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洁妤

高底皮鞋长统袜，坦胸露臂若为情
——试从天乳运动看近代女性思想解放

曾洁妤

民国以来，中国女性逐渐走向身体和心灵的自由。解放乳房作为女性身体解放的重要组成部分，逐渐受到人们的关注。天乳运动的爆发推动了女性内衣改良和女性的思想解放。政府和社会舆论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天乳运动主要由男性主导，女性的自觉意识还需增强。

天乳运动 民国 束胸 内衣

女性内衣折射着人们的审美情趣、价值取向和社会地位。除开避寒保暖方面的实用性，内衣更在伦理、习俗、民众素养等方面具有极大的折射意味。从解放小脚到解放乳房，从束胸到放胸，中国女性逐步走向身体的自由。作为近代女性解放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开始被赋予了更多的政治意味。由剪发、旗袍改良、更大面积的袒露身体、穿着新式衣物，更多地反映出近代女性对美和自由的向往。于1920年爆发的天乳运动中，可以细致的观察出女性们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身心的自由。

束胸和缠足充分映射出了在旧社会中，男权是如何将女性形象固化为依附方，并希图突出男性的独立、威武和雄壮。所谓束胸，就是年轻女子以布帛紧束胸部，使体型苗条。这主要是通过紧束胸部来使之线条扁平，从而让身量看起来纤细标致。

束胸是男权社会给女性的一道心理和生理的双重枷锁。谈到束胸的原因，一重是出于审美方面的考虑：简而言之，中国国情与西方不同。西方往往以女性双峰挺立突出为美，但中国则认为这不仅不美，且不体面。因此，为了掩饰身体发育的表征，少女在豆蔻年华即开始紧束胸部，一直到出嫁才结束。二重则出于男权需要：有人认为，女性束胸多是为了获取男性的欣赏，打消他人对于她已有伴侣的疑虑。

束胸无疑给当时的女子带来了极其深重的持续性的生理痛苦。卫清芬女士就曾回忆道，自己从十余岁起即开始发育，因此她的母亲让她束胸，用一条布带在她的胸部反复环绕。这当然是极其痛苦的，严重时她甚至无法正常站立和行走。[1]

束胸的危害更见于影响健康。首先是使得呼吸不畅，进而容易引起肺部病症。第一，胸部被压迫，使得肺部无法充分舒张，自然也就难以充分呼吸到空气。久而久之，肺部变得越来越虚弱，患肺结核等疾病的几率升高。肺部的疾病又影响到全身的健康。其次，束胸对妇女哺乳育儿也影响颇多：女性的不健康往往会反馈到子女的身上。女性不健康，往往孕育出的新生儿也不健康。当这一现象广泛出现，则必定影响到社会各方面。束胸的危害，被拔高到了民族危亡的层次。因此希望女性能够获得身体的自由，不再紧束胸部，从而使得自身康健、儿女康健、民族康健。

随着社会风气的发展，平胸为美的观念开始遭受挑战。伴随着西方文明的传入，人们不再崇尚“三寸金莲”的美。在解放双脚之后，解放女性的胸部也迫在眉睫。民众开始认识到，禁束胸部并不美，它只能展现出女子身体发育不足。“自然”开始变成美的重要标准：而束胸不过是人为的、做作的“美”罢了。

伴随着清王朝覆灭，中华民国建立。在五四运动的熏染下，自由与科学之风愈盛。人们的思想较之前更为开化。中国与外部西方世界的接触加深，西方风气开始感染民众的审美。较之以往的封建社会，女性地位也有所提高。一种叫“小马甲”的内衣，在女性中流行。这种“小马甲”充分展现出一类天然的、不经雕琢的美。它不掩饰女性双乳的挺拔，甚至烘托着她。这美中氤氲着近代女性对身体自由的追求，为天乳运动的开展埋下了伏笔。

这时候，在妓女中间出现了一股新的着装风尚，女性往往透过紧身背心来昭显风情。张爱玲在《更衣记》中也对此做出了相当贴切又传神的描写。女子在这紧身背心下往往只着了条短裤，在短裤与丝袜间又轻佻地露了些膝盖。有钱人家的女子也如此。而存着些挑逗心思的女人，又在衣服下缀着些浅色的带子，影影绰绰地招摇。此后该风气愈演愈烈，得到了许多普通女性的仿效。

但是该服饰袒露了手臂和肌肤，因此许多思想较为保守的冬烘先生为此痛心疾首。1918年，就有一位叫江确生的上海议员向江苏省公署致函，要求禁止此类服饰的传播。他认为，如若政府不对此风气加以禁止，长久之后必将导致社会道德的腐坏。

此后，虽然上海政府曾于1920年发布通令对女性着装加以限制，违者甚至有牢狱之灾，但囿于西学东渐、风气日开，最终在张竞生的引领下，还是爆发了一场影响深远的女性胸部解放革命。在他看来，如果女性束胸，女性的身体美则无从展现。不仅女性自身不适，街头巷尾也少了一处处美的绽放。他在《美的人生观》一文中即倡导反对“反自然、不卫生、无美术的束奶勾当与小脚、西药、扁头诸恶俗”。[2]许多有留学背景、受西方影响较深的新青年也对此加以赞同。例如，胡适于 1921 年 8 月 4 日的演说中就提到，“因为美观起见，并不问卫生与否……假使个个女子都束胸，以后都不可以做人的母亲了！[3]

1927 年“三八”节，武汉爆发了轰动全国的女性裸体游行。肢体语言是最直截了当的表达。女性在游行中袒露上身，并演讲到：“坚决反对束胸!束胸是最不人道主义的！束胸是一条毒蛇！它缠着我们妇女的肉体和灵魂！妇女同胞们，你们解了束胸没有？解了吧，男人没有束胸，我们为什么要束胸？”[4]

直到1927年，政府才对“天乳运动”有了较为积极的行动，开始提倡解放胸部。违者则有金钱处罚。1927年7月7日，朱家烨在广东省政府委员会第三十三次会议上递交了《禁止妇女束胸的提案》。在这份提案中，他呼吁发布政府公告，在三个月内，禁止广东省所有的女性禁束胸部，以达到卫生乃至强健中华民族方面的考量。很快地，这一提案被表决通过，并于翌日在《广州民国日报》上发表了全文。这一提案的发表很快激起了全国上下的讨论，《申报》于7月9日亦刊文附议。1928年，反束胸训令深入到各学校。鲁迅在《而已集·忧“天乳”》中就曾描述这一现象：“今年广州在禁女学生束胸，违者罚洋五十元。”

媒体对天乳运动的发展起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北洋画报》等杂志不仅刊登各种有关女性身体解放的图文，亦在各类广告中展现自然的女性身体之美。譬如在民国十六年七月三十日发行的第八期《北画副刊》中，不仅版头是一位短发裸女坦荡地在自然中展示身体的图案，更刊登了一副由蒋汉澄作的名为《天乳美》的画像。画中女子身着旗袍，短发过耳，斜睨读者，曲线丰隆，色泽光润，体态苗条，十分自信美丽。

“义乳”的出现是天乳运动的关键。当时许多较为开明的女子，虽然在思想是接受了“天乳”这一观念，但苦于没有合适的内衣来衬托胸部的美丽。这时候，“义乳”漂洋过海来到中国，并很快打入了中国市场。这应当归功于以阮玲玉、胡蝶为首的众多电影明星和名媛们的身体力行。

“放乳与束乳的交锋，表面上是对女性乳房的解放与束缚的讨论，实际上是对女性人性、人格的压迫与尊重的思想交战，是悟守封建社会女性是男性的玩物、是男权的附庸还是体现共和人人平等的人权思想。”[5]天乳运动和内衣改良，是对女性身体的解放，同时也是对女性人格的尊重，男女平等的思想进一步延伸。女性在挑战封建礼教的进程中走出了新的一步。但我们也必须注意到，这场天乳运动是一场由男性主导的女性身体解放运动。女性是这场解放运动的被动方，而男性角色才是施动者。在这一看似忧国忧民的背后，或许还隐藏着其他的动机。就像莉莲·亚隆在《乳房的历史》这一书中所提到的，“男人一直希图将女人的乳房限制为自己的玩物。”[6]女性思想的真正觉醒尚需一个新的黎明。

[1]文白．追逐的狂潮：100年赶时髦的中国女人[J]．健康天地,1999(12)．

[2]张竞生．张竞生文集(上卷)[M]．广州：广州出版社,1998．

[3]胡适．胡适全集(第21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250～251．

[4]安广禄．北伐时期北伐时期武汉裸女游行风波[J]．文史天地,2008(4)．

[5]黄强．中国内衣史[J]．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8：137．

[6] [美]玛莉莲·亚隆,何颖怡译．乳房的历史[M]．北京：华龄出版社,2001(4)．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历史学院）

曾洁妤（1995-），女，汉族，四川内江人，武汉大学历史学院2014级本科，中国史专业，研究方向：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