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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牢营救

2018-01-04杨利光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18年12期
关键词:镣铐狱警哑巴

杨利光

1937年7月,全国各地爆发了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上海的爱国青年和志士仁人也纷纷涌上街头。国民党当局悍然出动大批军警,对游行示威的人们进行了血腥镇压。其间,共产党代号为“老A”的首长在执行任务时,路经群情激奋的南京路路段,恰逢军警赶到,不幸身陷囹圄。此消息传回根据地,组织上立即展开营救工作。不料,这一绝密情报被潜伏在根据地的特务探取,特务把情报传给国民党上海当局。上海当局如获至宝,当即指示不惜采取任何手段都要将老A救出。

警察局对抓回来的二十多人进行了严刑拷打,事情却毫无进展。无奈之下,上海当局下令将这二十多人一并送入素有“死牢”之称的黑山监狱,并下达了没有上峰的手谕不准放走任何一人的命令。

黑山监狱建于佘山之中,这里林木参天,空气十分潮湿。监狱内外警备森严,只有一条蜿蜒的公路连接监狱。囚犯一经送入,注定是九死一生。

人犯送达当天,监狱长鲁民汉为确保看守万无一失,在偌大的监牢内单独隔离出二十多间小囚笼,把这批刚送进来的犯人分别关了进去,并在小囚笼外增设了专门看守的狱警,除了监狱里的部分高层长官外,任何人员不得擅自靠近囚笼。鲁民汉还命令手下给每个犯人锁上一副特制的手铐脚镣,要打开这副坚固异常的镣铐,必须由鲁民汉本人、副监狱长、特派员三人掌管的三把不同式样的钥匙齐聚后方能打开,缺一不可。

这天,鲁民汉耀武扬威地带着一帮随从巡查。在暗无天日的监狱中,只见老鼠成群乱窜,到处传来痛苦不堪的呻吟声。走进174号监牢,鲁民汉隔着粗壮的铁栏杆瞟了一眼倚靠在墙壁上的犯人,犯人镣铐加身一动不动。鲁民汉连连冷笑几声,不屑地扭过头来,带着亲信走出监舍。

这段日子,鲁民汉对这二十多个刚送进来的人犯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对174号那可是了如指掌。该犯人是上海滩一个赫赫有名的富商子弟,名叫魏东,本人不愿继承祖业,长年四处漂游浪荡,在当地人的眼中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前些日子,魏东刚从外地回来,在街头溜达时,正巧碰上游行队伍,被赶来的军警不问青红皂白地按倒在地抓了进来。送到监狱后,魏东的家人一直送金塞银地上下活动,鲁民汉也收到了不少好处。只因上面对这事盯得很紧,在这非常时期,鲁民汉也不敢私自将其放走,只能收在狱中尽量宽待。

整座监牢内,除了那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黑猫行动自如四处流窜外,所有人犯均束缚手脚佝偻在牢房里。

鲁民汉刚走到院中,感觉后背隐隐作痛,这是因长年待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地方染上的风湿病又犯了。这种风湿病难以根治,在黑山监狱中不足为奇,一旦发作,疼痛难忍,监狱里的监管人员和犯人们因此吃尽了苦头。为此,鲁民汉和其他几名长官不断寻找治疗方法,终于找到了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派人到上海滩那家远近闻名的“松骨堂”,接来技艺精湛的白师傅,先用白师傅带来的独门药皂沐浴一番,再由白师傅对着周身关节穴位推拿按摩,然后在疼痛处贴上松骨堂秘制的黑膏药,身体疼痛立马消除,但止痛效果只能维持半个月左右。

这天,鲁民汉又派人去接白师傅。过了五个小时,派出去的卫兵才把白师傅接到监狱大门外。哨兵一丝不苟地对白师傅携带的毛巾、药皂、黑膏药等物品进行了检查,随后把白师傅带到监狱里特设的浴室。白师傅轮流为鲁民汉、副监狱长、特派员等高层长官服务起来。直到夜幕降临,白师傅才疲惫地走出浴室,与前来打扫卫生的老哑巴擦肩而过。

老哑巴是黑山监狱犯人中的老人了,在这所监狱刚建好的那年,老哑巴因老婆出轨怒不可遏,捅了那个探长姘头一刀,被警察局以“袭击公务人员”的罪名抓捕入狱,一晃已是十多年。老哑巴其实并不真哑,只是很少说话,因为手脚勤快,老实听话,被鲁民汉特赦为犯人中的打杂人员,配合监狱后勤部门从事煮饭、送饭、打扫卫生等杂役,不似其他犯人那般受到残酷的管制。

老哑巴打扫好卫生已很晚了,他提着一个装满各种废弃物品的袋子走出浴室,颤颤巍巍地回到自己的监舍。半个小时后,老哑巴在冰硬的床板上躺下,吟唱起一首每晚临睡前必唱的歌曲。这首让人听不清歌词但旋律哀伤的歌曲霎时在监狱中回响,囚犯们纷纷侧耳倾听,直到狱警传来喝止的声音,老哑巴方才安静下来。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鲁民汉带着手下又一次跨进监室。走近174号监牢时,正赶上送饭的时辰,鲁民汉挥挥手示意身后随从停住脚步,悄悄观察起囚牢里的一举一动。只见送饭的老哑巴在第一道铁栅栏外站着,把盛着饭菜的小盆从专门的入口处递了进去,专职看守的狱警接过饭盆,从身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把小叉子,在饭菜中缓慢地翻动起来。翻了半晌,狱警收起叉子,从腰间取下钥匙,打开第二道铁栅栏上的铁锁,慢悠悠地走了进去。走到魏东跟前,狱警不耐烦地把饭盆重重地放到地上。

鲁民汉看到手下看守犯人如此滴水不漏,满意地笑着走进监室,竟看到魏东拖着手铐把盆里的大半饭菜倒在地上,那只常年在监狱内外四处游荡的野猫此刻正温顺地趴在魏东身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地上的饭菜。

鲁民汉眉头一皱:“你为什么把饭倒了?”魏东抬起头嬉皮笑脸地说:“长官,我没有倒饭,我这是请我的好朋友一起品尝。”鲁民汉鼻子一哼:“我知道你是富家少爷,這样的饭菜入不了你的金口。既然看不上这样的饭菜,那好,你就别吃了!”说完,鲁民汉一脚踢飞那个放在地上的饭盆,吓得正在吃食的黑猫尖叫一声,从鲁民汉脚边迅疾掠过,瞬间从铁栅栏夹缝中蹿到外面,一股熟悉的味道从黑猫身上传到鲁民汉得鼻子里。

两天后,正在睡梦中的鲁民汉被门外焦急的报告声惊醒,不禁火冒三丈。随即听到前来报告的人说174号犯人不见了踪影,鲁民汉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跌跌撞撞地奔到174号监牢。此刻,地上扔着那副沉重的脚镣手铐,看守的狱警此刻仍躺在地上昏睡,身上衣服已被扒光。

鲁民汉气得哆哆嗦嗦地命令手下弄醒看守。看守捂着懵懂的脑袋,回忆了半天,终于记起了凌晨时发生的事:五点左右,看守听到魏东发出阵阵痛苦的呻吟。他走近一看,发现魏东正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看守打开囚室门走到魏东身边,蹲下察看时,突然感到脑袋一疼,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听完看守的叙述,鲁民汉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那把需要配合其他钥匙才能打开这副镣铐的钥匙还牢牢地拴在自己的腰间,闻讯而来的副监狱长和特派员也不约而同地将手探向腰部,钥匙也都在,三人不禁面面相觑。

鲁民汉敏锐地感到似魏东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越狱手段,他的身份绝不可能只是富家公子那样简单。他立即派出大批人手携带着警犬,在监狱周围几十公里内进行地毯式的搜捕。可是经过几天的搜索,根本查找不到魏东的一丝踪迹。

不久,潜伏在根据地的奸细发回密报:营救首长老A的行动已获得成功,老A已平安回到根据地。鲁民汉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魏东就是老A。对此,国民党当局恼羞成怒,追究起该事件的责任来。鲁民汉花费了大量的金钱才保住了官位,仅受到了一个很轻的处罚,而其余大批监狱官员则被撤职查办。

1937年9月,国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日本侵略者逼近上海,战事一触即发。在这关系到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魏东代表中共组织经秘密渠道前往上海,与国民党有关方面商谈抗战合作的具体事宜。会议期间,魏东居然与国民党代表之一的鲁民汉不期而遇。休息时刻,魏东微笑着走向鲁民汉,伸出手掌紧紧握住鲁民汉的双手,感慨万千:“鲁监狱长,我们是老朋友啦。”鲁民汉尴尬道:“魏长官,当年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年从黑山监狱里不翼而飞,我至今也搞不明白其中的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魏东爽朗一笑:“你说,我知无不言。”

鲁民汉皱起眉头:“你当年用什么方法打开了身上的镣铐?”“用钥匙啊!”魏东回答道。鲁民汉疑惑地瞪着眼:“可我们三個人的钥匙是分秒不离身的啊!”魏东笑了笑,详细地对鲁民汉讲述起当年越狱的经过:

原来鲁民汉等人接来的那位松骨堂的白师傅,是一位地下党员。白师傅在为鲁民汉三名监狱最高长官沐浴按摩时,悄悄用药皂分别获取了三人随身携带的镣铐钥匙印模。制作好钥匙后,又把钥匙藏在药皂内带入监狱。打扫浴室卫生的老哑巴也是一个潜伏在监狱里的老地下党员。老哑巴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轻而易举地取到了白师傅留下来的药皂和黑膏药,并带回自己的牢房藏匿起来。老哑巴每夜睡前吟唱的那首哀伤的歌曲,则是地下党员用来传递讯息的独特方式。魏东收到老哑巴将要利用那只四处游荡的野猫来发出营救行动信号的信息后,在每次吃饭时都特意留下一些食物给行踪不定的黑猫。等魏东渐渐把黑猫喂熟后,老哑巴就利用黑膏药把钥匙紧紧地贴在猫的肚腹下,连续三次由黑猫把钥匙送到魏东的手中。

听完魏东的讲述后,鲁民汉恍然大悟:“哦,原来那次我闻到的从黑猫身上传过来的熟悉的味道,就是黑膏药的味道呀!”

魏东接着道:“等取到钥匙后,我就用镣铐砸昏看守,换上他的制服,登上监狱里的巡逻车辆离开了黑山监狱,然后待巡逻人员停车方便时摆脱了他们。你们发现我失踪那会,我已坐上同志们前来接应的车辆走远了。”

“原来如此!”鲁民汉由衷地朝着魏东抱拳拱手,“我对你们天衣无缝的行动计划佩服得五体投地。”魏东激动地一挥手:“你错了,这不是我们个别人的行动计划,这是人民群众集思广益的行动成果。简而言之,这就是人民的力量,人民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

11月12日,中国军队刚撤离上海,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便踏了进来,上海顿时沦落为人间地狱。在几个月后的一场对日阻击战中,负责指挥作战任务的魏东不幸壮烈牺牲。

〔本刊责任编辑 周佳微〕

〔原载《上海故事》2018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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