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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格桑花

2017-11-13短篇小说

广西文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小慧黑子小红

短篇小说·明 媚/著

1

如果要死/我不会选择跳楼/也不会选择跳海/我想我会找一个透亮的玻璃杯/最好是红酒杯/最好还有红色的残痕/和你的吻痕/然后把它敲碎/看它们的碎片在阳光下闪耀光芒/

如果要死/我不会大声喧闹/也不会哭哭啼啼/我会选一个安静的地方/最好是开满格桑花/最好还有鲜花的香气/和你迷茫的气息/然后我会静静躺下/任红酒似的血液奔涌而出/染红身下的/土地……

你的诗,就像一条招展的带子,对死亡只不过是一种教堂里尖顶式的祷告。你向往美好与安静,纯洁的灵魂像一片湿了水的羽毛,我们人类的灵魂,更多的是需要对生命的珍爱和坚持。如果失去了美好的向往,怎么会有人生的追求和精彩呢?活着便是晴天,对自己微笑吧,就算前面是深渊。活着,我乐意,便是美好。

你的诗从没有发表过,也许老天注定你找不到文学的门吧。你算不算是一个文艺青年呢?不算,你的文字软弱,对于诗歌只是爱好,抒发自己的情绪而已。你早就明白到底爱好不能当成事业。你对退稿感到欣慰,很多杂志社都是不退稿的。也许你的死亡的倾诉触到了编辑的心,他感到恐慌而又无能为力吧。证明你的稿件是有人看的。你的心泛起被关注后的一点小小的激动。你曾经担心,那些忙得昏昏欲睡、心浮气躁的编辑根本没有时间看一个文学青年写的东西。你还坚持手写,面对电脑白得发亮的屏幕,你感到诗歌的灵感会死。

不知道看到这首诗的编辑是男是女,能有回音总比石沉大海的好。这有什么呢?反正你又不以写诗为生。就让它飞在空中吧。当你想象一个女编辑,面对你的绝望,拿着稿纸微微蹙起眉头,并且不惜走一段白色的水泥路,在城市里寻找并不多见的邮局,你为这首诗感到值得。除了你的妹妹,你第一次感到来自远方的温暖。可是你更爱你的妹妹,你总是怕她受到委屈。很多年前你的父母就死了,你的妹妹那时候才十岁。你看到咯血的父亲,他端着那个血盆子,眼睁睁地看着你。你看到逐渐萎缩下去的母亲,你知道一只恶魔已经在她的梦里游荡。爸爸,爸爸,妈妈,妈妈,妹妹流着泪从梦中醒来。哥哥在这,不怕不怕。你惊慌地从另一间房子里跑过来。悲切的表情被空旷的房子压迫得凄凄凉凉。你把妹妹抱住,你不停地告诉妹妹,我们会好起来的,有哥哥在。别怕,别怕。你颤抖的呼吸出卖了你,可你一直忍着你的泪水。你摸到妹妹骨瘦如柴的后背,你想到要多干点活,不能让妹妹受委屈。你的心里升起一股力量,你不能让妹妹感到惧怕。在你看来最幸福的事,就是看到妹妹的笑。妹妹有十八岁了,就快要考大学了。她总是谨小慎微,生怕得罪了什么人似的。你一直怀疑妹妹是因为缺少父爱,没有安全感才会变得这么胆小。胆小的妹妹很执着地学习。你总是怕她吃不好,每次去看她总买很多东西。最后一次见妹妹,你像在准备什么后事似的,啰唆得像个老太太。你叫妹妹安心学习,哥哥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打工。老板包了一个大工程,估计一年都不回来。你把一张银行卡交给妹妹。你还千叮万嘱地说,当你考上大学的时候,学费不够用的话,就从这张卡里取钱吧,记住,别让人知道你有这张卡,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说。这是爸爸以前的卡,密码就是你的生日。我在家里找到的。钱是爸爸以前做生意时存着的,他真的是一个好爸爸。卡里的钱够你读大学用了。妹妹,答应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答应哥哥,好好考大学,认真学习,将来出来找个好工作。你的话说得悲伤决绝,妹妹怎么会不在意呢?你从妹妹的身边走开,你从学校里出来。你回望校门,你也在这里读过书。你走在灯火通明的街上,你的影子在旋转。泪水顺着你的脸颊滴落在地上,你没有捧起它们,它们已经渗入你的唇角。

你对大地说:让晚风吹走我的忧伤吧/眼泪是个甜蜜的东西/当我看到我的妹妹/她就像一朵娇弱的花/我要找一个宽阔的地方/那里开满了格桑花/当雨露从天空中洒向/我早已张开双臂

你的脑海里飞过警察、小慧、胡黑子、摄像头,你走在路上时阳光很刺眼,你把自己放在屋里。黑暗和紧张让你的皮肤变得苍白。你做了一件大事,你在你的有生之年,做了一件大事。所以,你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你的本能一再地警告你。可是,当你喝了一杯酒之后,你的身体变得温热。暖和的胸腔里一颗心脏变得平缓,你看到墙上的灯光,在一层层地向外冲击。你看到一个情景,情景里的人在动,你看到你自己,你穿着一件粗糙的工作服,它就像一个大袋子套在你的身上。你的工具包拍打着你的屁股,敲击声和你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应和着。你走上一段楼梯,拐过楼梯转角。当你走到四楼的时候,你看到前面一片黑,就像拉了一块布,你被黑暗包围,你出汗并且想喊叫,就在这时,你看到你变了一个人,你穿着干净的衬衣,手挽着一个文件包。你还看到你长了一撮胡子,你左右望望,进入一间办公室。

一个虚构的人物走进你的脑海,局长,他踩着你的心,慢悠悠地,逐渐膨胀地向你压迫过来。他有气无力地爬上楼梯。他的胯部裹挟着黑影在你眼前晃动,就像一只蹒跚的狗熊向你扑来。你看到局长脸色苍白,只有你才知道,局长为什么会突然衰老。他还有力气走进他的家门吗?当他的老婆把他的包接过,嘱咐他洗手吃饭时,他要怎么面对他的老婆呢?他会一屁股蹲坐在沙发上,把手搭在额头上,一脸疲惫,却又不接受老婆的关心。他内心的烦躁只有你懂。你都看到他的冷汗了,他的老婆不安地问他怎么了。局长敢说吗?

局长人不高,四五十岁,你确定,只有这样的年纪,才有这样的职位。局长的头发没有发亮闪光,只是小小的一撇三七开,不蓬松,贴着头皮。他的脸有点瘦,你无数次地看过他的相貌,他走路时拿着一个黑色的包,正好一把挽住贴在腰间。如果他不说话,真的像一个小老头。谁会在意这么一个人呢?

你在意。一次偶然的机会,你看到了局长。你站在人字梯上,换一段电线,高空作业的你脸上背上冒着湿透的汗。局长给你一支烟,叮嘱你要小心。他说走廊窄,你的梯脚滑不滑。他看到你的梯子有点旧。你看到他这两天进入的办公室的牌子上标着局长办公室。你感到局长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你狠吸他给你的烟,你知道这种烟要五十元一包。

局长此时正在咳嗽,他因为今天丢了二十万块钱而愁容满面。他不敢声张,激烈的内心斗争让局长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他不停地抽着烟。局长也不是好惹的!他掐灭手中的烟,在烟灰缸里使劲摁着那弯曲的烟蒂,仿佛摁到的是你。他要将我碎尸万段啊。你惊恐地看到,他打了一个神秘的电话,想来他已经下定了某个决心,你看到他的目光正阴冷地对着你。局长的头发有些乱了,你对着他的脸孔说,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要找到我也不是这么容易的,我在黑暗里看到了你的黑暗。

接下来的事更符合生活的真实。第二天,局长到保安室,勒令保安把院子里的地都扫一遍,说,那些树叶昨晚我就看见了,还有花也没浇水,你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干了?保安垂着手唯唯诺诺,汗珠适时地爬满额头。把保安支开,局长把监控视频复制进U盘,再把昨天的视频记录删除掉。真有他的,看来他要在大海里捞针。你的可疑很快就会被细心的人发现的。你暗暗笑局长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也会这么紧张,你看到局长T恤下面的心脏就像一头小鹿,快要撞出那薄薄的丝料。他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复制一个视频吗?搞得像做贼似的。你扯嘴笑笑。你不知道,局长在恐惧之后,并不随着你的意志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你太低估了一只老狼。

书房里,局长把那个穿得笔挺精神的人看了又看,他的手指移动鼠标,他让你来来回回地进出他的办公室,局长若有所思地盯着电脑屏幕。他看到了你那瘦削的背,你的假胡子被他无限地放大。

此时的你正躲过一辆警车,你看到警车就莫名地紧张。你走进药店,促销员问你买什么药。你买了一些补血的药。你在一面镜子里看到自己已经变得很瘦,你的脸色苍白。你对着鬼一样的你虎视眈眈。

看着另一个你/我知道你的心很冷/我的影子从不贪恋/那短暂的停留/过去/再过去/我已经打开双手/我的姿态俗得不能再俗/我的心是真的/戴一副手铐/把我拉向天边

第二天夜里,一个长着一双鹰眼的人坐在局长旁边,大门口和过道的视频被分秒印证地比对了一下,这个鹰眼的人在纸上记录着时间的符号。他对局长说,他还有一个同伙。

你回到你的小窝,吃完药,打开电脑,听一些不痛不痒的歌。你还是忘不了想象局长此时的情状。

局长会等待你的电话。他看着手机,他相信你对他相当了解。因为你手上有他想要的东西。他相信一个敲诈电话会打给他。可是,你早已知道,通信设备是最容易被定位的。这些常识在刑侦剧里不止一次地放过。你得小心。你想再干一次,反正局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为了他已经跟踪不下一个月。

你再次路过局长的单位,这时的你多了一顶帽子。你故意穿肥大的衣服,弯着腰,你把你的老态龙钟延续在路面上。有什么可怕的呢?你只不过想看一下局长的表情。下班了,人们走出大门。你瞅见局长的车子还在大院里。你很失望,局长像平日一样进入他的车子。他没有如你所愿变老或者变瘦。你这是怎么了?一个诗人,竟有如此阴暗的一面。你应该远走他乡。应该离开这里。对,离开这里。我向往的是一个纯净的地方。那里有我喜欢的格桑花、小草、树木,还伴随着小鸟和虫子的叫声。每天,我对着太阳和月亮倾诉心事。我一个人往前走,直到没有力气,再在一棵树下半倚着,平静地看着前方,等待黎明的到来。

2

小慧,我来了,我想你了。小慧在柜台前站着,等待着她的顾客,随时准备推销她的手机。她白色的短袖,紧绷地裹着她的身体。黑色的短袖看起来就像一个酒杯。你喜欢她深色的眼睛,她不是什么大美女,在你看来,她已经很好。美女也不会爱上你,这个世道你懂。小慧不高,还有点微胖。可是,你就是喜欢她。你现在正隔着一扇玻璃看着她。她能感受到你在看她吗?你不想让她知道关于你的事情。你骗了她,说你会给她幸福。到头来谁陪谁都说不定。嗨,一个中年人在看手机呢。她给他推荐什么手机呢?你看到她打量他的穿着,她正在判断他的身份和收入。你心里在说,小慧,我告诉你,这不一定灵。有些有钱人,穿得不怎么样。只有那些领固定工资的人,才穿得整整齐齐,他们买东西总是精打细算,要挣他们的钱真不容易。你跟他们磨嘴皮,讲产品,讲功能,讲特性,还不如赞美他们一番来得有效。小慧,记住我说的话,赞美他们,狐狸才能吃到乌鸦嘴里的肉。让顾客信任你,你才能贴近他的钱包。我不是教你坏,而是这就是推销的至高境界。哦,小慧,我不能去接近你。我怕你问我,今天又不去干活了?我不知道,你下班后会不会打电话给我。我是不能再打给你了。我在你家的路口等你吧。

你吃了两个包子,在拐角处一直等到天黑,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你的女朋友小慧,确定没有人来敲门问话,你把假胡子摘下,一身扮老的衣服脱下塞进提袋里。你敲开小慧的家门。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不用电话?小慧见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埋怨。你看到她怨艾的表情。你也看到她那起伏的胸脯,你看着她的眼睛,知道她种种复杂的心情。你突然来了力量,生气勃勃又豪壮地说,我去给你挣钱啊。你拿出钱包,把一沓钞票放到小慧手里。你对她说,快数数。小慧把钱拿在手上,她的心里沉甸甸的,你没有从她的表情里看到喜悦。小慧说,你存够彩礼钱了没有?你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对你的爱和期盼。你停顿一下,说,准备了。你犹豫的一刹那,脑海里跳过妹妹小红以及局长及他的秘密女人。

小慧叫你进屋,你因为什么都没买,没什么东西准备,所以坚持不进屋见小慧的家人。你对小慧说,给你爸妈两百块钱加菜吧。剩下的钱,你可以给你和你弟弟买衣服。小慧家门前有一棵香樟树,你和她躲在屋角里,说了一些小话。小慧想去你那里。她告诉你她想你,你被她鼓起的胸脯压得燥热起来。你说不行,那个地方现在不好,有鬼气,这几天你都睡不好。小慧问你,那怎么办?你牵着她的手一直跑向郊外的田野。你累得没有找一块好一点的地方便倒在地上,你的手抓在她的胸部,你很用力地寻找身体的感觉,柔软的乱草在黑夜的微光中颤抖。你发现有黑点滴在她白皙的肚皮上,你用手抹起来瞅,却发现她肚皮上的黑点越来越多,你的呼吸缓慢,那东西是从你鼻孔里流出来的血。小慧不安地直起她的身子,她看到你双手捂住鼻子全身在颤抖。

你从医院跑出来,昨天晚上你就闹过一次,死活不肯进医院。你今天早上出来的时候,你失落地东倒西歪。小慧肯定知道了结果。你猜测小慧这个时候一定很伤心。有什么办法呢?反正我也没有钱治这病。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决定。昨天晚上你跟小慧耍脾气,你说你只不过是虚热而已,干吗搞这么大动静呢?今天早上从医院出来,你再也没有了底气。

你看到小慧变成别人的老婆。她穿着白色的裙子,她的胸前戴着红花。亲人们和姐妹们围在她的身后。小慧的父母脸上笑容满满。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五万块的彩礼堆得像一块砖,压在一个畚箕上。箩筐里装着米和酒,一对新人的事定了下来。就在昨晚,你看到小慧的家人对小慧说,我早就说过,那小子靠不住。他有问题,这么久都不见有人上门提亲。你看到她爸把嘴一撇。

你的头很晕,你的脸被莫名的怒气烧热。在一个粉摊前,你点了一碗叉烧粉。你决定再干一次大事,弥补一下小慧。我如果做到了,起码小慧不会受到家人的嘲讽和怨艾。你头上的汗一茬茬地喷涌,你压低你的脑袋,往嘴里刨挖食物。你担心遍地已是便衣,他们的眼睛就像是探射灯四处扫射,随时准备发现目标。谁也没有注意你,你只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越是紧张,越是心乱,身体发热又发冷。老板娘找钱给你你都忘记接收,你用一沓卷筒纸捂住嘴匆匆走出店门。

你想到要快,你想到要是让局长回过神来,他就会定下心来想法子处理你。趁他还没有布局,我得先行一步。你因为开始进行思考而陷入短暂的冷静。我得先找一找胡黑子。

你在公用电话亭用电话卡拨响胡黑子的电话。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没有接电话。该不会是被控制起来了吧?但愿他只是去上厕所,把电话落在了床上。你看到胡黑子抖蹭着肩膀,扭摆他的脑袋。这个习惯性动作很容易让他暴露的。他就算是被警察按住也会在地上做这个抖肩扭脖的动作,他忍不住。你眯起你的眼睛,表情很伤痛地想着。虽然进入局长办公室那天他戴了帽子,他在停车场的一棵树下瞅着局长,用手机给你通报局长的行踪。你坐电梯下来时,在电梯门口碰到局长,他正要上楼。你瞟他一眼,你看到局长的眼里放着热情的光,又保持着警惕性。你拿着一个文件袋匆匆走出办公楼。

你又拨了一次胡黑子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时间过去了多少分钟?五分钟,你看一下路上跑过的汽车,迅速地跳上一辆公共汽车。你想,车后肯定赶来了几辆摩托车。有几个人正在四处张望。休想抓到我。你在城边下了车,进入一家杂货店把一堆食物塞进袋子里。这一夜你消失在B城。

你到了另一个镇,你不知道去哪里,你看到高铁桥墩下有很多孔,你想,晚上就待那吧。你感受到惶惶不可终日的苦楚。不要到城里去,到城里就是死路一条。你怕蛇吗?我怕,好吧,你买一瓶一扫光,晚上睡觉时喷一喷,防虫又防蛇。

你躲过那些老农的眼睛,你沿着高铁线一直走,周围景物的影子越来越长越来越淡。当落日失去颜色,沉入浓墨的天边时,你把包裹当成枕头躺在一座桥墩下,那水泥墩的边正好容得下一个人。头顶水泥板的遮挡,晚上下霜飘露也不会打在你的身上。你看到那些只剩黑影的植物,它们静默地待着,就像一块块贴片贴在天空中。你安下心来,听到虫叫。它们是在招引着同伴吗?你试图去解释虫鸣的意义时,你变得清静,并且用心专一。你的目光炯炯有神,你陷入短暂的放空状态。青草和庄稼的清新味儿让你感到大地的神奇和生机。

做一棵草吧/可以喂牛/可以装点大地/可以向风招手/最重要的/它可以紧贴大地

你喝一口水,吃一个面包,点一支烟,在黑暗里守望。

3

公用电话亭的那个黑色的听筒,在不住地响,是胡黑子打来的吧?他是向我报平安吗?胡黑子长得高大威猛。就一个缺点,好像有虫子定时咬他的肩,要抖一抖才舒服,这个习惯很强迫。你问过他,为什么会这样?他说小时候跳到水里游泳,被摔过,被人救上来后,就这样了。他说他谈对象总被人嫌弃。他迷上烟酒。

胡黑子一不小心就在酒吧里吹牛。他出手阔绰,想博得那些穿着性感的黄头发异性的注意。他得逞了,那些钱怎么够他挥霍呢?他陷下去就不能自拔,直到山穷水尽。他可能是在酒吧里被带走的,包工头出卖了他的电话,他被一个金发女郎引诱出门,还没回过神来,几个壮汉已经摁住他的双手。

不,胡黑子只是一摊泥,被警察从家里带走,在审讯室里被吓唬几声,一五一十就都招了。

你看到胡黑子带着警察来到你的租房,他们一脚把门踢开。一群强盗,你这么说。胡黑子扬起手中的手铐说,他就住在这里。胡黑子一天晚上喝多了在你这里待过。就是那天晚上,你和胡黑子异想天开,决定跟踪局长。警察从你的小房间里搜出假发、假胡子、公文包、白衬衣,他们打开你的电脑,一个高手在认真地破解你的Q Q密码。小红、小慧都会暴露的。她们终将不得安生。他们还发现了你的日记,里面有局长的活动记录。在最近使用的文档里,他们看到一些图片的信息,却怎么也打不开。因为这些图片在你手上的U盘里。你下意识地摸摸你的口袋,U盘还在。它硬生生地梗在你的大腿上。

你开始担心起小红来,小红,不要说啊,那张卡是哥哥用命换回来的。小红能抗得起这么大的压力吗?她是不是会说,哥哥去广东了?对于那张卡,她是否守口如瓶?你默默祈祷,希望心灵相通的事能够发生。哥,我会记住你的话。没有你,我会坚强的,小红在天那边说。警察走时会警告她,有你哥哥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不然,你就是害了他。她的老师会找她谈心。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小红心理防线会崩溃的。

小红在夜里默默地流泪,她打你的电话,总是被告知,无法接通。小红也在对着茫茫远方张望,你看到她的泪,像一串串流星凌空飞过。小红,我想你,哥哥走错了路。

胡黑子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呢?那是警方的临时处置,他们本已从监舍里拉出胡黑子,却又改变主意。他们拖延时间,就是为了监测到你的位置。你已经想到这一点。

你们就逼我吧,明天我就去复制U盘的内容。你想到一个同归于尽的方法。

你走进一家酒店的后门,你知道一楼会有卫生间,你把东西挂好,解掉衣裤,在洗手盆边快速地洗了个澡。前后几十秒,谁也想不到你会在卫生间里这么干,还不到一泡尿的工夫,你就让自己清爽起来。你穿上衣服用五指梳理头发时,看到自己脸色发黑。一个晚上的折腾,你气血不足。单兵作战,什么事都得自己扛着。

你把U盘复制好后,装进一个信封。等着吧,我会让你身败名裂。哈哈哈哈,你在网吧前豪放地笑。你让周围的空气和人们的眼睛变得莫名。你的包有人递给你,你刚才忘记从店里拿出来。你接过包,回到原来的样子。你孤身一人,行走在大街上,你低着头,警觉地看着周围的人。

你路过一家医院,你看到一个前方的你抬头望着医院的牌匾。小慧从一边跑出来。她说她四处找你,你都跑去哪儿了?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很辛苦吗?你没有拥抱小慧,你不相信,小慧还会来找你。她不是知道了我的病情吗?她就不怕我成为一个负累?你很冷静,你告诉她,让她回家。我不可救药,你说。你一直把你当成一个负累。小慧走了,她就像一滴水一样消失在水泥地面上。

小红从后面拉住你的手。小红说,哥,跟我去警察局吧。你看到小红哀求的目光,你看到她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你反问小红。小红不知情,她只知道你做了一件坏事。在她的思维里,判断事物还是以好坏来区分。小红,哥哥不是告诉你,任何时候,都要专心读书,去读重点大学吗?你生气地说。小红委屈地说,可我知道你干了坏事,我心不安,我没法读书。我不能看着自己的亲人犯法而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啊。你对小红下了狠心,你拿出一把尖刀,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你踩着慌乱的脚步向后退,让小红离你越来越远。她的脸在变小,你手上的刀一直吸引她的目光。

你是怎么走到车站的?你感到你控制不住你的腿。我最熟悉的是车站吗?是谁在指挥我?我不是要去邮局吗?我要找邮局,对,那个门面是绿色的地方。你强行让脚步掉头。你拍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镇静。我要去干一件大事,你提醒自己。信封、U盘,投出去。这几个关键词在你脑海里开花。你走进一家商店,向女老板问了一遍去邮局的路线。我一定会找到的,向前走,一直走到T形路口,再向左拐。嗯,记住了。你一直向前走,你看到两个T形路口,你让自己犯了愣。一条T形路在左,一条T路在右,你不知道往哪个路口走。这时的你只相信自己,因为你在默念着向前走,向左拐。你看到一个踩着绿色单车的邮递员,他骑的老单车跑得真悠闲。你加快脚步向老单车追去。很奇怪,你跟着单车又走到了车站。你看到邮递员从一个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沓报纸,向车站里走去。

你开始怀疑这是老天的安排,你逃不出那些所谓的宿命。老天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走到这里呢?难道,小红出事了?你打一个激灵,上天一直在给我引路,小红,小红,我唯一的亲人。你终究放不下小红,你心头涌上一股热流,你想去见小红。我的妹妹,哥想再看看你。

学校的大门紧闭,小红,我要找小红。你在校园里没有见到小红。她已经消失在同学们的记忆里。这是很多年以后才有的情景。小红的同学怎么这么冷淡?你们是不是经常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就这么不起眼吗?她去哪儿你们也不知道。班主任说她请假了。你看到小红的假条。从假条的字迹里,你看到小红急匆匆跑出校门的样子。假条里说哥哥身体不好,她得请假两天。是谁找到了小红,传了一个假消息给她?你想到的是小慧,只有小慧才知道我的病情。她为什么还来找我?她为什么这么多事?不就是一个死吗?这让我的妹妹要经受多大的折磨啊?都怪我没有交代清楚一些事情。

你打电话给小红,你已经不顾一切。小红告诉你,她正在去A市的路上。你听到了刮过车窗的风声和轮胎声。小红,你泣不成声,我在这,我在学校里,我在找你。小红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她好像打了一个趔趄,电话在她耳边颤动了一下,你听到了刹车声。我现在就回去找你,我的哥哥,等着我。小红的声音急促。你的很多疑问都还没有解开,手机的忙音不断响起。是谁带小红出去的?会不会是骗子?小红不是很危险吗?就算是骗子,我又能怎么样呢?小红现在在他们手里。你还是不死心地给小红打电话,手机接通后,你忙问,你和谁在一起?小红告诉你,一个阿姨啊,我们正在回家的路上。你只能说,小红,我在学校等你,你小心一点。

4

你见到了那个女人,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衬衣,束腰在一件黑色的套裙里。她见到你时脸上飘过一丝腼腆。哥哥,你怎么病了也不告诉我呢?我怕你担心,你对小红说,大人们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安心读好书就行了,小红,这是哥哥最大的心愿。小红拉着你的手,就像拉着妈妈的手。你有很多忧愁,看到小红,一种回归的寄托让你内心充实。你哄小红,让她进入学校,不要落下功课,哥哥很好。你说。其实你恨不得紧紧地抓着小红的手不放,你想给她安全和庇护。

那个女人一直看着你们兄妹,小红走后,你有充足的时间看清了她的脸。你的记忆被激活,她出现在电脑屏幕上。她最开始是背对着镜头,接着她的头对着镜头,你看到她尖尖的下巴,她站起来的时候,你看到她的全身。现在,她的躯体被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裙子罩住。你的眼神穿透她的心,女人低了低头,她叫你上车,说想和你谈谈。

这个女人走在你前面,她不停地偏头看你,把你引入一家咖啡厅。她坐在你的对面,你看不出她有任何的傲气娇气贵气。她的身上反而有一点点土气。她捧着杯子不知该说什么,她上唇咬住下唇。这个女人脸色有点蜡黄,眼睑下面有一些小斑点。她的头发扎成一个马尾,垂在后背。她看了你一下,挺一下自己的腰,你看到她的身材很匀称。她的肌肤白成一团,你看到她的两个黑点。她对你谈她的过去,她说她从一个小山村出来,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做服务员。后面她抽空又读了一个夜校班。她还说她家里很穷。她的弟弟因为没钱治病,从小就病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含泪。她说看到你们兄妹这么相亲相爱,她很受感动。她还说现在科技发达,像你这种病是可以治的。她要了你的电话号码,她让你相信她,她会为你付出巨大的努力,包括让你的妹妹健康地成长。她越说越激动,最后,她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她说她的小孩正在读初中,他要妈妈的照顾和疼爱。你看到她的泪,她的泪洗净她的肌肤。你突然问了一个隐秘的话题,那孩子是谁的?你的暗示让她的悲伤停顿了几秒,她委屈地说,不是他的。是我的前夫的。你的问题牵出了她的另一段悲伤的回忆。她说得很苦,如果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人,我立刻就死,她说完闭上眼睛,仿佛等待一桶冰冷的水从头浇下。你开口说,点一些东西吃吧,你饿了。她抹一下清澈的泪,招手把服务员叫来。

你的牙撕扯着大块的牛排。你要把自己的肚子填饱,这样才有力气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你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女人是不是在你面前演戏呢?她的楚楚可怜、温婉柔弱,是不是装出来的?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你要不要向她提条件呢?反正我就要死了,罪加一条又何妨呢?你摸摸肚子,打着饱嗝喝下一口饮料。她在你面前小鸟啄食,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姑娘。你想要黑她一笔给小慧,是小慧给了你一个男人应有的快乐。她反而先开口了,她说你的病是可以治的。你说得倒好听,我去哪里找钱治病呢?你白了她一眼。你现在吃饱了,咬牙都能咯吱咯吱响。你直视她,这个女人跟你毫无瓜葛,就因为你掌握她的秘密,她只好低声下气地陪着你。她小心翼翼地说她这些年存了差不多十万块,可以先让你拿去看病,剩下的再想办法。你以为她会承诺给你几十万,她没有这么做。你不冷不热地回答,让我考虑几天吧。

租房的门没有动过,你所想象的砸门而入的情景没有发生。你的东西一切如常。冷寂缓和你的不安,你更需要安定。那个女人好像坐在你的床上,她的表情可怜。如果你不答应我。我的孩子会没人照顾,他也会沦落到亲戚家里,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我们一家人的命运都牵在你手上。她就坐在你床上,她的表情告诉你,无论受多大的苦,她都愿意想办法给你治病。

小红替你做了决定。小红周末找到你,告诉你学校给了她贫困生补助,全校师生还给她捐款。小红说,哥,我不能没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再失去你。全校师生捐了一万多块,小红把钱放在你手里。小红说,我不会给你丢脸的,等我们以后有能力了,我们也帮助其他人。小红还说,得知我们家的不幸之后,学校还要给她申请品学兼优女学生特别生活补贴,这都是一些大单位的扶助项目。小红的眼里带着希望和兴奋。你生气地说,拿人家的好吗?

那个女人又找到你,这次她没有自己一个人来,她把小红带上,手里还提着一个黑塑料袋。她的目光很诚恳的样子。她把那个袋子交到你手上说,接下来还有很多爱心人士为你们兄妹捐款。要不,你先到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情况如何。你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瞳孔里,有怯意有等待。你越是陷进去,越是发现她背后的阴暗。为什么我看到黑暗的东西这么坚硬?你的心里泛起一层不妥协。你看到局长搂着这个女人,他们在一起密谋,就算危险将从天而降,局长还是和这个女人先温存再老练地商讨。你听到局长在分析利害,他拉着这个女人的手说要用软的对付这件事,报警只会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局长摸着这个女人的大腿说,他只不过是为了钱。

我真是为了钱吗?你问你自己。我为什么要这么犹豫呢?我就是为了钱,顺便捡了个大便宜。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我是他的灾星,他要花钱消灾。你在问你自己,你为什么在得到他们主动送来的钱时,还有着抗拒,不情愿?你把这一切归为:因为你是一个小文青,有知识,有正义,有良知。你觉得他们是在瞧不起你。你想证明自己,你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想要的东西。天啊,你越想越气,真是奇耻大辱。或者你想着善报因果,迟早要还的。你和局长,迟早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才合乎情理。你以前想着你的死,干一件大事就了却一生。你想到山里,找一个美丽的开满鲜花的地方,静静地看着黑与白的变换,忘却一切,与大地渐渐交融在一起。你留给时光的只是空白,留给世人的只有猜测。你感到你深陷人生欲望与哲思的胶着。你的身体开始烦躁,你的皮肤开始发痒。你把手里的东西向那个女人丢去。你们这帮人,一直在试探我,一直在折磨我,去你的。你蹲下抓你的头,双拳捶着地面。

你没有看那个女人和你的妹妹,你知道她们一定感到恐怖。她们一定以为你的病犯了。那个女人露出惊恐的神色,想跑又不敢跑的样子。她向你妹妹求助,你的妹妹惊慌失措,她已经抓住你的手,她看到你难受痛苦的表情。小红带着哭腔在一旁求你,哥,去医院吧。你要是不去医院,我就不参加高考了,你不去医院,我就要去打工给你挣钱治病。小红,小红,你怎么这么相信这个女人呢?她给你说了什么,你这么信任她?你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她真的好歹毒。小红,她会把你带坏的。

这不是逞强的时候,你还想逞强,你就是要逞强。你急火攻心,你的鼻子开始出血,怎么捂都捂不住。你感到你的力气越来越小,你的手脚软得抬不起来。

你看到几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把你抬上车,你看到几个口罩,你看到电梯,你看到走廊上的灯光,你渐渐睡过去。你真是太累了。

你在微弱的黑暗的世界里走着,你只看到你自己的样子,周围都是黑暗。你感到你摸到你的租房,门的把手还是好好的,没有人动过。你又摸了一次,真的没有人动过。你害怕什么呢?你怕他们进去,把你的房间搜一遍,带走那个铁制的U盘。你又摸你的床,床底下有一双臭鞋,鞋还在。你的电脑呢?不是在桌子上吗?房间小,桌子靠着床头摆。电脑屏幕还在,它呆呆的,大大的。主机呢?怎么放主机的格子空了?这些坏人,到底乘人之危动手了。你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你,是小红吗?听声音是小红。小红,我在这,哥听到了。别哭,我的妹妹。你在黑暗里寻找,你要找什么呢?东张西望的。你要找你的过去吧。你站在时间之外,和时间逆向而行。你想回到过去。这过去,闭上眼睛才会看到时间的痕迹。你的手被人抬了一下,有人用东西扎你。这是过去还是现在呢?你不知道,你掉入了一个大坑,什么都看不见了,包括你的身体,你的面貌,变得渺小,你被拥挤进一条线里。不知道是谁把你拉了出来,你听到有人叫你,她在喊着哥哥,为什么这声音不细腻亲切?为什么她叫我哥哥?你还听到了U盘这个词语。U盘在哪呢?是在我身上吗?不是,我已经放好了。是在床底下吗?在屋里吗?不是,都不是。那在哪里呢?我告诉过我自己,我不知道。有人在脱你的衣服,你感到一丝凉爽。你却看到了局长的屁股和他的肚皮,皮肉松散。小慧也来了,她和那个女人一样,什么都没有穿,局长将她们搂在左右。

你醒来时,看到那个女人在照顾你。小红去学校了,她放学会来看你,那个女人告诉你。你眯着眼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一条湿毛巾在你的脸上脖子上乱窜。你的头被抬起时,你感到那个女人把你揽在手臂上,你迷糊地感受到她的胸部把你的头弹了几下。你感到睁开眼睛后的世界里,充满拥挤。你看到血袋子吊在你头上,你突然想吃东西。

你住在医院里,你觉得可怕,医生、护士、那个女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想到要往你身体里输入成瓶成瓶的药水,血管里都是药,身上再没有鲜活的味道。你听到护士说要给你配对骨髓,小红当然无条件支持。有一天你问护士,说你这个病要多少钱,护士说二十万元到五十万元。你愣愣地开着你的嘴,我一条烂命一辈子都挣不了五十万元,还不如死了算了。护士让你安心在这里住两个月。

那个女人又出现了,她给你做了鸡汤。喝吧,她端到你嘴边,以前我命很苦,现在,我有了一点能力,我照顾你,也算是老天的安排吧。我的衣服呢?她把你的衣服从箱子里拿出来,你从口袋里翻到了那个U盘。你把它装在一个烟盒里。你看到那个女人的目光迅速地从你头上移开,你闻到衣服上的香皂味,她肯定动过我的东西。她为什么不拿走呢?你喝了一口她送过来的鸡汤。这个女人,拿来做老婆还是挺顺心的。你为她在你身边的坚持而松动了自己的心。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你妹妹是个品学兼优的人,只要发动得好,很多好心人会帮助她和你的。她说得很轻松。

这天你有了点力气,你让自己的眼睛一直跟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今天穿了一件裙子,碎花的连衣裙,她穿裙子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你还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虽然只有那么一点点,足以使你心旌摇曳。你心情复杂,竟然渴望她的这份热情和温柔是专门为你而装扮的。你看到她的手指纤纤细细,它们拿着羹匙将一口口营养滋补的汤送进你嘴里。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因为对她产生眷恋和贪恋而生成一股醋意。你看到她提起裙角进入汽车,虽然你很熟悉她的路线,这一次,你不能再想象下去。

小红给你带来好消息,她的脸洋溢着希望,她仿佛看到你站起来的那一天。据她的描述,已经有好心人往她的账户里存钱,她的报道出现在网上后,她接到很多好心人的电话。小红,我要不要告诉你哥哥的秘密呢?看着小红单纯的脸,你几乎呆滞。你没有告诉小红,你在夜里打开手机,在网上浏览你的妹妹以及她的故事。

5

对那个女人,你走神了几天。

有一天,胡黑子和几个警察找到你。他说你和他干过一次。警察刚要问话,那个女人走进病房,看到这阵势,她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又进来了。警察接了一个电话,匆匆带着胡黑子走了。那个女人脸色阴沉,她对你产生了隔阂。你们在互相猜测,又不敢声张。她的电话很快响起来,她逃脱似的把碗放下,拿着电话在门外嗯嗯了几声。她进来时,告诉你胡黑子因盗窃被抓了,他把你也供出来了。你感到你被伤害了,他的嘴怎么这么贱?听说他又跑进了另一个领导的办公室,被从厕所里出来的领导撞见。她坐在床边,低着头。你叫她把你的衣服拿来,你把那个烟盒交到她手里。你很清楚,你无法再左右这个局面。她握住你的手,你就说,那是你去向局长借钱看病,有律师会来帮助你的。你愣愣地看着她。她突然把你抱住,在你耳边说,我们已经付出得很多,你一定要好起来。

你在黑夜里很茫然,那个女人抱得你骨头酸痛。你的整个身躯在她走后,还有被勒住的紧箍感。你的心很冰凉,身体僵硬。你想到还有一个备份的U盘,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你想等到你身体好后,或者你突然在骨髓移植后产生排异时,再做进一步的处理。你要怎样丢出你手中的雷?是要炸谁更合适呢?

你看到那片花海,南方的格桑花可以种在山脚下的水边。周末游玩的人们在水边搭起一座石头灶,吊起一口锅。他们将食物、钓具、遮阳伞从汽车上搬下来。小朋友和女人们在清新的空气里欢呼拍照,仿佛他们是大自然的精灵。男人们抡开臂膀甩出钓竿,鱼饵沉入绿得发黑的水底。碧绿的潭水怎么会有大鱼呢?一个戴着白色花边帽的少女向花海中间走去。她张着双手,身体左右摇晃,生怕踩中细小的花茎。她发现,前方有一簇花开得很大很艳,比周围的花高出许多。在微风中的花朵轻轻地摇曳着,向着迎风而来的少女发出热情的邀约。你躺在那里,张着两只空洞的眼睛……你看到两只乌鸦扑着翅膀飞向天空……你还想继续往下看,眼前电光一闪,巨大的爆炸声里夹杂着一个少女的尖叫,你被收进一条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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