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

老人，82岁，是知名话剧演员，他的妻子是位舞蹈演员，5年前，妻子离世。

老人应邀上一档电视节目，主题是他的演艺生涯。节目中，老人说，60多年前在工厂义演时，他遇上一位姑娘，非常喜欢她。他给她写了一封信，很快收到了回信，但信中姑娘委婉地拒绝了他的示爱。他又写了第二、第三封信，都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10多年后，老人成为著名的话剧演员，在城里可谓家喻户晓。他四处打听她的下落，终于知道她已嫁人，他给她寄去两张戏票。演出那天，他特别留意那两个座位。演出开始后，他站在台后看到座位上坐着一个男的，还有一个漂亮女人。

在他演出时，因为分心，还出现了几个小错误，幸亏让经验丰富的搭档掩饰过去了。

主持人问老人，当时为什么不敢直接去找她，老人说：“怕影响她的家庭，再说，我也不敢。”后来，老伴去世了，他也疾病缠身。老人说，他现在有一种遗憾，就是不知道当年那个梦中的她在何方。主持人对老人说：“那么，我们想给您老一个惊喜，圆您的梦。”

舞台的灯光黑了。当灯光再渐渐亮起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站在老人的面前。老太太说：“您身体还好吗？”老人呆在那里。主持人在旁说：“这就是您说的那个姑娘，她今年已经71岁。”

镜头对着老人。老人喃喃自语：“像，还像當年一样。”突然间，老人眼角滑出泪水。老人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刚刚谈吐风趣的他突然卡壳。

镜头切换到了主持人那里，主持人说：“也许我们太唐突了……”所有人发现，老人的脸色微红，竟然像一个少年一样，说话变得前言不搭后语。

台下的观众善意地笑起来。但在大家眼里，那个老太太实在太普通了，她的气质与老人完全不匹配。

电视机前的我，不由得唏嘘起来，是不是得不到的东西，往往是最好的。心理学上有个“潘多拉效应”，是指由于被禁止而激发起的欲望，就是说人们对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得到；越是不让知道的东西，就越想知道。有时，你不得不相信，有些人长相厮守，也未必会停留在你的心中，而有些人相安天涯，却亲如眷属。

（苏童摘自《滨海时报》2017年7月17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