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均生

体验坐牢

◆ 徐均生

我供职的是一家监狱医院。医院大院最里面有一幢两层小楼，对外称康复中心。康复的人员不是病人，而是刑期剩下两三月的服刑犯人。他们要在这里经过几个月的学习，以适应回归社会。

这年国庆节前几天，康复中心里的犯人都回家团聚去了，整幢楼就空了。我的工作也就空了，国庆节可以回家过。谁知道，国庆节前一天下午，我的五位大学室友，说要来看我，还说如果有可能要体验一下坐牢的感觉。

我当即表示：“好啊。”我请示监狱领导，谎称室友们是作家，想体验一下监狱生活。监狱领导非常重视，破例同意了，还让管教队长来实施管教，而我作为随队医生全天候陪护。

管教队长让室友们限时打完电话后，就收缴了他们的手机，说：“从今天开始，你们正式进入监狱的入监教育，你们每一个人都要遵守监纪监规，谁也不能违反。当然，我知道你们是来体验生活的。但是，为了让你们有更切身的体会，我希望各位能坚持做到。”

室友们就这样被关进了康复楼，铁门“咣当”一声，紧紧地关上了。

康复楼里面有活动室，乒乓球、棋牌、健身房都有。室友们玩得很开心，很投入，也有水准。第一个晚上相安无事。

第二天早上，他们起得很早，跟着管教队长到院子里来活动筋骨，还跟着跑步。跑着跑着，就有室友气喘吁吁，不肯跑了。管教队长就喝道：“你，3号，给我快点！你，还有你5号，你在干什么？你给我快点跑！”我站在一边忽然觉得想笑。你想啊这五位室友有当处长主任的，最小也是个科长了，他们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他们心里肯定不好受！

早饭后，室友们要进行学习，学习相关的监纪监规。每个人还要做笔记，下午还要考试。这些都必须的，也是非常简单的。

这天晚餐后，室友们要打电话，管教队长说：“你们是来体验真实生活的，连一个电话都熬不住，还体验什么呢？这五天时间里，我希望各位作家能真正地体验一番。”

话说到这份上，室友们没理由再要求了，只好私下里央求我给他们的家里通个平安电话，问问有没有什么要事急事。我也一一通了电话，报了平安。

体验到了第三天，室友们有些不耐烦了。管教队长的话，听不进去了，乒乓球也不打了，棋也不下了，牌也不打了，他们大多数时间会站在铁窗前，仰面看着天空出神，或独自坐在一边想心事。

我悄悄地来到他们的身边，拍拍他们的肩头，然后悄悄地离开，不说一句话。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尽管是体验坐牢，但每个人肯定都在想坐牢有关的事。对了，从第三天开始，室友们的伙食完全跟犯人们一样，饭菜比较简单，一荤一素一汤。酒当然没了。

第四天，室友跑步跑得很快了，他们一点声音也没有，默默地跟着管教队长跑，没有一个掉队的，跑完步，就去洗脸擦汗。

就在这一天晚上，上级领导来突击检查，路过医院见康复中心亮着灯光，就一路进来了。监狱领导连忙通知我和管教队长，让我们赶快安排好。

领导进来时，室友们已经换成囚衣排成一队。他们一见领导就喊道：“首长好！”领导摆摆手，就往里面走去。室友们也跟随进去。领导要跟室友座谈，领导问室长：“你是怎么进来的？”室长的脸红红的，低下了头，说：“接受钱物，判了五年。”领导严肃地说：“你要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早日回归社会。”室长连忙表示：“我一定听首长的话，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早日回归社会！”

领导们回去了。室友们忙换下囚衣，室长却没有换。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低了下去，眼泪默默地流淌下来……

特邀编辑/浦建明

插 图/鲁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