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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阿伦的神杖》看劳伦斯的田园书写①

2017-11-13

世界文学评论 2017年1期
关键词:阿伦劳伦斯田园

张 林

从《阿伦的神杖》看劳伦斯的田园书写

张 林

《阿伦的神杖》是劳伦斯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创作的小说,表达了他对现代人生存境遇及其出路的思考。一方面,劳伦斯继承田园文学的反田园书写传统,在小说中展现了种种因素导致的艰难时世,剖析了人性的荒原。另一方面,劳伦斯在小说中注重传统田园书写,着力弘扬田园精神,表明不管时局如何动荡,田园精神在不同历史阶段会以不同的方式存在。同时,劳伦斯积极探寻人类的理想家园,通过对小说主人公阿伦生活经历的描写凸显理想的田园空间,展现田园生活强大的生命力,也体现了他对理想田园生活的深入思考和不懈追求之情。

《阿伦的神杖》 田园书写 失落 追寻

《阿伦的神杖》(

Aaron's Rod

)是劳伦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创作的一部长篇小说,出版于1922年,其文学地位不容小觑。同年出版的经典作品还有T·S·艾略特的里程碑式作品现代诗《荒原》(

The Wasteland

)以及詹姆斯·乔伊斯的堪称世界文学经典的长篇小说《尤利西斯》(

Ulysses

)。尽管和后两部作品相比稍逊一筹,但是《阿伦的神杖》表达了当时作家们的共同心声,反响强烈。著名的英国评论家 J·M·默里对小说给予了高度评价:“读《阿伦的藜杆》就像饮生命之泉水……它的问世是自战争时期以来英国文坛上最重要的事。在我心目中,它比《尤利西斯》重要得多。”作为劳伦斯耗时5年多时间创作的作品,《阿伦的神杖》得到这样的评价也在情理之中。小说很受读者喜爱,不久便进行了再版发行。

当然,小说也是劳伦斯最受争议的作品之一。“劳伦斯在小说中所表达的观点曾经 遭到种种非难和指责,诸如男权主义、同性恋、超人论、极权主义、种族优越论乃至法西斯主义等等,不一而足。”事实上,劳伦斯经常将其深邃的思想蕴藏于作品当中,读者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足够的耐心才能慢慢体会其作品中深刻的思想内涵。《阿伦的神杖》描写了阿伦的离家出走及其游历欧洲的所见所闻,展现了战后腐朽颓废的社会现象,实际上小说的主线是阿伦的长笛及其代表的音乐艺术。阿伦的长笛被赋予了新的涵义,是小说的灵魂,象征着现代社会中的一种田园精神。劳伦斯在小说中揭露了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导致的种种惨淡的社会现象的同时,启发人们对传统田园理想的思考。为此,本文将深入探讨小说中的田园书写,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展开论述。一方面,劳伦斯继承田园文学的反田园书写传统,在小说中展现了种种因素导致的艰难时世,剖析人性的荒原。另一方面,劳伦斯在小说中弘扬田园精神,表明不管时局如何动荡,田园精神在不同历史阶段会以不同的方式存在。阿伦的经历表明了现代人田园梦的失落和追寻,这也是劳伦斯本人面对艰难时世以及人性的荒原内心迷茫和不懈追求生活理想的真实写照,表达了他对美好田园理想的向往之情。

一、采用反田园书写手法,解析失落的田园梦

劳伦斯在小说《阿伦的神杖》中采用反田园书写传统,展现现代人的生存困境。反田园传统是田园文学的重要特征,特瑞·吉福德在其论著《田园文学》中专门用一个章节对之进行阐释,他认为只要有理想化的田园文本存在,就一定会有反田园元素的存在。有些作家在文本中呈现反田园元素,旨在揭示其田园文本的现实主义特征。如在古希腊诗人赛尔克里特斯的诗作《田园短诗》中也有类似的描写,他笔下一位农民在游览地中海沿岸山坡的宜人风光时,有人告诫他:“巴特斯,你不应该光着脚走在山坡上/无论你踩在哪里,地面上都有可能有带刺的荆棘。”美国田园作家梭罗也曾抱怨,他在开垦的田地上种植的豆角先是受到了虫子的侵蚀,后又遭受了土拨鼠的破坏,客观辩证地呈现了田园生活的实际。这些事实表明,世外桃源离不开真正的现实生活,也并不是绝对处于理想化状态。田园文本中的田园元素和反田园元素的对立存在,使得田园本文充满了内在张力。小说《阿伦的神杖》便很好地体现了这种张力。劳伦斯在小说中既继承田园文学的反田园书写传统,同时也怀抱田园理想,成功地将浪漫主义、现实主义等元素融入到田园书写之中,在艰难时世中努力寻梦,让人们感知田园精神弥足珍贵。

(一)洞察艰难时世

劳伦斯在小说《阿伦的神杖》中呈现了一个田园梦破灭的艰难时世。一方面,劳伦斯独具匠心地将小说的大多数场景设置在夜晚,奠定了小说黑色阴暗的基调。另一方面,劳伦斯刻意将战争导致的紧张氛围贯串小说始终,强化了时代的艰难。小说从第一章到第十章以黑色为基调,故事情节的展开几乎都是以夜晚作为背景。小说第一章“蓝色的球”以圣诞前夜作为背景,描写主人公阿伦在欢乐祥和的圣诞夜莫名的哀伤之情。他回到家中,看到孩子们正在高兴地装点圣诞树。他本该享受这种天伦之乐,可是却不愿意呆在家中,而是独自乘着夜色去了镇上的酒吧。小说第二章讲述圣诞节夜晚阿伦在“皇家橡树酒吧”的故事。在这里,阿伦漫无目的地和人们闲谈,一直待到酒吧关门。小说第三章描写了在圣诞节夜晚阿伦认识了离酒吧不远的勃雷科内尔一家人,包括杰姆·勃雷科内尔、他的未婚妻伊森费娜·福特、杰姆的妹妹朱莉娅及其丈夫罗伯特·柯尼翰等。他莽撞地到来,却受到他们热情的欢迎,并被邀请寄宿于他们家中。小说第四章讲述阿伦在圣诞节过去几天后的一个夜晚潜伏到家中,利用夜色掩护,偷偷地观望妻子和孩子,却不愿意和他们见面。他拿到装满乐器的手提包后便乘着夜色匆匆离家而去。在小说第五章,阿伦出现的背景依然是在夜晚。阿伦凭着他精湛的笛子技艺在伦敦一个乐队找了份工作,晚上在剧院表演。碰巧杰姆几人来剧院看戏,他们先是在剧院包厢聊天,随后小说第六章描写他们几人当晚又到了杰姆的住处进行海阔天空地闲聊。小说故事情节的展开以夜色作为背景也形象地再现了阿伦阴暗无望的内心世界。这是劳伦斯独具匠心的安排,读者也能够从小说的字里行间读出小说黑色阴暗的基调,强化了阿伦所处世道的炎凉。

小说描写的艰难时世也体现在劳伦斯对战争导致的紧张氛围的刻画方面。小说第一段便提到“战争已经结束,人们感到如释重负,但好像又面临着一种新的威胁”。尽管战争结束了,但是战争给人们带来心灵上的创伤却难以愈合。在圣诞节前夜,人们本该早早回家和家人一起欢庆节日,可是人们为了生计不得不在一起出谋划策。人们聚集在酒吧里不是为了欢庆节日,而是在忧心忡忡地谈论着生活,批评社会的种种不公平现象,批评资本主义社会金钱万能的丑恶现象。“……我们活着是为了钱,而且钱就是我们生命的价值,没有其他。我们为钱而活,到死还是钱,仅此罢了。”(15—16) 战争使得人们无法正常赚钱养家糊口,加重了人们的心理负担。

即使到了小说的第十章,战争的阴影依然挥之不去。劳伦斯刻意用“又提战争”作为本章节的标题,详细描写了赫伯特上尉与理利、阿伦之间的谈话,以揭露战争给人们带来的心理创伤。赫伯特上尉是禁卫军团中几个幸存者之一。“他似乎被战争缠住一样。”(105)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滔滔不绝地讲述他亲临前线作战的经历。战争给他带来的创伤已经深入了他的灵魂,无法治愈。劳伦斯刻意用了大段的文字描写赫伯特上尉的自言自语,回忆他的战争经历和对战争的感受。即使现在是在回忆战争的经历,赫伯特上尉的眉宇间仍然有“一种紧张的神情,一种疯狂的神情”(107)。他的讲述思维混乱,海阔天空,想到哪里就讲到哪里,战争已经彻底打乱他清晰的思维。第一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带来永远无法治愈的心理创伤。如患有“炮弹休克症”的士兵一样,一战给英国民众带来了心理和精神的挫伤,加深了他们的信仰危机,对西方文明产生了幻灭感:“一方面物质资料高度繁荣,另一方面精神生活极端空虚……人被物化,为物所役,追求物质财富的现代社会压抑了人性,破坏了人与周围世界的和谐关系。”人们在社会中逐渐失去本真的自我,面对未来,一片迷茫。“经历一场大劫之后的欧洲人元气丧尽,他们衰弱、空虚、迷乱、歇斯底里……就像一个在战争中患了炮弹休克症的士兵,其真正严重的伤害在大脑更深的什么地方。”可以说,一战后的人们精神空虚,道德沦丧,生活无望,整个社会动荡不安,一片萧条的景象。所有这些在小说《阿伦的神杖》得以体现,也表明战争给人们造成的心理创伤无法治愈,传统的价值观念及道德风尚日益衰落。

(二)剖析人性的荒原

20世纪初,人们的精神世界因受到尼采学说、弗洛伊德学说及形形色色现代主义思潮的冲击变得混乱不堪,人际关系冷漠,导致社会道德伦理混乱。劳伦斯在小说中对这些问题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讽刺,表明人们昔日美好生活发生了彻底变化。小说主人公阿伦是人性异化的典型形象,他的游历生涯也折射出了一片人性的荒原。小说开篇详尽描述了阿伦的几个可爱的孩子们在家欢度圣诞节的情景,可是阿伦不顾亲情,非要选择在圣诞前夜离开家园。当后来被问及为何狠心地抛妻离子时,阿伦认为他在家中没有存在感,还信誓旦旦地表达了他对婚姻的失望:“我不会再爱别人。但是如果我再谈情说爱的话,我就活受罪了。” (60) 然而,他很快就和伊森费娜厮混到一起。他的性格反复无常,不久便后悔和伊森费娜有染,认为被她欺骗了。后来,阿伦追随他的精神导师理利去了欧洲。在佛罗伦萨,他的笛声迷住了曼弗雷迪侯爵夫人,他尽然主动向侯爵夫人示好,随后,两人数次背着曼弗雷迪侯爵偷情。同样,阿伦不久又提出和侯爵夫人断交。他的性格捉摸不定,连他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阿伦这种压抑、异化的性格导致他在现实生活中无足轻重。为了强化这一方面,劳伦斯刻意在小说中用了两个章节把阿伦描写为“盐柱”。在家庭生活中,阿伦的性格觉得了他只是个摆设,犹如“盐柱”一般孤立地立在家中。劳伦斯借用圣经典故将章节题目命名为“盐柱”,其用意深刻。据《圣经·创世纪》记载,在死海的南端有一座城市名叫所多玛,由于城内罪恶深重,上帝决定灭了这座城市。只有罗得和他的妻子、两个女儿被允许逃离出去。在逃离过程中,罗得的妻子不听天使的警告,回头看了一眼所多玛城,立刻变成了一根盐柱。小说中的“盐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阿伦压抑、异化的性格。阿伦作为丈夫、父亲,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家,而是像小偷一样潜伏回家。第一次偷偷回家是在圣诞夜,他躲在自己小院的露天棚里,望着妻子、孩子的一举一动。阿伦第二次偷偷回家也是在一个夜晚,他坐在小棚里偷偷看着孩子和妻子,思绪万千。

劳伦斯在小说中剖析人性异化的同时,也刻意揭露了战争期间堕落的伦理道德。小说中几乎所有的男女关系都是不正常的,包括阿伦夫妻之间、理利夫妻之间、杰姆和未婚妻之间、朱莉娅和丈夫之间等。这种不正常的关系体现在伦敦剧院几个青年男女的对话之中。艾尔佛莱德·勃雷科内尔老头是当地矿区公司的合伙人之一。吉姆是他的儿子,朱莉娅是他的女儿。杰姆的未婚妻是伊森费娜·福特是个艺术家,风流多情,可是她并不爱杰姆,不久他们便解除了婚约。伊森费娜随后又和阿伦有过一段风流往事。理利曾经嘲笑杰姆不像一个参加两年战斗的骑兵军官,结果后来杰姆对他的妻子示好。在小说中,除了军官杰姆没有男子汉的气质,朱莉娅的丈夫罗伯特·柯尼翰也是如此。尽管他是陆军中尉退伍,可是在妻子面前却没有任何尊严。当他们几人在剧场看戏时,朱莉娅和别人谈论是否该去农村和情人斯科特生活在一起。此时的罗伯特·柯尼翰一言不发,感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好像并不关心朱莉娅是否离开他。更有讽刺意味的是,朱莉娅尽然厚颜无耻地表达她同时也深爱着自己的丈夫。朱莉娅的逻辑思维实在是有悖传统伦理道德。劳伦斯通过大篇幅冗长无聊的对话描写展现了当时人们道德沦丧、精神空虚,也表明战争扼杀了军人的男子汉气质,颠覆了人们传统的价值观,滋长了人们及时行乐的思想。

劳伦斯在小说中描写混乱的人际关系同时,也借助描写阿伦的游历生活展现了一个动荡不安的、腐朽的资本主义社会。战后的整个欧洲弥漫着动荡不安的氛围。小说开头便描写了战后的萧条景象。即使是圣诞节,整个市场也不景气。后来,阿伦到了伦敦,发现伦敦也笼罩在战后萧条的氛围当中。随后,他来到意大利的城市诺瓦拉,很快便发现战后的诺瓦拉也是一片荒凉。阿伦后来来到了米兰,这座城市同样让他失望。整座城市有一种空落落的和压抑的感觉。由于战争,整个经济萧条,人们的消费水平也大大降低。米兰的人们显得紧张、不安,毫无明确的生活目标。因此,阿伦离开了让他失望的米兰,来到了佛罗伦萨,他在此曾有过惊喜,但很快发现这里的人们同样精神空虚,生活毫无生气。夜晚的城市涌动着躁动不安的氛围。随后的咖啡馆的炸弹爆炸再次使得阿伦慌忙逃离了佛罗伦萨。阿伦一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在他看来,无论是人的精神世界,还是社会总体面貌都弥漫着战争的阴影,整个欧洲大陆处于一片废墟当中。正如候维瑞先生对小说的评价一样:“这个社会与其说是一个新时代的前奏,倒不如说它是旧世界的末日。从男女关系到饮食起居,一切都在走向腐朽衰败,到处弥漫着一种动荡与没落的感觉。”

二、继承田园书写传统,积极探寻田园理想

劳伦斯在小说中书写反田园传统的同时,也注重对田园传统的书写。他将小说中的主人公阿伦刻画成怀抱田园理想、勇于追求田园理想的人物形象。阿伦的离家出走表明了他对田园理想的坚守和对已失落的田园梦的不懈追求,也表达了劳伦斯积极向上的乐观主义情怀,他在面临种种生活困境时仍然能够怀抱田园理想,让人们感知田园理想与现实生活紧密相连,呼吁人们反思人类社会进程中对传统田园生活的种种破坏行径,注重对田园精神的培养,为构建和谐美好的人类家园而不懈努力。

(一)坚守田园精神

劳伦斯将小说命名为《阿伦的神杖》,有其深刻的寓意,凸显了以阿伦长笛为代表的田园精神。“田园精神是一种喜剧精神,是对和谐一致状态的追求。”田园精神源于古老的田园传统,提倡一种简单的生活方式,将一切复杂的事物尽可能地简化,鼓励团结友爱,提倡善良纯朴的人性,追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想境界,是人们精神生活的重要方面。小说主人公阿伦与《圣经·旧约》中的犹太教祭司制的第一位祭司长同名。阿伦是公元前13世纪时犹太人的民族领袖先知摩西的哥哥及代言人。据《旧约全书·民数记》记载,阿伦的神杖与摩西杖一样具有神奇的能力,顶端能够发芽、开花和结果子,为上帝所赐,阿伦用它创造了一系列奇迹,帮助摩西率领以色列人成功离开了多灾多难的埃及。劳伦斯在这部小说里也多次使用了这个典故,描写小说主人公的笛子有着同样的神奇力量,与主人公阿伦的生命融为一体。笛子对于阿伦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笛子是他的心灵寄托,是他出外谋生的手段,是他表达心声的重要工具,也是他与世界沟通的重要媒介。正如小说题目所示,阿伦的笛子贯串小说始终,一直陪伴在阿伦的身边,是阿伦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阿伦犹如传统的牧羊人,手持长笛,一直在执著地追求他的现代田园理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笛子也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代表着一种田园精神,表达了“现代版牧羊人”阿伦对简单、美好、纯朴、宁静、和谐的田园生活的不懈追求。笛子、音乐、演奏者是传统田园生活中的重要元素。在小说《阿伦的神杖》中,这些元素成为了构成小说的主线,与描写战后异化的人性和混乱的社会的辅线形成鲜明对比。

劳伦斯在小说第一章便展现了笛子是阿伦生命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由于阿伦在家中没有存在感,也不愿意和妻子吵架。面对妻子的蛮横粗野,阿伦默默地承受着,唯一能给他带来安慰的就是他的长笛。吹奏长笛能够给他带来一种成就感,他也能沉醉其中。他的笛声中充满了活力,圣诞夜晚的行人都被吸引住了,专门停下来欣赏他的笛声,因为这活泼的笛声能够给黑夜中的人们带来希望。阿伦的长笛不仅是他抒发情感的工具,也是他在寻梦之旅中赖以谋生的重要手段。阿伦离家后来到都市伦敦,在剧院吹奏长笛谋生。阿伦先后到了意大利的诺瓦拉、米兰及佛罗伦萨等地。在此过程中,笛子成为阿伦与人交往的重要媒介,使他能够尽情地展示一个音乐家的才华。

此外,小说中很少有阿伦的长篇言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用笛子和这个世界交流。“阿伦清楚地在潜意识中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是音乐家,因此他的最深层的思想也不是语言的思想,他的思想不是由字句和概念组成的。……他用音乐说话。”(154)在佛罗伦萨,德尔·拖雷侯爵夫人被阿伦的笛声迷倒,与阿伦产生了思想上的共鸣。阿伦也感觉遇到了知音,他那封闭已久的冷漠的心扉也因此突然敞开。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觉得自己和音乐能够唤醒对生活无望的侯爵夫人的心,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如今他的欲望回来了,像钢铁一样的强大、牢固,像瓜上闪着光的鹰的力量。……阿伦那黑色的力量的杖杆,再次开出了花神的百合,长出强烈的利刺。” (241)劳伦斯在此再次使用典故,将阿伦的长笛显示出的魔力进一步夸大。阿伦原本是一个消极遁世之人,是音乐给了他新的生命和力量,让其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能够尽情地释放着原始的本能和冲动。阿伦的笛声是传统牧羊人笛声的回归,是其在现代都市生活中的新的表现形式。它和传统牧歌一样能够传达一种纯真、简单、美好的和谐观念。

阿伦的笛声犹如魔笛,给侯爵夫人带来了疗伤的作用。侯爵夫人本来的紧张神经开始放松,她彻底沉醉于笛声之中,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愁。随后,侯爵夫人唱歌,阿伦吹奏笛子伴唱,表达了自由奔放、热情洋溢的欢快心情。相比之下,侯爵在现实生活中是战场上的英雄,集权力和勇气于一身,高高在上。可是,在面对人的本真时,他却显得无能为力,他无法唤醒侯爵夫人麻木沉睡的心灵,而阿伦的笛声却能够唤醒侯爵夫人心底深处至真至纯的东西。劳伦斯在描写阿伦和侯爵夫人交往时,彰显了笛子所代表的一种精神,也是接近于传统田园牧歌式的精神,这种精神在资本主义社会仍然必不可少。资本主义制度的腐朽使得人性异化,原有本真的东西被禁锢起来。阿伦和侯爵夫人之间的交往没有阶级地位、金钱、名利等的束缚,完全是在自由平等的前提下尽情释放着最真的自我。他们之间的和谐相处体现了劳伦斯对资本主义压抑人性的强烈讽刺,也表达了劳伦斯对纯真美好田园精神的坚守。

(二)找寻生命的绿洲

劳伦斯在《阿伦的神杖》中不仅凸显了以长笛为代表的田园精神,而且巧妙地设置了诸多田园空间,为现代人寻求庇护心灵的港湾。田园空间是传统田园文学关注的重要方面,原指牧羊人的活动空间,如一片草地、一个山坡、小溪边、凉亭下等自然环境。在现代田园作品中,田园空间更加广阔,既包括具体的地理空间,如放牧草地,也包括与环境有关的主观想象的空间。田园空间是主人公表情达意的重要场所。自然环境常常被田园人物当作理想的田园空间,因为在美丽的自然风光中,人能够亲近大自然,感受大自然的魅力,从而能从自然界中获取力量。虽然小说《阿伦的神杖》中的田园场景并不多见,但是每一次的出现都体现了强大的田园魅力。劳伦斯在描写小说人物枯燥乏味的交往时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添加环境描写,如杰姆来理利家拜访时,便有这样的环境描写:“这是3月初的一个早上。紫罗兰已经盛开,紫银莲含苞欲放,太阳暖和和的。” (72)不管理利对杰姆如何不满,天气依然美好。大自然的美是多种多样的,不会因为人类的情感变化而变化。理利喜欢住在乡间,当他的朋友心情不好时,他总会邀请他们到乡村游玩。在他看来,乡间的田园生活能够给人带来安慰。他和杰姆在乡间一边散步,一边享受着美景:“这时开春的第一天,天气非常好。小屋的院子里盛开着藏红花和爬墙花。白色的公鸡在安静的小村庄里啼叫。” (73)寥寥数语,把乡间田园生活场景呈现出来,与城市浮躁的生活形成了鲜明对比。小说大篇幅都是在描写都市的喧嚣和浮躁,但是劳伦斯时刻不忘对都市中自然环境的描写,旨在表达大自然有着无穷的力量,需要我们用心体会。

阿伦深受理利影响,也开始捕捉大自然的美。在意大利诺瓦拉的佛朗科茨爵士家时,他注意到:“这是9月下旬一个寒冷的早晨,晴空万里,远处是凸出的阿尔卑斯山,山顶积雪覆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它们在那里徘徊着,拥抱着,等待着。”(139)在阿伦心中,山脉充满了灵气,让他久久不能忘怀。当阿伦见到佛朗科茨爵士家的花园时,也是非常激动,能够尽情地欣赏着花园的美丽:“不过水池倒是静静地躺在明净的天空之下,道旁的鲜花各自怒放着。有好多鸟儿在花间飞来飞去,它们在南迁越过阿尔卑斯山后到达这里,真的有点眼花缭乱了。”(141)阿伦非常兴奋地欣赏着这里的美景,赞叹不已,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对大自然却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能够饶有兴趣地在佛朗科茨爵士家的葡萄园处欣赏风景:“在有野生的灌木构成的篱笆旁和顶上,挂着一些细长的红草莓,还放了几条凳子。从这儿看去景色十分美。下边山坡很陡。一条河环城流过,河上有一座白色的桥……”(142)阿伦感觉眼前的景色美极了。面对大自然的美景,他忘记了一切忧愁和烦恼。他默默地看着美景,反思夫妻关系,思考自己的人生轨迹。他的观念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这也是大自然魅力的体现。

在小说的最后一章,浓郁的乡村田园风光清晰可见,体现了劳伦斯在逆境中寻梦的乐观主义精神。理利和阿伦在乡村一边欣赏着田间风光,一边谈论着对爱和权力的看法。在他们眼中,乡间的风景依然是如此的美丽。“阳光高照,天气十分暖和。……托斯卡纳的天蓝得发青。在下边的溪流里,有三个男孩还在冒着严寒洗澡,在太阳下躺在那鹅卵石滩上。两条花白的、毛色光滑的亲亲热热的牛拉着一辆牛车慢慢向山下走去……”(271)阿伦和理利坐在河岸边上,喝着红葡萄酒,欣赏着风景,静静地聊着天。此刻,整个场景是那么地安静、祥和。中午时分,远处传来钟声。“那两个老妇人和那个女孩蹲在树底下吃面包和无花果。……这是最宝贵的时刻,是休憩的时刻,正午的时刻,太阳的时刻,是世界平静地接受一切的时刻。”(272)在他们看来,此情此景和谐、安静,可以看作是现代版的世外桃源。劳伦斯在小说的最后仔细描写这样的场景也是其用意所在。尽管小说前面大部分内容都是在描写社会的浮躁和动荡不安,但是远离城市的乡村仍然有宁静祥和的田园生活场景存在。在劳伦斯看来,无论在城市,还是在乡村,这种田园场景都会永远存在,需要我们用心探寻。在现实生活中,无论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挫折,我们都要坚持不懈地前行,只要心灵不曾干涸,再荒凉的土地也会变成生机勃勃的绿洲。

结 语

《阿伦的神杖》是劳伦斯匠心独具扛鼎之作。一方面,小说揭露在工业革命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冲击下人们所面临的生存困境,体现了劳伦斯独特的反田园书写手法,能够引发人们对现代人生存境遇的思考;另一方面,小说刻画了诸多田园场景,与反田园场景形成鲜明的对比,旨在说明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真正的绝境,只要满怀希望,就会发现理想的田园空间,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纯净天空。此外,小说彰显了以阿伦长笛为代表的田园精神,体现了劳伦斯的良苦用心。他刻意将小说主人公命名为圣经人物阿伦。圣经人物阿伦的神杖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为上帝所赐,创造了很多奇迹,帮助人类摆脱困境,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小说中阿伦的长笛也展现了同样神奇的力量,贯穿了小说的始终,成为了小说发展的主线,表明田园精神在任何情况下都会以不同的方式存在,始终激励着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也表达了有救世理想的作家劳伦斯刚毅乐观的心态,体现了他对理想田园生活的深入思考和不懈追求之情。

注解【Notes】

①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劳伦斯作品中的田园主题研究”(15YJA752021)、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项目“田园文学传统在英国现当代小说中的嬗变”(2014SJB384)及江苏师范大学博士教师科研启动项目“英国现当代田园小说研究”(15XWR012)的阶段性成果之一。

② [英] D·H·劳伦斯:《阿伦的杖杆》,徐明译,山东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1页。以下只在文中注明页码,不再一一做注。

引用作品【Works cited】

[1] [英] H·T·穆尔:《爱的祭司:劳伦斯传》,王立新等译,花山文艺出版社1993年版,第446页。

[2] 蒋家国:《重建人类的伊甸园》,湖南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78页。

[3] Terry, Gifford. Pastoral, Anti-Pastoral and Post-Pastoral as Reading Strategies. Scott Slovic (ed.).

Critical Insights: Nature and Environment

. Ipswich: Salam Press, 2012, pp.42-61.

[4] 候维瑞:《现代英国小说史》,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85年版,第15页。

[5] 伍厚凯:《寻找彩虹的人:劳伦斯》,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276页。

[6] [英] D·H·劳伦斯:《出走的男人》,李建译,四川文艺出版社1988年版,第3页。

[7] John, Alcorn.

The Nature Novel from Hardy to Lawrence

. Wikipedia: The Macmillan Press Ltd., 1986, p.98.[8] Andrew , W. Ettin.

Literature and Pastoral

. Ann Arbor. Connecticut: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 p.127.

Title: On D.H.Lawrence's Pastoral Writing in Aaron's Rod

Author: Zhang Lin is from the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specializing in British Literature and Ecological Literature.

Aaron's Rod

is an important novel written by D.H.Lawrence in the period of World War One, which re fl ects on worship crisis, anomic morality, and the relevant solutions in modern society. On the one hand, Lawrence inherits the anti-pastoral writing to unfold the hard times and wasteland of humanity caused by many factors. On the other hand, Lawrence pays much attention to the traditional pastoral writing to seek for the ideal pastoral life persistently. He sings highly praise of the pastoral spirit, and tries to prove that such spirit will exist in various ways whatever the circumstance are. Meanwhile, he tries to seek for an ideal pastoral life consistently in the real world. By way of the description of the fate of the protagonist Aaron, he highlights the existence of pastoral spaces in modern society and discloses the powerful force of traditional pastoral life, which reveals that Lawrence gives a profound thinking of pastoral ideal and seeks for it remorselessly.

Aaron's Rod

pastoral writing disillusion exploration

张林,江苏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研究方向为英国文学、生态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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