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棍

乡村断章（外一首）

/张二棍

1

病得不厉害的时候

刘疯子，就站在戏台上吊嗓子

现在她死了

麻雀们替她站上去

咿咿呀呀地唱

比刘疯子叫得还疯

比昨天戏台边，那人拎走的

满满一网快死的麻雀

叫得还疯

2

春天来了，要下雨了，要种田了

种就种葵花，种就种谷子

种山药蛋，种莜麦，种黍子，种芸豆

……

地堎边，套种几株

累弯了腰的老农民

3

旧时，掏不起彩礼，就去换亲

我们村有七八户换亲的人家

我们村，还有很多无亲可换的光棍

我们村很穷，我们村的光棍们

喜欢蹲在墙根

争辩美国、台湾、中国

他们围在一起

因为无所事事

所以心怀天下

4

你看看，疯子被车撞成了瘸子

你看看，瘸子又病成个瘫子

你看看，瘫子们求死不得

那个拖家带口的汉子

却在工地上摔死了

你看看，那个白发人

跪着哭泣，满脸鼻涕，仿佛无助的孩子

……

你看看，这人间太过滑稽

如一面哈哈镜子

影子，和拉杆箱没有区别

我无法描述两只鸟的区别

它们蓬松的羽毛

和婉转的啼鸣，那么相似

仿佛共享着一双翅膀，一个喉咙

我无法描述两棵柳树的区别

它们在风中，东一下西一下，摇摆着

一棵在田埂上，一棵在缓坡下

或者，挪换到哪里，也一样

吐出的叶子，都那么瘦削

仿佛那不是叶子

而是身体里的苦水

我无法区别，燕山下的这些村庄

屋瓦绵延，门楣半开，狗在柴垛下叫着

有人咳嗽，喑哑又苍老

有人走过，缓慢又木讷

杏花开在墙内

棺木抬向村外

我无法区别，我是行走在燕山下

还是昆仑山下，大青山下，马鬃山下，太行山下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

都能遇到一个无用的傻子

他不知道冲着谁，呵呵笑

我走过那么多地方，都不知道

是拖着自己轻飘飘的影子

还是拖着，一个沉重的拉杆箱

张二棍，本名张常春。1982年生于山西忻州，山西大同217地质队职工。十五年来，跋山涉水。他2010年开始写诗，作品主要见于网络，少量发表于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