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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船山美学思想中的“情”论

2017-10-17李萍

科学与财富 2017年27期
关键词:船山王夫之天理

李萍

摘 要: 本文在梳理美学“情”范畴和王夫之气本论哲学的基础上,总结船山的天理是寓于人情之中的。从而进一步探析了其“情”论,得出他极其重视情在艺术创作中的源发作用,重视情与景的关系,区分了志与意,情与欲,并强调对情的涵养,通过文使情不失中正。天道人情自古一贯,诗人亦是陈情欲以歌道义。最后比较传统文论中对情的分析,刘勰钟嵘都强调情的主导地位。这些诗学美学观点中的“情”论思想对于当下艺术创作、理论研究乃至对现实生活中人们涵养性情等都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关键词: 王船山;诗学;气;情

一“情”论范畴与“气本论”

《说文解字》释:“情,人之阴气有欲者。从心,青声。”《白虎通义·情性》:“情者,阴之化也。静也。”《孟子》:“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朱熹注:“情,性之动也。”孔颖达疏《易·乾·文言》:“利贞者,性情也。情者,性之发。”《礼记·乐记》:“是故先王本之性情。因物念虑谓之情。”《论衡·本性》:“情,接于物而然者也。”总之,情是感于物而发,是性之发动。

王夫之在《读四书大全说》中说:“天人之蕴,一气而已。”可见,他认为宇宙万物都是由气构成的,气本论是其哲学的基础。他在《张子正蒙注·乾称篇下》中论:“尽天下之理,皆太虚之和气必动之几也。”而“天地之化,人物之生,皆具阴阳二气。”在论及气与情时,他认为“情中原有攻取二途……取缘己之不足,攻缘己之有余。所不足、所有余者,气也,非理也。”而“怒者缘己之有余。气有余者,众人之怒爷;理有余者,圣人之怒也。”同时,在《诗广传》中王夫之说:“吾惧夫薄于欲者之亦薄于理,薄于以身受天下者之薄于以身任天下也。” 他认为薄情薄欲之人必然也薄于天理,寡情之人也不会有强烈的社会道义责任感。“礼虽为天理之节文,而必寓于人欲以见…故终不离人而别有天,离欲而别有理也”,佛老是“离欲而别为理…厌弃物则,废人之大伦”,“于此声色臭味,郭然见万物之公欲,而即为万物之公理”。他认为,个人的感性生活中亦有万物的天理公欲。

而论及“情”与“理”,船山在《读四书大全说》中阐释:

王道本乎人情。人情者,君子与小人同有之情也。…私欲之中,天理所寓。(卷二六)

天下之动,人欲之,彼即能之,实有其可欲者在也。此盖性之所近,往往与天理而相合者也。(同上卷三八)

以我自爱之心,而为爱人之理,我与人同乎其情也,则亦同乎其道也。人欲之大公,即天理之至正矣。(同上卷三)

若犹不协于人情,则必大远于天理。(同上卷二一)

孟子所言之王政,天理也,无非人情也。人情之通天下而一理者,即天理也。非有绝己之意欲以徇天下,推理之清则以制天下者也。(同上卷二六)

若犹不协于人情,则必大远于天理。(同上卷二一)

孟子所言之王政,天理也,无非人情也。人情之通天下而一理者,即天理也。非有绝己之意欲以徇天下,推理之清则以制天下者也。(同上卷二六)

在船山看来,天理是寓于人情之中的,没有离开人情之理,天理人情是相通的。

二 船山诗话中的“情”论

船山认为,诗不仅可以兴观群怨,辨汉魏唐宋之雅俗得失,还需要“审以其群者而怨怨愈不忘,以其怨者而群群乃益挚出于四情之外,以生起四情,游于四情之中,情无所窒,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这个过程,“情”起了关键的作用。他认为,人情之游也无涯,而各以其情遇斯,所贵于有诗。所以,《诗经》中“采采芣苢”从容??泳的情感自然生发出气象,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亦有着温情的支撑。

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论:“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猶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李杜所以称大家者,无意之诗十不得一二也。烟云泉石,花鸟苔林金铺锦帐,寓意则灵,若齐梁绮语,宋人抟合成句之出处,役心向彼掇索,而不恤己情之所自发,此之谓小家数总在圈缋中求活计也。”他认为文学创作固然是以意为主帅、统领。烟云泉石、花鸟苔林等自然景观需要寓意于其中才灵活生动。但是如果字字求出处,却不从个人体己的情感出发,就只是在小范围内求办法了,当然没有出路。可见,在船山看来,“情”与“意”一样,是创作中最关键的因素。

此外,他对于“情”与“景”的关系也有探讨:“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景中情者,如长安一片月,自然是孤栖忆远之情,影静千官里,自然是喜达行在之情。情中景,尤难曲写。如诗成珠玉,在挥毫写出才人翰墨淋漓自心欣赏之景。凡此类知者,遇之非然,亦鹘突看过作等闲语耳。更喜年芳入睿,才与诗成,珠玉在挥毫,可称双绝不知者,以入字在字,为用字之巧,不知渠自顺手凑着。”船山认为在诗歌中,“情”与“景”是相即不二的,有情中景,有景中情,而情中景最难得。可见,“情”在诗歌创作中的源发意义。他说:“不能作景语,又何能作情语邪?古人绝唱句多景语,如‘高台多悲风、‘胡蝶飞南园、‘池塘生春草、‘亭皋木叶下、‘芙蓉露下落皆是也。而情寓其中矣,以写景之心理言情,则身心中独喻之微轻。安拈出谢太傅于《毛诗》取‘吁谟定命,远猷辰吿以此八字,如一串珠将大臣经营国事之心曲,写出次第。故与‘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同一达情之妙。有大景、有小景、有大景中小景,‘柳叶开时任好风、‘花覆千官淑景移及‘风正一帆悬,‘青霭入看无皆以小景传大景之神。”王夫之认为情语是熔铸在景语中的,好的景句,必然有深情寓于其中。并且“含情而能达,会景而生心,体物而得神,则自有灵通之句,参化工之妙。若但于句求巧,则性情先为外荡,生意索然矣。”在船山看来,有情并能恰当表达,应对景物时心里能自然生发出来,体察事物能得其神韵,便自然会有灵巧妙通的诗句,参于宇宙天地精妙的造化之工。假如只是追求句式的工整,那么性情便为外物所摇荡而不正,天然的生气便寡淡了。

至于何以重視情,如何调涵养性情,王夫之在《诗广传》中分析了“情”与“文”。他说:“圣人达情以生文,君子修文以函情。琴瑟之友,钟鼓之乐,情之至也。”在此,他把情与乐联系起来了。船山认为情是极其重要的,因为它非普通百姓所能轻易达到的境界。他指出:“何言乎情为至至者,非夫人之所易至也。圣人能即其情,肇天下之礼,而不荡天下。因圣人之情,成天下之章,而不紊情。…情以亲天下者也,文以尊天下者也。尊之而人自贵亲之,而不必人之不自贱也。何也天下之忧其不足者,文也,非情也。情非圣人弗能调以中和者也,唯勉于文,而情得所正奚。”在他看来,情与乐一样是能使天下亲和,而文与礼是为了使人们知道自己的本分,明白自己的位置,懂得进退揖让,行立于天地间。而人们普遍担忧的是外在礼文的不足,却忽略了情的涵养。因为,圣人才能使得情中和而不荡,普通百姓唯有勉励修习文礼,才能使情感不失中正。所以他说:“故圣人尽心,而君子尽情,心统性情,而性为情节,自非圣人不求尽于性。且或忧其荡而况其尽情乎?虽然君子之以节情者,文焉,而已文不足,而后有法。易曰家人嗃嗃,悔厉吉悔,厉而吉贤于嘻嘻之吝,无几也,故善学关雎者唯鹊巢乎,文以节情,而终不倚于法也。”君子修文以节情,如果文礼不够,还有法可以制约。所以,在他看来,善于学诗的,是用文来调养情,使得情不失于中和,这样就无需法来约束。

王夫之也区分了志与意,情与欲。首先,我们来看传统诗与志的探讨:《尚书·虞书·舜典》载:“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礼记·乐记》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气盛而化神,和顺积中而英华发外,唯乐不可以为伪。”《毛诗序》论:“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邵雍在《伊川击壤集序》中也说:“怀其时则谓之志,感其物则谓之情。”

船山继承了诗言志的观点,但是他认为:“诗言志,非言意也。诗达情,非达欲也。心之所期为者志也,念之所觊得者,意也。发乎其不自已者,情也。动焉而不自待者,欲也。”情是不由自主的感情流露,但未经涵养的冲动则是欲望。“故曰:发乎情,止乎理,止者不失其发也,有无理之情,无无情之理也。”他认为,情要止于理,而天下有不合于理的情,却没有无情感的理。可见,天理是寓于人情之中的,不能从人情之外去寻求天理。并且“君子之心,有与天地同情者,有与禽鱼草木同情者,有与女子小人同情者,有与道同情者,唯君子悉知之。悉知之则辨用之,辨用之尤必裁成之,是以取天下之情而宅天下之正。故君子之用密矣。……大以体天地之化,微以备禽鱼草木之几。”君子的心灵无论从宇宙万物的生化,还是草木禽鸟的细微处都能通达其情理。天道人情本来一贯,而天道玄远,人情切近,所以诗人们是陈情欲以歌道义。

三 传统文论中的“情”论

《文心雕龙·情采篇》记载:“故立文之道,其理有三∶一曰形文,五色是也;二曰声文,五音是也;三曰情文,五性是也。五色杂而成黼黻,五音比而成韶夏,五性发而为辞章,神理之数也。”刘勰认为情是立文之道的根本要素之一。情与形、声奠定了文的基础。“研味《孝》、《老》,则知文质附乎性情……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故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经正而后纬成,理定而后辞畅:此立文之本源也。”他认为文质都是寓于性情,华丽辞句都是出乎情性,所以情感是诗文的主干,情感中正,辞句才会符合性理,理定辞句才会通畅。总之,刘勰强调,情采是诗文的本源。同时,他区分了为情造文和为文造情,提出“为情者要约而写真,为文者淫丽而烦滥”。“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夫能设模以位理,拟地以置心,心定而后结音,理正而后攡藻,使文不灭质,博不溺心,正采耀乎朱蓝,间色屏于红紫,乃可谓雕琢其章,彬彬君子矣。……繁采寡情,味之必厌。”他认为,联辞采句也是要明于理,情中正,心安定才结于音律,理中正才形于词藻,如此,才能文不掩质。所以,雕琢文章,也是使其文质彬彬,若辞采繁茂而情感寡淡,则定然不经品味,令人生厌。

刘勰对“情与景”,情与自然也有探析,“文心雕龍曰詩者,持也,持人情性,三百之蔽义归无邪,持之为训有符焉,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文心雕龙·物色篇》曰:“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沈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皎日嘒星,一言穷理,参差沃若,两字连形,并以少总多情貌无遗矣。虽复思经千载将何易夺及离骚,代兴触类而长物貌难尽故重沓舒状。”在此,刘勰提出,情因感于物的变化而不同,辞句也是由于内心情感的激荡才自然生发。诗人有情,情感于物而动,属采附声成诗文。“是以四序纷迥而入兴贵闲,物色虽繁而析辞尚简,使味飘飘而轻举,情煜煜而更新。古来辞人异代接武,莫不参伍以相变,因革以为功物色,尽而情有余者,晓会通也,若乃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略语则阙,详说则繁。然屈平所以能洞监风骚之情者,抑亦江山之助乎。赞曰山沓水匝树杂云合,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春日迟迟,秋风飒飒,情往似赠,兴来如答。”正是兴味盎然,情致煜煜,才有了思与境偕,词采华茂的真情吐露。

《文心雕龙·神思篇》曰:“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我才之多少,将与风云而并驱矣。”《文心雕龙·附会篇》亦曰:“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攡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刘勰认为诗文创作必以情感为主导,事例为骨骼,辞藻文采就像肌肤,宫商角徵羽音律的变化就是声气。在此,他也强调了情志的关键作用。正如清方东树所说:“兄弟朋友,天時物理,人事之感无,古今一也,故曰:诗之为学,性情而已。”

钟嵘《诗品》论:“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照烛三才,晖丽万有,灵祇待之以致飨,幽微藉之以昭告。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外物感荡心灵,非陈诗不能体现其义,非长歌不能骋其情,正是内心情感的激荡,才形于舞蹈,达于辞句。

四 小结

总之,王船山的哲学是以“气本论”为基础的,但是,不可否认其美学思想中的天理是寓于人情之中的。船山极其重视情在诗文创作中的源发作用。他不仅强调了情与景的关系,区分了志与意,情与欲,还强调对情的涵养,指出通过文礼使情不失中正。天道人情自古一贯,诗人亦是陈情欲以歌道义。刘勰钟嵘等也强调情在创作中的主导地位。这些诗学美学观点中的“情”论思想对当下的艺术创作、理论研究乃至对现实生活中,人们涵养性情等都具有重要的启发意义。■

参考文献

[1] 清]王夫之.《读四书大全说》M].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

[2] 清]王夫之.《诗广传》M].见《船山全书》第三册.长沙:岳麓书社,1996年.

[3] 清]王夫之.《姜斋诗话》M]. 民國五年鉛印本.

[4] 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

[5] 钟嵘.《诗品》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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