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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惊魂

2018-01-03左文萍

上海故事 2017年12期

左文萍

湍急的水流中,白令像一片漂浮的落叶。

1.户外探险团

白令合上电脑,走到办公室的窗前。霓虹初上,这个高档办公区里灯火通明。玻璃窗里,映出白令清秀却疲惫的面容。这个杂志社的业绩曾无比辉煌,可如今,他们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白令想给自己放个假。这时,电脑突然响起了邮件提示音。白令叹口气,回到桌前点开,是一封陌生来信。

白女士:您好!邀请您加入户外探险团,共赴秘境探险,我们会穿越激流,到地下暗河潜水,旅途惊险刺激,还有丰厚的回报。您可以提供银行卡号,将会收到定金。探险完成后,还会收到三倍的奖金。

看完这封信,白令不由笑了,这是什么新骗术。她突发奇想,找到一张打算作废的银行卡,把卡号发了过去。发完后,白令开始写休假前的交接报告。突然,手机收到了短信,那张银行卡上,竟收到了一笔非常可观的数字。白令吓了一跳,又来了短信:明晚八点,孔雀酒吧,欢迎您。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白令忽然觉得很有趣。

第二天晚上,白令款款走进孔雀酒吧,酒吧非常小,位置也不起眼。里面已经有了五个人,四位男士,一位女士。见到白令,大家都热情地迎上来,原来这五个人也收到了邀请邮件。他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白令微微一笑:“我叫白令,暗月杂志社的执行主编。”

旁边的大姐有四十多岁,有点胖:“我叫黄娟,开了家面包店。别看我体型这样,我可是个运动好手呢!”

端着酒杯的中年男子穿着月白色对襟棉衫,清瘦冷峻,一双眼睛格外深邃:“我叫段墨,是个悬疑作家。”白令有些激动:“您就是段老师,久仰。”段墨微微颔首。

坐着的矮胖年轻男子早想发言了:“各位,我叫吴钱,开了家玩具厂,我这名字不怎么吉利呀。这次真是惊喜,居然碰上了老同学豹子,多少年没见了。”

吴钱旁边是一位黑壮高大的男人,年纪不大,胳膊上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豹子,让人看了有点心惊。男人一抱拳:“我叫宋豹,是个驯兽师。”

最后一位应该是最年轻的,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英俊挺拔,他礼貌地笑笑:“我叫庄云飞,是个帆船运动员。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代表国家队去参加欧洲的国际赛事了,想放松一下。”

这时,白令说:“那么,谁是这次活动的主办人啊?”

六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答话。

白令有些疑惑:“怎么,主办人还没到?”

此时,墙上的电视自动打开了,雪花屏,却有声音传了出来:“各位勇士,你们好!欢迎加入探险之旅,桌子上有地图和详细的任务说明,你们要驾车去往远离人迹的凤鸣山区,乘皮划艇漂过凤鸣河,并在地下暗河成功潜水,任务才算完成。凯旋后,每个人会得到三倍的奖金。为了保持这次行动的神秘感,我不会露面,但会一直关注你们的。当然,这次探险会有危险,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电视关闭了,六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段墨干笑了一声:“这倒像是我刚出道时写的蹩脚小说。那么,有人退出吗?”

黃娟说:“我参加,有啥可怕的?我一没钱二没姿色,又没仇家,谁能害我呀?跟你们说,这就是那种电视台搞的探险节目,没准偷偷跟着咱们录像呢,故弄玄虚的。”

吴钱接话说:“这笔钱实在不少啊。”

白令说:“我也去。”

这时,宋豹和庄云飞也都点点头,表示愿意去。

大家展开了桌上的地图,又仔细阅读了任务说明,就各自回家了。

2.凤鸣河遇险

第二天一早,白令来到孔雀酒吧,只见门外停了辆宽敞的六座越野车。车的后箱里,码放着种类齐全的食品和户外用品。

人到齐了,吴钱自告奋勇:“各位,我来开车吧。当年我开车去各种山区进货,什么路也能走。”

段墨坐在副驾驶上,白令和黄娟坐在后排,庄云飞和宋豹也上了车。

开始大家还感觉很新鲜,黄娟话很多,白令渐渐难以招架,索性闭眼打盹。三个多小时过去了,越野车驶进了凤鸣山区,非常崎岖难行。颠簸得极厉害,宋豹提出要来驾驶一段,吴钱仍然很精神地一挥手:“别,豹子,你就踏实坐着吧。”

终于,前方没路了。凤鸣山区是喀斯特地貌,石林丛生,暗河涌动,气候湿热。离凤鸣河源头还要走一段路,大家在车上吃了些东西,各自背上背包,按地图所指,步行到了凤鸣河。

河边停着一艘皮划艇,足够六人乘坐。旁边有一个防水箱,里面装着救生衣和潜水设备。可见范围内,凤鸣河比较宽,河流并不太急。

庄云飞说:“我是帆船手,水里的事多少有些经验,大家听我指挥吧。来之前,我仔细研究了凤鸣河水情,除了有一小段比较急之外,其他都没什么风险。”

白令接话:“小庄说的不错,我也查阅过资料,问题不大。”

众人点头同意。上船后,庄云飞指挥着几位男士划船,白令和黄娟坐在一边看风景。两岸怪石嶙峋,灌木丛生,还有些小动物一晃而过。风景倒是怡人。

过了很久,水流速度开始加快了起来。很快,他们就发现,这里的水流并不是“有点急”,小船开始在水里打旋。庄云飞急忙指挥着大家均匀用力,可是船仿佛失去了控制,没有方向地乱转起来。突然,一个奇怪的轰鸣声自远而近,还来不及看清,汹涌的暗流已呼啸而来,掀翻了皮划艇!

六个人都落入了水中,虽然穿着救生衣,可仍然被湍急的水流裹挟而下。可怕的暗流露出了狰狞的面目,白令呛了几口水,意识渐渐模糊起来。突然,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唤醒了她,白令一个激灵,身体垂直下落,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几秒种后,冰凉刺骨的水让白令清醒了过来,她挣扎着爬上了岸,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地。

这时,强光手电筒照到了白令的脸。宋豹湿淋淋地站在一边,问:“你没事吧?”白令点点头。宋豹又照了一圈,段墨、庄云飞、吴钱都爬上了岸,各有伤情,还好无大碍。白令才忽然发觉自己的右腿骨受伤了,疼痛不已。她忽然发现了什么:“黄姐呢?”endprint

吴钱的牙齿咯咯作响:“掉进水里的时候,我看见她头重重磕在一块大石头上,血……很多血,她应该已经……”

剩下的人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段墨说:“我们遭遇了暗流,又掉进了一个巨大的落水洞里,现在我们是在地下暗河洞穴系统里了。这个垂直距离很高,又有瀑布,不可能原路返回,只有另找出口。”

宋豹一把揪住庄云飞的衣领:“你不是说这河没什么风险吗?”

庄云飞垂下了头:“现在是雨季,很有可能是一条支流混入了主河道,对不起,我没料到。”

防水箱还漂在水里,宋豹下去捞了起来,里面有潜水服和几只强光手电,还有几包压缩饼干。

段墨说:“只能继续往前走了,手电要节约着用。”说罢,他率先走在了前面,宋豹和吴钱紧随其后,庄云飞扶着白令走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段墨惊喜地说,前面好像有亮光。几个人加快脚步,往前走去。他们进入了一个宽阔的石厅,并不见天日。无数萤火虫漂浮在厅顶,绿光盈盈,宛若仙境。五个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丝毫没有心情欣赏眼前的奇景。点点萤火把五个人的脸映成了诡异的浅绿色,仿佛五个浮出地狱的幽灵。

这时,白令突然指着远处洞壁上,那里有一株小小的绿色植物。走近了看,只有顶端有一点绿,通体近乎透明。这意味着,这里能接受到日光,也就是说,运气好的话,前面也许会有出口。

他们又振奋起来,向前走去。这时,一阵清新的气流扑面而来,有风了!前方有了真正的光亮,那里是一个出口。几个人赶紧向光亮处走了出去。

白令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个什么地方?林木遮天蔽日,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天显得特别高。他们置身于一个巨型天坑!四壁高耸如削,整个天坑如同巨大的深井,他们是井底的几只青蛙。如没有专业的攀岩设施,根本无法向上攀登。

吴钱忽然叫起来:“你们看,那边有房子!”

众人吃了一惊,一棵古柏后面,居然真有一间木屋,看上去破败不堪。走进去,里面蛛网遍布,早已没有人迹。有一张大通铺,能横排睡几个人。床下还有个烂纸箱,里面居然是两箱方便面。

段墨拿起一包方便面:“过期半年多了,这很可能是偷猎者曾经的住所,暂时是安全的。好消息是,既然有人住过,就一定有路能出去。”

庄云飞说:“段大哥说的是。咱们先住下,第二天就去寻找出口吧。”

他们用行李把通铺隔开,四个男人挤在一边,白令在行李的另一端。几个人各干啃了一包面,又胡乱喝了几口潭水,就昏死一般睡过去了。一夜蚊虫肆虐,几个人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第二天一早,五个人恢复了体力。门口有一个水潭,屋里还有一口破锅和几只破瓷碗,他们就着潭水洗刷干净,用打火机点火,烧水煮面,味道居然不错。

段墨说:“咱们出来的那个洞里,有一条地下暗河。我分析,那条河流径很长,很可能有天窗与地面相接,如果我们能找到合适的天窗,就有机会回到地面。”

宋豹说:“试试吧,比等死强。”

庄云飞说:“白姐腿受伤了,就在屋里休息吧。”

吴钱也收拾好潜水服。四個男人向地下暗河的方向走去。

3.命丧地下河

潜入水中,冰冷的水没过全身,与外界完全隔离开来,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河道不宽,却有些深不可测。四个男人鱼贯前行。宋豹在最前边,段墨紧随其后,庄云飞第三,吴钱在最后。

在头灯的照射下,无数五颜六色的盲鱼从他们身边穿过,丝毫不避人。他们惊讶地发现,这里居然还有桃花水母,这些罕见的水母,只有在极其纯净的水质里才能生存,如同粉色透明的小伞悠然浮动,美不胜收。

前方水道突然收窄,只有一个狭小的石孔洞,仅能通过一人。宋豹回头示意,另外三人很快意会。宋豹率先穿了过去,然后是段墨,再是庄云飞。可等了很久,都不见吴钱。

三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庄云飞又潜了回去。等了一分钟,却无任何动静。宋豹和段墨也穿了过去,顿时傻了眼。

只见庄云飞把自己的氧气面罩往吴钱脸上扣,可仍然是徒劳。吴钱的氧气面罩早已破裂了,就在刚才的几分钟里,他在水里绝望挣扎,却没有同伴注意到。吴钱的四肢已经漂了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桃花水母,随着水流浮动。

小木屋里,白令已用打来的水洗漱干净,把伤腿包扎了起来。这时,段墨、庄云飞、宋豹回来了,面如死灰。庄云飞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白令骇然失语。

段墨突然说:“临行之前,我们都检查过潜水设备,没有什么异常,为什么会这样?”

剩下的人都愣了,不知何意。

宋豹瞪起眼:“姓段的,你神神叨叨的什么意思?难道有人做了手脚,害了吴钱?”

庄云飞黯然说:“在水里,我和吴钱的距离最近,如果他出了问题,我的嫌疑最大吧。”

见场面陷入尴尬,白令说:“我相信只是意外,你们都冷静一下。”

仍然无人答话,白令觉得胸口发闷,就走出了屋子透透气。这时,一个人也跟了出来,站到了她身边,是段墨。

段墨压低声音说:“小白,我信不过屋里的那两个人,他们之中,肯定有个人有问题。”

白令顿了顿,看着他:“那你信得过我吗?”

段墨一怔,两人四目相对,看不出彼此眼神里有温度。

入夜了,四个人在通铺上睡下。因为各怀心事,谁也没有睡着。

忽然,宋豹说:“我想我的那些老虎和狮子了。”

庄云飞笑了笑说:“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参加世界帆船锦标赛了。女朋友说,只要有个名次,就答应我的求婚。”这时,他顿了顿,“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走出这里。”

白令的心也跟着一沉。

渐渐的,没人说话了。三个男人那边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就在此时,白令听到了一声轻笑。虽然声音非常细微,但还是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听不出是谁发出的,也听不出是不是梦呓。她知道,在这种场景里,没有理由能笑得出来。在这寂静的暗夜里,白令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endprint

白令听到有人起身,拖着鞋子,朝她走了过来。白令紧张地屏住呼吸,一只手伸了过来,摸到了她的腿上。借着月光,白令看清了宋豹的脸,她一骨碌爬起来,又惊又怒:“宋豹,你干什么!”

段墨和庄云飞也惊醒了,看到两人的样子,立刻明白了。段墨冷冷地问:“宋豹,你去小白床边干什么?”

宋豹似乎也吓了一跳,讪笑道:“跟白妹妹开个玩笑,没事。”

庄云飞也冷声说:“宋大哥,你到最里边来睡吧。”

宋豹讪讪地爬上床铺,被段墨和庄云飞隔开,离白令位置最远。这一夜,白令不知道自己睡没睡着。

4.夺魂蛇谷

一大早,宋豹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白令,没事人似的笑笑:“我去外面探了探路。”

白令瞥了他一眼,并不搭话。

段墨说:“昨天我们潜入的那条地下暗河,前方有岩石堵住了,如果没有爆破设备,水路走不通的,只能另外探路。”

宋豹说:“我也这么想,今天我沿着木屋,往另一个方向走。有一片低洼的谷地,里面有很多毒蛇,像是一个蛇谷。可是,如果要往前走,必须穿过蛇谷。”

庄云飞在烧水煮饭:“宋大哥说的是,昨天我去打水时,也碰见了两条竹叶青,挺吓人的。”

想到毒蛇的信子,白令后背发凉:“咱们木屋周围倒是没见到蛇。”

宋豹举起一株小黄花:“因为有这个,凤凰草,蛇最怕这味道。木屋周围长着一圈凤凰草,不知是谁种的,还是野生的。用它捣成泥,加上一点薄荷,蛇见了都会避着走。”

段墨听了,也点点头:“那劳你配上些草药,和小庄咱们三人抹了,继续去探路。”

白令心有余悸:“那我不去了,在这里等你们。”

宋豹去采了许多凤凰草和薄荷,捣了整整三大碗药泥。他告诫段墨和庄云飞,要全身涂抹,不要有遗漏。于是,三个男人各自取了一碗,找僻静处涂抹均匀,然后出发了。

灌木丛生处,似乎蛰伏着无数的危险。三人各持一根带分叉的长杆,小心翼翼地打草前行。不时有些飞虫什么的蹦出来,足以吓人一跳。

这时,突然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朝庄云飞的方向而来。他的额角上冒出了冷汗,呆立不动。一条碗口粗细的蛇探出了头,看见庄云飞,感兴趣地吐了吐信子。这条蛇黑色和黄色的斑块相间,足有一米长,是剧毒的金环蛇!

金环蛇却迟迟不动,似乎在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味道。这时,它迟疑地转过身,向远处的草丛里游走去了。

庄云飞的身上被冷汗湿透。段墨拍拍他:“别怕,这草药是管用的。”庄云飞吁了口气,点点头。他们一起小心往前走着。

这时,段墨和庄云飞听到了一声惊叫。是宋豹的声音,像是被人卡住了喉咙,发出了痛苦的低吼。他们回头一看,都吓傻了眼。刚才的那条金环蛇盘在宋豹的脚边,他的小腿上被咬了一口,渗着血。有两条小一点的银环蛇,一条竹叶青也游走了过来,像是闻到了什么美味,盘旋在宋豹的身边,摆出攻击的姿势。

宋豹恐惧地叫道:“快救救我!”

庄云飞顾不上害怕,扑到宋豹身边,用长杆使劲驱赶着毒蛇。段墨也过来帮忙,奋力把蛇叉开。几条蛇似乎又闻到了不喜欢的味道,恋恋不舍地游远了。

庄云飞面上没了人色:“怎么办,要把毒液吸出来吗?”

段墨掏出一把小刀,在宋豹伤口上划了个十字,把毒血往外挤。然后指挥庄云飞取了根柔软的藤条,把宋豹的伤腿系紧,防止蛇毒扩散。

宋豹的呼吸开始急促,肌肉也出现了痉挛。两人不敢耽搁,费力地抬起宋豹,往木屋的方向撤回。

白令听到声音,赶紧迎出屋来。

宋豹被放平在地上,小腿淤青,面目浮肿,瞳孔已经扩散了。

白令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段墨和庄云飞颓然地瘫坐在地上,如同泥塑。

安顿好了宋豹,三个人坐在屋里,相对无言。

白令抬头看了看,突然说:“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段墨和庄云飞对視了一下,仿佛各怀心事。

段墨说:“宋豹今天做了三碗药泥,我们三人各抹一碗。我却发现,这三碗药泥颜色有点不一样,宋豹给自己留的那一份,颜色要深一点,不过不明显。我有点怀疑,就偷偷把自己的那碗和他对调了。我和小庄分抹了宋豹的那一碗。”

庄云飞接着说:“开始我不明白段大哥的用意,觉得他有点草木皆兵。可是到了蛇谷里,毒蛇避着我和段大哥,反而疯了一样的去攻击宋豹……”

白令沉思着:“那就是说,宋豹给自己准备的那碗是真的凤凰草药泥,而给你俩准备的,是无效的草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段墨看着白令:“不止是无效,事后我想了想,他给我和小庄准备的草药里有点香气,有野草莓的味道。野草莓是招蛇的。如果我没有多长个心眼,现在活着的,就只有宋豹和你了。”

白令打了一个寒战。

只有三个人了,食物显得比较充足,通铺也格外宽敞了。每个人的心里五味杂陈,但是,还有一丝不方便言说的轻松感。起码白令睡了一个安稳的觉。

5.离奇遇难

第二天一早,段墨站在门口眺望远处。

白令在煮面,庄云飞也凑过来帮忙。白令笑笑:“谢谢你。”庄云飞脸一红,也报以微笑。

段墨走进来说:“之前我说过,这里既然住过人,一定有能出去的路。今天我要去蛇谷的另一端看看。”

白令说:“我腿好差不多了,跟你们一起去。”

吃过饭,他们动手采凤凰草做成药泥,各自抹了,就一起出发了。

很快就来到了蛇谷。段墨在前,白令走在中间。白令恨不得插翅飞过去,每一步都战战兢兢。这时候,天阴得厉害了。有蛇从他们身边游过,像是没什么兴趣,并不多做停留。

过了很久,他们向上攀行,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带。这里草木稀疏,蛇虫难以藏身。三个人都松了口气。endprint

天色更阴暗了,像是一块要拧出水的抹布。空气中夹杂着令人窒息的逼仄。天边隐隐传来闷雷的声音。

他们的位置,已经迫近了这个天坑的一个边缘,看得见岩壁了。面前有一块平整的岩地,面积不大,上面寸草不生。三人正觉得奇怪,雷声一个接一个得紧了。有闪电在乌云里显出了张牙舞爪的形状。

庄云飞忽然指着远处:“那边好像有路!”

段墨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到那块岩地上面。白令正想跟过去,忽然脚下一绊,跌倒在地。

一声破雷炸裂天际。一道闪电如同蜿蜒的巨蛇,从墨黑的乌云里探出身子,直向地面的猎物扑来!

段墨大惊,急忙向后撤。可诡异的是,闪电仿佛成了一条活物,居然跟着段墨追劈而来。

又一声炸雷。天地之间全是耀目的银白,什么也看不见。片刻之后,白令和庄云飞看到了令人魂飞魄散的一幕。

眼前倒地的那个不像是人,倒像一截焦黑的木头桩子。

雷声还在响,白令的元神早已出窍。庄云飞抓住她的胳膊,大喊:“这里危险,我们必须回去!”

白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抖如筛糠。庄云飞拿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没事了,别害怕。”

白令才“哇”的一声恸哭起来,撕心裂肺的,直到把吃的东西和胆汁全吐了出来。

夜里,白令躺在冷硬的床上,无法入眠,眼前那可怕的一幕不断闪回。

庄云飞轻声说:“白姐,你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定保护你平安离开。”

白令觉得很冷,紧了紧盖着的衣服。这件夹克衫又宽又大,是宋豹身上穿过的。白令说:“我害怕。”

庄云飞的声音很温柔:“没事,我不睡,你放心睡吧。”

白令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雨停了,清新的泥土气味扑面而来,柔和的月光洒在了她的身上。一切似乎温柔而静谧,又似乎暗藏杀机。

6.一次对话

早上,白令头痛欲裂。

庄云飞走过来,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白令疲惫地应了一声。

庄云飞说:“你在屋里休息吧,我去找出口,会尽快回来的。”

白令点点头,目送着庄云飞走出了门。

快中午的时候,庄云飞回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喜色。白令煮了一锅面,屋里热气腾腾。

庄云飞说:“我好像找到出口了,就在昨天段……就在那不远处的岩壁上,有一个旱洞,门口堆着木栅栏,一看就是有人曾经用过。我猜很可能就是出口。我没带手电,不敢贸然深入。等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兴许能走出去!”

白令给他盛了一碗面:“那真是太好了!”

庄云飞大口吃起来。

白令微笑着问:“小庄,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庄云飞一边吃一边点头。

白令笑容收敛:“你为什么要杀人?”

庄云飞的筷子停了,难以置信地盯着白令,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白令说:“刚才,我就在不远处跟着你。”在庄云飞出门之后,白令也跟了出去。她看到庄云飞轻车熟路地穿过蛇谷,绕过段墨殒命的岩地,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的洞口。他的动作很娴熟,就像是曾经来过。

白令说:“段墨为什么会死,我想了一夜。那块岩地寸草不生,很是奇怪。我猜,这块岩地下面很可能有特殊矿物质,形成了强烈的磁场。而且,岩地是玄武岩,容易吸引雷电,所以那个区域没有任何活物。就在雷电之际,段墨站了上去,成了突出地面的目标,形成了‘尖端放电的现象,所以才被雷劈死。是你把他引过去的,当我准备过去的时候,你绊倒了我。”

“之前我还没有怀疑你,联系到这些,我又想到,宋豹在做防蛇草药的时候,你也偷偷溜出去拔了些草。你做得非常隐蔽,几乎瞒过了我。”

庄云飞脸上无辜的表情褪去了,换上了一副琢磨不透的笑容:“推理很精彩。”

白令死死地盯着他。

庄云飞吁了口气:“在凤鸣河的时候,我早就知道有一支流汇入了主河,从这里经过时,一定会翻船,掉进落水洞里。在水里时,我只踹了黄娟一脚,她脑袋就磕在了大石头上。”

“地下暗河里,吴钱的氧气面罩是我凿穿的,天公作美,地形掩护了我。段墨和宋豹在前面,完全看不到我的动作。吴钱挣扎了几分钟就漂了,比我预计得还快。”

“宋豹替我背了鍋,他准备的防蛇草药没什么问题。是我弄了些别的草泥和野草莓混在其中,宋豹的是凤凰草,而我和段墨的是招蛇的草药。段墨这人疑心很重,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把怀疑的矛头全部指向了宋豹。”

“段墨的死借助了天灾,我等的只是一场雷雨,本来天衣无缝的,但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间小屋的主人是我的远房叔叔,一个偷猎者。关于这里的一切,在他入狱前,我听他讲过多次。这个计划我筹备了半年,并且亲自来过一趟。可是执行起来,仍然是不容易。”

白令的拳头捏得紧紧的:“那你准备怎么干掉我?”

庄云飞愣了愣:“不,我怎么会杀你呢?我是想报答你。”

白令既惊惧又可笑:“这是在报答我?他们就必须死?你不是快结婚了吗,不是要去参加大型比赛了吗?为什么?”

庄云飞的眼神里弥漫上了一层阴影:“这一切都跟我失之交臂了。半年前,女朋友答应了我的求婚,在做婚前检查的时候,我意外地被告知,我之前受过伤,失去了正常的生育功能。女友离开了我,我也一蹶不振。为了在帆船选拔赛中维持成绩,我服用了兴奋剂,被终生禁赛。我的一切都毁了,宋豹和吴钱是罪魁祸首。”

庄云飞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十几年前,他是一个白净腼腆的中学生,父母皆在外地经商,只给他充足的生活费。宋豹和吴钱是高年级出名的坏小子,经常从庄云飞这里劫钱,数目越来越大。那一个下午放学后,宋豹和吴钱又把他拦在了路边,劫走了他的钱包,还翻出了一个变形金刚,那是去世的爷爷送给他的礼物。他们把变形金刚扔在地上,嬉笑着踩来踩去。庄云飞被激怒了,扑上去把他俩推开。但寡不敌众,庄云飞被掀翻在地,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他身上,一只脚还重重地跺在了他的下体上。更令他绝望的是,过往的行人只是观望,没有人来阻止这场欺凌。年轻的面包店老板娘甚至嗑着瓜子,笑着指指点点,仿佛在看一场好戏。只有一个外校的女生走过来,大声叫:“别打了,别打了。”但没人在意她喊什么,只有庄云飞记住了,那个系着马尾辫,眼神里流露出关怀的女生。后来他才打听到她叫白令。endprint

校方也只是批评教育了事,让宋豹和吴钱的家长赔了些医药费。庄云飞转学了,去了外地。他改了名字,因为鼻梁骨折,做了整形手术。他常年锻炼身体,也变得又高又壮。所以,吴钱和宋豹早已认不出当年那个不起眼的瘦弱男生了。

庄云飞的眼里布满血丝:“本来我已经不打算追究了,直到我做了婚检,知道没了生育功能,才想起当年那致命的一脚。我的感情毁了,事业也毁了。宋豹和吴钱必须为他们的恶行付出代价!还有那个帮凶黄娟,我到现在还能记住她那副令人作呕的笑容。我许诺给的一大笔钱,足以让这三个人走进我的陷阱。”

庄云飞的语气柔缓了一些:“至于你,白令,我打听到你的杂志现在濒临衰亡。暗月杂志一直就是以猎奇和探险的故事为主打。我和你从这场惊险的劫难中脱身,你会受到许多关注,还能得到一个无比真实的新选题,也许能让你的杂志起死回生。”

白令说:“那段墨呢?”

听到这里,庄云飞也露出了迷惘的神色,开始有些头晕:“段墨,我并没有请他来,这个人智商太高了,他不请自来,倒费了我很多的精力。”

白令冷笑:“你当然没有请他,段墨收到的邮件是我转发的。他收到的定金是我转的。”

庄云飞的头越来越疼了,他试着攥拳头,却聚不上力气。

白令离他更近了一点:“我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个陷阱,觉得这是接近段墨的一个好机会。你知道我多想约到他的稿子吗?段墨的文章才能让我的杂志起死回生。我知道他酷爱户外探险,又有极强烈的好奇心,所以他肯定会来。而且我也接近成功了,他已经打算成为我的签约作者,而你,毁掉了这一切。对了,你刚才的那碗面里,加了两朵小蘑菇,我亲自为你采的。你的生命剩下不到十分钟了。”

庄云飞眼前的白令变成了重影,他虚弱地说:“就因为这个,就要杀我?”

白令的眼神变得痛苦而冷峻:“我爱上他了。”

庄云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忽然无力地笑了。他眼里的神采一点一点消失,变得像死鱼的眼珠。他身子一软,趴倒在了桌面上。

白令颓然闭上了眼睛,久久地不动。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7.尾聲

白令听到了脚步声,惊恐地睁开眼睛。

眼前站着一个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胖胖的中年女士,黄娟。

黄娟笑了笑,走进门来。

外面又跟着进来了几个人,穿对襟棉衫的段墨,黑塔一般的宋豹和小商人吴钱。

庄云飞从桌上爬了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脖子。

白令呆呆地看着这群人,恍如隔世。黄娟过来晃晃她的肩膀:“白导,杀青了,你入戏太深啦!”

过了很久,白令才如大梦初醒,站起来拍拍手:“杀青了,谢谢大家,各位辛苦了!”

在场的人都欢呼起来,鼓起了掌。

庄云飞说:“白导,你说你怎么编的这么虐心的剧啊,人家都有阴影了!”

白令恢复了常态,指挥着剧组的成员做收尾工作。

庄云飞说:“白导,我提议,咱们几个主演在这个小屋里住一晚,开个特别的庆功派对,怎么样?”

黄娟拍着手:“好呀好呀!”

白令有点为难:“外面快要下雨了呢。”见几位主演都兴致很高的样子,笑笑说:“行,摄制组的其他同事们先走吧,咱们几个再留守一晚。黄娟,这荒山野岭的,你胆子还真挺大。”

黄娟一副小女人的作态:“有这几位帅哥呢,怕什么?”

夜幕真正的降临了。

外面是风吹林木声,虫鸣鸟叫,小木屋里却点着灯火,一副热闹的景象。

六个人围坐在桌前。桌上有些凉菜,熟食,摆着两瓶红酒。

白令笑着举起杯子:“这次的摄制环境这么艰险,大家辛苦!”

“白导辛苦了!”几个人也笑盈盈地举起杯子。

庄云飞殷勤地说:“白姐,你这又导又演,演技还这么好,让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都快没活路了。”

宋豹把鸡腿往白令前面送:“您先来,您先来。”

段墨说:“是啊,白导真是年轻有为,去年还拿了导演大奖。说实在的,您能请我们来演,真是受宠若惊!”

白令一边笑一边应和着。

庄云飞忽然想起了什么:“白姐,戏里你最后给我吃的那毒蘑菇,真有其事吗?人这么快就完了?”

白令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笑容:“过会你们就知道了。”

在座的几个人闻言,都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她。桌子的中央,摆着一盘凉拌蘑菇。

白令晃晃酒杯,里面的红酒像是玛瑙,让人有些眼晕:“刚才你们不是说我年轻有为吗?应该还有人记得,两年前,我差点毁于一场网络流言。最初在一个著名社区的热帖里,有人爆料说美女导演白令吸毒,立刻,被铺天盖地转发。很多人叫嚷着要封杀我,我在市里的几个住所都被人肉了出来,甚至包括我父母的住所也被滋扰。我在人们眼里,从刚崭露头角的新导演变成了一个不堪的吸毒者。我的事业停滞了,我老父亲被气得心脏病突发离世。还没有结束,因为巨大的精神刺激,我失去了肚子里三个月的孩子。我的未婚夫不堪忍受骂名,也宣布跟我划清界限。我无数次想过从十八层楼上跳下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心思歹毒至此,对无冤无仇的人下狠手,仅仅是因为嫉妒?我查了,那个始作俑者姓黄,是个女人。在座的几位男士,都是蹦得最欢的帮凶。”

除了白令之外,在座的五人脸色皆变得苍白,黄娟的额角上渗出了汗。他们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四肢变得酸软,连酒杯也举不起来。视线里的白令变成了重影。

白令继续说:“你们想不到,我是怎么死撑过来的。我拿了大奖,所有的鲜花又开始扔向我。没有人记得曾经怎么伤害过我。但是我不会忘,永远也不会,我在黑夜里辗转难眠,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手刃那些恶毒的人。你们都是凶手。”

五个人惊骇地瞪大眼睛,听力已经变得模糊,白令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天边传过来。

白令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笑意:“对了,今夜会下雨,我们身处的位置是个真正的险境。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爆破装置,山上的泥石流就会冲垮这间小屋。《秘境惊魂》五位主演离奇身亡,多么爆炸性的新闻,多煽动的宣传。这也算是你们对我的一点赎罪吧。”

五个人绝望而痛苦地看着白令,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在他们倒下的最后视野里,是白令意味深长的笑容。

世界清静了。

白令晃晃酒杯,浅抿了一口。

这蘑菇并不含有致命物质,只是有强烈的麻醉作用。到第二天凌晨的时候,食用过的人就能醒过来,会头晕两天。但愿经过这一夜,他们能学会怎么做人。

白令对自己笑了笑,这一页,她也决定翻过去了。

(责编/邓亦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