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天

刘乔思被任命为高山乡的乡长，临上任时，县长握住他的手，说：“刘乡长，高山乡是全县最穷的贫困乡，能不能脱贫，就看你了。”刘乡长说：“县长，你得多多给予政策扶持啊。”县长打着哈哈说：“那是当然，帮高山乡脱贫，我也有责任。”

县长说到做到，安排了县里好几个部门进行帮扶。这些部门也雷厉风行，部门领导亲自带着各个行业的企业家来乡里考察，刘乡长劲头十足地带着他们实地参观。

可是高兴了没有多久，刘乡长发起愁来，招待费超标。高山乡地处偏僻，三面环山，从县城开车到乡里得3个多小时，考察的队伍到了乡里，正是中午饭点的时候，不可能不进行招待。尽管按照“六项禁令”的要求，刘乡长点菜时省了又省，可是架不住人多次数多，眼看着经费超过了预算一大截。

能见到效益的项目没有谈成一个，钱倒没有少花，而且看趋势不够花，怎么办？刘乡长召集班子开会，几位副乡長也是紧锁眉头，无计可施。有位年轻的副乡长说：“干脆，谁也别接待了，在门口树个牌子，写上‘本乡谢绝招待，工作餐请自理，反正现在上面也在狠刹吃喝风。”

这话立马招来其他领导的反对，这样做无疑是找死的节奏，自己把自己孤立起来，把人得罪了，人家不来了，莫说脱贫，只会越来越贫。刘乡长也认为不妥，说：“其实人家也不愿意在我们这穷乡僻壤吃饭的，你说我们这个位置多尴尬，恰好在饭点上，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大老远地跑回县城去吃吧。”年长的严副乡长说：“其实，七八年前，乡政府有个食堂，上面来了人，都在食堂里招待。只不过后来关了，改在酒馆里招待。”

刘乡长眼睛一亮，说：“走，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后院，角落里有几间大房子，打开门，里面放着杂物。刘乡长大喜，说：“不错啊不错，里面设施一应俱全，好好打扫一下，就能开工了。”

严副乡长说：“不过，现在招聘一位好点的大厨，一个月也得几千元工资。”刘乡长想了想，说：“不用大厨，没有好食材，大厨无用武之地。依我看，就叫住在乡政府附近的贫困户叶寡妇来做饭，有事就来，无事不用上班，一个月给个几百元补贴，既帮她解决了困难，我们食堂也有了厨师。”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菜谱也是刘乡长定的，小鸡炖香菇，炒鸡蛋，青椒炒鸡杂，外搭几样时令青菜。鸡和鸡蛋，农村家家户户有，卖得便宜，一只鸡可做小鸡炖香菇和青椒炒鸡杂两样菜;种香菇的人家也多，卖得也便宜，后院有一块菜地，让叶寡妇种点青菜。至于酒，就买山脚下米大爷的粮食酒，用的是山泉水，喝起来口感比市场上的好酒不会差。酒和菜都解决了，而且花钱也不多，不用愁经费不够了。

严副乡长担心菜谱过于简单，刘乡长笑着说：“没事，他们其实害怕高脂肪的东西，正好来我们这里洗洗肠胃。”

在食堂里招待了几次，反响不错，都夸刘乡长这项改革好。特别是和领导一起来的企业家们，更是赞不绝口。他们平时大鱼大肉吃腻了，在这里吃上清淡可口的农家菜，又全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那叫一个美。特别是小鸡炖香菇，吃起来又香又爽，过瘾极了。

没想到这一来，慢慢地，倒给高山乡招来了名声，都知道食堂里的小鸡炖香菇好吃，都冲着这道菜考察来了。

看着考察的人越来越多，刘乡长问起严副乡长，小鸡炖香菇味道确实不错，为什么这里的鸡肉吃起来要香一些？

严副乡长笑呵呵地说：“当然香了，乡长，这可是三黄鸡哪。”严副乡长讲，这里本来就盛产三黄鸡，完全是在山上放养的，加上水土好空气清新，肉质比别处的三黄鸡好。有一任乡长曾经号召农户多喂养三黄鸡，发展地方特色经济，可是后来销路受挫，就放弃了。

刘乡长想了想，说：“得了，现在正是春上孵小鸡的时候，你这几天召集各村主任开个动员会，号召农户多养一些鸡。”贾副乡长忙制止道：“乡长，你还是找准了销路再说吧。要是卖不出去，村民们会堵住乡政府大门的。”刘乡长说：“放心吧，销路就找这些来考察的人要，小鸡炖香菇，不能白吃。”

有一天，一个部门领导把县里龙头企业的李总请来考察。刘乡长悄悄把严副乡长拉到旁边说：“机会来了，等会我们俩一唱一和，推销鸡蛋。”严副乡长一愣，问道：“推销鸡蛋？人家不是来考察办厂的吗？”

刘乡长说：“老严哪，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别的乡镇不是在国道边上，就是在省道边上，再不济，也在县道边上，交通四通八达。可是你看看我们乡，尽头就是高山，到最近的县道也得两个多小时车程。人家商人投资，得讲究成本的，光一个交通成本，就会让商家们望而却步。我们乡是扶贫重点乡，几个部门有任务的，企业家们碍于面子，不得不来考察。可是你看看，都两个多月了，谈成一个项目没有？”

严副乡长说：“确实没有谈成，不过招待费倒是花了不少。”

刘乡长说：“所以说嘛，我们不能指望项目，得强行推销土鸡蛋，这招待费不能白出，我们也不能老做亏本的买卖啊。从今以后，凡是来考察的，我们都得想办法让他们买鸡蛋。”

严副乡长犹豫道：“可是，卖给他们，销量毕竟有限哪。”

刘乡长解释，这些是地道的土鸡蛋，口味纯正，不像养鸡场里的鸡蛋，没有鸡蛋味。我们的鸡蛋不但纯天然无污染，而且价格公道，推销给这些来考察的企业家，应该是没问题的。这些人买回鸡蛋，可以送给亲戚朋友吃，等于是在帮忙打免费广告。等到小鸡长成，产蛋高峰期到来，就可以推销到县城里去了。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刘乡长殷勤劝菜，把小鸡炖香菇都快吹到天上了。李总夸赞道：“确实不错，鸡肉鲜嫩，鸡蛋鲜美。”刘乡长等的就是这句话，忙说道：“李总，你真识货，这鸡可是山上放养，不喂饲料的，鸡蛋是地道的土鸡蛋。你看，你那么大的企业，干脆买一些鸡蛋回去，员工的工作餐也用得上。”

贾副乡长也说：“李总，我们有礼品盒包装的，可以给员工发福利，也可以送给亲朋好友，营养价值非常高。”

刘乡长接着说：“你要是能买一些回去，可是在帮我们农户的大忙哪。”endprint

同行的领导算是看出门道了，也以开玩笑的口吻帮腔说：“李总，你是来扶贫的，可不能空手回去啊。”

最后，李总碍于面子，订了200件给员工发福利。

这以后，凡是来考察的，都会或多或少地买一些土鸡蛋回去。

就这么着过了一个多月，还别说，高山乡的土鸡蛋还真打出了一点名气，在帮扶部门的撮合下，县里最大的一家土产批发公司和高山乡签下合同，代理销售土鸡蛋，高山乡的土鸡蛋成批成批地走进超市和农贸市场，深受欢迎，土鸡蛋不愁销路了。

緊跟着小鸡苗渐渐长大，可以销售吃肉了。刘乡长找到县里，申请办个“高山乡鸡文化节”。县领导笑道：“办‘鸡文化节，这个创意不错，可是你有资金吗？”

刘乡长笑着说：“我只有鸡。不是还有帮扶部门吗？找他们支援。”

刘乡长巧舌如簧，对那些帮扶部门领导游说道：“眼看都快半年了，项目一个都没有谈成，到时候年终总结，看你们怎么摆成绩？不过，‘鸡文化节一办，成绩不就有了？今年的‘鸡文化节只面向全县，小打小闹，不用你们出钱，只要你们动用现成的资源就行了。到时候，文化节上，小鸡炖香菇将作为地方特色菜肴，重点推出，欢迎各位领导莅临指导。”

最后一句话，其实是一种暗示，意思是，小鸡炖香菇你们也吃了不少，该帮忙的时候不能退却。各个帮扶部门的领导一听，都笑着说：“老刘，你说话别拐弯抹角的。你这样一说，倒像是你们乡办文化节，是在帮我们了。不过，办‘鸡文化节这个忙，我们想想办法，一定得帮。”

这么一来，从宣传到主持到现场设计到车队，都有对口的帮扶部门帮忙解决：旅游局带来一群礼仪服务员负责接待;农业局竟然说动饭店行业协会，来举办现场厨艺表演;其他部门也不甘落后，带着各个行业的企业家来捧场。县里也批了一些活动经费，给予支持。

“高山乡鸡文化节”如期举行，为期3天，销售了大量的三黄鸡和鸡蛋，不少酒店签下了定向采购的协议。最让刘乡长兴奋的是，他们招来了一只金凤凰，成功地谈成了一个合作项目。

省城的一家农业养殖集团公司的老总，恰巧来县城谈生意，被县领导带来参加了‘鸡文化节。老总看好三黄鸡的市场，决定和高山乡合作，养殖三黄鸡。老总实地考察，选了靠近山脚下的5个自然村作为养殖试点。公司出钱建立孵化基地，给农户提供鸡苗，免费进行技术指导，进行放养，公司按市场价收购鸡和鸡蛋。

这样一来，三黄鸡的全民养殖轰轰烈烈地办了起来，而农户们再也不用担心销路了。

这一天，刘乡长带着乡领导班子，来到高山上。早些年，农户们急功近利，伐木种植香菇，而今山上几乎没有成材的树木了。刘乡长讲，这么好的一座大山，完全可以动员村民们联合承包，养野猪。贾副乡长也说，山脚下，也可以大面积种植水果。

刘乡长指着远处的公路，说：“你们看看，我们乡里的公路，弯弯曲曲，坎坷不平。等到村民们养鸡致富了，手头有钱了，就集资建造一条乡里直通县城的高速公路。那时候，从县里到山脚下，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就可以建造度假园，开发旅游资源，发展旅游经济了。”

贾副乡长赞同地说：“这个主意好，不然，高山乡山清水秀，如此美丽的风景被埋没了，太可惜了。高山乡地理位置特殊，靠吸引投资办工厂不可行，看来因地制宜发展地方特色，才是最好的办法。”

最后，刘乡长感叹地说：“扶贫，扶贫，关键是自己要动脑筋站起来。你们看，我不是用‘小鸡炖香菇这道菜，成功地搞起了高山乡全民养鸡吗？摘掉高山乡‘贫困乡的帽子，不是指日可待吗？自己不想办法，别人再怎么扶，也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啊。”

（图：小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