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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 礼

2017-11-13

都市 2017年9期
关键词:登机口管制航班

刘 涛

婚 礼

刘 涛

彭辉和葛莉决定举行婚礼之前,先去外地旅游一趟,尽兴之后,再回家走红地毯。婚礼定在5月26日中午,彭辉和葛莉5月20日出发,去南方的一个古镇然后再去一个湖泊。回程机票是5月25日下午三点的,从南方某城的湖滨机场飞回家,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休息一宿,第二天中午再去酒店参加婚礼,时间宽松着呢。

那个古镇,彭辉上大学时去过,当时彭辉是在上海读书,离那个古镇也就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挺近。当时的古镇还真古朴,虽有破败之相,但古色古香,静谧温馨。仅仅七八年过去,古镇热闹起来了。所有的老房都翻修了不说,又建了许多仿古“老房”,住家户都搬到镇外新址的楼房里了,古镇上都是买卖人家。人山人海,物价死贵,彭辉和葛莉住了一天就赶紧离开了。倒是离古镇二百公里外的那个湖有些意思,湖水清澈,鸟语花香,彭辉和葛莉住在半山坡的一个绿树掩映下的宾馆里,既清静又有韵味。白天乘船在湖里转悠,黄昏上岸,找一农家宴小馆子吃湖鲜,晚上坐在宾馆房间的露天平台上,沏上壶茶,听唧唧虫鸣,看满天繁星,很是惬意。彭辉心想,所谓的洞房花烛夜也没有这几天过得舒服。26日那天,婚礼就是再热闹,也无非是走走过场,新郎新娘最浓郁的内容,都提前带到南方了。

五天转瞬即逝,25日早饭后,彭辉和葛莉就往某市赶,午饭前,就到了湖滨机场。一进候机大厅,就听到机场女播音员软软的声调播报各个航班的起、止时间。彭辉一下子就听到播音员播报了他和葛莉乘坐的这个航班的情况:……由于空中管制的原因,飞往某某市的航班,推迟两小时起飞……

彭辉对葛莉说:听到了吗?咱这个航班推迟了。

葛莉说:是吗?我没听到。推迟到什么时候?

彭辉抬手看看表:说是往后延两小时,那就是五点起飞了。

葛莉问:为什么?

空中管制。

什么是空中管制?

彭辉摇摇头:不知道。

这时,播音员又播报: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空中管制的原因,飞往某某市的航班,推迟两小时起飞……

彭辉和葛莉都竖起耳朵听,结果,不光是他们这个航班延迟,播音员又一连报出好几个航班都因空中管制而延迟了起飞时间。有飞往北京的、飞往秦皇岛的、飞往兰州的、飞往哈尔滨的……等等。

彭辉说:先吃饭吧,五点起飞,回家还赶得上吃晚饭。

葛莉从旅行包里掏出两个筒面、两个小面包,还有两包榨菜。彭辉打开筒面,去开水处冲泡了,两人找一角落坐下,开始吃午饭。

候机大厅很宽畅,屋顶很高。飞往各地的乘客都围聚在各个登机口周围,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登机口上方墙壁上都有电子屏幕,电子屏幕不断翻滚,一会儿是中文,一会儿是英文,绿字是全国各个机场飞往湖滨机场的航班,红字是从湖滨机场飞往全国各地的航班。凡是从湖滨机场飞往全国各地的,几乎都是红字,也就是说,都因为空中管制而延误了起飞时间。

骚乱开始了,所有人都高声高调地说话,声音汇聚在一起,嗡嗡嗡嗡,就像无数台发动机在旋转。每个登机口前,都有两名机场工作人员站在工作台后面,也都是年轻人,他们西装革履,面无表情,时不时就向前来询问的人解释着什么。大厅里有七八个小超市,有卖水果的,有卖土特产的,还有书店,洗手间紧靠着吸烟室,吸烟室门旁是开水房。估计吸烟室里人满了,有几个人点了烟,就站在门口吸,烟雾在周围缭绕,几个走出洗手间的女士,歪头看看吸烟者,拧巴着脸,抬手在自己脸前忽扇着。

彭辉吃完饭,闲着没事,就到处溜达。他走到候机大厅门口,问机场工作人员,飞机晚点了,能不能出去逛逛街,待在大厅里没意思。工作人员告诉他,已经通过安检了,就不能再出去。彭辉说不走远,就在机场附近逛逛。外面空气好,大厅里人多,空气不流通。工作人员说怎么不流通?大厅里有良好的排气设备,时时刻刻都把外面的新鲜空气输送进厅内。彭辉自知说什么也出不去,便折身返回,先是去几个小超市看看,发现物价贵得惊人,一瓶当地产的腐乳,外面超市买三元,这里竟卖七元。一小块金华火腿,外面卖二十五元,这里卖四十元。腐乳和火腿彭辉都在外面买了,准备带回去送给双方的父母,所以才清楚价格。

手机响了,彭辉接听,是葛莉。

你在哪儿?

彭辉说:没在哪,就在大厅的一个商店里。

快回来看行李,我要去洗手间。

彭辉向登记口走去,对葛莉说:上完厕所你去逛逛商店,消磨一下时间。对了,千万别买东西,一分钱都不要花,这里宰人可不是用小刀,是大刀!

葛莉说:这个我懂,机场、码头、旅游景点什么的,谁买东西谁就缺心眼。

彭辉坐下,把两个旅行包往腿边拉了拉。他望着葛莉走起路来婀娜多姿的背影,竟然心旌摇荡了。外出这几天,简直比蜜月还蜜月,在宾馆里,他天天和葛莉做爱,葛莉达到高潮时,太可爱了,面色红润,嘴巴上扬,眼睛微闭,呻吟声悠扬动听,像唱歌……他甚至担心,明天举行婚礼后,晚上回到自己的小巢,做爱时,还能不能找到这几天的感觉?

彭辉旁边坐着的,是一对中年男女,看样子四十岁左右。男人剥开一个橘子,递给女人,女人眉头一皱,又推回去。

男人问:怎么了?

女人瞥男人一眼,抬手指指橘子:这怎么吃?

男人又问:怎么不能吃?

女人拉着长调嗯了声,竖起一根食指,戳上橘子。

彭辉看明白了,她指的是橘子瓣与瓣之间的一条条白丝。

男人笑了,说:这些好吃,败火。

女人又拉着长调嗯了声,身子还轻轻摆动着,像是撒娇。

男人又动手揭那些白丝,揭完白丝,递给女人。女人嫣然一笑,接过橘子,优雅地撕下一瓣,送进嘴里。男人抬手捏女人的脸腮,女人轻轻把头扭向一侧。

嗬!还怪浪漫的。彭辉目睹一切,猜想着,他们是干什么的?夫妻吗?这个岁数的人,做夫妻至少有十几年了,还这样卖萌?倘若不是夫妻——那就那就……两个偷情者瞅准了时机外出旅游?哈哈,如果真是这样,卖点与年龄不太相符的萌,也是可以理解的嘛。想到此,彭辉又仔细端详中年男女,发现两人还真都长得不错,女人皮肤嫩白,眼睛细长,鼻梁高挺,嘴唇很薄。酒红色的短发配上一张圆脸,颇显几分姿色。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从两条弯曲的长腿来估算,个头在一米八以上。

四点半的时候,机场播音员又开始播音了:各位旅客,飞往某某市的航班,因空中管制,17点不能按时起飞,大约要在19点才能起飞,请各位乘客届时再听通知……彭辉一听懵了,怎么?又要往后延两小时?葛莉也着急了,对彭辉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去问问呀!这时,播音员又一连报出七八个航班因空中管制不能按时起飞的消息。

大厅里突然就炸锅了。原本坐在椅子上的乘客都站了起来,涌向各个登机口,一瞬间,各个登机口的人就围聚成了一个一个的疙瘩,对着工作人员吵吵嚷嚷。

彭辉起身来到登机口工作台前,问工作人员:怎么回事?为什么航班一拖再拖?

工作台后是一个小伙子,穿着白衬衣,系着一条黑色领带。他回答说:是空中管制的原因。

彭辉又问:什么是空中管制?

小伙子想了想,说:就是有关部门对天空的飞机航线进行管制。有的可以飞,有的不可以飞。就像马路上的汽车,交警一指挥,有的车可以跑,有的车就得停下来。

天上的航线是怎么回事彭辉不知道,但马路上来回穿梭的汽车彭辉太明白了。他努力想象着天空就和马路一样,车水马龙,有关部门和交警一样,一摆手,有些飞机就飞不起来了,又一招手,有些飞机就可以呼啸着飞上蓝天……可是,平日里只见马路上经常塞车,没见天上的飞机扎堆啊?那个有关部门是谁?是怎么指挥的?

有关部门是什么部门?

小伙子摇摇头:我们不知道。

那么,哪些飞机可以飞?哪些飞机不可以飞?

对不起先生,我们也不清楚。

一个中年女人挤到彭辉身边,朝着小伙子嚷道:我今晚九点还要上夜班,耽误了上班谁负责?

小伙子不温不火: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回答你,如果晚上七点钟能起飞,你上班还来得及。

如果七点钟飞不了呢?

小伙子说:对不起,我无法回答。

在飞往北京的登机口,呼喊声骤起:退票!我们要退票!一二,退票!一二,退票……

彭辉向那边看去,只见上百人挤堵在登机口,朝着工作台后的工作人员呼喊,有人一边喊口号,一边举起手臂,一曲一伸,一伸一曲,表示抗议。一些不坐这个航班的乘客围在外圈,举着手机照相,闪光灯此起彼伏。彭辉看到,工作台里的工作人员是个姑娘,面对一群愤怒的乘客,她脸色通红,目光躲闪,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朝着她高喊:叫你们领导来!什么空中管制不管制的!我们是中午12点的飞机,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五个小时过去了,就是坐火车,差不多也到北京了!

就是嘛!一个干瘦的老年女人说,我们花钱买飞机票,结果连火车的待遇都享受不到。不行,叫你们领导来给个说法!

一二,退票!一二,退票……

咚地一声,飞往哈尔滨登机口那边传来动静,有人喊:晕倒了!晕倒了!

彭辉转身看,那个登机口也挤满了人,不过局势还算平和,至少不像北京这边充满了火药味。他对葛莉说:你去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葛莉过去看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说:假摔。

假摔?彭辉说,这又不是踢足球,还玩假摔?

葛莉说:我看是假摔,那老太太没晕过去,只是躺在地下不起来,嘴里老说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彭辉问:他们几点的飞机?

葛莉说:听人说是下午一点半的,到现在还没飞。

唉!彭辉叹口气,不管是假摔还是真摔,这大理石地面,够老太太戗的。

这时候,大厅播音响起来了:各位乘客,请到各自的登机口领取晚饭和饮料,请到各自的登机口领取晚饭和饮料……

不知从哪冒出一光头乘客,他站在大厅中央蹦着高骂:操你妈的!吃什么饭?吃饭能让飞机按时飞起来?操你妈的!不吃饭!不吃!

候机厅的几个蓝衣保安走了过去。光头乘客见保安来了,也没示弱,他掏出机票,举在头顶,原地转着圈向四周发问:我去秦皇岛,今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可是现在已经下午六点了,我还在机场没动,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保安说:不是已经通知了吗?是空中管制。

什么叫空中管制?空中管制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另一个保安凑上前去,抽动一下鼻子:你喝酒了吧?

光头说:喝酒怎么了?我郁闷!

喝酒是不准登机的。

哈哈!光头笑了:六小时前我没喝酒,说是空中管制,我登不了机,现在我喝酒了,又说喝酒不准登机。飞机在哪里?我去登机试试,不让上,我就认了!

人们呼啦围了上去。七嘴八舌问保安:

你调来一架飞机,让他登机试试嘛!

飞机不起飞你们怎么不管?去查查驾驶员,是不是也喝酒了!

他是受害者知不知道?受害者心情不好,喝点酒怎么了!

……

一保安说:不管怎么样,喝了酒骂人不应该吧?

光头说:我骂谁了?我骂你了吗?

保安说:播音员不是人吗?你骂她了。

光头说:我根本不认识她,我凭什么骂她?我骂的是空中管制!

算了算了,有人推光头,走吧走吧,算我们倒霉,耐心等。

光头走了,保安也散去。彭辉去登机口领回两个盒饭,两瓶矿泉水,和葛莉并排坐着吃起来。他看到那对卖萌的中年男女坐在原地不动,先前生动的眼睛此刻一点光泽也没有了,两人都漫无目标地朝前看,呆呆的。

彭辉去洗手间,出来时,碰到吸烟室门外几个吸烟的人在谈论空中管制。他站下听。

第一个人说:一般情况下,实行空中管制有三个原因。

第二个人问:哪三个原因?

第一人说:一是国家元首的专机正好飞这条航线,别的飞机就不能起飞了。二是军演,军队在这条航线上飞战斗机,民航也不能起飞。三是雷雨天气,不允许起飞。

第三个人说:最近没有国家领导人出访呀?前些日出去过,早回来了。

第一个人说:你怎么知道没有别国的元首来访?

第二个人似乎恍然大悟:军演!一定是军演!这两天东海正在军演是不是?从湖滨机场起飞的航班,不管去哪儿,都要飞越东海!军演!一定是军演!

第一个人说:也不一定,我刚才听人说,上海那边有雷雨。

第四个人说:瞎扯!这边离上海很近,这边大太阳明晃晃的,上海怎么会有雷雨?说军演嘛,倒蛮有可能。

第二个人说:我刚才听去哈尔滨的那帮人说,有一大群鸟在航线上飞来飞去,所以飞机不敢起飞。

另外几个人就笑,说越猜越没谱。

彭辉往回走,心头升起一股不详之感,如果到了七点,航班再延误怎么办?难道还能拖到半夜或者下半夜?关键是明天还得起早,两人得做许多婚礼前的准备。果不其然,他刚坐下,播音员就播报了。播报的内容是:七点钟,所有的航班还是不能起飞。根据民航局的规定,现在安排乘客入住宾馆,等明天的航班。

大厅里又炸锅了。男的女的高一声低一声地叫骂,有几个孩子哭了起来,声调尖锐刺耳。警察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各个登机口前都叉腿站着几个倒背着手的警察,警察目光炯炯,巡视着每一个人。彭辉看到,北京登机口那边有个人,愤怒地把登机口旁一个花盆举起来了,要往地下摔。几个警察的目光刀子一样刺向他。这人看看警察,又把花盆放下了。彭辉舒出一口气,心想,如果摔了花盆,他恐怕明天也走不了了。

葛莉慌了,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问彭辉:怎么办?明天中午还有婚礼,咱怎么办?

彭辉也六神无主了,就算明天早晨六点能起飞,也得七点半落地,从机场再奔波到家,怎么着也得一小时,时间太紧了!可是,如果明早六点还是空中管制怎么办?想到此,彭辉浑身上下直冒冷汗。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啊,一年前就定了酒店,二十八桌酒席,亲朋好友几百人,中午12点,如果客人们都到了而新娘新郎不见踪影,那可就闯大祸了!

彭辉掏出手机先跟家里通电话。

妈……对,是我……飞机晚点……今天回不去了……妈你先别怪我……当时出去时谁会想到能出这事……什么原因?他们说是空中管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空中管制啊……什么?明天一早……人家没说明天一早就可以飞,只说等明天的航班……哎呀妈你就别埋怨我了……爸,是我……真是倒大霉了……你说怎么办……好……好……我问问……

收起电话,彭辉就去找那个招呼乘客上大巴去宾馆的机场工作人员,那是个戴眼镜的中年女士,矮矮的,胖胖的。

彭辉问:大姐,我明天中午举行婚礼,明天上午十点以前必须到家。

中年女士一愣,说:但愿明早有航班,不过也说不准。

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误了婚礼谁负责?

中年女士说:你这年轻人也太大意了,既然知道明天举行婚礼,为什么不昨天走?

彭辉火了:照你这么说,错误在我?我怎么知道你们今天有空中管制?要是昨天也有空中管制呢?

中年女士说:昨天当然也有空中管制,可今天都输送走了,刚刚还起飞一个航班,送的就是昨天的乘客。

这叫扯淡!

说谁扯淡?嘴巴放干净好不好?这里是你骂人的地方吗?

彭辉喝道:你们讲不讲理?你们不讲理就是扯淡!

两个警察走了过来。

葛莉过来拽彭辉:算了算了,都这样了,咱去宾馆再说。

彭辉气得脸色通红,猛地挣脱开葛莉:不行,我就得问清楚,耽误了我的婚礼,谁负责!

一警察站在彭辉面前,把他和中年女士隔开。警察问:你怎么回事?

彭辉看看警察,尽可能使自己平静,说:我今天下午三点的飞机,到现在不但没走成,还要住一夜。可是我明天中午要举行婚礼。

明天你参加婚礼?警察问。

不,是举行婚礼。彭辉指指葛莉,她是新娘,我是新郎。

警察看看葛莉,对彭辉说:有话好好说,不能骂人。

好,我问你警官,如果耽误了我明天的婚礼,谁负责?

警察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不是遇上空中管制了嘛。

彭辉说:我不懂什么叫空中管制,我只知道我今天回不了家,就要耽误明天的婚礼。

中年女士说:你们的情况我们表示理解和歉意,可是,飞机飞和不飞,机场也说了不算啊。

彭辉看看警察,又看看中年女士,几乎是拖着哭腔问:求求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事到底谁说了算?

警察倒背着手,转过身子走开了。

中年女士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又抬起头,解释说:空中管制嘛,按理说各航空公司应该清楚内情,飞机是他们的,有关部门划定航线也是针对着他们,我们机场和航空公司不是一个单位,航空公司只是花钱租我们的地方,供飞机起落。现在可好,飞机误点,乘客都在机场闹腾,我们也冤枉。

彭辉问:我们是春航的,机场有春航的人吗?

中年女士说:有是有,春航登机口那儿的工作人员就是,可他们都是小兵,啥事也不知道。

那怎么办?

中年女士说:你还是先去宾馆休息,明天再说吧。碰上这种事了,着急上火也没用。

扯淡!真是扯淡!

中年女士脸色一沉,瞥彭辉一眼,转身去招呼别的乘客了。

大巴车上,彭辉和葛莉都有座,两人脸朝窗外,看高高矮矮的楼房从眼前闪过,一声不吭。

车上的人都在唉声叹气,一少妇怒气冲冲地给家人打电话:我今天回不去了……说是空中管制……正去宾馆的路上……空中管制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我问谁……真倒霉,成年论辈子不出门,一出门就碰上这种烂事……别瞎叨叨……明早别忘了叫莎莎起床……今晚就要整理好书包……牛奶在冰箱里……什么?面包就剩一片了?出去买啊,这事还问我?真笨!

那对卖萌的中年男女,拖着行李箱站在彭辉身边,彭辉歪过头,见那女人眼里含着泪,男人小声安抚:你这是干什么?让人看见多不好。

女人掏出纸巾,擦擦眼睛。擦完眼睛,把纸巾揉成团,又揣回裤兜。

男人说:到宾馆打电话,说明情况就行了,谁也不愿意这个样嘛。

彭辉禁不住又猜,他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宾馆到了,彭辉和葛莉分到303房间。这是个很小的标间,两张单人床几乎挨在了一起。彭辉一进屋就打开了窗户,一阵风吹进来,室内的那股霉味渐渐消散。葛莉放下行李就给家里打电话,拖着哭腔说明情况。那边说,已经接到彭辉母亲的电话,知道他们今天回不来了。葛莉让家人把婚纱拿到酒店,如果明天赶回去,就不在家里多待了,直接去酒店穿婚纱。

晚上,机场方面又在酒店餐厅安排了一顿自助。几个被误的航班好几百人,餐厅里容纳不了那么多人,便分了几个时间段轮流就餐。彭辉这个航班是第一时间就餐的,一百多人进了餐厅,气氛大变。面对丰富的食物,人们情绪突然高涨起来,先前的恼怒似乎烟消云散,个个都瞪大眼睛,盯着台面上的盆盆罐罐。彭辉看到,那个今晚九点要上夜班的中年女人,手里托着盘子,盘子里的肉呀鱼呀什么的装得满出了尖。彭辉心想耽误了上班还吃这么多,这女人够有肚量的。在候机大厅喝了酒谩骂的那个光头,本不是这个点儿吃饭的,或许是饿坏了,也在第一时间混进餐厅。他拾了一盘小笼包,边走向座位边往嘴里填。还有几个人各自端了菜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嘻嘻哈哈地开启了一瓶北京二锅头。

彭辉环顾四周,没发现那对卖萌的中年男女,不知他俩是没有胃口呢?还是出去单独吃别的去了。彭辉和葛莉可真是没有胃口,彭辉吃了几口蛋炒饭,喝了一小碗汤就撂了筷子,葛莉吃了一个蒸饺,又吃了几块水果也作罢了。

吃完饭,两人回到房间,谁也不和谁说话。葛莉把鞋一甩,仰躺在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天花板。彭辉心里像被塞进一把乱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打开窗户,漫无目标地看着外面渐渐浓郁的夜色。

手机响了,是彭辉母亲打来的。

母亲焦急地问:彭辉,明天上午能回来吗?

彭辉说:但愿能回来,上天保佑吧。

你这孩子,都什么时候了还上天保佑!去落实嘛!

妈,该问的都问了,机场说明天保证有航班,可不敢保证是上午的。

母亲急得都快哭了:你们上午回不来怎么办?

妈,万一明天上午回不来,婚礼能不能往后拖拖?

母亲说:葛莉的父母都在咱家,来,让葛莉的母亲和你说。

电话那头传来葛莉母亲的声音:彭辉,葛莉呢?

在,在,妈,我让她听电话。彭辉说,葛莉,你妈的电话。

葛莉从床上蹦下来,接过电话。叫了声妈,便哽咽起来。

葛莉妈说:光哭有什么用?得想办法呀!

我们有什么办法?人家说空中管制,航班取消了。

怎么办?你们回不来,这边的婚礼怎么办?

葛莉哭出了声:我怎么知道。

彭辉过去夺了电话,说:妈,请让我妈听电话。

彭辉母亲接了电话,彭辉说:妈,能不能通知一下婚庆公司,让他们多准备文艺节目。

母亲问:什么意思?

彭辉说:万一我和葛莉不能按时到达,就先演文艺节目,千万别冷了场。

亏你想得出!母亲说,明天是举办婚礼,不是文艺演出!人家亲朋好友要看的是新娘新郎,不看唱歌跳舞!

彭辉也快急哭了:妈,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先演着节目,有相声和小品更好。先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我们一回去正好接上茬。

听彭辉这么一说,母亲也犹豫起来:这个……这个……唱歌跳舞好办,相声和小品去哪儿找?

让婚庆公司去市歌舞剧院请演员,反正咱付钱呗。

母亲问:那得要多少钱?

哎呀妈,现在别管多少钱了,要多少给多少,救场如救火!

……

放下电话,葛莉抹着泪问:有办法了?

彭辉说:没什么好办法,我让我妈通知婚庆公司多准备文艺节目,万一咱不能按时回去,就先演着节目。

酒菜不动?

动,该吃吃,该喝喝,只等咱们回去再举行仪式。

葛莉又问:我怎么听你说相声小品什么的?

彭辉叹口气,说:我是想让婚庆公司去市歌舞剧院请相声和小品演员来,拖延时间,又能让大家开心。

咱们这趟就不该出来,真倒霉!葛莉又抹起泪来。

彭辉说:已经这样了,光抱怨有什么用?先睡吧,明天早晨再说。

葛莉又仰面倒在床上,瞪着两眼看天花板。彭辉简单洗漱一下,出了洗手间,见葛莉已脱下衣服,侧过身子,面朝墙壁,身上搭了条毛巾被。他靠过去,抬手轻拍葛莉的臀部:不洗洗吗?

葛莉身子扭了扭,低吼道:一边去!别烦我!

彭辉讨了个无趣,只好上床,熄灯,闭上眼睛。

也不知熬了多长时间,彭辉睡着了,梦中,有一架大飞机在天上飞,飞机机头上贴着一个大红喜字,两片机翼挂满彩色气球。机舱内就新郎新娘两人,葛莉身披婚纱,彭辉西装革履。漂亮的空姐,满面微笑,把一杯又一杯香槟酒送到新郎新娘面前。不一会儿,飞机就飞到彭辉和葛莉举办婚礼的那个酒店上空,渐渐下降,透过机窗往下看,一大群亲朋好友举起手,朝着头顶上的大飞机欢呼雀跃。这时,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排列在酒店门外的管乐队,吹奏起欢快的《迎宾曲》……

责任编辑 高 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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