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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汤里的母爱

2017-12-25李笙清

思维与智慧·下半月 2017年12期
关键词:大锅耳环兄妹

李笙清

我一直都很喜欢喝母亲用蜂窝煤炉煨的藕汤,那浓稠的汤汁、烂熟的藕,还有杂骨的清香,都时时诱惑着我的味蕾。只要一想母亲的藕汤,我就忍不住舌上生津,回味无穷。

小时候,不管家里多穷,母亲每个月都要煨一大锅藕汤。藕是父亲下湖采的野生藕,有一丝清甜的味道。没钱买排骨,母亲总是买没肉的杂骨,因为杂骨的价钱要便宜一些。煨过汤后,母亲将里面的骨头捞出来放好,留着下一次煨汤时再用,这样一来,一堆杂骨可以煨上两到三次藕汤。母亲常常在给我们盛藕汤时说:“多喝一点,腿脚有劲儿。”

有一年秋天,祖父因病住院半个多月,花光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母亲给我们交了学杂费后,再也拿不出钱来买杂骨了。母亲知道我们都爱喝汤,只好拿父亲捉回来的泥鳅做汤给我们喝。那时候我最不爱喝的就是泥鳅汤了,总感觉泥鳅在淤泥中生存,实在太脏,而且有股土腥味。每次端上一大碗浓稠的泥鳅汤汁,母亲都会美美地喝上几口,对皱着眉头的我说:“泥鳅是土中人参,这汤营养可大着呢!”可我们兄妹的内心里都对藕汤的替代品充满了抗拒,觉得母亲是在拿泥鳅汤敷衍我们。

一连三个多月,家里闻不到藕汤的香味,我们心里都慌慌的,仿佛缺少了什么。几兄妹私下里都有些怨当家的母亲。一天晚饭时,为了找母亲要藕汤喝,我说什么也不肯吃饭。父亲一气之下将我按倒在板凳上就打,说母亲腰疼多日都没钱去看跌打,你还要喝藕汤。我的哭声惊动了在屋后菜园里忙活的母亲,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将我护在身后,冲着父亲大嚷:“伢只是想喝藕汤,你好好跟他说不就行了,犯得着这样打伢吗?正长身体呢!”

第二天放学,刚进家门,就闻到久违的藕汤气息。我放下书包直奔厨房,揭开炉子上煨着的沙钵盖,只见满满一大钵藕汤,浓稠的汤汁,泛起的油沫,藕汤的香味直钻鼻孔。正在灶台上做饭的母亲赶紧给我盛了满满一碗,这次的藕汤里,居然是一块一块的排骨。我下意识地从橱柜里拿出一只碗,打算像过去一样将排骨夹到碗里,好作下一次煨汤用。可这次母亲拦住了我,说:“伢,这是排骨,有肉的,不能久放,你尽管吃。”听了母亲的话,我贪婪地吃了起来,转眼间,一大碗排骨藕汤就被我吃得干干净净。看着我的馋相,母亲笑着又给我盛了一碗。那天,我没有吃饭,肚子撑得饱饱的,母亲就坐在饭桌边看着我,眼神里溢满了慈爱。晚上,我起床上廁所,听到父亲在房里叹气的声音:“唉!你这又是何苦呢?把耳环都卖了,这可是你唯一的陪嫁首饰呢!”一时间,我什么都明白了,为了让我们喝上藕汤,母亲将她最心爱的金耳环卖了。那天夜里,我第一次失眠,为自己的倔犟后悔。

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不敢再找母亲要藕汤喝。每次看到母亲空荡荡的耳垂,我的心里就格外难受。母亲却还是一如既往,每个月都给我们煨上一大锅藕汤,有时是杂骨,有时是排骨,但我喝汤的时候,却觉得这汤汁里有一种酸酸的滋味。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长大,直到我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直到妻子给母亲戴上一副亮亮的耳环。

成家后,受我的感染,妻子也爱上了喝汤,而且换着花样做汤,煨的最多的是我一直深爱的排骨藕汤,里面还加上了很多富含营养的作料,但我却一直找不到母亲煨出的藕汤里那种特殊的味道。每次回老家前,给年过古稀的母亲打过电话,我就知道母亲一定会提前给我煨好藕汤,等着我千里迢迢来到她的身边。就这样,我一生的时光,都生活在母亲浓浓的爱里。

(郝巧凤摘自《潮州日报》2017年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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