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振华

“保命药每盒优惠价1680元，原价可是4980元。”山东省济宁市任城区某村庄不少老人在“保命”欲望的强烈支配下，购买了大量的保命“神药”，有人为此花费了数万元。然而，此药不能带回家，必须当着“专家”的面喝掉，当场体验效果。为此，很多购药老人的子女并没有见识过这种“神药”，也无法提醒老人谨防上当受骗。

民警乔装卧底，以身试药，异地探访生产厂家，最终将这一伙冒充“专家”“教授”售卖假药品给农村老年人的9人诈骗团伙抓获，追缴赃款赃物40万余元。

原来，所谓“神药”是河南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每套价值126元的排康乐产品，犯罪分子包装后进行了夸大和虚假宣传，并借机深入到城乡结合部、农村等偏远地区，诈骗警惕性弱的留守老人。据警方初步统计，虽然该诈骗团伙只有9人，但在他们精心设计下，仅任城区某村庄就有100多位村民受骗，几乎相当于10人中就有1人受骗。

免费吃喝取信老人

2018年5月份，济宁市任城区公安分局红星西路派出所民警在到郊区某村庄走访时得到部分村民子女反映，其家中老人近来花高价购买了不少北京妍宜堂中医美容院的保健品，甚至达到了三四万元，怀疑老人被骗了。

得到这一消息后，民警进行了初步研判，认为这可能是一起专门针对农村地区实施保健品诈骗的犯罪团伙，他们的诈骗对象就是城市郊区或农村等偏远地区的留守老人以及身患疾病迫切希望康复的患者。得出这一结论后，济宁市公安局任城分局立即组织人员进行布控调查。根据以往经验，此类案件如果直接向受害者本人取证，效果未必会很好，可能有些受害人不理解不配合，很难从他们那里掌握诈骗团伙的脉络框架，容易打草惊蛇，给后期的侦查工作造成被动。经过深思熟虑，公安民警决定改变侦查思路，派两名侦查员以交纳会员费入会的名义打入其内部。经卧底民警初步摸排了解到，妍宜堂以销售所谓排毒保健品“排康乐-清、排康乐-通”为名，安排专人进行讲课宣传，以发展会员的形式实施高价售药。他们拉人头的方式大都通过小广告、口头相传等形式，会员对象也很有针对性的选择了警惕性弱、见世面少的农村老人。

随着调查的深入，民警了解到，近来每天都有一群老人从郊区坐车赶往任城区环城西路附近一家叫作北京妍宜堂中医美容院公司听课。据去听课的老人反映，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对老人们关怀备至、嘘寒问暖，公司里还准备了午饭、烟酒，以及一些水果，老人们可以来吃午饭，不愿意回家的老人，也可以吃晚饭，公司分文不收。工作人员对上门的老人来者不拒，热情周到，不只是免费管吃管喝，还有一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专家”来给老人们免费体检，传授健康养生知识，和老人们聊家常，谈养生，讲保健品的功效、配方，给老人们播放产品宣传片，还送生活用品、小礼品。一时间，附近居民连同城中村的不少村民闻名而来。

济宁市红星西路派出所副所长徐立宪告诉《方圆》记者，在和老人们彼此熟悉，培养起一定的感情之后，这家公司的员工就开始给老人们推荐保健产品，他们卖给老人们一种“神奇”的药水，这是一种口服液，每盒1680元。销售员告诉老人，这是公司特别优惠的价格，如果正常价格要4980元。令人奇怪的是，虽然老人花钱购买了药品，但销售员却不允许老人把药品拿回家，要在销售人员的监督下当场喝下口服液，待专家验证老人真正的排完毒之后，才允许老人们离开。

连哄带骗诱导高价买“神药”

民警调查得知，这种口服液每组共有5支，包装讲究，标价4980元。销售人员对老人们讲，这些口服液可以排除人身体内部沉积的毒素，达到治病强身的效果，能治疗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等疾病，甚至对癌症的治疗效果也很好，是国内最新研制的高新药品。

销售人员和专家们在老人购买药品后会把老人带到附近一个宾館中，看着他们慢慢地把药品喝掉，一会儿老人就会去厕所“排毒”，之后公司的“排毒师”会前来检查老人的这些排泄物，根据其颜色和形状告知老人身体内部可能存在的疾病。

徐立宪说，为了让老人多买产品，销售人员对老人特意强调病情的严重性，找来所谓的“专家”刻意把老人的病情说得非常严重，让老人觉得不买保健品就很危险，这个叫作“下危机”。“身有大病，必须马上治疗，不治就死了，不治就完了。”为了恐吓老人，销售人员还会随口杜撰一些有些患者因为拖延治疗，不幸死去的案例。这样一来，受到惊吓的老人就会失去理智和判断力，听从“专家”“教授”的劝说，购买他们的保健品。在销售员如簧巧舌和浓烈温情的“攻击”下，来到公司的老人最终都掏钱“救命”，至于产品的真正效果，多数老人都是在用完产品之后才连呼上当受骗，但是老人们却无法有效举报，因为产品在公司里当着诈骗团伙人的面喝下了，不让告知家人，也没有具体的样品带到家里。

警方调查发现，为了增加可信度，妍宜堂特意安排一些老人在听课现场现身说法。这些现身说法的人，会对那些没有买药的老人讲述自己的病史，以及服用“排康乐”前后的病情变化。演讲者按照公司设计的脚本鼓动台下的老人：“人老了，健康第一，没有健康，钱再多也没有意义。健康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子女。老人健康，子女有福气。”这些话术从参与体验的老年人口中讲出来，对后来到现场的老年人具有强大的迷惑力，通常情况下，老人们最难抵挡这一手。老人们凑在一起，比较容易建立互信，眼见别人买到神药，战胜了疾病，走向了康复，那些渴望健康长寿的老人会很爽快地拿出积蓄竞相购买，最多的一人购买了十余套，花了将近3万元。事实上，这些站出来以身说法的人，都是公司有意安排的“托儿”，要么给予现金回报，或者根据其购买药物的多少，给予现金提成。

警方派卧底取证

采访中，徐立宪对记者详细讲述了警方派遣卧底进入诈骗公司的过程：起初所里安排了两名民警准备交纳入会费入会，没想到被拒绝了，对方表示只接纳老年会员。无奈之下，民警发动群众，经过耐心解释，有两名老人主动站出来要求担此重任，帮助民警取证。

一番争取之后，这两位老人成功加入会员，想尽办法将虚假保健产品带了出来，就是诈骗团伙卖给老人们的“排康乐”。

“我们让一名年轻民警喝下药试试，一会儿工夫，这位民警就开始腹痛、拉肚子。”徐立宪说。

6月20日中午，经过前期大量的取证和侦查，警方决定对妍宜堂相关诈骗骨干成员展开集中抓捕。为了确保抓捕行动万无一失，行动前，分局专门召开动员部署会议，研究制订了严密的抓捕行动方案和严格的证据收集流程，五个行动小组分工明确，责任到人，宣传部门随警作战，强化专案宣传。

警方雷霆出击，当场抓捕正在店内讲课的骨干分子9名，扣押“排康乐-清、排康乐-通”200余箱，其他各类保健品9种10余箱。追缴赃款赃物折款40余万元。

经过对该团伙成员的审讯及查证工作查明：妍宜堂于2017年12月1日登记成立，2018年4月中旬开始经营。先以每套126元的价格购进河南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生产的排康乐产品，再采用发展会员的方式，以每套1680元的虚高价格进行销售。

这家公司为了诈骗老人们的钱财，可谓挖空心思，在行骗之前，他们已经列了详细计划书：一是采取入会加盟提取分红的方式诱惑老人，从而达到推销产品的目的，公司规定，凡是参加者投资1680元即成为会员。二是精细化分工，每名犯罪嫌疑人负责专项工作。比如李某负责对产品销售编写程序，开发运营传销模式APP软件，谭某负责经营，朱某负责策划产品宣传，声称北京妍宜堂监督生产的保健品可以治疗各种疑难病，房某负责产品功效讲解及售后服务。三是精心选择诈骗对象。据统计，截至2018年6月案发之日，妍宜堂已发展会员100余人，而这些会员大都是位于远郊农村的老人。用犯罪嫌疑人的话讲，“农村的年轻人大都外出打工了，这些留守老人是最容易上当受骗的”。

目前，涉案嫌疑人李某、谭某、朱某等6人被任城区检察院批准逮捕，此案在进一步办理中。

诈骗团伙套路深

民警调查发现，被骗子选中的老人大都是“四有一无老人”：有经济基础、有保健意识、有慢性病、有自主权，无子女反对。为了让老人掏腰包买下这些产品，销售人员大打“亲情牌”，他们通过非常人性化的方式来实现营销目的。包括免费听课、领取礼品、提供休闲、娱乐场所，以及给老人提供午餐、晚餐、水果烟酒等，这都是为筛选诈骗对象，培养信任感，为后面诱骗买药做铺垫。

公司里所谓的“专家”“教授”在和老人们接触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询问老人们的健康状况，同时也暗中对老人们的经济条件做了解和筛选，因此，这个诈骗案成功率很高，到公司的老人多半会花巨资购买药品，甚至自动给他们介绍客户，在警方抓人的时候，有个别老人还出面阻拦，为骗子们求情，没有认清骗子们的套路。

实际上，这家公司内穿着白大褂、挂着各种头衔的“专家”都是诈骗团伙的内部人员假扮的，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具有行医资质，就连他们给老人体检的仪器也非正规仪器，看起来很高端实际却没任何作用。他们凭借自己往日从网络上搜索到的健康医疗信息，任意给老人们灌输错误的养生知识，吹嘘夸大保健品的功效，胡乱为老人解读体检报告，接受医疗咨询，开具药品。

济宁市任城区民警查扣犯罪团伙高价售卖的“ 神药”。（图片来源：受访单位提供）

据办案民警介绍，警方为了查找这个诈骗团伙所卖药物的源头，多次奔赴河南寻找其生产厂家。最终，发现这个生产口服液的“某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竟是一家制造月饼点心的“食品厂”，而所谓的“北京妍宜堂公司”也是诈骗团伙购买的一个虚假公司，根本没有实际经营地，之所以挂着北京的旗号，是为了给自己披上高大上的外衣，迷惑受骗老人。

徐立宪介绍说，诈骗分子正是利用了老人对疾病的恐惧心理、对健康的向往和追求实施诈骗。现实中，大多数老年人保健咨询缺乏正规渠道，辨别力不高的老人抵挡不了强烈的推销攻势。一些老年人宁愿相信保健品营销人员，也不相信自己的子女和执法人员。这说明，作为老年人的子女、家人或亲朋好友，工作没有做到位，在平时的生活中对他们的关心也不够，才被骗子抢了先，钻了空子。做儿女的有时间要多陪在老人身边，让老人不再孤单，让骗子无可乘之机。老年人子女和家人平时多关心一下他们的生活，多了解一下他们的思想，通过现实中警方破获的类似案例让他们明白和了解保健品诈骗常用的伎俩，就等于帮他们提前在心里筑起了一道防备诈骗的安全防线，从而降低老人们上当受骗的概率。

医疗专家提醒，正规的保健食品一定会有食品生产许可证，会有国家相关主管部门审批认证的保健食品标志，获批产品外包装会标注“国食健字”字样;其次，要仔细阅读保健食品标签说明书，按需购买。务必看清楚功效成分或者标志性成分及含量、保健功能、适宜人群、不适宜人群、食用方法及食用量、注意事项、保质期等相关信息。

“如果发现有人利用会议、网络非法营销保健食品，给食品、保健食品变换包装，涂改生产日期以次充好，一旦发现上述這些违法行为，可拨打12345电话举报。”徐立宪提出忠告，如果老人实在需要买保健品，子女要尽量引导他们到正规商店、药店购买，不要相信保健食品包装或广告中宣称的涉及疾病预防、治疗功能，也不要轻易参加保健品讲座、培训、旅游、集会等活动。如果家里老人不慎被骗，子女一定要尽快报案，争取公安机关的帮助，挽回损失。

徐立宪进一步提醒，日常生活里，要正确引导老人，鼓励他们走出家门，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比如，参加社区唱歌、跳老年舞、茶话会等活动，也可以为老人们报旅行团，让他们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才不至于因为封闭的信息或者生活而导致精神与身体出现状况，给骗子们提供欺骗老人的机会。（文中涉案人员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