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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对包拯的称呼,都是错的

2017-11-09吴钩

畅谈 2017年15期
关键词:包公学士包拯

吴钩

包公戏里对包拯的各种称谓,比如“包青天”“包大人”“包相爷”“包文正”“包黑子”等等,差不多都是后世文人编造出来的,并不符合宋朝历史

“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江湖豪杰来相助,王朝和马汉在身边……”这首歌说的是北宋开封府知府包拯。哦,不对,是包公戏里的“包青天”。事实上,与历史上的包拯相比,其精神本质大致相符,但已远远超出了真实历史人物的范畴。从宋、元到明、清,以包公故事为题材的文艺作品层出不穷,或加工包拯事迹,或吸收民间传说,或取材于文人笔记,或附会他人断狱故事,有的则纯属文学虚构。人们笔墨渲染,口耳相传,不断丰富其情节和内涵,逐渐形成了今天的包公,成为有口皆碑的清官典型形象。

不独如此,包公戏里对包拯的各种称谓,比如“包青天”“包大人”“包相爷”“包文正…包黑子”等等,差不多也都是后世文人编造出来的,并不符合宋朝历史。

包青天

几乎所有的包公戏都将包拯称为“包青天”,但宋人似乎并没有将清官叫成“青天”的习惯,检索宋代史料,我没有找到宋朝称官员为“青天”的记录(或许是我孤陋寡闻,各位若见过宋人称“青天”的史料,还请相告)。倒是宋话本小说《错斩崔宁》中有一段描述:“那小娘子正待分说,只见几家邻舍,一齐跪上去告道:‘相公的言语,委是青天!”这里的“青天”,算是“青天大老爷”的意思。但《错斩崔宁》为元明人辑录整理,加入了元明人的说话习惯,我们无从判断宋人是否也这么说。

有一点可以肯定,“青天”的呼谓是明清时期才流行起来的,其时一位秉公执法的官员,往往就会被民间尊称为“青天”。比如晚明公案小说《律条公案》:“次年二月,马鸣亮为河南代巡,法令甚是威严,折狱甚是明白,人民无不悦服,皆号为马青天。”清人笔记《郎潜纪闻二笔》:“魏青天者,广昌魏少宰定国,知湖广应城县时,楚民争称之者也。公善决狱,惠政入人心,邻县讼者咸赴诉,上官亦知之。”

这个时期,包公题材的小说、笔记也普遍出现了“包青天”的称谓,如清代小说《海国春秋》:“當年百姓无奈,俱奔开封龙图包青天跟前告状。”明清时期流传的《靖江宝卷》唱词:“我不上他家去,我这次要上大忠臣包青天包大人家去要账。”但宋朝人不会将包拯叫成“包青天”。

包大人

“包大人”也是包公戏中十分常见的对于包拯的称呼,如上引《靖江宝卷》唱词就称包拯为“包大人”。但这不过是明清文人将本朝流行的称谓套到宋朝人身上罢了,因为宋朝百姓见官,或者下属见上司,并无当面称对方为“大人”的习惯。

清代学者赵翼曾考据过,“大人”之称,“南宋时尚专属子之称父,而不以称贵官。觌面称大人,则始于元、明耳”。宋人笔记《鸡肋编》载:“世惟子称父为大人,若施之于他,则众骇笑之矣。”宋朝人若称包拯为“包大人”,是会被人取笑的,因为“大人”只用来称呼父亲。见官称“大人”之风,是从元朝开始的,明清相沿,到了赵翼生活的年代,“大人”之称已经泛滥,京朝官、巡按、督抚都被称为“大人”。

元朝之前,当然也有以“大人”指称官员的语言习惯,如《后汉书·岑彭传》:“韩歆,南阳大人。注:谓大家豪右也。”但这里的“大人”只是第三人称,跟当面称“大人”的第二人称并非同一回事,用赵翼的话来说,“唐以前称贵官为大人者,乃从旁指目之词,而非觌面相呼也。”

那么宋朝人见官怎么称呼呢?赵翼考证说:“考唐宋以来,仕宦相呼敌以下或称字,尊长称丈,公卿贵官则称其官位。”意思是说,对方若为平辈或以下,则称其字;对方为尊长,则称“丈”;对方为公卿贵官,则称其官位。

包文正

在《靖江宝卷》《聊斋俚曲集》《三侠五义》《呼家将》等明清戏曲与小说中,包拯又被称作“包文正”,如清代小说《说呼全传》:“仁宗即召八王同包文正到官,便道:“庞妃朕己赐死,庞集革除其职,今但召呼家将到来,应卿等保奏,朕好降旨加恩。”《靖江宝卷》:“仁宗大发雷霆,拍动震山河:‘大胆包文正,你胆有天大,竟敢陷害皇亲国戚,国法难容。”这里的“文正”是谥号,但包拯的谥号并不是“文正”,而是“孝肃”。《靖江宝卷》称活着的包拯为“文正”,更是荒唐。

补充说明一下:在宋人的观念中,“文正”为“谥之至美,无以复加”。既然是至美至荣之谥,当然不可以轻易与人,北宋一百余年,能获得“文正”之谥的士大夫,屈指可数,只有那些堪称为士人典范中的典范,才可以得到“文正”的赐谥,比如范仲淹。以包拯的政声、成就,还够不上谥“文正”的资格。显然,“文正”只是民间文人赠送给包公的溢美性质的私谥。

包黑子

一些明清小说又将包拯叫成“包黑子”,如清代小说《狄青演义》:“君王闻奏,看看两班文武,不知又是哪人动了包黑子之怒。有几位不法奸臣,都是面面相觑。”《三侠五义》:“庞昱道:‘包黑子乃吾父门生,谅不敢不回避我。”之所以将包拯称为“包黑子”,是因为传说中包拯面如黑炭。请注意我们用了“传说中”的修饰语,因为真实的包拯貌如常人,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史料从未说过包拯“脸像焦炭漆黑”。

故宫南薰殿旧藏历代名臣画像中,也有一幅包拯画像,绘出的包拯形象长得浓眉大耳,面目慈祥,与一般士大夫没什么不同。南薰殿旧藏包拯画像绘制的年代相当早,很可能是从宋代传下来的,显然是我们了解包公相貌最可靠的图像史料。

包公

称包拯为“包公”,倒不能说错,因为宋人确实习惯将具有较高社会地位的男性尊称为“公”。不过,“公”一般为第三人称,且通常用于称呼逝者,因此在墓志铭中,特别容易找到“公”的称谓。

“包公”一称,也见诸宋朝文献,宋人笔记《邵氏闻见前录》载,章悖少年时,“私族父之妾,为人所掩,逾垣而出,误践街中一妪,为妪所讼。时包公知开封府,不复深究,赎铜而已”。不过,此时“包公”并不是包拯的专称,只要是姓包的,又有点社会地位,都可以被称为“包公”。所以,我们会看到,包拯的子孙也被叫“包公”,如包拯次子包绶的《墓志铭》,碑额阴刻篆书:“宋朝奉郎包公墓志铭”:包拯孙子包永年《墓志铭》,碑额阴刻篆书:“宋宣教郎包公墓铭”。另外,由于“公”通常是对逝者的尊称,包拯当开封府知府时,恐怕不会有人以“包公”相称。

包龙图

有时候,包拯也被称为“包龙图”,如明代话本小说《初刻拍案惊奇》:“现今开封府府尹是包龙图相公,十分聪察。”包拯之所以有“包龙图”之称,是因为他曾被授予“龙图阁直学士”的职称。龙图阁为皇家图书馆之一,设学士一员,直学士七员,待制三员,直龙图阁五员,这叫作“馆职”,主要用来优待文学之士,以彰显其学术地位,好比现在的官员,如果带上客座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员之类的学术头衔,便可以显得很有学问。但,领有“龙图阁直学士”馆职的包拯却不可简称为“龙图”,非要简称,也应是“包直学士”。

还有些戏文将包拯的馆职说成是“龙图阁大学士”,如京剧《铡美案》唱词:“老夫,包拯,宋室驾前为臣,官拜龙图阁大学士,兼理开封府府尹。”但宋代从没有什么“龙图阁大学士”,这可能是创作戏剧的草野文人将宋代馆职误会成明清时期的“殿阁大学士”了。

明清时期的包公戏、包公案小说还将包拯称为“包相爷”,相爷,是对宰相的尊称。但包拯担任过的最高职务只是枢密副使,称其为“包相爷”显然是不合适的。

包待制

戏曲小说关于包拯的所有称谓当中,可能只有一个称呼是准确的,那便是“包待制”,如罗贯中《三遂平妖传》:“这官人正是开封府包待制。这包待制自从治了开封府,那一府百姓无不喜欢。”待制,跟直学士一样,也是馆职。包拯领“龙图阁直学士”职之前,曾被任命为“天章阁待制”,待制的地位在直学士之下,从待制到直学士,有点像从副教授升为正教授。

既然包拯曾领“天章阁待制”之职,那么称他为“包待制”便是恰如其分的。宋朝人也是这么称呼他的,《宋史·包拯传》载,包拯权知开封府时,因为“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但是,“包待制”这个准确的称谓却流传不广,只在一部分元杂剧与元明小说中见到。而那些谬误的称呼,什么“包青天”“包大人”“包黑子”“包相爷”“包龙图”,却是广为流传。(资料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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