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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恰恰甜(二)

2018-01-19箫四娘

飞言情B 2018年10期
关键词:粽子将军

箫四娘

上期回顾:武安侯沈青山,征战沙场几十年,可谓威名赫赫震四方。和沈青山这战绩可以比肩的是他生儿子的数量,在沈婳之前,沈夫人一连生了七个儿子,后来被统称为“长安七煞”。

沈家几代为将,一门忠烈。自为父太爷爷那一辈起,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战乱之年,凡沈氏子孙皆要投军,为大晋厮杀。和平年份,则每一辈至少要有一人参军。

而到了沈青山这一辈,从军的便是沈婳……

五月初五端阳节这天,营中掌厨的伙夫包了粽子。除了我之外军营里都是汉子,这粽子一个有海碗那么大,一人一个就管饱。

身为将军,我自然是在营帐里吃小灶,自打谢湛过来也跟着我一起吃。我这边粽子吃得就剩个尖儿,他那儿却只咬了一口。

“五殿下怎么不吃?”

谢湛看着我,脸色有些别扭,“我不吃甜粽,我从前只吃咸粽。”

我拿袖子随意地抹了抹嘴,“糯米香甜,要是做成咸的得多奇怪,这甜粽才是众望所归的选择,五殿下仔细品味下。”

谢湛将信将疑,又咬了一口,甚是艰难地咽下去,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随后把粽子放回了碗里,“我吃饱了,先回去了,沈将军慢慢吃。”

顾念谢湛是我的顶头上司,还长得好看,将最后一个尖儿塞进嘴里之后,我便换了身寻常的衣衫过去找他。

“今儿过节,五殿下赏光随末将出去逛一逛吧,我知道沧州城东有一个摊子,咸粽做得挺好吃。”

本来谢湛正老老实实地看书,听这最后一句话忍不住放下书,略带勉强地道:“既然沈将军这么坚持,那就去吧!”

我嘴角抽了一抽。

沧州城算是西北最大的一座城了,规模和长安城有一拼,但是人口却不及长安城的一半,显得城中空荡荡的。我第一次来逛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进了口巨大的棺材。

今天是端阳节,城里比平时热闹得多。谢湛四下打量着,我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又束了勒得发际线靠后的发髻,我觉得我的头皮好疼。

不知道为个啥,除了上回在李四山头他扮做女人才把头发放下来之外,其余时间他都要把头发束成这样,天生的卷毛被勒得直直的,连带着眼睛都快被勒成吊梢眼了。

虽说他生得英俊,这样也好看,但还是会被卷发的样子给比下去,可惜可惜。

沧州城东有条街,从街头到街尾全都是卖吃食的,这是我的主场。我领着谢湛到卖咸粽的摊子,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做粽子的阿婆,“麻烦阿婆做几个咸粽,多放点儿腊肉,做完给这位公子就好。”

“你要去哪儿?”

我舔舔嘴角,指向身后的街,言简意赅道:“去吃。”

谢湛一瞬间被噎住,缓了缓才道:“你不是刚才吃过了?”

“走这么远的路消化没了。”我虚虚一拱手,“五公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大概是我爹的基因太强大,我虽是个姑娘,食量却大得很。从街头吃到街中间,嘴巴就没有闲的时间。买了两串糖山药,找了面墙靠着舒服地吃了两口,想着谢湛那锅咸粽应该做好了,我便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啪嗒”手一滑,糖山药掉了一地。

只见卖咸粽的摊子边上,谢湛一手拿着个粽子,另一只手被一个男人抓着。

男人衣衫破烂,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土,脏脏的。但即使这样,我看那张大水盆脸还是瞬间就认出那是王大,他不是应该在北义县衙大牢里和耗子做邻居吗?怎么会在这儿?

我急忙快步赶过去,王大喜极而泣的声音随之越来越清晰:“……我越想越后怕,那沈婳那般残暴,二弟你这么瘦弱,肯定会和我过去一样,为了生活受尽苦难。我有个同牢房的狱友之前是盗墓的,他帮着挖了个地道,我一逃出来就立刻来找你了,二弟你快跟我走。”

听到这儿我站定,先冷笑,再扬高声音道:“想带他走,你也得有这个本事才行!”

我双手环胸,下巴抬高,高到用鼻孔看他,这样才显得我霸气。因为脸抬得太高的缘故,我一眼就看见旁边阁楼的二楼正倚在窗边摆弄风情的姑娘。

就这么巧,怡红阁居然就在这条街。

就这么巧,那姑娘就是之前李四山头针对谢湛的狐狸眼小姐姐。

她知道谢湛的身份!

我立马收下巴低头,暗暗地祈祷她不要认出我,等了会儿发现没动静我放下心来,继续摆正态度去威胁王大,随后肩头就被人猛地那么一拍。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有些刺鼻的脂粉香和娇滴滴的话:“沈将军,真是你啊!”

我浑身僵硬,怔怔地看着谢湛,谢湛也看着我。

短暫的对视中我分析了下局面:谢湛装模作样地扮女人骗我和狐狸眼小姐姐在先,假模假式地扮卧底去骗王大在后,让王大为他忧,为他慌,为他在牢中挖洞忙。

如今这么几个人凑到一起,就很尴尬了。

可这明明都是谢湛的错,是他心怀叵测地骗人、骗心、骗兄弟情,为啥我也要跟着尴尬?

第二章 心有灵犀的下场

我七个哥哥虽统称为“长安七煞”,但是很显然我四哥沈及是其中最煞的那么一个。

沈及自小就在不正经事情上显示出非常大的天分,比如拆东苑围墙,填邻居池塘。年岁渐长心思越活络,前些年直接离家出走跑到西域那边去做生意,然后赔得裤子差点儿都没了。

他颓废沧桑地回到长安城,拉着我到房顶吹风:“小八啊,我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事实证明就算是神也会偶尔摔个狗啃泥。这世上让你无力挠墙的事情多着呢!”

那时我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不懂他高深莫测的那张脸。

不过此刻此刻,我眼前的谢湛和我沧桑的四哥的脸来回替换,我好像感悟到了。

我对着谢湛死命地瞪眼,我不求他像沈及一样,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想偷爬哪家墙头去看好看的小姐姐,只是企图让他从我骨碌骨碌转得要抽筋的眼睛里看出我的意思。

“沈将军你怎么了这是?”狐狸眼小姐姐等不到我为她转身,干脆要绕到我面前。

我一个激灵,左脚一迈挡在她前面,她再往另一个方向迈步,我又跳到右面。

在这个过程里我还在坚持不懈地对着谢湛使眼色,他眼睫弯弯地看着我,本来就长得好看,再这么一笑可真要命。半晌他拉了拉王大,指了指后面,“大哥,你爹!”

王大脖子转过去,谢湛手起手落劈了下去。

我停下动作,转过身按住小姐姐的肩膀,随口胡扯道:“我今儿是来帮官府抓贼的,前几天冒出个采花大盗,专门害你这样好看的姑娘,你赶紧回去,这些时日千万不要出来。”

要是再出来,再碰上,那可就精彩了。

狐狸眼小姐姐满脸惊恐,道了句:“多谢将军。”随后慌忙地回去了。

我松了口气,返身走到谢湛身边,看着王大软软栽下去的身体有些蒙,后知后觉地想起一档子事,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你那天装醉?”

谢湛的话,劈手刀的动作,不就和那天我做的一样吗?

他摇摇头,“倒不是装醉,我一喝酒就变得很奇怪,这个我知道。但是更奇怪的是醉酒时发生的事儿我记得特别清楚。以前喝多的时候惠安找了几个人把我扔进了水缸里,泡得皮都起褶了,所以沈将军不用为那天打了我而愧疚。”

他说得脸不红,气不喘,让我对他的认知又加深了一层。

眼睁睁地看着我犯蠢,这么难堪的事情他居然说得这么稀松平常,是在下输了。

“那王大怎么办?扔回北义县大牢?”

谢湛抿抿唇,“先带回军营吧,不然他逮到机会还是要跑。”

我招呼一直远远跟着的李常,让他把王大先带回去好好看着,并且要寸步不离,这位可能会钻洞。

方才卖咸粽的阿婆回屋去照看小孙子,让我们自便。摊子前支了张有些破旧的桌案,我去寻了块抹布仔细擦了擦,才道:“五公子请坐。”

先前谢湛拿在手里的粽子已经凉了,我掀开锅又夹了五个摆了一盘放到桌案上。

“我吃不了这么多。”

我给他递了双筷子,自己也拿了双:“我饿了。”

谢湛看我的眼神恍若在看着一头猪,我脸一红道:“方才耗费体力太大,得吃点儿补一补。”

粽子是拳头大小的正常形状,我用一根筷子扎着,三口消灭一个,塞得嘴巴鼓鼓囊囊的。

谢湛木着脸:“你不是说粽子做成咸的很奇怪吗?怎么还吃得这么饥……”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激动,狼吞虎咽的。”

我咋覺得他是想说“饥不择食”,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好看,他有理。

我咽下嘴里最后一口粽子,手上没闲着又扒了一个,“奇怪归奇怪,我也没说我不吃。饿的时候别说咸粽,你给我块儿树皮,我撒点儿孜然都能吃了。”

谢湛恍然大悟,筷子伸过来夹住我手里的筷子,“你先等一等,我去给你买点儿别的吃的,我回来之前你不能再动筷子。”

看我表现得好给我加菜,可以说是非常有良心的好上司了。我心里暖洋洋的,面上乖巧地点头。

在等待谢湛回来之前,我几次想要摧残盘中的粽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万一一不小心吃饱了,没肚子留给谢湛买回的好吃的可怎么办?

良久,谢湛终于从远处一家看不清招牌的酒楼里出来,在我期待万分的目光里打开食盒,端出一盘东西。

那是被切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的、深灰色的东西,筷子碰上去脆脆的。

“这是什么点心,我之前怎么没见过?”

谢湛道:“稍等,这菜要加点儿佐料。”他在食盒底部拿出一小碟孜然,均匀地撒在上面,然后推到我面前,“孜然拌树皮,沈将军的挚爱,请吧!”

我呆呆地看着盘里的东西,张口结舌。

“沈将军怎么不吃?是树皮不够硬,还是孜然不够多?”

我愣愣地抬头看他。

“我知道了,一定是切得块儿不够小。”

我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认真的吗?”

谢湛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随口胡扯之后被人拆穿,又无语又震惊,还带一点儿尴尬,这些情绪都写在沈将军脸上了。我想我下次再去卧底时若碰上这样的事情也可演得像一点儿。”

我手按住了桌角,强力压住内心千万头骏马狂奔而过的情绪,挤出个笑,道:“您还挺好学的。”

谢湛唇角弯弯的:“不过光是好学还不够,要学以致用才好。眼下就有个机会,还得沈将军配合才行。”

我心里“咯噔”一跳,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番折腾回到军营之后,我和谢湛互相客套,随后各回各营帐。

我想了想,还是叫了李常来,压低声音道:“你到附近给我找几个会手语的人来。”

“会这玩意儿的都是聋哑人啊!”李常侧目,震惊地望着我:“难道大人……”

“闭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最好不是聋哑人,重金诚聘。”

李常又看了我一眼,在我不耐烦得脚要踹出去之前赶紧溜了。

我琢磨着上回我四哥来时说的话,他说谢湛到这来能保全自己。既然这样,他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按照我们“心有灵犀”的程度看,再有下回,估计就不会像这回这么容易脱身了。既然眼神没法交流,总要找点儿别的办法才行。

回营帐后我扛着装话本子的箱子,一本一本地翻着。方才谢湛说,要演场戏让王大彻底绝了来寻他的念头,乖乖地回去蹲大牢。至于是什么戏,要临场发挥才显得逼真。

这样没个心理准备弄得我有点儿紧张,狂翻了几本话本,《红墙绿瓦》,讲书生爱上富家千金小姐的,情节俗套,感情做作。《宫墙锁心》,讲霸道皇帝囚禁心上人,缠绵悱恻,情节感人。《列客游春记》,讲一个侠客在春日到江南游玩儿时吃的点心……这一定是沈及拿错了。

话本子铺了一地,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启禀将军,从沧州城带回来的那人醒了,吵着闹着要见他家二当家的。五殿下听见动静已经赶过去了,命属下来报将军。”

我胡乱将话本子卷着塞到箱子里,塞不下的直接踹到床底下,这才脚下携风带雨地赶到关押王大的营地。

守卫应该是得了谢湛的吩咐离得远远的,我每走一步心里就一颤,等到掀开帐帘进去时,我已经可以做到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里面戏台子已经搭起来了。

王大被绑成白日吃的粽子的模样,看见我眼里是怨恨、不甘和一丝丝恐惧。视线移了移,他旁边的人一身白色丝袍裹身,尺寸好像有些小,更是衬出他修长英挺的身材。

他堪堪地转过身,衣衫有些凌乱,本来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青紫痕迹,嘴角还渗着血,瞥见我的到来他那靛蓝眸子里大滴大滴的眼泪倏然而落,“将军不要再打我,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和大哥一起跑了的,将军你要信我!”

我手撑在墙上,面无表情地看他表演,实际上是我不知道这话到底该怎么接。

“大哥是担心我才会来找我的,他只是想看一看我过得好不好,绝不是想带我走。大哥,你和将军说,我说的对不对?”

王大的脸色涨得通红,额上青筋狂跳,经历了内心巨大的折磨后,在自家兄弟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前向我低了头,“是,二弟说得对。”

谢湛的泪还在流,嘴却是咧着笑开:“其实将军待我很好,吃穿皆是最好的,她还总陪我从边关苦寒聊到人生哲学。这回大哥来,将军是怕我离开,她气急了才下的手,这不正是她看重我的表现吗?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差不多是《宫墙锁心》的改版,我精神顿时一震,我可以上场了。

我嘴角噙着奸佞的笑容,负手缓缓走近,伸手扣在谢湛的肩头,“我不管你从前在哪儿,是什么身份,但是来了我这儿,就是我的人。既是我的人,就要和过去一刀两断,安心待在我身边。你没存着逃跑的心最好,若是让我发现你有所计划,我干脆打断你的腿,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可好?”

谢湛转过来,微微垂着头,掩住所有表情。只余着肩膀耸动,不知道是入戏太深还是憋笑憋的。

王大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这是认命的表现。

他脸再大,胳膊也拧不过本将军的大腿啊!

“念在你是他大哥的分儿上,这事儿本将军就大度地不放在心上。你要是再敢轻举妄动,那你就是存心想让你二弟不好过了,你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王大别开脸,脑袋“咣”地一下磕在后墙上,却像是不知道痛一般,“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看著他绝望到底,心如死灰的样子,我还挺不好受的。这时胳膊被人掐了一掐,我收起怜悯之心,半揽半拽地把谢湛带到了帐外。

守在稍远处的守卫见到这场景都惊呆了,我也是陡然意识到我和谢湛这姿势,到底有多么的不合规矩。

我有些手忙脚乱地推开谢湛,后退一步,抱拳一礼,“末将失礼了。”

我整个右边肩膀处因着方才谢湛闷闷的呼吸变得有些湿热,虽说情急之举下的亲昵不叫亲昵,叫做戏,但我心里还是有些小别扭。

谢湛倒是坦然,伸手将胸前揉开的衣襟拢了拢,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回去换身衣衫。待会儿去找将军。”

我点点头,别过他往校场上去。

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每七日营中兵将会分成红蓝两队,仿着实际的战场进行演兵,攻夺下对方老巢者为胜,赢的队伍每人奖励五两银子外加一餐肉。我爹说过,纸上谈兵是最蠢的方法,只有实战才能出利兵。

虽然现在四海升平,无仗可打,但难保哪一日不会突然开战。与其到时候兵甲懈怠,不如平日多练练。

好在本将军在营中还是极有威望的,倒也没有谁不听指挥消极怠战。

今日正逢红蓝两队比试,大半兵将都到外面山林去了,校场上没什么人。

我活动了下腿脚,绕着校场跑了几圈热热身,这才去挑了一把弓,双脚叉开,箭搭上弓瞄准校场墙边的一棵高大的杏树,“嗖”的一声箭直直地射了出去,随后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我喜滋滋地跑过去捡起杏树枝,上面挂着几颗青里飘着一点儿点儿黄的果子。

山杏树还是我来那年从山林里挪过来的,西北不养果子,到了第三年才开花结果。

“沈将军真是好箭法。”我拿袖口蹭去果子表面的土刚要往嘴里送,就听谢湛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我直起身,果子在手也不好抱拳,就直接鞠了个躬见礼。

谢湛换了身青袍,领口处绣着竹叶花纹,清雅得很。脸上那惨不忍睹的“伤痕”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画上去的。看不出来,他竟还是个手艺人。

“沈将军这是要吃杏吗?我看着馋得很,将军能不能分我一个?”谢湛笑呵呵地看着我手里的果子,竟是在和我讨吃的。

真是近朱者赤,近我者饿。

念在他刚演了一场大戏耗费精力的分上,我艰难地说服自己分给了他两颗,“其实五殿下,这玩意儿不好吃的。”

谢湛比我讲究很多,掏出袖间的帕子将果子仔细地擦干净,除去了尾部的果梗,随后递给了我,“虽说沈将军惯来狂放不羁,但还是要弄干净了再吃比较好。”

他生得白,脸白手也白,那青青的果子在他掌心滚着,颜色好看得紧,像是……根白叶青的小白菜。

我有些不自在地从他手掌里拿过果子,一把塞进了嘴里,嚼得五马分尸。

谢湛这才不慌不忙地擦着另一个,边擦边说:“沈将军的反应很快速,方才对着王大的那一场戏演得酣畅淋漓,看着竟和真情流露一样。不过也是,沈将军在边境多年,营中男子众多,对沈将军……”他的话猛地顿住,咬了一口果子,五官都快要移位一般挤在一起,看着和大馅儿包子似的。

我严肃认真地叹了口气:“唉……早告诉你这玩意儿不好吃的,五殿下还不信。”

又酸又涩,还带点儿苦,我连孜然拌树皮都差点儿吃了,这根本就不是个事儿。可谢湛那么挑,怎么能吃得下?

我心里有小人在叉腰,接着他方才的话头问:“五殿下说营中男子众多,对末将什么?”

谢湛皱紧眉头非常倔强地咽下了那一口,挪移的五官回了位,又是那个顶好看的人了。他唇紧抿着,末了道:“没什么,我还有事儿先回去了,沈将军慢慢享用吧!”

有事儿?

斜阳西下,马上要到吃晚饭的点了,他能有啥事儿?

我摇摇头,心想着他大抵要回去继续钻研手艺了。堂堂皇子,长得好看还这么努力,真是谁见谁惭愧。

想到这儿,我弯起弓又射落几个果子,毕竟努力吃也是一种努力。

谢湛的意思,是把王大关上些时日送回北义县衙,再由我亲笔写一封书信给县令,让他赶紧把之前盗墓挖洞的那贼迁到别处去。

至于为何要关上些时日,谢湛说是要好好的和王大尽一尽兄弟情,以此来弥补他内心的愧疚。

有时候也不是很懂男人之间相处三天就有的兄弟情,怎么就能深到这个程度?

王大那儿照旧是不分白日黑夜都有人把守,只有谢湛进去和他促进兄弟情的时候守卫才撤出来。当然我早就吩咐那几个人,谁也不能把谢湛的身份说漏。

平日里和谢湛同桌吃饭的时候感受不到,如今他跑去和王大吃兄弟餐,我竟觉得没人抢的饭吃起来都有点儿难吃。

这所谓的“一些时日”一摇一晃就过去了大半个月,我中途去关押王大的营地看过一次,他那大水盆脸都要吃成大水缸了!我军中的粮食都是费好大劲儿弄来的,不能白白填了水缸!

我实在是不能忍受,这日直接冲过去,当着谢湛的面狰狞怒吼道:“你成天跟他厮混在一起,那我养你做什么用?我告诉你,明日一早就把他送走,你再跟我叫板,我打掉你的牙!”

说完我也没看他们的反应直接风风火火地就跑了出去,反正话都已经撂下了,事情要是没有顺着我的话发展,别说王大,就连傻子都会怀疑其中有猫腻。

干完这一件大事我神清气爽,连我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

在山林跑了大半天到底是有点儿乏,吃了晚饭之后我回了营帐,衣衫一路从门口脱到床边,钻进被子里时浑身上下就已经只剩下中衣了。

我打了个哈欠刚要闭上眼,一阵疾风卷着帐帘吹进来。我略略地扫过一眼,一团黑影顺着那翘起来的帐帘滚了进来。

这人上个月不是说这地方也不安生,这个月居然又来了。

我懒懒地伸了个腰,扯过被子裹住自己,随后往床里侧了侧身,“我今儿累得不想动弹,实在没力气和你玩儿了。你要是困了就擠上来凑合一宿,不困的话自己去翻话本子看。”

困意骤然袭来,我耳畔仿佛听见有脚步声往床边走,站了会儿之后又走远,随后是挪箱子、翻书页的声音,间或夹杂着几声闷闷的笑。

这种等级的话本还能笑出声?我四哥真是越老越活回去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到半夜,感到身体被剧烈地摇晃着,有什么东西在我耳边嗡嗡地响,一开始模糊,之后越来越清晰:“沈将军醒一醒,沈将军,沈婳!”

我猛地睁开眼,脑子犹自浑浑噩噩的,破口大骂:“沈及,你有毛病啊!”

“沈将军。”

抓住我肩膀的人一开嗓,我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不是我四哥,是谢湛。

谢湛怎么和我睡一张床上?!趁着黑夜中他看不见,我的脸放肆得红到彻底,“五殿下,你,怎么是你,你怎么……”

“这个待会儿再说。”谢湛压低声音“嘘”了一声,近乎在我身侧耳语道:“沈将军有没有玩儿过打地鼠的游戏?”

玩儿游戏?他身上闻着没酒味儿啊,怎么就醉了?

不等我有所反应,他又道:“沈将军跟我过来,别发出声音。”

如今已进六月,和长安城这个时节的闷热相比,西北的夜间尚有凉意。偶尔巡逻守卫的脚步声一远,周遭就只余蝉鸣声声切切。

我蹑手蹑脚地跟在谢湛之后,连呼吸都竭力地屏住。远处又一队守卫靠近,逐渐有了声音,谢湛就趁着这个时候用脚尖卷起帐帘一角,整个人趴在地上,露出一个脑袋尖儿在外头。我手腕一紧,被谢湛往下一拽,我会意,也跟着他一道趴下。两个人身子挤着身子,脑袋挨着脑袋,活像是我四哥从前养的那两只总抻着脖子黏在一起的小乌龟。

守卫走远,世界又安静下来。

方才守卫走过的地上出现一溜缝的鼓包,里头仿佛是有蛇在钻着。突然鼓包破开,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尖儿,试图往上拱出来,但是又被卡住,随即脑袋尖儿下去了,伸出来一只手把洞口扒开了一些,脑袋才能完全探出来。

今夜的月光有些稀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东西,但是看不真切。但是那个比别人大好几号的头围,还是让我立马就认出了那是谁。

王大居然还会打洞?这西北真是奇葩朵朵遍地开。

我心中感叹,突然想起了什么,再冷眼看过去,王大又缩了回去,地上的鼓包继续向前,那个方向正是谢湛所住的营帐。

王大和谢湛整日秀兄弟情,就算话再多白日也早就说完了,何苦大晚上打洞来找他?

再看身边谢湛的小心翼翼,我瞬间了悟,有猫腻!

脑袋被谢湛的脑袋轻轻地抵了一下,我回过神,谢湛人已经窜了出去,手里还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营帐前的一根手腕粗细的棍子,这估计就是打地鼠的工具了。

我跟着出去,拎起另一根棍子,猫着腰准备伺机而动。

突然谢湛的营帐内亮起一簇火光,那鼓包又逆着去的方向往前滚,这下不用谢湛提醒,我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一脚踩在鼓包的后面,手上拿着棍子直接砸了过去。

我力气还挺大,把他打得整个人蒙掉了。谢湛这时也不管什么,直接上手将那层不算厚的土刨开,王大本来脸就大,这时额头又肿起大包,纵向看也很伟岸,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

他翻着的白眼滚了滚,清醒过来刚要钻下去,两根木棍交错着猛地往下一支,他的大脑袋就硬生生地被别住。

想走?没问题啊,先把脑袋留下来好了。

营帐已经烧起来了,火燃得熊熊漫天,红光一片。

“五殿下营帐走水了!!”不知是哪个练过高音的守卫一声吼,闻声而来的兵将们拎着水盆扛着木桶,到附近小河里運水来灭火。

李常是从我的营帐方向赶过来的,不愧是我亲自调教的手下,永远把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将军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我干咳一声,递了个眼色,他随即抱拳朝向谢湛:“五殿下自有神明庇佑,这等小小意外定是伤不到五殿下分毫。”

如果不是时机不大好,我大概要为他的机智鼓个掌。

借着火的红光,王大看谢湛的表情活脱脱地像是见了鬼,还是舌头老长吓死人的那种吊死鬼,“五殿下?你就是那个从长安城来的监军?元庆三十一年腊月二十出生的那个五皇子?”

谢湛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王大愣了一愣,怀疑了一下人生,时间长到我以为他要一直怀疑到人生尽头时,我的脚踝被猛地抓住,那股往下扯的力气大到快要把我的腿扯断。

我咬着牙和王大的手角力,手上拿着棍子胡乱地夹着他的脖子,“放开!放开!”

他面色涨得红紫,额角青筋暴起,可那手却是分毫不松,显示出了在想活命时惊人的爆发力,只不过是片刻光景我的小腿已经没进了土里,连带着另一条腿也站不稳,踉跄着身子要往前栽。电光石火之间横出来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拽,我就撞进了一个怀抱里。

很结实,很宽阔,一点儿也不像看起来那么“白斩鸡”。

“沈将军你没事儿吧?”头顶询问的声音带着少年郎独有的沙哑,听得我心头一暖。长得好看就算了,还这么乐于助人,这让作怪的丑人怎么活?

此时此刻,我似乎感觉不到右小腿的疼,估计是麻了。我抿出个笑从这个贴合得有点儿紧密的怀抱里抬起头,“多谢五殿下关……”

“心”字还没溜出舌尖就被我咽了回去,谢湛从李常身侧投来被点到名字时疑问的目光,“嗯?”。

他刚才说的话,我竟然会觉得是在我头顶,我一定是傻掉了。

我脸上一热,一胳膊肘怼到那“结实宽阔”的胸膛上,“李常你今儿可真棒!”

扶了我却又挨了一下的李常一脸憋屈,撤到了一旁。而王大彻底没了动静,脑袋软趴趴地垂在地上,应该是被棍子夹得晕了过去。

我弯下腰掰开他的手,解救了我已经没有知觉的腿。

我对着谢湛的英俊发誓,如果我残疾了嫁不出去,一定讹诈他养我下辈子!

下期预告:我的腿伤了,不想去审王大。再者,我就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临时被谢湛拉过去撑场子的打手角色,审问这种技术活儿也轮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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