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

“第二十届新概念作文早已开始了，请同学们认真准备，开学我来收稿。今年写作重点有新变化，比如……”

暑假期间，笔者的朋友圈里，不止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如此倡议，也让笔者感叹时光荏苒。中国的八零后，估计没有不知道新概念作文的。上世纪末，作为一桩社会事件，新概念作文以“新思维”、

“新表达”和“真体验”，搅动了中国的舆论界。随后，韩寒、郭敬明等“叛逆少年”伴着争议，成为新概念作文的形象代言人。

二十年后再回首，新概念作文到底改变了什么？它所“捧红”的人，今天还好吗？

折射时代变迁：二十年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十多年前，笔者正上初一。一天，语文老师拿着《首届新概念作文获奖作品选》进教室，用了一节课的时间朗诵里面的文章。当时听后，确有醍醐灌顶之感。“原来作文就是自己想写什么就写什么，不用考虑中心思想、段落层次，甚至不用拿名人举例。”

当时印象深刻的，是一篇讲述作者人生经历的《站在十几岁的尾巴上》。在今天看来稍显做作的文章，那时却觉得活泼又新鲜，还引用了高晓松的诗“有多少人会打开窗，有多少人痴痴地望，那么蓝的月亮……”

时间倒回到1998年。那时，腾讯QQ即将诞生；快乐大本营开始火爆电视荧幕；新浪、搜狐、网易等门户网站刚刚建立，中国即将“人世”。那一年，80后最大的18岁，最小的9岁。前一年，一场关于语文教育的舆论热议兴起。当时，《萌芽》杂志组织文章发出“中学语文教育面临危机，已远远不能适应时代需要”的呼声。这些，都成为这个活动的时代背景。

1998年，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启动，由七所重点大学参与主办，作文除要求5000字内外，无任何限制。很快，韩寒的名字与新概念一起，已然家喻户晓。

如今看来，新概念作文改变了什么，其自身又有哪些变化？

成都一名高中语文特级教师认为，新概念作文推动了中国应试教育的改革。

“拿考试来说，越来越倾向于提供材料，不设过多限制，考生自由发挥，这和新概念是有关系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教育者对新概念的态度也由怀疑、争论转为支持。新概念所倡导的这种自由表达的文风，也推动了当时社会的反思和开放。”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新概念大赛所改变的及其比赛本身，都发生了微妙变化。有学者认为，这些变化，正是时代变迁的真实映照。

“要说新概念彻底改变了作文应试，远远谈不上。如今高考作文多为议论文，很多地方也在要求考生背模板、积累素材和事例，也给套路和技巧，不是你想说啥就说啥。不过能理解，高考要在短时间看功底，议论文是较合适的。”上述语文教师表不。

随着时间推移，新概念大赛参赛人数一度跌入低谷。回顾历届参赛情况，前十届参赛者十分踊跃，每年六七万人。但第十届之后，大赛走入低谷，一度参赛者人数不到四万。

造星能力下降是不争的事实。网络文学和自媒体兴起，年轻人有了更多的平台展示自己。今天的作者也不再有韩寒、郭敬明的“流量”。昔日评委陈思和也认为，新概念作文已经完成当初的历史使命，现在是在延续。

主办者也在思考如何“应变”。“新概念的第三个十年开始了，新在哪里，能否适应网络时代？如何保持在全国的影響力，都是我们要进一步思考的。”在今年4月召开的第二十届新概念作文发布会上，主管萌芽杂志的上海市作协党组书记王伟如此发问。

不过，新概念有个不变的吸引点，就是获奖者能在名校自主招生中得到一定的倾斜政策。

“比赛结果出来后，我和其他获奖同学马上与北京大学、南京大学的招生老师见面了。”老师问了在校成绩表现，记下了联系方式。现在还在等消息，看看能不能获得参加自主招生的资格。这是今年年初，杭州萧山中学高二女生沈寒暑，获得第十九届大赛一等奖后采访时透露的。

获奖者今安在：公务员多谨慎。从商者“要自由”

“一代人当初作为学生投身写作，转眼已为人父母，换了一代人。这是个重要的时间节点。”不久前召开的新概念二十届发布会上，大赛评审、作家孙甘露说。

当年，新概念引领年轻人开始文学创作后，很快出现分化，有的畅销书作家开始面对金钱、物质、名誉、虚荣的诱惑。有的则回归艰苦写作，或分流到各行业继续打拼。二十年来，这些文学爱好者的人生展示了无数种可能性，其中多数人崇尚自由。

许多获奖者理所当然成了作家，或继续做着相关的教学、编辑、编剧等工作。如《站在十几岁尾巴上》的作者徐敏霞，回到《萌芽》做编辑，拾起当初的梦想；第三届新概念一等奖得主张悦然，成为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讲师，至今在写作；第十二届一等奖得主金国栋成为知名编剧，曾设计“霸道总裁承包鱼塘”等桥段。

有一些人走得更远。最近凭借短篇科幻小说《北京折叠》获世界科幻协会雨果奖的郝景芳，就是第四届新概念作文一等奖得主。如今，她供职于有官方背景的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最近正参与贫困儿童营养项目的落实和监督等。

从北京出发，坐飞机、换汽车到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村寨，与留守儿童和监护人交流，让她感慨良多。“营养餐能让他们吃饱饭，但生活的状态呢？”她丈夫老家在京郊农村，搬到楼房住前，生活与八十年代并没有太大差别。对城乡差距问题，她认为要推进城市化和市民化，让城市拥有更平等的公共服务体系，更包容的发展——接纳更多人口，又不把他们折叠起来。

亦不乏从商者。第九届一等奖获奖者——1990年出生的孙宇晨，如今更知名的标签是创业者——担任某社交应用APP董事长兼CEO，曾入选福布斯榜单。

同样做到企业高层的，还有第一届一等奖获得者陈佳勇，如今他是北京华录百纳公司副总裁，出品了《嘿，老头》、《春江英雄之秀才遇到兵》等电视剧。“当年放弃写作，是为了‘多做一些实际的事情，然而，当这些实际的事情庞杂到使人‘异化的时候，有时也会羡慕那些坚持写作、有所作为的朋友们。”陈佳勇曾感慨。

不过，在国企、政府机关工作的，则相对低调，甚少发声。在知乎一篇“曾经在新概念作文大赛中获奖的你，如今在做什么？”的帖子中，一名如今在国企工作的获奖者记得，颁奖仪式上，学者陈村感言：“获奖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和欢欣的事，而我们的选手表现得都过于少年老成、大将风度了。”

更多的人，则在经历了一场盛宴之后，回归平静，甚至消失。

“第一届获奖者丁研消失了。”新概念评委李其纲透露，当年，初二的她以一篇《东京爱情故事》征服了评委，也被广为报道。“写的这么好，真是太早熟了。”

近20年过去，关于她，只找到一篇高二时的采访。她说：“一己之力去对抗世俗太吃力了，你想过自己的生活必须建立在大众接受的最低限度内。”“我现在的任务是积累生活。况且我不太喜欢做引人注目的事。”更多的“丁妍”，也从公众视线消失，忙碌在搬砖、养家糊口等琐事中。

不少专家认为，二十年来，新概念大赛从兴起到趋于平淡，始终是社会发展变化的缩影。但它所倡导的不设限制、真情感真表达、创新创造等精神，至今有借鉴价值，这也是新概念比赛继续举办，并发挥作用的一个价值所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