社会历史发展阶段。它是对特定历史时期或社会发展阶段人类的生产活动、政治和文化活动的内在矛盾、内在特征和发展方向的总体描述。在马克思看来,物质生活的变化和生产方式的矛盾运动是区分和判断不同时代的重要标准。因此,马克思说:“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以他对自己的看法为根据,同样,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中去解释。”*[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页。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就是指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与时代保持本质性的关联,必须在时代的变化中保持其自身的生命力;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深入把握社会现实基础上不断发展变化的时代,对时代的新课题做出积极应答,从而形成具有时代化特征的哲学。

哲学与它的时代是不可分离的。任何一种哲学无论看上去多么高深精妙,无论是否意识到自身的来历,归根结底都是时代的产物,都根植于特定时代的深厚土壤中。在这个意义上,黑格尔曾经正确地把那种企图超越时代而建立一个所“应然的世界”的理论和哲学指证为一种“私见”,而“私见是一种不结实的要素,在其中人们可以随意想象任何东西”。*[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12页。因此,在哲学与时代的关系问题上,黑格尔认为:“就个人来说,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哲学也是这样,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时代。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这与妄想个人可以跳出他的时代,跳出罗陀斯岛,是同样愚蠢的。”*[德]黑格尔:《法哲学原理》,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年,第12页。黑格尔在另一处对哲学与时代的关联性也有论述:“哲学与它的时代是不可分的。所以哲学并不站在它的时代以外,它就是对它的时代的实质的知识。”(参见[德]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一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年,第56页)同样,马克思更是强调了哲学与它的时代的本质关联性,把那种脱离时代的哲学指证为“经院哲学”“抽象的形而上学”。在马克思看来,“哲学家并不像蘑菇那样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他们是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的产物,人民最美好、最珍贵、最隐蔽的精髓都汇集在哲学思想里”,“哲学不是在世界之外,就如同人脑虽然不在胃里,但也不在人体之外一样”,因为“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19-220页;第220页;第152页。

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真正的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时代之间保持着最为本质性的关联。时代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特征之一;离开了特定时代的实体性内容,就不可能有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为什么具有时代化特征呢?对此,我们可以进行如下分析:

时代化特征是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的性质规定的。从性质上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任何意义上的近代理智形而上学,而是一种后黑格尔时代的哲学,是一种具有当代性质的实践哲学,即是一种建立在“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基础上的哲学,是一种“实践的唯物主义”。这种哲学本身就是时代精神的精华,它绝不可能超越时代而存在,相反,它必然要冲破“令人费解的、正规的体系的外壳,以世界公民的姿态出现在世界上”,这种哲学“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这种哲学“不再是同其他各特定体系相对的特定体系,而变成面对世界的一般哲学,变成当代世界的哲学”。[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19-220页;第220页;第152页。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传统形而上学尤其是与黑格尔所完成的近代理智形而上学有着本质的区别。在与时代的关系问题上,近代理智形而上学(哲学)固然也是时代的产物,但是有些近代形而上学哲学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哲学的时代来历,而把自己的哲学看作是可以脱离时代的“独立的哲学”。这些哲学家们就是把“一切谜底都放在自己的书桌里,愚昧的凡俗世界只需张开嘴等着绝对科学这只烤乳鸽掉进来就得了”。[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64页。而另外一些近代形而上学哲学家,比如黑格尔,虽然认识甚至强调哲学是时代的产物,哲学不能超越它自己的时代而存在,但是,在对待时代的实体性内容时,黑格尔最终又把它神秘化、抽象化了,他把“绝对精神”看作是历史时代的基础,于是,特定时代所具有的活生生的、感性的、具体的活动以及社会生活的实体性内容和历史性实情,最终被黑格尔化为一种抽象形式、思维形式、逻辑范畴。因此,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只是为历史的运动找到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16页;第333页。黑格尔哲学所谓的否定性无非是现实的、活生生的行动的抽象的无内容的形式,所以其内容也只能是形式的、抽去一切内容而产生的内容,“这就是普遍的、抽象的,适合于任何内容的,从而既超脱任何内容同时又恰恰对任何内容都有效的,脱离现实精神和现实自然界的抽象形式、思维形式、逻辑范畴”。[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16页;第333页。>按照当代哲学家伽达默尔的说法,这种以黑格尔为代表的把特定时代的实体性内容抽象化、形式化了的德国唯心主义,乃是一种“断言的天真”“反思的天真”“概念的天真”,而当代思想的任务之一就是揭露了德国唯心主义天真的假设,让这种假设再也不能被认为是正确的。[注][德]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第121页。

马克思认为,“德国哲学从天国降到人间;和它完全相反,这里我们是从人间升到天国”。[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219-220页;第220页;第152页。这就是说,与近代理智形而上学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感性的活动”“实践的活动”为基础,批判和颠覆了近代理智形而上学的基础,实现了哲学本体论的根本变革,它以“现实的个人,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为前提,把它的哲学基础安置在特定时代所规定的现实生活和现实世界中。在马克思看来,“不是意识决定生活,而是生活决定意识”,每个个人和每个时代所遇到的现成的东西,即生产力、资金和社会交往形式的总和,是哲学家们想象为“实体”和“人的本质”的东西的现实基础,是被哲学家们神话了的并与之斗争的东西的现实基础,这种基础尽管遭到以“自我意识”和“唯一者”的身份出现的哲学家们的反抗,但它对人们的发展所起的作用和影响却丝毫也不会因此而受到干扰。[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2、172-173页;第153页。从这个意义上说,马克思以“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为基础,批判和颠覆了近代形而上学的基础,把哲学的基础安置在特定时代的现实生活和现实世界中;马克思主义哲学破除了哲学与时代关系问题上的神话学,把哲学的基础从脱离时代的“天国”转变到了与时代存在本质性关联的“人间”;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根植于时代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取代了试图脱离时代而存在的“独立的哲学”“抽象的形而上学”。

诚然,哲学作为一种思想和理论形态,固然有其“抽象”的形式特征,马克思主义哲学也不例外。问题不在于哲学是否有抽象的特征,而在于如何看待这种抽象化特征。近代理智形而上学没有意识到哲学的时代来历,或者把这种时代来历抽象化、形式化,从而导致了马克思所批判的那种“独立的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则强调哲学的现实生活和现实世界基础,阐明了哲学的时代来历,揭示了“抽象”背后的现实生活基础和现实的历史。诚如马克思所说:“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它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的顺序。”[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2、172-173页;第153页。

二、 时代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生命力的根本保证

如上所述,马克思主义哲学以“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为基础,它深入到社会现实和历史实情中,把握了“历史的本质性一度”,因此,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的唯物主义”也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诚如海德格尔所评论的那样:“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这样的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注][德]海德格尔:《海德格尔选集》,上卷,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96年,第383页。马克思主义哲学必须随着特定历史时代的发展而创新性地发展和完善,这是其自身生命力的根本保证。在这个意义上来说,历史唯物主义就是要把握人类社会的历史性原则,揭示人类社会和历史发展的过程与规律,说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联系和它在一定历史时期存在的必然性,从而说明它灭亡的必然性。[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0、402页;第398-399页。因此,马克思强调:“现在的社会不是坚实的结晶体,而是一个能够变化并且经常处于变化过程中的有机体。”[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84页。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对黑格尔哲学所具有的历史感有高度评价,同时也反对它的“绝对真理”说。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黑格尔的伟大功绩是:第一次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于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试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同时,黑格尔哲学也包含着一个“无法解决的内在矛盾”:一方面,它以历史的观点作为基本前提,即把人类的历史看作一个发展过程,这个过程按其本性来说在认识论上是不可能由于所谓绝对真理的发现而结束的;但是另一方面,它又硬说它自己就是这种绝对真理的化身。[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400、402页;第398-399页。

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之中,面向社会现实,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定向和思想力量所在;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生命力的保证,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遭遇某种暂时的低潮之后能够再度青春化的重要原因;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反对把自己的哲学当作绝对真理、当作教条主义看待的重要根由。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卢卡奇曾经提出如何维护“正统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课题。在卢卡奇看来:正统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无批判地接受马克思研究的结果,它不是对这个或那个论点的“信仰”,也不是对某本“圣书”的注释;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问题中的“正统”仅仅是指方法,它是这样一种科学的信念,即辩证的马克思主义是正确的研究方法,这种方法只能按其创始人奠定的方向发展、扩大和深化,而且,任何想要克服它或者“改善”它的企图已经而且必将只能导致肤浅化、平庸化和折中主义。[注][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47-48页。卢卡奇在这里提出的“什么是正统马克思主义?”的问题,也就是如何坚持马克思主义时代化、坚持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以反对教条主义的问题。实际上,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建基于“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基础上的“实践的唯物主义”,也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因此,它从来不把自己看作僵死的教条,相反,马克思主义哲学对各种形式的教条主义进行了批判,从而与教条主义之间划清了原则界限。

马克思说:“新思潮的优点又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地预期未来,而只是想通过批判旧世界发现新世界”,“我不主张我们树起任何教条主义的旗帜,而是相反,我们应当设法帮助教条主义者认清他们自己的原理”。[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64页。这就是说,坚持自身的不断时代化,批判各种教条主义,确实是作为“新思潮”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优点,也是其富有生命力的保证和表现。马克思主义哲学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一度”,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历史性原则,批判了“旧世界”即现代资本主义社会,确立了“人类解放”即“新世界”的未来目标,因此它有极强的历史感和时代感,它不能超越时代,而是要立足时代,面向现实世界,结合时代的新情况、新特点、新变化,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

需要指出的是,当今人类所处的时代与马克思的时代相比出现了许多新情况、新特点、新变化。这是一个全球化时代,也是一个科学技术尤其是信息技术、生命科学和人工智能等新兴科学技术突飞猛进的时代,这些必将给当今人类的生存境况和人类社会的未来走向带来难以估量甚至目前仍在思想上准备不足的变化,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进一步时代化就必须思考和正视这种新兴科学技术的发展给人类带来的新情况、新特点、新变化。因为,诚如恩格斯所说:“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而自从历史也得到唯物主义的解释以后,一条新的发展道路也在这里开辟出来了。”[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4页。因此,如何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一度”,把握上述新兴科学技术给当今和未来人类社会带来的新情况、新特点、新变化,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进一步时代化和其自身能够得到不断发展和创新的重要课题。

也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一度”,所以它又必然指向未来。马克思哲学这种“未来性”,是历史性的展开和生成,而不是脱离时代和现实世界的空想地、教条地预期的“未来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强调:“共产主义对我们来说不是应当确立的状况,不是现实应当与之相适应的理想。我们所称为共产主义的是那种消灭现存状况的现实的运动。这个运动的条件是由现有的前提产生的。”[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66页;第153页。同样,正是鲜明的时代化理论品格,保证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始终能够以一种开放和发展的姿态面对自己的学说,主张这种“新思潮”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而不断完善和发展,必须有其自身的时代适应范围,这种“新思潮”与以前的旧哲学不同,它是一种“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基础上的实践的唯物主义,它“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66页;第153页。

对比TS02简化检定法与完整检定法的检定结果可以看出,简化检定法与完整检定法的结果是一致的,即该台仪器平面位置精度较高,满足了出厂指标;高程精度较低,达不到出厂指标。高程精度超限的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

马克思曾经对费尔巴哈作过这样的评价:费尔巴哈“和其他的理论家一样,他只是希望确立对现存的事实的正确理解,然而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的任务却在于推翻这种现存的东西。……费尔巴哈在力图理解这一事实的时候,达到了理论家一般所能达到的地步,他还是一位理论家和哲学家”[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7页;第376页。。这就是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以往的一切哲学不同,它不是停留于纸上推演的思辨哲学,而是实践哲学,其目的在于改变现代资本主义社会、实现人类解放,因此,这种“新思潮”必然与特定历史时代之间存在着本质性关联,其思想力量的实现也离不开特定的历史条件。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曾对《共产党宣言》作过这样一个评述:“《宣言》中所阐述的一般原理整个说来直到现在还是完全正确的。……这些原理的实际运用……随时随地都要以当时的历史条件为转移。”[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77页;第376页。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僵化的教条,而是行动的指南,必须随着历史时代的发展而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的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它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一度”,把握了人类社会尤其是现代社会的历史性原则,批判了“一般历史哲学理论”。马克思晚年明确指出,他在《资本论》中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描述并不是要提供历史发展的一般道路,把西欧的发展模式当作普遍有效的模式,如果米海洛夫斯基等人“一定要把我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以便最后都达到在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这样一种经济形态”,“他这样做,会给我过多的荣誉,同时也会给我过多的侮辱”。[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30页;第730-731页。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从特定历史时代的现实生活和现实世界出发,认为极为相似的事变发生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就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不能像“一般历史哲学理论”那样,可以离开特定时代的历史发展条件,为一切历史发展问题提供一把万能钥匙,因为,“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730页;第730-731页。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发展的理论,对其实际运用需要融入时代的实践中,这也是其生命力的保证。要真正呈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意义,正确的方式绝不是将其僵化、教条化,而是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观点和方法的基础上,结合历史性实情,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惟其如此,马克思主义哲学才能经得起时代的检验,才具有鲜活的生命力。

三、 马克思的现实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能够时代化的根据

马克思批判继承了黑格尔、费尔巴哈等人的积极成果,把切中和把握社会现实当作哲学的基本任务,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的现实观是马克思主义哲学能够时代化的根据。

在西方哲学史上,现实观的阐明与黑格尔直接相关,他的现实概念具有奠基性意义。洛维特说道:“给予现实概念中的这种变迁以推动力的,恰恰就是黑格尔,就是他史无前例地把现实的、当前的世界提升为哲学的内容。”[注][德]洛维特:《从黑格尔到尼采》,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84页。具体而言,一方面,黑格尔把“现实”理解为本质与实存(存在)的统一,这意味着,现实不仅是本质,而且也是实存,这样,黑格尔的现实观就把本质性思辨地与实存关联起来了,进而先前那种现实与现象领域相分离的状态被黑格尔克服了。另一方面,黑格尔认为,“现实”不是单纯的实存,不是现成的“事实”“事件”的简单集合,“现实”不是知觉中能够直接给予我们的东西,相反,在他看来,只有将实存的世界思辨地把握在本质性之中,只有深入到对象的本质性之中,才能发现和揭示“现实”。因此,黑格尔强调,“哲学必然与现实和经验相一致。甚至可以说,哲学与经验的一致至少可以看成是考验哲学真理的外在试金石,同样也可以说,哲学的最高目的就在于确认思想与经验的一致,并到达自觉的理性与存在于事物中的理性的和解,亦即到达理性与现实的和解”。[注][德]黑格尔:《小逻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42页。

更富有意义的是,在黑格尔那里,现实不仅仅是本质与实存的统一,而且是历史的展开过程,“现实性在它的展开中表明它自己是必然性”。[注][德]黑格尔:《小逻辑》,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年,第301页。这就是说,现实不是什么现成的、僵硬的、一经产生就固定不变的东西;现实乃是历史性的,是为历史性所贯穿始终而处于生成发展过程中,作为一个整体,现实乃是相对于个别事物之固定存在的一种生成,是过程的集合体而不是现成事实的简单集合体。对此,卢卡奇的评价是准确的:“这样一来,现实的问题就以全新的面目出现了。现在——照黑格尔的话来说——生成表现为存在的真理,过程表现为事物的真理。这就意味着,历史发展的倾向构成比经验事实更高的现实。”[注][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68-269页;第67页。正是把现实定向为生成和展开中的必然性的东西,黑格尔的现实概念就体现出了历史感和真实意义。恩格斯对此说道:“按照黑格尔的思维方法的一切规则,凡是现实的都是合乎理性的这个命题,就变为另一个命题:凡是现存的,都一定要灭亡。”[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22页;第243页。黑格尔现实概念中所蕴含的历史性原则对于马克思现实观的形成和根本性变革产生了重大影响。

然而,黑格尔的现实概念虽然体现了客观精神在其社会历史诸领域中展开的辩证运动,但这种运动的主体仍然是“绝对精神”。因为,在黑格尔哲学中,客观精神是要被绝对精神所超越的,客观精神最终被导向到绝对精神之中。也就是说,黑格尔在客观精神的概念中辩证地展开的整个社会现实的领域,以及在这一领域中得到全面贯彻的历史性原则,最终仍被神秘化了,其根基仍然是思辨的绝对精神,是绝对者-上帝。这种根基正是马克思要通过其哲学本体论变革去破解的。

费尔巴哈的重要贡献在于:揭示了黑格尔现实观的基础仍然是绝对精神,是哲理神学;把“现实”的基础从超感性的理念世界引导到感性的实存世界。费尔巴哈把黑格尔的绝对精神指证为“神学的已死的精神”,并称之为“神学最后的避难所”“神学的最后一根理性支柱”。就此而言,“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理神学的感性化和有限化绝对是我们如今所有人——有意识地或者无意识地——处身于其上的时代立场”。[注][德]洛维特:《从黑格尔到尼采》,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08页;第127页,注(1)。当然,与黑格尔的现实概念相比,费尔巴哈的感性对象性基础上的现实概念是有原则性限度的,甚至有明显退化的倾向,因为,费尔巴哈把现实仅仅理解为感性直接性、“感性的对象”,而不是“感性的活动”。在费尔巴哈的感性直接性中,所谓现实仍然是单纯的感性实存和感性直观,即可以通过感觉或直观直接给予我们的东西,而不包含任何真正本质性的东西。费尔巴哈以简单的感觉论唯物主义把黑格尔“自我确立的精神”仅仅当作“自我满足的思维的幻觉”,亦即把黑格尔的与感性的直接性相对立的那个绝对者的思辨中介过程即否定之否定“仅仅看作哲学同自身的矛盾”,而不是像马克思那样把它理解为历史运动之“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第315-316页。其结果是,在费尔巴哈那里,这种现实观再度缺失了社会历史的实体性内容,从而导向了非历史的观点。诚如恩格斯所言:在这里,同黑格尔比较起来,“费尔巴哈的惊人的贫乏又使我们诧异”,法、经济、政治等社会实存“对费尔巴哈是一个不可通过的区域”。[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22页;第243页。由此观之,重建社会现实在其中展开活动的客观精神领域,拯救并使得社会现实的本质性和必然性得以保持和起作用的领域,就成为马克思哲学本体论革命的重要任务。正是在这个特定的意义上,洛维特评价说:“马克思反对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又恢复了黑格尔的客观精神学说。……他之所以针对费尔巴哈捍卫黑格尔,乃是因为黑格尔理解普遍者的决定意义,而他之所以攻击黑格尔,乃是因为黑格尔在哲学上把历史的普遍关系神秘化了。”[注][德]洛维特:《从黑格尔到尼采》,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6年,第108页;第127页,注(1)。

由此可见,马克思现实观的真正创立,进而以现实观为基本根据达致深入把握社会现实、实现其时代化的目的,取决于对黑格尔现实观之哲学存在论基础的重建。卢卡奇曾经说过:“黑格尔和马克思是在现实本身上分道扬镳的。”[注][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268-269页;第67页。这就是说,当黑格尔把现实的本质性定向于客观精神中,而客观精神又在被绝对精神的超越中找到其真正的哲学证明时,他是把现实本身神秘化了。而在马克思看来,“意识在任何时候都只能是被意识到了的存在,而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52页。这就是说,社会现实的本质性和必然性,乃根植于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基础上生成的社会历史及其变动结构中,根植于人们的现实生活过程之中,社会现实必须被把握为具体化了的社会关系和经济关系,被把握为人们的历史性实践中不断生成的社会变动结构;社会现实不仅是实存,而且是本质——这种本质性不在绝对观念、思辨的思维中,而直接就存在于人们的感性的活动、实际生活过程中,这里具有“普遍者的决定意义”的东西不是绝对精神,而是生产方式,“更确切地说,它是这些个人的一定的活动方式,是他们表现自己生命的一定方式、他们的一定的生活方式”。[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47页。社会现实的这种本质性,伽达默尔称之为“人类社会基本结构的生产关系”;[注][德]伽达默尔:《哲学解释学》,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第116页。海德格尔更明确地把这种社会现实的本质性称作“经济发展以及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并认为“马克思懂得这双重现实”[注][法]F.费迪耶等辑录、丁耘摘译:《晚期海德格尔的三天讨论班纪要》,载《哲学译丛》,2001年第3期。。

由此可见,马克思“感性的活动”或“实践的活动”基础上的现实观,意味着社会现实在新的存在论基础上被重新开启,也意味着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能够把握现实、面向现实,实现其时代化的任务。马克思用“现实生活过程”来阐明“存在”,洞穿了近代理智形而上学用“意识”僭越“存在”的内在虚妄,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以其切中社会现实、面对现实生活的原则而成为其能够实现时代化的基本根据。

四、 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的任务

上述分析表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具有鲜明的时代化特征,其学术宗旨就在于把握在社会现实基础上不断发展变化的时代。因此,如何让马克思主义哲学把握当今中国在具体的历史性实情和社会现实基础上日益发展变化的时代,对当今中国的时代课题做出积极的应答,是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的迫切任务。

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应该在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立场、原理和方法的同时,结合当今中国的具体历史性实情和社会现实,不断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断增强其时代化色彩。

一方面,我们必须坚持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基本原理和方法论,与各种马克思主义过时论的观点划清界限。历史和现实已经证明,马克思仍然是我们时代的同路人,马克思主义哲学仍然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当代意义。在这个意义上说,法国哲学家德里达的判断是正确的:“不能没有马克思,没有马克思,没有对马克思的记忆,没有马克思的遗产,也就没有将来。”[注][法]德里达:《马克思的幽灵》,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1页。因为,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揭示了现代社会的双重现实,即“经济发展以及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真正开辟了一条理解人类社会现实的道路,而我们今天依然生活在这样的社会现实中;马克思对现代社会的本质根据即资本及其近代形而上学进行了历史性的批判,揭示了现代资本的历史起源、本质真相、文明作用及其限度,阐明了超越现代资本的限度以实现人类解放的理想。诚然,与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相比,如今的资本统治形式在广度和深度上都发生了变化,但马克思所揭示的现代资本的本质并没有变化,因此,只要资本主义存在,马克思主义就依然具有当代意义。正如伊格尔顿所言:“资本主义内在逻辑的稳定性,决定了马克思主义对资本主义体制的多数批判时至今日仍有其道理。只有当资本主义体制可以冲破自身的边界,开创一个崭新局面的时候,才能改变这样的状况。但资本主义恰恰没有能力创造一个与现实完全不同的未来。”[注][英]伊格尔顿:《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北京:新星出版社,2011年,第15页。

另一方面,马克思主义哲学不是任何意义上的经院哲学,不是离开具体的历史性实情和社会现实生活过程而加以抽象推演的教条。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现实观和实践性决定了它本身必须直面现实的时代问题。诚如马克思所说:“一个时代的迫切问题……却是公开的、无所顾忌的、支配一切个人的时代之声。问题是时代的格言,是表现时代自己内心状态的最实际的呼声。”[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203页。因此,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的实现和推进,不仅要面向世界,密切关注世界文明的发展趋势和发展程度,学习和借鉴世界的一切文明成果,不固步自封,不囿于门户之见,更要面向当代中国,要深入研究中国问题、中国道路和中国经验,要以把握当代中国的社会现实和历史性实情为旨归,时刻紧随时代,准确把握时代,勇于面对时代,解答当今中国的时代问题。

马克思曾经说道:“理论在一个国家实现的程度,总是取决于理论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的程度。”[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1页。因此,实现和推进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的关键在于:立足中国、面向当今中国的现实。前已阐明,社会现实具有本质性和历史必然性的特征,而社会现实基础上的不断变化则构成特定历史阶段的时代内容、时代课题,因此,面向社会现实,也就是要把握时代课题。如果我们不把握当今中国的社会事实基础上的时代课题,就不可能实现和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

当今中国的时代课题是什么?那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时代,我国要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继续夺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要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进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要不断创造美好生活,逐步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因此,要实现和推进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代化,就是要自觉地把当今中国的时代课题纳入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视野和思想题材中,使之在思想上得到深刻的把握,形成新思想,并通过这种新思想来引领新实践。

那么,如何面向当今中国的社会现实、把握当今中国的时代课题呢?这里要重视以下几点:一是必须摆脱种种主观思想的影响。所谓主观思想,从哲学上来说,就是离开当今中国的历史性实情和社会现实,仅仅以所谓的思想的一般性原则来抽象地谈论和解答中国问题,这也就是教条主义,它知道把一般原则抽象地运用到任何内容上去,但不懂得深入到特定的实体性内容之中。主观思想根本不可能形成对中国道路的真正理解,不可能把握到当今中国的时代内容,因为它遮蔽了当今中国的社会现实和历史性实情。二是要自觉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思想。马克思说道:“光是思想力求成为现实是不够的,现实本身应当力求趋向思想。”[注][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1页。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深入到当今中国的实体性内容和历史性实情中,深刻揭示了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特征、发展规律和建设路径;揭示了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的新变化,从理论和实践上系统回答了新时代坚持和发展什么样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怎样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一时代课题,形成了对中国道路的全面而深刻的理解。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是当今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时代化的典范,是新的时代条件下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思想武器和行动指南。三是当今马克思主义哲学要面向当今中国的社会现实,也就是要面向和把握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按照卢卡奇的解释,“现实”与“事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面对现实”不等于“面对事实”;“现实”具有历史性和总体性的特征,它反映了事物的相互联系和相互冲突,“现实”的世界总是一个矛盾的世界。因此,面向当今中国的社会现实,就是要面向和把握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唯物辩证法是直接相关联的,其任务之一就是研究主要矛盾,研究主要矛盾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的趋势。如果不去揭示和把握新时代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不去面向充满矛盾的现实,就不可能实现和推进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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