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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凤和她的孩子们

2017-11-13傅艾萍

连云港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大牙书记孩子

傅艾萍

巧凤和她的孩子们

傅艾萍

一、烦心事

巧凤从地里回来,看见丈夫皱着眉,眯着眼,独自斜躺在外屋炕上咳咳地长吁短叹,身上的棉军大衣也没脱,大脸儿红得跟紫茄子似的,像是与人吵了架,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男不叹气,女不托腮。叹气没好事,托腮要有灾。这是老辈留下的话,也是她过来这几年验证过的。她心疼丈夫,五十多岁,头发基本上看不到黑丝,猛看,比近七十的人还老。她没敢问。这时候问,他更易发脾气。

她看看丈夫,叹了口气,把炉火打开,温上锅,犹豫了一阵儿,才轻声问道:“这是咋了,像霜打过,蔫里吧唧的。”

她和老吕结婚二十多年,记忆里还没见过他大白天躺过。孩子们多,修鞋、修农具、推粪、下地……从没闲过,今天孩子们还没回来,他就破天荒早早地躺上了!

老吕没应声,翻了一下身子,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房子的阁板,但又下意识地抹了抹眼。也就这同时间,巧凤看见他眼角闪动着莹莹的泪珠,滑出眼眶,流在了他白草般的鬓发里。

巧凤心一直揪着。啥事把他弄成这样?是老板辞了你?不会的,老天保佑,自打你和老三去疏菜市场跟着做豆腐,老板很重视你爷俩,咱应该满意:工资给你们开得也不低。自行车也都骑上了,老板也想让咱开个豆腐坊,你……到底是因为啥?

眼瞅着丈夫抹泪,巧凤心里怎能安心?老吕有高血压,万一要闷出个毛病可咋办呐!她饭也不做了,走到炕前,用手推了推丈夫,小声问:“咋啦?”

“没……啥,没……”

“没啥咋急流泪了?过去再难也没见你这样?”

“还不是孩子们的婚事,今天有个来批豆腐的老主顾,问起我。我就没敢说咱家有两三个该结婚的孩子,唉……我没能耐,谁来说媒都先谈房子,咱哪有钱盖房子呢?要是盖房也得四五座,你说我能不愁吗?”

巧凤听老吕这么说,扑哧一笑:“谁让你违反计划生育整出这么多的小驴驹子,当初罚款,现在发愁。”

“你……你……”

“你、你、你啥呢,这不要紧,咱孩子们全鼻子全眼,能干能吃苦,我就不信找不上媳妇。你以后别再操心家里的事,省得你哭鼻抹泪的。”

“你能,那以后孩子们的事我可就不管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巧凤娘家成分不好,那年月女人会影响男方当兵、入党提干。所以尽管巧凤有文化,人长得俊,可还是没能嫁个如意郎君。年龄大了,她娘随便给她找了个闷葫芦。别看老吕老实,脾气上来爱摔锅砸碗,骂人也是常事。虽没伸手打过巧凤,但半辈子压着她,不让她抬头。老吕虽说脾气倔,可他能干、顾家。所以巧凤处处不与他理论。

巧凤嘴上这么说,也是想宽丈夫的心。她何尝不为孩子们的事犯愁:老大都二十八九了,再不抓紧,可真要打光棍了。老二老三上下隔一两岁,也正是找媳妇的年龄,下面两个也都跟上来了。可去哪里找钱盖房子娶媳妇呢?

“水开了,别发愣了,赶紧做饭,孩子们都快回来了!”老吕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她连忙洗手做饭去。

二、秘 密

前几天下了一场雪。这几天正在化,街上到处是泥坑,走路都没法下脚,像个猪圈。巧凤担了两箩筐炉灰在垫泥坑。垫完刚准备往家走,远远地看见主管菜市场的牛大牙,她停住了脚步。

牛大牙是他的外号。只因他牙齿萎缩,拨的只剩两颗大门牙。市场收门票的妇女们与他开玩笑时取笑说:看你那两颗大牙恁长,以后别叫老牛了,就叫牛大牙吧!

牛大牙拿着一瓶酒,披着一件军用大衣,看见巧风,也顾不上脚下的泥坑,快步向她走去。

巧凤看到他那慌乱的脚步提高嗓门说:“喝醉了?走路都走不稳,可别摔倒了!”

“我就是看见你我才醉的,你知道我要来?故意在等我?”

“等你?我听俺家的鸡在乱叫,我看门口是不是有狗。谁知道是你。”

“你呀!尽说些不让我爱听的话。咋了,你有事在等我?”

“等你?等你给我钱让俺家盖房娶媳妇?没瞧我在垫路,你看雪一化,满街都是泥糊涂,走路都是呼哧呼哧的,要是不垫点炉渣,尽往裤边上贱泥。”

“那你垫吧!我回家喝口酒,暖和暖和。”

“来俺家喝吧,我给你整俩菜,俺家老吕回来你俩一块喝。”

“去你家喝?我……好吧!”

牛大牙走在巧凤后面暗自思考: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我去她家喝酒?一定有事,不然她不会主动开口。巧凤家就住在路边,容不得他多想就进家了。巧凤说:“进屋,进屋坐下我炒个花生米,醋熘个白菜,再炒个西红柿鸡蛋,三个菜?”牛大牙连忙接话说:“行,醋熘个白菜就行。我牙口不好,别整的像个外人,你还不知道我?”

“三哥!我、我……别说了,咱都这岁数了,我又不傻咋能不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唉!这样最好,不生分。别说了,快看电视!俺家是黑白的,不好看,不过比收音机强多了。”

“那是,能看见人就行。”

牛大牙与巧凤互相搭讪些无用的话,极力想打破两人尴尬的气氛。他坐在八仙桌的左边大柳圈椅上,眼睛时不时地瞟一眼巧凤。她头发已花白;一条绿底黑白相间的方格围巾,看似很疲惫,但两眼却非常有神采,岁月的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几条皱纹,却也掩饰不住她曾经的美丽;身上穿一件中式盘扣深红色外衣,却很干净;裤子也是那种过时的西裤款式;脚上的布棉鞋很吸引他,与他们上学时的一样。

他又左右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的屋子,实在是太寒酸了:除了一台黑白电视和这桌子能看过眼,其他都能进垃圾场了;老土炕、用砖砌的灶台;灶台后有个小温缸;小板凳也没几个好的,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养大这些个孩子的?看来我是真得拉扯她一把,要不对不住……今天她无论提出什么让我帮她的事,我都不能推辞,想到这层,他问巧凤:“你让我来你家喝酒一定有事,快说说啥事?”

“没事就不能来俺家喝口酒,是不是怕俺家的穷跳蚤蹦你身上?你呀!有时间你也去装口好牙,吃东西才有味道。”

他低着头盯着他的脚尖:“去了,已咬了牙印,等几天就好。”

巧凤这时已炒好了菜,顺手端上八仙桌上,转脸去拿酒杯和筷子,从门帘缝隐约看见老吕进了大门,大声喊道:“老吕!你看谁来找你喝酒了!”

老吕边放自行车边说:“谁?他姑父?”

“你进来就知道了!”巧凤说着忙掀起门帘,老吕手里拿着手套,看是牛大牙,一脸的不快,阴着个脸,不冷不热地说:“是三哥呀!我当是俺家他姑父呢!你今儿来有事?”

“我、我……没事!”牛大牙本来是能言善辩之人,可今儿是怎么了?倒结巴起来了!巧凤忙接住话说:“是我有事请他来的。你坐下陪三哥,我再说找他啥事。”

老吕听说是自家媳妇请来的,把手套放在桌子上,阴沉的脸放了下来,坐在右边的柳圈椅子上。老吕纳闷:啥事我都不知道,这才几天,就开始扑腾,整得自己跟孙悟空似的,来本事了。让她折腾也好,我早不想当这个穷家了。老吕把酒满上,拿起筷子说:“那三哥咱喝酒,让俺家领导说。”

巧凤听后,心里发誓,从今儿起我要把我这几个孩子领到人前,再也不让全村人下看他们。想到这儿,她微笑着说:“那就开始正题吧,是这样三哥,俺家孩子多,已到了成婚的年龄,我们也没钱。你见多识广,我手里有几个老物件,想托你找个买主,换些钱打发孩子们的婚事。你看……”

老吕平时闷声不响,听老婆说家有宝贝,吃惊地问:“老物件?宝贝?我咋不知道咱家有宝贝?怪不得你不要我操心,原来你留有后手。”

“有宝还非得你知道?当年我家成分不好,是因为啥?不就是俺娘家有钱,土改的时候俺爷爷把宝藏在坟地俺太奶的墓里,头几年不再论成分高低。俺爹又挖出来分给我的。我没说出来是还没到时候,要是有钱娶媳妇,我还不让你知道呢!”巧凤说话脸对着牛大牙。

那话里好像带着刀,句句带刺。但圆滑的他因老吕在场不好说些什么,只能接话说:“那东西得对岔口,急不来。”他不紧不慢地说:“我倒有个现成的主意,你家人手多可以考虑。”

“啥主意?只要能挣钱,不犯法就成。”

“犯法我会让你干?是去市场……”牛大牙话没说完,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

“家有人吗?”

巧凤听到外面有人在喊,打帘看到是她小儿子末妞在捏住鼻子喊:“你家有废铝吗?”

“我让你瞎喊,看我不打你这臭小子,你爸叫啥?你爸叫吕飞!你来收废铝?亏你想得出来。你多大了……”

牛大牙被吕家孩子的话逗得笑出了眼泪,两颗大门牙越发的长了,他稍微止住笑说:“别打他,年轻人,顽皮是天性。这是末妞还是老四?他们这一对我从来就没分清过。”

“这是末妞。”巧凤放下了巴掌,苦笑着说:“别理他,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顽皮地跟个孩子似的。三哥快喝,接着说你没说完的话。”

牛大牙没说什么,站起身把他的军大衣穿好,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定了一下神说:“不喝了,喝的也不少了,那事回头再说。”

他说走,巧凤两口子也没硬留,两人走在牛大牙后面,看着他趔趄地往家走去。

三、招 租

房后三轮车的声音打破了牛大牙的美梦。他翻了翻身,睁开双眼看屋里屋外依然是黑黢黢的。他抬头听了听动静,外面又没有什么声音,只听见钟表的嗒嗒声。他连忙拉灯看表是凌晨3点多,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他裹了裹棉被,蜷缩在被窝中,想想老伴去了也有几年,我就一个人过下半辈?这岁数另找一个,双方都到爷爷奶奶辈了,两边孩子就是同意,那麻烦也不会少。一个人过,每天冷锅凉窝,白天在市场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心里闲不下。一到天黑,家家关门闭户,一家老小守着电视热乎乎地看。我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去打打扑克、摸摸麻将、喝口酒。想想自己心爱的人,虽然装了她几十年,可说句贴心话也不能够,只能默默关心,暗地帮助。我不能给她和孩子们脸上抹黑。正独自乱想,忽然钟表的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唉!起床吧!又该上市场了。”

他穿上衣服披上大衣走出房间,外面依然是黑色迷蒙。而且今天雾很大,他骑车无法看到前面的路,感觉像在云里漂浮着,只能推着车顺着马路沿着的人行道走。路灯虽然还亮着,也只能看到个亮光。他想今天准是个大晴天。

牛大牙那天没把话说完,不是说他真的就喝多了。他是顾忌孩子们,怕他们到外胡咧咧。对谁也不好。

也不知巧凤来不来市场做生意?来不来我也要给书记说说,给她留三四间门面,免得分配完了事不好办。这几十间门面也是最后一批,往后想要,得去别人手里托货抵出高价。我自然得帮她,就要实打实地帮。“老牛还不赶紧上班,菜贩们都上齐了货,马上门口就又挤不动了!”牛大牙转身看是卖粉浆的小二,拉着他的小吃车,来卖早餐。

“走你的吧!还来管我?你这月的月票买了没有?”

小二没接他的话,油门一加已走远了。

牛大牙到门口也顾不上和已上班的同志打招呼,骑着车去办公室拿票准备收费去。还没走到办公室门口,远远地看见一堆人已围住了门口。他纳闷:谁又打架评理来了?“老牛!老牛!快来开门,我们等了你一个小时了!”人群中有人大喊。

“叫喊啥,到眼前儿了!有啥事进屋说。”牛大牙慌张地摸住挂在腰间的钥匙,开开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嬉笑地说:“先上烟再说事。”

“上烟不是个问题,问题是先给我登记,我想再上个干鲜批发部!”说话的是做粮油批发生意的宝根。

“宝根,不是你自己要吧?你那粮油店你还忙不过来呢,谁租房叫他自己来!这房子还没承顶,等盖好了再说!”牛大牙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头也没抬,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大队部都贴出了招租告示,让来找你报名,你还拿捏我们。”

“黑蛋,我不是难为你们,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实在是没接到通知。你们要报那就报吧!有房没房我说了可不算数,我只管登记名册。”牛大牙拿笔开始作记录。边写边说:“要几间?准备干啥生意?家庭住址?主户年龄?……”

他登记完查了查数,脱口说:“我的天呀!房子才百十来间,本庄和外来商就两百多户。看来做生意还是能挣大钱!”

双涛接着说:“挣钱不挣钱总得找口饭吃。哪能像你,两儿子争气,在京吃皇粮。不像俺们靠“星星、月亮”吃饭,他们一个人挣钱都比俺全家的多。”

“双涛你做生意不挣钱,那两座小高楼是拿啥盖起来的?不是你兑菜挣的?好了、好了,都赶快去忙生意吧!我也要去收这月的摊位费了。咱都别在这打嘴巴官司了!”牛大牙心里烦躁得很,把他们都哄了出去。

一阵冷气袭来,他打了一个冷战,两手把大衣紧紧地裹了一下,手伸进衣袖筒里,缩着头直往前走,“牛大伯!不看路,瞧你碰我车上了!”他抬头看是吕家老大吕跃勤。

“哦!老大又给谁家上货?”

“是宾馆的,说是有包桌,要两扇肉,五扇排骨,十斤月牙骨,唉!人家生意好了,咱受累!”

“你剔排骨修肉都学会了?”

“学会了!”

“要是独立弄个摊位你敢不敢干?”

“咋不敢干,我干了三四年,啥都学会了!”

“下午还去猪场宰猪?”

“去,天天去。”

“哦!那你去上货吧!我去摊上转转。”

牛大牙说完走了二三米远,猛然想起没有问最要紧的话,连忙喊:“哎老大!你等一下走,我有句话忘问。”他大步走到跃勤跟前压低声音:“你想卖肉咋没见你报名?”

“我、我、我没时间。”

“那我先给你登个记,好了、走吧!”

牛大牙现在的心情好了许多,就像这时的大雾,被初升的太阳逐渐驱散一样。他开始哼哼叽叽唱上豫剧小调了。

在市场转了一圈的牛大牙已累得解开了大衣,这时才感到肚子有点饿,是得去小二那吃点东西,可不能亏待了它。于是他从拥挤的菜车缝隙中挤了过去。刚要坐下,看到书记正在吃早点,他激动地走过去说;“你也来这么早?”书记头没抬对他说:“我来转转。等会儿去买防冻剂,走的时候去大队拐个弯。”说完站起身就走。

牛大牙目送书记走远,要了一碗米汤、两个鸡蛋、两个素包子,坐下狼吞虎咽地吃完,抹了一下嘴,对小二说:“明天一起算。”站起身大步小步向大队方向走去。

四、献 计

牛大牙来到大队,两腿己微微发酸,皱着的额头也津出汗滴。他喘着粗气,顺手敞开大衣,把手里的报房名单递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书记办公桌旁边的沙发上。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用粗壮的手指夹着,缓慢地放到嘴边,浅浅地吸了一口,好久才轻轻地吐出,烟丝缈缈从他失落的眼前升过。他真后悔刚才在路上没有把巧凤的名字写上,要是报不上名可咋整。我现在向书记求个情,他应该不会推辞:原来大队在街上小打小闹地收个小费,后来建市场跑营业执照、办卫生证等乱七八糟的事,哪样不是我与老书记去打理的;再就是这届选举,我是鞍前马后地为他出力;况且他儿子还在我膝下认着;就这几层关系……“想啥呢?拉着个脸?”书记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边喝边问。

“我、我有事求你!”牛大呀紧张的脱口说道。

“啥事我听听?”

“嗯……是巧凤家的事,想报几间房子领着孩子们干,我忘了把名字写上。要是报不上我会愧疚后半辈儿的。

“愧疚?你愧疚啥?莫非你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那倒没有!”他的话有些低沉,似乎有点难为情。

“没有,你说出来我听听,不然不帮忙。”

牛大牙低着头,两手放在膝盖上,右手不住的玩火机,半天才磨叽地开了口:“你也不是外人。我就简单地说说:她和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好上了,直到我当兵临走的时候。她去送我,家里才知道俺俩的关系,于是俺妈找人调查到她家成分太高,怕影响我在部队入党提干。然后带着在派出所上班的俺舅,到巧凤家连哭带吓唬,把我的好事搅黄了。可巧凤她不死心,硬是等到我与你嫂子有了孩子。她这才……你说我……”

“嘿、嘿、嘿……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段浪漫的恋情。”书记嬉笑着站起递过一根香烟说:“那你说怎么帮她?市场房子怎么分合理?”牛大牙坐在沙发上,两手搂着后脑勺,仰着脸背靠在沙发上。他闭着眼在考虑最佳分房方案。

书记点上烟低头看报,指间被烟熏得深黄,看得出他长年抽烟;一双有神的眼睛被一副白玻璃眼镜挡着;浅浅的胡茬在他黝黑的脸上,写下了正直善良。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坐在他面前的干亲家。已是满头花发,两腮微微塌陷,一脸的疲惫让他有点敬佩——他对工作的热忱、执着。我有他做帮手,是我的幸运。

“老牛!想好了没有?”书记的话打开了牛大牙的眼睛,他揉了揉干涩的眼,两手指尖儿点着沙发,坐直了腰,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干咳了一声说:“我说的对错你参考一下。第一,把巧凤的事摆到明处:她家孩子多,市场还没有一间铺面,也是特困户。我想全庄的干部群众不会有意见。第二,目前一个孩子市场有铺面的不能参加分房。第三,两个孩子以上的,市场有生意做,可以参加分房。第四,现有的外来商户有经营的不参加分房,新报名的可以参加。第五,大卡车批发菜和果品的,不参分房,只安排站车铺位。第六,其他小商贩也给摊位。但都得抓阄,这样麻烦少。另外,大队也要留几间机动房,免得工商、卫生部门往下压咱不好办。你说呢?”

牛大牙说完抬头看了看书记。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在屋里来回踱步。牛大牙看书记没反应,头又靠在沙发眯起双眼。压在他心里的石头,终于搬开了。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紧绷的老脸这时有了喜色,顿时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向上拉了一下大衣,抖了抖肩膀说:“我去买防冻剂,今天就不去市场,省得谁见到我再报房子。”

“对、你说的对,你的方案开党员片长会时讨论一下。顺便告诉巧凤,来大队走个过场,堵堵别人的嘴。”书记说完摆手示意牛大牙,他会意,满脸笑容地走出了办公室。

五、请 客

天气阴沉沉的。西北风卷着雪花嗖嗖地尖叫,把人冻得鼻酸脸疼。巧凤看天还要降温,连忙到地里去看秧池上盖的草帘子,是否被风刮起,顺便再带些破旧棉衣,烂被子和塑料薄膜,给包菜苗加加温,也免得下起雪,来不及盖后悔。

巧凤前脚进屋,后脚老大跃勤也进了屋。他摘下口罩,脱去棉大衣,从地上掂起一个小板登上了灶台。巧凤说:“你先别睡,等会儿一起吃碗饺子再睡。”

“哦!今儿冬至,吃饺子安耳朵。对了妈,市场房子好了,让你拿身份证去领钥匙。你吃完快去领,咱好赶紧打扫打扫,赶上阳历年开张。”跃勤兴奋极了。

“能开张最好。”巧凤也很高兴,有了自己的铺面,对孩子们的婚姻也是一张招牌,娶媳妇就不发愁了。看来牛大牙是实心实意地在帮我。

“咱卖肉算一项,那还卖啥?”

“我想做那种投资不大,每天能进点小钱的生意;你在市场见识多,你说卖啥?”

“妈!等跃俭、跃节、俺爸回来再说……做生意不是也离不开他们吗?要不请牛伯来,让他帮咱合计合计。”跃勤有些为难,他考虑弟弟们也老大不小了,在市场为老板做事,已经能担起一个做店铺生意的能力;况且他们喜欢做什么,不是他应该独断的。让牛大牙来只是顺口说了一句。

巧凤没有回答,但她心里何尝不想让牛大牙来吃饺子:虽然没能与他结为连理,但当年为了能天天看到他。她选择了非他庄不嫁,只要不是傻子,是男人就成。那份初恋的情她从来都没忘记;这份苦又不能让任何人与她分享,只能自己分分秒秒的品尝;多少个梦里梦的是他,想的是他;可醒来看到的却是身边的丈夫和孩子。如今他妻子虽然走了,她还是时常提醒自己不能靠近他,为了双方孩子们的脸面,为了一个女人的尊严,必须克制自己要有底线;她要把这份情埋藏起来。命运你真会捉弄人,叫人欲爱不能,欲罢难休。

“妈!想啥呢?我问你话呢?”

儿子的话让巧凤回过神来。应不应该请他过来吃顿饺子。她犹豫了片刻,严肃地说:“你认为有必要,那你就去!”

“妈!你让大哥去哪里?天这么冷。”进来的是老三跃节。他用胳膊肘打起帘子,两手捂着嘴闷声问道。

“去叫牛伯来吃饺子!你去吧,我懒得去,让我多烤会儿火。”

“让二哥去,他骑着车跑得快。”老三说完用指头挑起门帘,半个脸对着屋外说:“二哥别放车,快去叫牛伯来咱家,说有要紧事请他!”跃节知道二哥跃俭会去。他仗义,勤奋,关爱别人,是我们几个当中最讨人喜欢的。

跃节话音刚落,就听到末妞在墙外大喊:“大部队来了!今天要吃饺子宴啦!”跃节走出一看,果然来的人不少:末妞和书记,还有要二哥去请的牛伯。走在最后的是老爸,他手里提了几个酒菜。看来妈早有准备。

巧凤听到末妞的嚷嚷声,连忙走到门口喜笑道:“快、快进屋,饺子我都包好了,先进来坐下喝酒,说会话。杨书记你可是难请的贵客,你能来,我是打心里高兴。”她是从心里感激书记对她家的照顾,铺面给了四间,这是多大的恩惠;这个恩情不是一顿饭一口酒能表达的。这个恩情是让她的孩子们能挺直腰杆、成家立业、抬头做人。

“咋难请?难请我就不来!别说那外道话,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官僚呢!对吧!”书记说话脚已进了屋子。

巧凤忙招呼孩子们把八仙桌往前抬了抬,四面摆上四个高凳;酒菜盛上盘子,三素三荤六个菜。酒杯筷子上齐,让书记坐正位。她亲自倒了一杯说:“书记,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先喝敬你一杯酒,你四个坐下慢喝,我去外面灶房把地锅点上。”她说完端起酒杯,憋了口气,脖子一扬,一口喝了下去。

她走到门口向孩子们招了招手,孩子们会意,都跟了出来。她到院子低声说道:“你们去那屋商量一下咱干啥买卖?投资多少?详细地写写,吃饭的时候给我。”四个孩子“叽里咕噜”地去了他们的屋子。

……

六、开 业

巧凤与老吕抬下最后一扇笼,放在地上,慢慢地直起腰,用衣袖拭去额头上的汗珠,看着热腾腾馒头,满心欢喜地说:“跃约你和你爸麻溜地装馍,一兜二十五个,要数清;再把昨天装好的蒸面条数二十兜,一起装车。我喘口气,咱今天是正式开业,可不能迟到。”

“我知道,现在还不到3点,迟不了。”

说话的是巧凤的四儿子跃约,在省城工作,听说家里铺子开张,阳历年有假期,顺便回来看看。

“你平时虽不在家,应该知道咱庄上人,大都是这么早去市场。”

“去这么早谁来买?”

“傻儿子,咱这是早批发市场。你难道不知道是往外兑自家种的菜也要早去?一般5点多小贩们都已上齐了货,要去迟了,一天的生意基本上就没了。”

“哦!。”

说话间东西已装好,巧凤与老吕各骑一辆三轮上了市场。

冬天最冷的天在数九,一天的气温最低是在后半夜。巧凤刚出家门,冷风就把刚才那点热气吹没了。她停下车把围巾勒上,撅着屁股凹着腰,蹬着三轮来到市场,这时市场门口两边已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三轮、面包、大小卡车。兑菜的小贩、工地饭店老板,还有本庄卖自家菜的菜农……

巧凤来到自家店铺门前,刚下车末妞就喊:“娘老板,你可来了!刚才有几个小贩来掂馍和卤面你不在,人家走了!”

“那咋办?又误事了!”巧凤紧张地说。

她心里怕今天的东西剩下来,后悔不应该贪多。明明知道今天开业,过节吃馍的少,就不应该……她一脸愁容,两眉紧锁。

“妈!你看你都当上老板了,还没个肚量。我吓你呢,小贩儿让咱送过去,等会儿大哥那的排骨、五花、肘子,二哥那的鸡、鱼都拾掇好了。我一起送过去,看把你吓的,这老板让给我吧!”末妞咕咕咕地笑着。

“去你的,你要当家。你们都找不上老婆!”巧凤笑着拉了一个凳子坐下,支呼老吕说:“你也歇会儿。今天咋没看见老三呢?”

“俺哥让豆腐公主叫走了!”

“啥豆腐公主?”巧凤一脸疑惑。末妞不耐烦地说:“豆腐公主是你未来的三儿媳妇,天天缠着三哥,烦死她了!”

“啥?你三哥有了?我的天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吕你听听,咱在家愁死了,他……”巧凤转脸看老吕,那有他的身影,早不知去哪儿了。

末妞一手拿着割肉刀,一手拿着蓖刀棍,边篦刀边来到巧凤耳边低声说:“妈!他们三个都有了,我也找好了,要不是等那四个老慢牛,我孩子都有了。”末妞说完转身往肉摊走去。这时巧凤愣在那儿半天没有转过神儿,只是扑闪着眼,满脑子一下空荡荡的。

“妈!妈!牛伯和杨书记……杨叔来了!”末妞的喊声让巧凤清醒过来。她猛一转脸,他们已站到她跟前。巧凤连忙站起,不知所措的说:“你们咋过来了?天还这么早!”

书记说:“早啥!天都快亮了;也没听见你们动静,过来看看上个礼。”

“上啥礼,你们帮的忙已不少了。置办这东西不都是你们拿的钱,还再破费,让我说啥好呢!”

牛大牙抬头看了看天说:“啥都别说了!让末妞放挂火鞭就算是正式开张了。”

“好,好,那我这就准备。末妞,我供个香你放火鞭。”巧凤说完转身进屋点上香,嘴里轻声念道:“各路神仙祝福俺老吕家,左进财招宝,客户多来;右迎摇钱树,日进斗金;上接天地之气,进祥云瑞气;中坐财神爷保佑俺平安出行!”她念道完叩了三个碰地头;双手合十拜了三拜。站起身招手示意末妞点炮,机灵的末妞火机一打,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点响了市场每个角落,鞭炮皮随着浓浓的火药味,伴着淡淡的青灰色烟雾;落下的是吉祥喜庆,如一层厚厚的红花瓣,引来无数商贩的眼球,也引来本庄菜农前来道贺祝福。

随着鞭炮的落地,巧凤高兴地对在场的人说:“都来吃,有糖、瓜子、香烟。”说完她拽了一下书记和牛大牙的衣角小声道:“今天中午我在丽昌订了几桌,你们一定要去。孩子们过去的老板和同学,还有几个亲戚。几个老板也帮忙不少;我没见过大场面,说不好话。你们……”

书记听巧凤说得诚恳,想想也是:当了多少年的菜农,没见过大世面,去就去,帮人帮到底。

他看了看牛大牙,爽快回答:“好,中午我们一定去。今天车多人多。我们到门口转转。”说完他们二人行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七、想结婚

巧凤一觉醒来,睁开迷糊的双眼,一看表,是下午3点半。惊叫一声:“坏了,这卤面没蒸,凌晨蒸馍的面也还没发上,又要耽误明天早起的生意。唉!怨我中午在酒桌上与书记老板们多喝了几两,睡得太沉。这死倔老吕也不叫我一声。

她忽地撩开被子坐起,趿拉着鞋往屋外一看。外面硕大的平台上己铺满了蒸好的面条。一扇一扇笼,叠摞了一米多高;阵阵发酵的味道,在满是蒸气的白雾中向她扑来,这是蒸馍将熟的气味。她焦急不安的心一下子平稳了许多。“老吕,老吕,馍几点下笼?”巧凤看不到老吕的身影大声喊道。

“3点40分。”声音是从孩子们的屋里传出来的。

巧凤洗漱好,两口子装馍来到市场,歇息的时候。她又想起早上末妞说的话,不由得暗自偷笑,心想如果老三真有此事,应该让谁上门去提亲?……想了半天,还是请书记和牛大牙比较合适。一、书记必定有威望,而且身份不同。二、牛大牙每天在市场,与老板们打交道多,熟悉他们的性情,说话能拿捏住分寸,成事的把握比较大。对,就让他们俩帮我去办此事。想好后她站起身,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末妞的影儿。可跃勤修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视线。她想想:老三的婚事要说好了,那他大哥二哥不晾在一边了?末妞说都有了,我得问问老大和老二,末妞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先到老大跟前低声问道:“老大你到底谈对象没有?”

老大头没抬,脸没转,只是停下了手说:“有要咋?往哪里娶?全家就四间小瓦房,加上外面灶房,一共五间。现在连院子都搭起来成了蒸馍房了,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等吧!啥时候有放床的地方再说!”

老大的话一下子让巧凤的心凉了半截,老大说的虽然不中听,可的确如此。她灰心地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听见老二叫她:“妈!你等等,我有事与你商量。你进屋,外面凉。”巧凤进了屋,老二忙拖了个凳子放在火炉边说:“坐这儿。

“我不坐火跟前,炉上的水腥气。”

“不腥,里面没放鸡子,上午忙,下午基本没生意。”

巧凤沉着脸,像拔了气门芯,有气无力地说:“你有啥事?”

老二也拽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羞涩地笑道:“妈……我也有对象了。

老二的话并没有让她惊喜,她无精打采地问:“哦!是干啥的?”

“她在丽昌旁边的服装市场卖童装。我们想结婚。”

这句话巧凤不惊不喜,她平静地说:“你想结婚倒是好事,可眼下往哪娶?你哥刚才不是说了吗,咱连个放床的地方都没有。”

巧凤说完,脸上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没媳妇是没媳妇,这一下子仨可怎么娶:彩礼、房子、婚礼那天的酒席。我的老天爷呀!这铺面刚开张不久。我去哪里找钱呢!书记、牛大牙已经帮过了……

“妈?哭啥呢,没房子不要紧,我们婚后去她店铺先住,等有钱再说房子。慢慢来,咱有人怕啥。列宁说过: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忘了这句话?妈,只要我们健康、不懒、正干,房子不是个事,你就别伤心了,快去卖馍吧!”跃俭的话让巧凤的心敞亮了许多。她擦了擦无助的泪水,定了定神,拍了一下老二的肩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巧凤刚坐下,老三慌慌张张从北面走来。他看到巧凤就说:“妈!我给你说,我还是想把豆腐、豆芽做起来,俺老板说了:现在没有独门生意,就是咱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各家是各家的生意,有竞争,才有客户。况且不是还有一间房子闲着吗?再垒米把高的平台,把馍、卤面、豆腐、豆芽摆在店铺前边,也不耽误啥事。这不就成两间了!等俺和大哥二哥成了婚,再加上三个儿媳,末妞。你想想会是什么样?”

巧凤听老三说的有道理,只是没说她最想听的。我得问问:“老三,末妞说你和豆腐公主好上了,是老板家的闺女?”

“是,就差房子。哦!对了妈,老四想趁春节带女朋友来家玩儿。但也没说定,可能是让我探探口气。”

巧凤淡淡地说:“这咋都往一块凑呢?”

她没有再往下说什么。她还能说什么,她只有冷静的来捋清每件事:做豆腐、长豆芽得有个作坊,还得投资,也得去租赁个地方。去哪儿找个地方呢?三个孩子都想结婚。房子,房子......彩礼、彩礼......我该怎么办?......这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没法子的时候,也就有了法子。捋顺思路后。她坚定地对老三说:“按你的想法,马上把豆腐作坊搞起来,咱也做豆腐皮、豆腐干。祭灶那天必须上货。其他你不用管。”

八、云开雾散

巧凤话都没说完,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似的。她没向任何人打招呼,低着头三步并作两步一溜小跑来到家里,倒头躺在床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她哭自己从出生就被政治的帽子压碎了童年稚嫩的心、少年的快乐、青春的梦想、成年的爱情。她哭自己为什么生这么多孩子?每天里里外外,做衣烧饭、洗洗涮涮、种田卖菜,生活在孩子们的打闹声中,刚消停几天?又要为他们的事担心。

她哭了一会儿,那种无奈抱怨的情绪逐渐平息了许多。细细想了想,哭不是办法。可是借钱该敲谁家的门呢?贷款程序怎么走?......

她想起了书记冬至那天说的话:以后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莫非好事真得多磨,难事就得缓着办?......

也许做小生意的大都有一个想法:锯响就有沫,天天得出摊。一次不出摊,生意黄三天儿。不能耽误明早的生意。她开始打面碾面条发面。

......

她并没有忘记昨天的事情,照例骑着三轮车来到市场。

这时果品车,各种蔬菜车也已就位;广场上停满了三轮车,车上满满的装着自家种的:有萝卜、白菜、香菜、菠菜,也有红薯芋头......卖细菜的有几家正在卸车,有菜椒、西红柿、茄子、苦菊......卖米面干鲜的、卖牛羊肉的、凉皮批发的、水产批发的、炊具、农药种子批发的......都已开门。真是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整个市场到处是明灯高照、喇叭声、讨价还价声,热闹的像过节一样。

大概七点左右,沸腾的市场逐渐安静了许多,忙碌紧张的商户老板们、门口收票的管理工作人员,这时才开始轮换着去吃早点。牛大牙也不例外,他几天没有见到巧凤,佯装来到她店面买馍,没看到巧凤,与老吕寒暄了几句,罢别后,往前走了几步;看到老二跃俭正在开剥甲鱼,招呼也没打;又瞟了一眼老大跃勤,他正在用心剔排骨,没吭声;但也没愰见巧凤的影子。他点了支香烟,低头向小吃摊方向走去。

巧凤也是心里有事,她看现在小贩儿们走得差不多了,应该去找牛大牙,让他与我一起去请书记出主意想办法。她转了一圈也没看到牛大牙,刚从小吃摊出来,迎面就碰上了他。

巧凤与牛大牙刚踏进办公室,书记看到笑嘻嘻地说:“你们俩咋......有事?”巧凤没吭声,牛大牙挠了挠头,连忙接住了话:“她想贷点款,找你帮帮忙。”

“贷款做啥?”

“你自己说吧,书记面前不用拘束,有啥困难给书记说说?”牛大牙这句话一说,巧凤突然抽泣起来。

“唉、唉、唉有事说事,这咋哭起来了?别哭,再哭我可不管了!”书记说:“坐下、坐下说。”

巧凤听书记这么一说,坐在沙发上,用袖子擦了擦泪,鼓足勇气为难地说:“孩子们都想结婚,可眼下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加上彩礼和酒席,得多少钱?我想让你帮我贷点款,出出主意......我......有点老物件,如果能出手,或许能换点钱。可......”

刘大牙说:“那东西不解燃眉。当个见面礼给媳妇们吧!彩礼让孩子们自己想法子。其他的......听听书记的意见。”

书记没接刘大牙的话,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顺手点了支烟,把火机放在桌上。离开桌子,低着头在屋里来回地走。

巧风的眼跟着书记的脚步来回转,心里怦怦地跳个不停,手心也浸出汗来。她不敢往下想书记将会说些什么?会不会不帮忙?

刘大牙坐在沙发上,大腿压着小腿,烟也忘记抽了。他的心也异常紧张,像十五个打水桶——七上八下的。他希望书记能帮帮......

“巧凤......既然你找我,就说明你信任我;那我就替你做主了!”书记转了几圈,终于开了金口。

巧凤连忙说:“那是,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牛大牙也帮腔道:“她来找你,自然是依靠你。”

书记说:“你们听我说行不行?孩子们都到了成婚的年龄,不如让他们一天结婚,那天酒席我来办。晚上在宾馆订三个房间作新房,婚后各自想办法。至于房子问题,大队支部也研究决定,年后开始拆迁。准备让全庄人都住上宽敞明亮,水、暖、气三全的小区。每个男孩各一套复式楼,一个单元六户。然后把市场再扩建扩建,另外也要建立一个物流市场。我不信咱有了金窝窝,引不来凤凰?巧凤你说还用贷款吗?”

巧凤听书记这么一说,心里像开了花,嘻嘻地笑着说:“有这好事,我还愁啥?那俺家就几间破房,不拿钱也能分几套?”

“咱这次分房不论谁家原来房子再多或再少,也是一个男孩一套;你家五个五套。全女户只给一套。”书记接着说:“巧凤你去和孩子们商量商量,我说的中不中。”

“不用商量,天底下没有比这法子再好了,我能做孩子们的主。就是女方......”

“女方那儿我和牛哥直接去正式提亲订日子;我想他们都会给俺俩面子的。你就高高兴兴地当婆婆吧!。”

......

九、成 亲

全庄男女老少上千号人,没有一个人料到,巧凤家会让三个儿子一起举行婚礼,至今罕见,从此也不可能再有。巧凤想:虽然事情新办,可也得给孩子们做几套新棉被,请街坊邻居们来喝口喜酒。这些传统礼节也不能少,毕竟生活在农村。

办事前一天,巧凤请人在院里垒了大灶台,大红喜联也贴到了大门口,店面门上也到处贴着大红双喜字联,她想让过路的人知道她家有喜事,这样会更热闹些。

......

正月十八的这天,丽昌大门口是张灯结彩,左右各蹲着一个大麒麟,硕大的彩虹桥摆在麒麟后面,彩虹桥正中用大红纸写着三对新人的名字。

小礼堂正厅是金碧辉煌,华丽的灯光照在地板上,把婚礼现场映得熠熠生辉。

正厅侧面是小舞台,布置的也是富丽堂皇,鲜花盆摆了舞台一圈,最显眼的是舞台上方墙上的毛主席画像。

音乐声、地方剧的折子声轮番播唱,整个大厅到处都弥漫着喜庆。

牛大牙今天胸前也戴了个小红花,红花下写着支客二字。负责发糖、烟等杂七杂八的事。一嘴新装的假牙时不时地被笑容漏了出来,显得特别精神,看似年轻了不少。他从心里为巧凤高兴。她以后再也不用发愁房子的事了。几个铺面的生意,还愁没钱花?我的心也……

“噼噼啪啪”的迎亲炮响了起来,把牛大牙震了一惊。

这挂炮真够长的,足足响了五分钟才停下。这时三辆黑色轿车缓缓进场,三对新人下车进入大厅。书记宣布婚礼开始:“一拜毛主席、二拜父母,第三,到晚上入洞房。”说完,满大厅响起热烈的掌声!

礼毕后书记接着说:“从现在开始,少了六个优秀的妙龄青年,多了三对平凡夫妻。你们经历了时间的考验,走到了一起,婚后要打理好生意,牵手白头。下面由吕跃勤、吕跃俭,吕跃节,带你们的媳妇给你爸妈敬酒。”又是一阵掌声。

三对新人敬酒礼毕,巧凤说:“我和老吕今天特别高兴,往大处说,要谢谢党。往小了说,要谢谢杨书记,要不是他全力帮助,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喝上孩子们的喜酒。”

书记为了截住巧凤的话,连忙大声喊道:“都静一静,看婆婆给儿媳妇的改口费是多少?”

巧凤笑道:“末妞快拿来我的礼物。”

末妞端着一个条盘笑眯眯地站在巧凤身边,只见上面放有三个红锦缎小包,她从未妞的条盘上拿起红包分别打开,平静地说:“你们每人五十个,这、这、这叫银圆,是俺娘家应该说是你们的姥姥家,民国时留下的。”三个儿媳接过巧凤手里的小红包,鞠了两个躬,不约而同地叫了声:“爸!妈!”

巧凤和老吕咧着嘴笑着:“哎……”

书记宣布礼仪结束,各位亲朋入座开席。大厅里立刻热闹起来,音响声、亲友们的谈话声,孩子们的雀跃声,嘈杂地响成一片。

老四跃约急速地走到牛大牙跟前附在耳边:“俺爸有点不对劲,就上了一趟厕所,怕是血压升高了,得送医院。”

牛大牙与老四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大厅。

亲朋好友们都沉静在热闹的气氛里,没有人发觉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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