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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不止变脸

2017-11-28阚莹莹

新城乡 2017年11期
关键词:火锅店川剧传统

阚莹莹

某种程度上讲,变脸只能给人带来感官刺激,真正的川剧从宋代就有蜀戏冠天下之说,仅仅以变脸来衡量川剧,是对四川文化的践踏

优美的唱腔、精彩的唱词、振奋人心的锣鼓、细腻入微的面部表情,10月17日晚七点半,一场名为《诗酒太白》的川剧正在成都娇子音乐厅上演,短短两个小时的演出座无虚席,观众席中不时爆出发阵阵掌声和叫好声。

与此同时,在成都宽窄巷子某一家火锅店内,一场川剧中的特色之一——变脸表演正在进行,台上演员不停变换着各色脸谱,食客们一边大块朵颐一边欣赏表演,叫好声此起彼伏。

成都,川剧文化的繁荣之地,这样的表演几乎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演。前者以深厚的文化内涵取胜,后者以精彩绝伦的高超技艺取巧,两场演出都在各自场地上赢得了观众们的叫好。只是,当本刊记者将这样一个问题抛给外行的观众:这两种不同类型的表演,你觉得哪一种形式最能代表川剧?

几乎所有的回答者都选择了后一种——变脸。

在深厚的巴蜀文化沃土中生存了几千年的川剧,除了像众多其他传统戏剧一样面临后继无人、濒临消失等局面时,它还面临着另外一个特殊又尴尬的境地——不知从何时开始,川剧似乎在观众心目中就只剩下了变脸了。

变脸为何能代表川剧

朗朗上口的流行乐遍布大街小巷,怡人的西方音乐成为中产阶级的标配,人们生活节奏被迫加快,传统戏剧中那种“一句话得好几分钟才能唱完”的印象使其走向了絕境。如何绝处逢生成为了各种传统戏剧苦苦思索的命题。

川剧也不例外。早在2006年,川剧就被国务院列为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对于川剧的保护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就已经开始,然而几十年过去,命题始终未被破解。

但有一批川剧人似乎找到了指路明灯——变脸。精美的各色脸谱,眼花缭乱的变化技巧,这种独特性、娱乐性和观赏性极强的表演形式在川剧以及其他剧种表演中脱颖而出,与此同时,川剧中的“藏刀”“吐火”“滚灯”等表演技法同样吸引了人们的关注。

变脸缘何能“代表”川剧,媒体在其中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1980年以后,变脸在香港的多次演出均引起了巨大轰动,变脸演员被观众誉为“化装和角色变换的世界大师”。1996年,一部以川剧变脸为主题的电影《变脸》上映,该片一举拿下第16届金鸡奖最佳导演奖,第9届东京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奖、最佳男演员奖等多项国内外奖项。2000年,香港明星刘德华拜师某著名变脸大师,在各种热播电视连续剧和综艺节目中,变脸的身影更是常见。

电视、电影的大力宣传,变脸一时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样的待遇,不管是被誉为国粹的京剧,还是人们熟知的黄梅戏、越剧等,都是无法想象的,而同属于川剧文化中的其他表演形式,自然就黯然失色。

与此同时也有不少川剧艺术家认为,这种类型的表演方式缺乏川剧丰富的文化意蕴,存在着误导观众对川剧认识的可能性。

“变脸演员实际上在所有的川剧演员中只能算是底层,为何如今成了那么大的香饽饽?”有一位川剧演员曾这样评价。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酸溜溜,但却真实反映了当前川剧所面临的尴尬情况。

“认识变脸是认识了川剧商业性的一面,但变脸不是川剧。某种程度上讲,变脸只能给人带来感官刺激,但真正的川剧从宋代就有蜀戏冠天下之说,仅仅以变脸来衡量川剧,是对四川文化的践踏。如何认识川剧,恒定其产生的人文价值,首先对四川文化应有敬畏之心,变脸如果变成川剧的名词和代言,就是盲人摸象。”四川职业艺术学院院长陈智林告诉本刊记者,陈智林是国家一级演员,梅花奖“二度梅奖”得主,曾经在几十出川剧剧目中担任主演。

尴尬的变脸

即使许多川剧的表演艺术家们对于现况嗤之以鼻,但两相比较下,不少变脸演员能更加快速地适应市场,适应愈演愈烈的竞争。

在成都宽窄巷子、锦里等热点旅游景区,不少的火锅店、茶馆都配有变脸川剧表演。本刊记者梳理发现,有川剧变脸表演的火锅店相比其他普通火锅店,其消费水平要高出很多,但并不妨碍其更受消费者欢迎,不少本地人或者外地游客指定要去有变脸表演的火锅店消费。

变脸表演的火爆催生出了一个成熟市场。在成都,有不少专职或者兼职的变脸演员每天活跃在著名景点、剧场、火锅店等场所。一些专职的变脸演员往往会与固定场所签订长期合作约定,在武侯祠的“三国茶园”,不少专职变脸演员平均每个月能拿到6000到10000元的薪酬。

专职变脸演员往往经过专业的训练。但市面上也充斥着许多兼职的变脸演员,这些演员大多未经过专业训练,前段时间网上爆出一则川剧演员变脸失败的新闻,新闻里的演员就未曾经过专业训练。

即便是技不如人,却并不妨碍兼职的变脸演员同样收入“不菲”。四川师范大学影视与传媒学院戏剧专业的研究生曾专门研究过兼职变脸演员的收入情况。兼职从事变脸的人员,一般一场变脸演出的收入在400到600元之间。虽然在非固定场所表演变脸场数有限,且随着淡旺季发生变化,但兼职演员在保持本职工作的基础上,一个月表演4到5场变脸,收入会额外增加2000元左右。

较高的演出收入,让越来越多的非戏曲专业人员加入到了兼职变脸的行业当中,导致变脸的演出市场鱼目混杂,表演水平参差不齐。

在成都,还有不少专门培训变脸演员的文化公司。

“我们有专门的培训教师指导,费用八千到一万二不等,分为中级班和高级班,并且包教包会,一个月就可以学成,学成了我们还可以介绍到火锅店、婚宴、寿宴工作。”成都一家名为芙蓉园的变脸培训学校工作人员这样告诉本刊记者。

目前市场上绝大多数变脸演员都是非科班出生,如今,除了一些变脸培训机构,随着互联网等信息渠道的兴起,还有了网上明码标价的变脸教学,为越来越多的非科班演员学习变脸提供了有力的条件。endprint

“我们的教学老师不是专业的川剧艺术家,也是通过向其他老师学习,现在来把这项技术教给对这个有兴趣的人。”网上某一家变脸培训单位的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记者。“在我们这儿学得好的人一个月下来大概有八千以上。”由于教师也未曾经过专业训练,这种通过网络学到的变脸技艺,或者市面上大量的“速成班”和传统的变脸表演技艺有着很大的差别,难以达到传统变脸表演所具有的精气神和神韵美。

当艺术用来明码标价进行售卖,便很难再去思考其背后的文化内涵。

酒和饭的选择题

没有了川剧文化基底的变脸无法成为艺术,但没有变脸的川剧文化也无法完整。如何平衡二者的关系,在中国传统戏剧艺术沉寂的背景下,成为了一道亟待破解的新难题。

“川剧和变脸的关系,其实就是米饭和酒的关系,饭能把人吃饱,酒却能把人喝醉。”陈智林如此形容二者的关系。

当下,变脸一方面使得川剧让更多人认识,另一方面也存在着因泛滥而严重影响川剧形象的问题。不仅仅是川剧,中国众多传统戏剧也一样,米和酒的选择题,就是中国传统戏剧如何平衡商业化和艺术性的选择题。

十三年前,由著名作家白先勇主持制作的青春版《牡丹亭》首演,这场表演与以往《牡丹亭》有着很大不同:一改戏曲界重视名角的风气, 执意要求必须由俊男靓女出任主演;强化爱情主题与青春意识。因为在选角、情节等方面都强调了年轻人的意识,青春版《牡丹亭》十多年来一直颇受年轻人欢迎,被称为戏剧节现象级的作品。

这样一部改变了许多昆曲传统的作品也承受了不少争议:因为不用名家,所以演員的身段唱腔被不少观众认为仍需锤炼;短时间内排完整本戏,多地都只上演了精简版,也让不少人认为“粗制滥造”。

青春版《牡丹亭》的制作者们则如此说:昆曲已有五百年的历史, 它的表演方式和音乐等各方面都已经达到了高度的精确、精美、精致, 这种风格一直传承下来———这就决定了做青春版的时候。应该把传统的、精髓的东西留下来,但是, 要留住观众, 就要赋予它现代的、青春的面貌。”而要做到这一点, 离不开一个基本原则, 那就是——尊重古典, 但不完全因循古典;利用现代, 但绝不滥用现代。

尊重但不因循,利用但不滥用,这句话或许也能回答川剧与变脸二者的关系。活跃在各种茶馆、火锅店中,只求形似不求神似的变脸表演满足了商业化的需求,但媒体宣传也需要把深厚的川剧文化看在眼里;而艺术家们也不必对这些曾经的“大龙套”嗤之以鼻,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总是相得益彰才更为绝妙。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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