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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若自传》中“自我”形象的塑造*

2017-11-14

郭沫若学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自传郭沫若身份

陈 宇

(西南民族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沫若自传》中“自我”形象的塑造

陈 宇

(西南民族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四川 成都 610041)

本文以《沫若自传》中的自传事实为基础,明确郭沫若自传写作身份,以“我写‘我’”作为正视郭沫若塑造“自我”形象的本体,探究郭沫若的“自我”定位,“自我”塑造过程与“自我”形象呈现。

《沫若自传》;自我形象;身份认同;塑造

1930年,沈从文公开发表《论郭沫若》一文,直言:“他看准了时代的变,知道这变中怎么样可以把自己放在时代前面,他就这样做。”。郭沫若的一生不缺席于任何一种大的时代变动,甚至在其中担任配角或主角,从反正前后,到创造社、北伐,再到抗战,直到建国之后进入高层,郭沫若被时代的浪尖一步一步推向前方。“郭沫若是一个复杂的历史存在、复杂的文化存在、复杂的文学存在,这一切复杂性,构成了十分引人注目的‘郭沫若现象’。”《百年中国传记经典》编者萧关鸿认为,郭沫若的自传写作是他的第二次感情高潮,“他写自传如同写诗一样是自我生命最充分的凸现”。从身份、叙述方式与形象三方面分析《沫若自传》中对同一事件不同时期的叙述,探析郭沫若对“自我”的定位,塑造与呈现是本文的切入点。

一、身份:“自我”定位

自传契约,即“自传意图声明,作者有言在先的一个声明,作者在声明中确定他的写作构想,与读者订立某些承诺”。作者对读者的阅读视野怀有“预定”的期待,反过来,读者对作者的自传文本怀有“印证”的期待。在郭沫若的自传中,前言和序引就是郭沫若和读者订立的“契约”。郭沫若在不同时期和读者订立了不同的“契约”,为读者的阅读视野设置了不同的“预定”期待。而在“自传契约”中指涉自身身份就是郭沫若“自我”形象塑造的第一步。

身份作为一个从个体心理学引入文化研究的重要概念,就是“我们如何确定我们是谁的问题。在文化研究中,身份用来描述存在于现代个体中的自我意识。现代自我被理解为自主的和自我反思的……身份的这种自我反省的一面意味着在现代,身份被理解为是一个规划。它不是固定的。”郭沫若在自传中的身份不是固定的。一方面,“种族、阶级、性别、地理位置影响‘身份’的形成,具体的历史过程、特定的社会、文化、政治语境也对‘身份’起着决定作用。”身份“决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某一本质化的过去,而是服从于历史、文化和权力的不断嬉戏”。在长达二十年的自传创作中,郭沫若的身份不断与外部世界互相作用,形成了不固定的身份叙述。

1.在这部书里面具体的指示了一个intelligentsia(知识分子)处在社会变革的时候,他应该走的路。

这是一个私人的赤裸裸的方向转换。

但我们从这一个私人的变革应该可以看出他所处的社会的变革——“个”的变革只是“全”的变革的反映。

“雀鸟要飞跃的时候,它总要把身子放低。这儿是飞跃的准备。飞跃罢!我们飞向自由的王国!”

——1928年2月4日《学生时代·水平线下·原版序引》

2.我写的只是这样的社会生了这样的一个人,

或者也可以说有过这样的人生在这样的时代。

——1928年12月12日《少年时代·我的童年·前言》

3.写的动机也依然一贯,便是通过自己看出一个时代。

无意识的时代过去了,让它也成为觉醒意识的资料吧。觉醒着的人应该睁开眼睛走路,睁开眼睛为比自己年轻的人们领路。

——1947年3月13日《少年时代·序》

4.这(洪波曲)主要是根据我个人的回忆,是抗日战争时期的一个不够全面的反映。

……

就请读者把这看成为历史资料吧。

1958年5月9日《洪波曲·前记》

1928年2月4日,据《离沪之前》的记载,那时,郭沫若斑疹伤寒初愈,正在养病时期。定于当月11号去日本,后延期到18号,不能走又改为24号。在未流亡日本之前,郭沫若写下了《水平线下·原版序引》。1928年12月12日,郭沫若羁留日本9个月之久。期间,1928年8月,郭沫若涉嫌参与政治活动被东京警视厅拘留了三天。《革命春秋·我是中国人》(1947)中,郭沫若写下了“被拘三天”的感受:“这真是有趣,我是拿着中国钱到日本来过生活的,我犯了你日本什么呢?白白地关了我三天,受了无穷的侮辱,但谁也没有向我道过一声歉,仿佛我是罪有应得。”可以看出,拘捕一事给他造成的至深伤害。1947年,郭沫若已归国,任文化工作委员会主任。周恩来认为“鲁迅是新文化运动的导师,郭沫若便是新文化运动的主将”,对郭沫若作了充分的肯定。郭沫若得到了社会的广泛认同。1958年,新中国成立后的郭沫若获得了各种荣誉,身兼数职。

分析郭沫若于1928年、1947年和1958年订立的“自传契约”,或明示或隐含,都有助于理解个体塑造自我的发展历程以及其中折射出的复杂的心态变化。1928年2月的“自传契约”中,郭沫若的定位是“intelligetsia(知识分子)”,自传表述较为主观与激进,主要强调了“个人”的选择性。1928年12月,表述为“这样一个人”,即个人是社会与时代中的人,自传的史学意义指向开始大于文学意义。1947年,表述为“领路人”,“通过自己看出一个时代”,力图从个人的经历去反映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和脉搏跳动,是对“自我”的客观确信与肯定。1958年,表述为“历史的叙写者”,出现了一个谦和的“个人”,指向更明确:请读者把自传看成历史资料,让我们在文本之内感知“个人”写作的真实性,在文本之外确立对“个人”的认同。

“自传契约”所指涉的自传文本仅仅是郭沫若自传中有限的几部分。在自传文本里郭沫若大都回避了对自我身份的正面定位。只在《创造十年》里,郭沫若以“流氓痞棍”的身份来自嘲,“但我这个不识抬举的天生成的‘流氓痞棍’,却没有胆量去拿那一笔大钱。”“流氓痞棍”是鲁迅讽刺创造社同人的话,郭沫若多次拿来引用,显然,这样的自嘲是对鲁迅讽刺的“反讥”,而无关乎身份的定位。然而,回避并不等于放弃对自身身份的定位。郭沫若对参与的一系列重大事件的描述,都在向读者展示郭沫若的政治身份。如北伐时期的政治部主任、抗战时期的第三厅厅长。只有在流亡日本时期,郭沫若完全“回避”了对自身社会身份的认定。1928年流亡日本前,郭沫若是一个已经成名的作家,创造社的主力,参加过北伐,被国民党通缉过,个体参与了历史的创造。从1938年2月17日周恩来给郭沫若的信来看,流亡日本期间的郭沫若应该是没有党派身份的一介文化人。与郭沫若自传契约中的“知识分子”,“这样一个人”的表述相契合。1937年回国之前郭沫若以个体“小我”身份叙述,之后以民族国家中的“大我”身份叙述。

二、叙述方式:“自我”塑造

从历史哲学家的角度来看,一个事件的意义可能完全取决于后来发生的事件,而自传是一个人从现在的视角来描写过去的经验对于个人的意义。自传中“事件”的意义完全取决于叙事的方式。在郭沫若的自传文本中,郭沫若对同一事件在不同时期的叙述,呈现了郭沫若不同时期的身份自认与“自我”建构过程中的矛盾性。

成都分设中学的刘志华老师的追悼会,推举郭做丙班的筹备员,这真是使我受宠若惊了。而且从此以后,丙班代表的资格,对我说来,差不多成了终身大总统一样。平常对于你尽管冷落。一遇有事时,总把你推选出来。这点厚意我是能够领会的。然而一被举出,我总还是要去担任,或许也怕是我生来便赋有一种愚而好自用的宿命罢。

风潮的发源地是四川最高学府的高等学堂,一通油印的通函要求各学校举出代表来在教育总会开会。丙班的代表不消说又是我。

别的学校、别的班次是怎样我不十分知道,至少在我们丙班,从这儿以后来出了不少的国家主义者的丙班,他们之所以举我为代表的心事,我是十分明白的。就是说:让你这猪头三去为我们撑门面,你没有时间温课,也好让我们来高列。

——1929年《少年时代·反正前后》

因是省会的关系,学生的政治活动便比较活跃。我本是分中的插班生,但不知怎的,总每被选为学生的代表。头一年的年底便参加了立宪请愿的风潮,当时的赵尔巽做四川总督,学生请求他代奏,要清廷提早立宪,闹到全省罢课的地步。

——1942年《学生时代·我的学生时代》

这两段文字叙述了郭沫若在成都分设中学上学时期的事。在第一段文字中,郭沫若花了很多笔墨来说明他之所以被选为丙班学生代表的原因:一方面是同学们“恶”意的推举,另一方面或许是愚而好自用的宿命,基于这一背景下的学生代表,在同学们中间是“另类”,不被看好,但郭沫若本心也喜欢这样的角色,这段文字展现了的是率真无束,个性鲜明的郭沫若,侧重于内心活动的叙写。第二段文字中,根据上下文语境,郭沫若被选为学生的代表仍然是让他自豪的事,而被选为代表的具体情节被隐去了,“不知怎的”替代了第一段文字中被选为代表的说明。对于少年时代这样一件“出风头”的事,“不知怎的”避让了使他做为学生代表的并不光彩的原因。“本……,但……,总每……”几个副词的连续使用,传达出语境下的言外之意:郭沫若在同学们中间是倍受欢迎的,并且因为郭沫若的优秀被选为了代表。“不知怎的”成了自我“谦虚”的表达。文字站在宏观的立场,以学生的政治活动为题,兼及“我”的代表身份,强调了“代表”在政治活动中的作用。

成都的官立法政学堂有两个,一个是官班,一个是绅班。官班收容一些候补官员或宦家子弟;绅班便是一些绅士或其子弟了。法政本来是我们所鄙屑的,而尤其鄙屑的是那官班。那真腐败得有点程度。那儿的学生都是一些封建余孽,上学下学都坐轿子,有的还要带着跟班。这样的学校,他要去就聘,我已经有点诧异;而他还劝我去当学生,那更是出自意外了。

——1929年《少年时代·反正前后》

大家都想做官,几个月速成毕业之后便有考法官的资格,于是祖孙父子同学的佳话四处都是。因此也惹起了一种反抗,稍微严肃一点的学生,大家都讨厌学法政,我自己也就是这里面的一个。

——1942年《学生时代·我的学生时代》

两段话传递了同一意旨:郭沫若厌学法政。第一段话厌学的原因:一是本来“鄙屑”法政专业;二是“鄙屑”官班学法政学生的腐败。因厌法政和厌学生而厌“学法政”。1929年,郭沫若站在“小我“的立场,完全“沉”在对往事追忆的情境中,描述记忆中1911年的“我”,那个时代中的“我”年轻冲动、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学法政做官对于希图实业救国的“我”是太不浪漫了,法政本来是“我们”所鄙屑的,是一种直接的集体的厌恶,“我们”的表达加强了郭沫若个人对法政的厌恶态度。第二段厌学的原因:是对“于是”后面对祖孙父子同学现象结果的反抗,而不是对“大家都想做官,几个月速成毕业之后便有考法官的资格”事实原因的反抗,更不是出于本身对法政专业的“鄙屑”。1942年,郭沫若站在一个“大我”的身份立场,他对“过去的我”的叙述加进了“现在的我”的立场,从政做官已是“现在的我”的状态,第一段话的原因和“现在的我”发生的冲突,就“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我”进行了矫正性干预,把厌“学法政”的原因归于对一种异常现象的反抗。这种干预也在表达在厌学法政的态度上,“大家”都讨厌学法政,大家里可以包括“我”,也可以不包括,没有对“我”的明确指认。“我自己也就是这里面的一个”,将句子的重点指向前半句“大家”的身上,仅表达了“我”在大家一起厌恶学法政的态度中的跟随状态。显然,郭沫若对自我的认知与建构随时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为保持个体对当前自我的认同,郭沫若对过去自我做了一些适应现在自我的求同式改变。

那时的口号是“富国强兵”。稍有志趣的人,谁都想学些实际的学问来把国家强盛起来,因而对于文学有一种普遍的厌弃。我自己是在这种潮流之下逼着出了乡关,出了国门,虽然有倾向于文艺的素质,却存心要克服它。这就是我所以要学医的缘故。受着时代潮流的影响,既厌弃文学,同时又厌弃法政经济之类的学科,而自己的科学上的基本知识却没有坚实的根底,对于数学尤其有点畏难,所以避开了理工科,而拣取了这条学医的折衷路径。

自己本是爱好文学的人,受着时代潮流的影响,到日本去学习医科。……日本人的教育方针是灌注主义,生拉活扯地把一些学识灌进学生的脑里。这在我又是一番苦痛。……并没有多少道理,只是乌士、鲁士、拉穹、沙穹的死记一些名词。一个脑筋成为一个世界漫游者的皮箧,纵横狼籍地贴各满了各个口岸、各种文字的旅馆招贴。

在我自己还有一种身体上的缺陷……

就这样,在身心两方面都感受着痛苦。在进大学事没一年工夫,我深深感觉着我自己的学医是走错了路。……

——1932年《学生时代·创造十年》

当时的青少年,凡是稍有志向的人,都是想怎样来拯救中国的。在我对于法政经济已起了一种厌恶的心理。不屑学;文史哲觉得无补于实际,不愿学;理工科是最切实的了,然而因为数学成了畏途,又不敢学;于是乎便选择了医科,应考第三部。……我在初,认真是想学一点医,来作为对于国家社会的切实贡献,然而终究没有学成,这确是一件遗憾的事。

……

但我学医学终竟没有学成功,虽然大学是毕了业,我也得了医学士的学位,但我不曾行过医,我也没有意思行医。

……

因此在大学中途的时候,又来了一次极端的苦闷,而终于逼着我走上了文学的路途。

虽然我并没有行医,但我觉得我的医学知识比文学更有根底,我是衷心尊重医学的一个人。唯其尊重它,所以我不敢行医。

——1942年《学生时代·我的学生时代》

医、文、政是郭沫若一生中重要的三个方面,文、政更是成为我们评价郭沫若的主要方向。不同时期的文本塑造了不同的“自我”。1932年,出于实业报国的志向,受潮流影响压制了文学方面的兴趣,郭沫若选择了医学。但最终还是文学使他摆脱了学医的苦闷,郭沫若将心中的天秤倒向了文学。郭沫若回忆了当时翻译《浮士德》时,文学带给他的抚慰:“浮士德咒骂学问的一段独白,就好像出自我自己的心境。”1942年,对于弃医从文的转向,描述为“终于逼着我走上了文学的路途”。将转变归结于客观因素,否认了个人对学医的厌恶情绪,并强调说明“我觉得我的医学知识比文学更有根底”。郭沫若在日本学了整整十年的医。然而自郭沫若毕业后,医就从郭沫若的生活中分离了。对于这一段囤积在生命中的重要经历,当郭沫若具有一定社会声望时,就可以拿出来为自身增加被认同被关注的“资本”。而1942年,以郭沫若的身份是可以将其拿出来的时候了。联系郭沫若在1950年为《郭沫若选集》作序的话:“我自信是热爱祖国的。学医为的是想学点实际的本领,来报国济民,搞文学是想鼓动起热情来改革社会。”这背后的身份立场就更加鲜明了,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让郭沫若与国家真正站到了一起。医文并举,行动和思想并行,一起促成了郭沫若对自我的“美化”,参与了郭沫若的“自我”建构。

在以个体“小我”身份写作时,郭沫若注重内心情绪的抒发,突显其冒险家的性格特质,泛神论的早期思想,表达的是“情绪的直写”的文学本质,是以“自我”为主体的创作,读者外在于自传文本。以“大我”身份写作时,郭沫若将其政治身份作为社会认同的旨归,对经验的描述与事件的认知构筑了一个向读者说话的作者之声的过程,加入了他对读者期待视野的想象,考虑了他所创造的自我形象,是否是他的最聪明最敏感的读者能够佩服的形象。

三、形象:“自我”呈现

郭沫若曾在《离沪之前》写到:“我仍然是被人认为文学家的”。似乎并不满足于外人对于他“文学家”身份的评价,在《反正前后》中,又写到自传文章的意义,认为一言一动都应该以社会效用为前提,是对于理想社会实现上的政治价值要占一切价值的首位。可以看出,政治身份之于郭沫若“自我”形象呈现上的重要意义。

那时留学外国热在蔓延,我对于欧、美不消说起了很大的憧憬。但是,这是断难实现的。我的大哥是早出了东洋的,五哥在我入中学的时候也由武备学堂毕业派到东洋去实习去了。这儿也是很景慕的地方。东洋去不成便想往北京、上海。再办不到,至少也要到省城了。

……

我究竟是一个胆怯的人,家里一不许我出远门,我虽然几次想逃走,但终竟没有这种决心。

——1928年《少年时代·我的童年》

但我想走的心事是怎样迫切哟!嘉定那样的井底我是不想一刻羁留的。能够的时候是跑欧美,其次是日本,其次是京沪,更其次――这是最低的限度――便是跑成都了。这些地方发散着强有力的磁性,把我全身血液里面的铁质都吸引了去。这只是一种不可遏抑的无名的憧憬。到这些地方去应该学什么,究竟有什么好学,在当时不用说毫无明确的意识。

景仰欧美,景仰日本,景仰京沪,景仰成都,就跟五牛崩尸一样,少年的心受着四方的牵引,他是没有一刻宁静过的。

——1929年《少年时代·反正前后》

在这儿不是读书,简直是养老。我在这时候只想离开故乡,近则想跑成都,远则想跑北京,上海,更远则想跑日本或美国,但家里不肯让我们跑远,自己也找不到那样远走高飞的机会。

——1942年《学生时代·我的学生时代》

以上四段文字都是郭沫若对自己在嘉定中学读书时的心态的描述。第一、二段写于1928-1937年流亡日本时期,第三段写于1942年。从表达方式上,第一、二段对外面世界的憧憬是一致的。“其次”的原则体现了个体对不同地方的优劣的价值判断和实现目标的难易程度,是主观心态的反映,感性自我的呈现。“我虽然几次想逃走,但终竟没有这种决心”,也将没能出走的原因全部指向了郭沫若主观性格的弱点。第三段对外在世界的描述选取了一个空间距离的视角:近想跑成都,远则想跑北京、上海,更远则想跑日本或美国。空间距离排序从客观上建构了科学认知世界的方式,“自己也找不到那样远走高飞的机会”,将原因指向客观。

我能够不感奋吗?国内国外的年青朋友们这样对于我关心,不是他们给予了我无上的安慰和鼓励,不是他们使我感觉着有强有力的支柱在扶持着我吗?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中,你得拿出勇气和耐心来,更坚毅地生活下去。你虽然离开了祖国,离开了工作岗位,你不应该专门为全躯保妻子之计,便隐没下去的。(注:郭沫若对自己说的话)

——1947年《革命春秋·跨着东海》

但国族临到了垂危的时候了,谁还能安闲地专顾自己一身一家的安全?处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我自己现在所走的路,我相信正是唯一的生路。

——1937年《革命春秋·由日本回来了》

以上两段文字呈现了一个光辉的形象:全躯保家、舍家救国的大丈夫。为了家庭,主动牺牲自我,为了国族,又心甘毁家纾难。联系《离沪之前》和《跨着东海》对流亡日本情况的记述,“定十一号走,心里涌出无限的烦恼”,“并且没有家眷,我何必往日本乎?”,“到日本去,安娜说可以得到自由,我是感觉着好象去进监狱。”从《离》中不难感觉到,决定去日本,恐怕更多是出自安娜的意见,郭沫若对去日还表现了一丝逆反情绪。而在《跨》中,“孩子们太多又太小了,安娜又是日本人。结果还是决定了全家都到日本去的路”,一句委婉地表达了去日是经郭沫若全面的考虑做出的决定,而不是对去日意见的“无奈”的同意。“专门为全躯保妻子之计”更明确了去日是郭沫若主动而无私的抉择。《离》是郭沫若对当时日记的整理发表,应该说叙述更接近郭沫若最初赴日本的心态。《跨》是将近二十年后的回忆,对“日本之路”的叙述更多反映了二十年后郭沫若的态度与看法。无疑,这样的叙述在郭沫若“抗日英雄”的光环上镶嵌了一颗璀璨的明珠,丰富了郭沫若对理想“自我”的塑造。

有如生活的历史,自我的经历是一系列的片断,随着外在条件的变化郭沫若自我形象的建构在不断地改变着。流亡十年其间的自传写作,郭沫若有意识地将个人叙事时代历史结合起来,但还是鲜明地体现了郭沫若的文人情怀,自我剖析,任性恣意,激进张扬。而之后的自传写作,史学眼光多于文学表达,议论多于抒情,抽象代替具象,郭沫若用“现在的我”对“过去的我”进行干预和矫正,在对过去的事件的叙写中修饰、美化、重塑符合“现在的我”身份定位的形象。在不同阶段的自叙中,郭沫若的政治身份主要参与建构了自传文本中的“自我”形象,在由小我身份向大我身份的叙写过程中,郭沫若实现了由浪漫到现实、由主观到客观、由本真到理想自我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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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3-7225(2017)04-0057-05

*本文为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四川郭沫若研究中心项目成果(项目编号为GY12B01)。

2017-08-01

陈宇(1982-),女,内蒙古人,西南民族大学国际教育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文化产业研究。

(责任编辑:陈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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