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生

陈正杰在“威神门窗厂”干修理工，人长的虎虎实实，大专文化，今年虚岁30了，婚事还没有着落。

谈过的对象足有一个加强班，有的仅一面之交，有的是吃过几次饭，也有相处时间最长的，但也没超3个月，结果都是没成事。

家人很急，正杰的父亲前几年因病去世，姐姐嫁出去了，家里只有一个因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失业的母亲，母亲每一次看见别人家结婚喜庆的热闹场面，就偷着揉一双红眼窝，她除了一次次求亲朋好友给自己的儿子介绍个媳妇，也没少往周边的算卦摊那儿跑，得到的答案基本一致，这娃子妻命不透。

同事们为这事也没少操心，只要有“茬口”，首先想到的就是正杰，因为都对正杰知根底，了解正杰的实在和耿直，干活扑身不滑头，与谁交往也没有花花肠子。

后来，正杰的母亲得出结论，说自己的儿子之所以谈不成恋爱，其主要原因是这孩子“不会说话”，往往一句话就把事儿弄砸了，使得一场恋爱前功尽弃、化为泡影。同事们了解正杰的说话，有人说是有点“冷”，但也不乏含有幽默的成分，有说是“不按常规出牌”，但从一件小事中，足以看出他是与生俱来而非故意为之。

由于近年来受房地产大势滑坡的影响，正杰的所在的厂子很不景气，资金短缺、运行困难，工人的工资拖欠三五个月已成家常便饭，但好在单位的老总体恤民情，对确实急着用钱的员工网开一面，允许写个借据经老总签字后到财务室支出现钱。大部分的员工都有很值得同情理由，孩子上学、老人生病、装修房屋等等，都陆陆续续到财务室拿到了钱，或一千两千或三千五千，唯独正杰列外，他把一张两千元的借据装在口袋里两周了，总没有勇气去那高大的办公楼里找老总签字。一天，适逢老总来到生产车间巡查，几个同事费了好一番周折，终于鼓动正杰去让老总签字，正杰手里攥着一支笔把老总拦在路中央，老总惊愕地忙问咋回事？正杰吭吭哧哧地從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团颤抖着撸直递给老总，没啥事，你签个字就行了！老总一看是一张借据，盯着正杰看了几秒钟，接过笔在借据上写了准付和自己的名字，好像脸上还带着微笑。

传闻中，正杰恋爱的多次失败，也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儿，但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令人不容置疑。

交往最长的一个姑娘，是在一家“丹尼斯”超市上班的，两个人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很谈得来，关系已经发展到了姑娘下晚班离不开正杰保驾护航的程度。一个礼拜天，姑娘把正杰带到家里，想让家人也过过目，那天去时适逢姑娘的父亲一个人在家，50多岁年纪，气宇轩昂，担任着一个小学的校长，很热情地把正杰让在客厅的布艺沙发上落座，给正杰递烟，正杰说不会，给正杰倒水，正杰说不渴，让正杰看电视吧，正杰说没啥看头，呆了一会儿，姑娘的父亲问正杰，小伙子今年多大了，正杰说你猜猜我有多大？姑娘的父亲晴转多云，摔门而出。

交往短时间的不在少数，一次是和一个姑娘初次见面，约好在一家夜市摊吃饭，两个人如约而至并接上了头，正杰热情地要报烤鱼、羊肉串、大肉串什么的，姑娘好像不爱吃，正杰征求姑娘意见，姑娘说咱吃小龙虾吧？正杰随口说了句，那还不如吃个屁！姑娘骑上自己的电动车留给正杰一个转眼即逝的背影。

一次是和姑娘见过几次面，姑娘让正杰陪着逛街，正杰陪着在宣化街的服装门市一家一家转悠，姑娘试穿一件各种颜色的外套短裙，在穿衣镜前转着圈子一遍遍问正杰怎么样？正杰每一次都说好！姑娘显正杰敷衍心不在焉，要求正杰说具体点，正杰憋了半天竟说了一句，这裙子穿你身上可惜了！至此事后，姑娘再也没有接正杰的电话。

又一次是和一个姑娘在一家“女人坊”，姑娘看上一件价格不菲的披肩，结账的时候，正杰要掏钱，姑娘说不需要你掏钱，正杰说，正好！我拿的钱真不够！从此，再没了下文。

据正杰的母亲说，还有一次正杰已经把一个戴着眼镜、苗苗头条条、文文静静的姑娘带到了家里玩，姑娘还是一个幼师，说话慢声细语的很有礼貌，那天正好正杰的姐姐抱着吃奶的孩子也来了娘家，见状很是高兴，把孩子递给正杰，让舅舅抱一会儿，我也下厨！待母女两个忙了好一阵子把米饭和几个炒菜端上餐桌，姑娘没了影。原来正杰穿着背心抱着小孩，小外甥用小手一直往正杰的胸脯上抓挠，似要吃奶，正杰只是开了句玩笑，我的哪能吃？吃你妗子的！他欲把小孩递给姑娘，姑娘落荒而逃。姐姐和母亲气的够呛，直指责正杰说话掂不出分量，不知轻重……

鉴于如此情况，同事们一有空闲，纷纷为正杰总结经验、出谋划策，正杰感到压力好大，一是感觉这种场合的说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二是真不知道这恋爱如何进行方能成功，诚心想请大伙撮一顿，取取经，同事们闻听，纷纷响应，全机修班7个人没一人落下，全部愿为兄弟两肋插刀。

在酒桌上，两瓶“闷倒驴”白酒下肚，大伙慷慨陈词、各抒己见，结合自身经验纷纷献计。

同事原成，40挂零，人送绰号“老滑”，一脸正色地询问正杰一些在恋爱过程中的实质关键性问题，什么拉手、亲吻、按“电铃”之类，并要求正杰如实相告，以便对症下药，正杰听得一愣一愣，只有摇头的份，最后解释，这些事情人家女孩不主动，咱怕人家翻脸……

同事章兴旺，已是两个孩子的爸爸，“麦秸火”脾气，人送绰号“250”，见状直咂嘴，难怪啊！难怪！你说不成媳妇，根本不是说话的问题，想当初我谈恋爱那会儿，丈母娘不知听谁说我是个“二干子”，死活不愿意，第一次去她家临走时，贵贱不让留下礼物，在大门外推让了老半天，惹的不少人看笑话，一气之下，我把所带的烧鸡、水果、还有一大块猪肉直接撂进她家猪圈，最后她闺女不是乖乖和我结婚了！

同事老李在这个机修班里年龄最长，是个复原军人，果断地打断了“250”的发言，去！去！去！，别光说那没用的，好汉不提当年勇，你那一套放在当下不一定好使，常言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谈恋爱和打仗一样，首先要摸清对方的底细，譬如生活习惯、业余爱好什么的，归纳起来就两句话的事儿，对大姑娘要猛；对小媳妇要哄！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先搂腰、后拉手，一步一步往里走！

同事小刘也是个过来人，喜爱文学，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文章和诗歌什么的，大伙都尊称他“一支笔”，他酒量不大，臉色通红，明显有点高了，毫不客气地给老李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发表自己的见解，这谈恋爱是一门学问，也是一门艺术，要与时俱进，一要有速度，二要有情调，兵贵神速，爱不懈怠，如今的女孩子大多好吃懒做，丰衣足食，你只会领着她吃饭，尽管你买了单，她不一定满意，还会误解你只长一个吃心眼。如果见了几次面，吃了几顿饭，连手都没碰过，还不如买本电影画报翻翻！如果谈了两三个月恋爱，没有把她放倒床上，她一定以为你有病！说到这里他故意看了看正杰，见正杰张嘴呆呆的，咋？不服这个理？正杰低声说，不是不服，是怕人不愿意告我咋办？人家家人要打我咋办？“一支笔”哈哈大笑，你真是一块榆木，就你那老牛拉破车的速度，又没情调，有些东西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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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正杰连忙请教，如何才能有情调？看看，看看，“一支笔”故意卖了一下关子，环顾一下四周，大家说说如何才能有情调？没见有人吱声，兴致勃勃地告诉大伙，把情调两个字倒过来就成！啊！大伙哄堂大笑，原来是调情啊！正杰说我真不会调情！如何调情？“一支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谁让咱是铁哥们呢！我和盘托出！你给姑娘找些书看，既能把人的情调起来，也显得自己有文化，当然，看什么书是有讲究的，言情方面带彩的，长篇巨著露骨的，最好是禁书一类的，像兰陵笑笑生的《金瓶梅》，情隐道人的《肉蒲团》，没等“一支笔”把话说完，正杰嘟囔一句，我交了十来个女的还没遇见爱读书的，如今的姑娘们都不大爱看书，“一支笔”显得很生气，把声音提高不少，像吵架一样直嚷嚷，不看书也有办法，QQ啊！手机微信啊！惹得饭店大厅的人直往他们这个雅间里张望。

技术权威带班长张发祥终于坐不住了，让大家到此为止！最后交待正杰，别听他们胡扯，这种事根本没有什么套路，不过以后你在这方面也灵活点，见机行事，顺其自然，大家等着喝你的喜酒哩！正杰直点头。

有些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预料，正杰的婚事也正是如此，正在同事们都以为正杰的终身大事山穷水尽疑无路的时候，一个爆炸性的新闻在“威神门窗厂”广为传播，其影响力远远超过印军侵占了我共和国神圣的领土，正杰要结婚了！同事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正杰是有一个礼拜没上班了，但他告假半个月说是收拾房子的，压根没提恋爱和结婚这档子事。传说中正杰这次恋爱的过程有几个版本，但有一点是一致的，这个姑娘和正杰年龄差不多，人长的可漂亮，有点像范冰冰，在“富士康科技园区”的办公室上班。

一种说法是，正杰和这个姑娘是在QQ上聊天挂上的。

另一种说法是，正杰的业余时间从没闲着，挂靠了两家“外卖团”，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他接了一个单子，往某个住宅小区送一份米线，那个小区很大，正杰在昏暗的暮色中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栋楼，那家住户在10层，适逢断电，当正杰气喘吁吁搂着米线出现在那家住户的门口，一个美女看到头上冒着热气、发梢上淋着水的正杰，好感动，请正杰进门，正杰把热腾腾的米线递进，双脚始终没往里迈，姑娘把一张20元钱递给正杰说不用找了！正杰说我们是有规定的，如数找了钱，姑娘一把拉住了正杰的手……

版本不一，连同事们也有点半信半疑，直到一天正杰把香烟、糖块、花生分发到大伙的手里，并邀请同事们于本周礼拜天中午到城东“泉水湾生态园”参加婚宴，方得到完整的真实版。

正杰上完夜班早上骑电动车回家，途径黄河大道与天坛路十字交叉口，发现路口中央一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连同电动三轮车翻倒在地，四方的人流车流按部就班照行不误，有些骑行在老太太身边的人显得惊慌而远离，正杰把车停在路边直奔老太太，原来老太太拐弯时刹车过猛导致翻了车，小车斗刚好压着老太太的一条腿，车上的青菜、豆角、小嫩南瓜撒了一地，正杰把车扶好，搀起老太太，把菜装好车上，当得知老太太是把自己种的菜送往南街早市的，自己不小心翻了车，正杰看老太太只是腿上有有点轻微擦伤，其余并无大碍，又主动陪老太太到接近的“中医院”处理了一下伤口，分手的时候老太太依依不舍，对正杰问这问那，当问到如今人都怕事，对老年人的跌倒，好心人顶多打个报警电话，你就不怕……正杰诚实地说我真没想那么多！最后在老太太一再要求下，正杰给老太太留了自己的电话。

老太太就是正杰现在的丈母娘。

成稿于2017年9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