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宁

立法者拿破仑

文/张宁

很多人知道拿破仑，皆因为他是十九世纪法国伟大的军事家、政治家，法兰西第一帝国的缔造者。在最辉煌时期，除英国外的其余欧洲各国均向其俯首，可以说当时整个欧洲大陆都臣服于他的枪炮与权杖之下。他建立了庞大的拿破仑帝国体系，创造了一系列军事与政治的奇迹与辉煌。

然而，在拿破仑自己眼中，这些都算不了什么，他至死都引以为傲的并不是世人以为足可标榜史册的赫赫战功。滑铁卢一役迅速结束了拿破仑大帝的神话，一个叫拿破仑的退伍老兵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然而有一件事却可以一扫那座大西洋火山岛上四处弥散的落魄与辛酸，让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气吞万里的中年汉子得到心灵的抚慰。战败的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上用一种难以抑制的激情说道：“我的光荣不在于打赢了四十场战役，滑铁卢会摧毁这些胜利……但不会被任何东西摧毁的，会永远不朽的，是我的民法典。”

是的，拿破仑更是一位伟大的立法者，他说“我的民法典”毫不为过，因为这部由拿破仑亲自主持编纂的1804年《法国民法典》又被称为《拿破仑法典》，至今在世界法律文明史上具有无可替代的特殊地位，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拿破仑法典》在当时又被称为法国人的《圣经》。18世纪后半叶，正是哲学与神学打得一塌糊涂的年代，大革命更是狂风暴雨般摧毁了一个旧世界，人们正在遭遇信仰危机。尽管康德在1781年出版的《纯粹理性批判》在人与神之间划了一条红线，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部分人的信仰焦虑，但革命的火焰已经把人们炙烤得太久。《拿破仑法典》在宗教从政教合一的前台退隐到人们内心之后，成为人们的行为指南。更加难得的是，该法典语句流畅、格调优美，堪称文学杰作。

司汤达、雨果、拜伦等伟大的作家和诗人都曾表达出对拿破仑的无比崇敬，也绝不仅仅是因为拿破仑打了多少胜仗，更是因为拿破仑在他的民法典中将文艺复兴以来形成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理念以法的形式固定下来，第一次以成文法典的形式确立了个人在社会生活的中心地位，强调法律代表的是人的理性或人性。据说，司汤达1840年在给巴尔扎克的一封信中写道，他在创作《巴马修道院》时，每天早上都要读几页《民法典》，以便“把准音调”。雨果则在《悲惨世界》中用整整一章来回顾滑铁卢，缅怀拿破仑。他说：“失败把失败者变得更崇高，倒了的拿破仑·波拿巴比立着的拿破仑·波拿巴更高大。”拜伦当年听说拿破仑失败了，痛心地说：“我难过死了。”

1769年，拿破仑出生在科西嘉岛的一个律师家庭，拿破仑的父亲夏尔·波拿巴年轻时在罗马学过法律，回来后在当地做过律师。拿破仑从小受到法律思想的熏陶，青年时代的拿破仑一度是孟德斯鸠和卢梭等启蒙思想家的信徒，深受他们的法制思想影响。拿破仑曾说：“世上只有利剑和思想两种力量。长远而论，利剑总是败给思想。”因此，当他用武器打出了一片天地之后，便立即着手实践他伟大的法律梦想。正如他在欧洲建立的帝国体系一样，拿破仑也不仅编纂了一部民法典，而是打造了由六部法典组成的法兰西六法体系。这个体系除了1804年《法国民法典》，还有1806年《法国民事诉讼法典》、1807年《法国商法典》、1808年《法国刑事诉讼法典》、1810年《法国刑法典》以及反复增补、修改的宪法。

在法国，拿破仑的法典编纂事业标志着旧时代的结束和新纪元的开始。而且法学界也不得不承认，是拿破仑个人作用使《拿破仑法典》的编纂成为可能。而以《拿破仑法典》为代表的法国六法的制定与颁布，不仅确立了法国的近代法律制度，而且也形成了影响深远的大陆法系法律制度的基本框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今天世界法系格局有半壁江山是来自拿破仑的奠基。

我相信拿破仑是不能以“战争狂人”简单论定的，至少他是个有思想的战争狂人。拿破仑挥剑征战所向披靡，但他征服欧洲的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推行他的思想，包括军事、政治和法律等诸多方面的思想。正如当年伟大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和他天才的军事家学生亚历山大共同完成了一次史诗性统一工程，拿破仑征服欧洲大陆也是源于他欧洲一体的思想。据费利克斯·马卡姆的《拿破仑传》，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上的拿破仑至死不忘欧洲统一。他说：“欧洲自由地分裂成许多国家，但也可以统一后享受内部自由。成立欧罗巴合众国，欧洲和平就实现了。”不知拿破仑心中的欧罗巴和现在的欧盟是否有几分相似，但有趣的是，在当时就未被拿破仑“归化”的英吉利，前阵子终究还是脱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