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若活得久，便成精。

动物若活得久，便成妖成魔。

而人呢？人若活得久，便成为一种“拖累”，一种“不祥”，一种“罪恶”。难道当生命的寒冬来临，人心似铁，只适合哑忍、自杀、不告而别？

想象一下吧，有这样一位乡下老人，他沐浴之后，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坐在堂屋，一边在火盆里给自己烧纸钱，一边喝下半瓶农药。当纸钱烧了一半，老人已倒地不省人事。

吊诡的是，儿女们对垂死的老人并没有马上抢救，而是算了一笔账：假如花2万元救过来，老人能活10年，一年做农活收入3000元，那救他是划算的;要是活个六七年，刚能回本;但要是救回来又活不了几年，那就亏了，不值得救……

當亲人之间，开始按照市场思维处理关系，按照家庭的核心利益最大化来计算得失时，一个被榨干了所有利益的无用老人，是应该被“断舍离”的，是子女们轻装上阵应该被剥离的那一部分“重”。

于是，当那些苍老的生命在遭受了长期病痛、虐待或弃养后，选择“体面”的自杀，是识“大体”，是对儿女的爱与成全。

没有人觉得不正常，在村委会的人口登记簿上，众多自杀的老人被村干部标明：自然死亡或病死。而老人儿女子孙的所有社会化行为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没有任何机构会把他们拉入黑名单，他们可贷款，可买房买车，可提干可评先进，可乘飞机坐地铁，欢声笑语地奔锦绣前程……

就算写作者的忧伤微不足道，而我，就是想知道，众多老人这种“利他式”的自杀，是否是一种有主谋，有帮凶，集体参与的“他杀”！

而我，就是想知道，有谁能关顾那些苍老绝望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生命？又有谁能聆听安慰那些飘荡在田野上孤独而怨恨的灵魂……

凡此种种，令我写下《温凉的时光刀》。以一返乡奔丧者的视觉回溯了奶奶的一生，当视线在葬礼和故乡山川之间反复转换时，我携时光之刀刻出一幅斑驳的人间世相图，并将人类终极宿命隐藏其间：生而为人，获而一无所获！

故追求过程的善美，或许成为我们最后的安慰。

宋潇凌，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二级作家。

出版长篇小说《单行道》《个别女人》《说吧，你到底要什么》，

小说集《笑相逢》《我为谁守身如玉》;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

《小说月报·原创版》等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百余篇，

另有影视作品《吝啬男友》《另类村姑》《西域花开》等，

共计四百余万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