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正凡

牛郎织女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有意思的是，民间传说就像科学一样，也有它的起源和演变的过程。而在古代诗歌中也反映了这个故事是如何增加细节从而变得丰满起来的。

诗歌里的故事演变

西周《诗经·小雅·大东》里，记载着这样几句：“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意思是，天上的银河照着大地，一边是织女星，它一直在动，却从来没有织成一匹布；另一边是明亮的牵牛星（牛郎星），却不能用来拉车载货。虽然这里还没有明确写出它们之间的故事，可是古人已经开始联想了。

汉代出现的《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已经写出了有情人被迫分离的悲伤之状，因为这首诗被选入了初中课本，所以非常有名：“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汉代的典籍中已经多次提到了织女，如《史记·天官书》：“织女，天女孙也。”织女是天帝的孙女。

南北朝时期写成的《荆楚岁时记》里有相当完整的牛郎织女的故事，跟今天流传的版本已经差不多了，只是做恶人的并不是西王母，而是天帝本人。在这个故事中，织女是天帝的女儿，每天辛苦劳作，织成云锦天衣。天帝可怜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就把她嫁给了河西的牵牛郎。织女出嫁之后再也不织布了，惹得天帝大怒，命她回到河东，每年7月7日晚上才能渡河与牵牛郎相会。这个故事中责任属于织女本人，因为她不工作了，才惹得天帝生气。在中国历代王朝，皇帝在春分打春牛去耕地，皇后亲自浴蚕选种，这些象征性的动作是事必躬亲的。因为古代劳动效率低下，每个人都必须要努力工作，才能保证集体的温饱，那个时候看来是不养闲人的，在古人的想象中，就连天帝的女儿也不能例外。宋代张耒《七夕歌》完整地讲述了这个故事，这首诗节选如下：

七夕歌（节选）

神宫召集役灵鹊，直渡天河云作桥。

桥东美人天帝子，机杼年年劳玉指。

帝怜独居无与娱，河西嫁得牵牛夫。

自从嫁后废织纴，绿鬓云鬟朝暮梳。

贪欢不归天帝怒，谪归却踏来时路。

但令一岁一相逢，七月七日河边渡。

天文学家眼里的牛郎和织女

牛郎星在全天恒星中的亮度排名第12。在中国天文学中正式的名称叫“河鼓二”，在古代象征着天河上的军鼓，或者是一员大将。它离我们的距离16.7光年，质量是太阳的1.7倍，表面温度约7 000 ℃，是恒星光谱A型主序星。

织女星又名“织女一”，比牛郎星要亮得多，是全天第五亮星，在北半球排名第二（仅次于大角星），距离我们25.3光年，质量是太阳的2.1倍。由于●岁差現象，织女星在14 000年前曾经是北极星，在13 000年之后会再度成为北极星。对于天文学家来说它非常重要，因为它被选作标准的零等星。

在天文学家看来，这两个恒星离我们非常近（所以才能这么亮），因此天文学家非常感兴趣，反复对它们进行观测，得到了许多重要的发现，比如在织女星周围发现了●尘埃盘，判断它可能拥有至少一颗像木星那样的行星。

既然是两颗恒星，那么它们两个注定只能遥遥相望，永远不能相见。它们之间的距离是16.4光年，如果以光速进行通信的话，一来一去就需要32年时间（看来它们比杨过和小龙女还要悲惨）。当然了，古人并不清楚这样的天文数字的距离，会想象它们就分布在银河的两岸，相隔距离非常近，甚至还想象出了非常有趣的故事，让人去拜访牛郎和织女。

天上来客

海客

唐·李商隐

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

只应不惮牵牛妒，聊用支机石赠君。

李商隐的这首诗取材于晋朝张华的《博物志》里的故事。《博物志》说，以前流传的说法认为银河是跟大海相通的，有人居住在海边，每年八月会看到有船来来去去，每年如此从不误期，没有人知道它们从哪里来，又向哪里去。有一个人立志要弄清楚这件事，他造了一艘带阁楼的船（“槎”就是船），带了很多粮食，泛舟向大海深处而去。最初十几天，还可以看到日月星辰，后来，四周变得茫然一片，也分不清楚白天和黑夜。又过了十几天，到了一个地方，有城郭，有房舍，排列得整整齐齐，遥遥望去还可以看见皇宫之中有很多正在织布的女人，还有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在河边放牛饮水。

牵牛人看到来访的客人大吃一惊，问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客人说明来意，并且问这是什么地方？牵牛的人回答说：“你回到你们蜀郡去问一下严君平就知道了。”客人没有上岸就回去了。后来他到了蜀地，找到严君平问是怎么回事儿。严君平说：“某年月日有客星出现在牵牛星附近。”按照日期算，正好是这位客人乘船上天河的时间。

李商隐的诗对这个故事进行了改编，把对话人从牛郎星改成了织女星，而且还诙谐地说，织女看来不怕牛郎嫉妒，将用来支撑织布机的一块石头送给了客人。在传说中，这块石头至今仍保留在成都，现在成都有一条街道就叫支矶石街。

有人认为这说明古人有过宇航员，甚至认为这说明外星人曾经来过地球。其实这是对古天文概念的误解。显然这不是什么外星人，如果是外星人造访地球的话，至少应该留下点儿高科技的东西，扔下一块石头算什么呢？在这个神话中，石头这个意象可能来自于古人对从天而降的陨石的观察和想象。

“客星出现在牵牛星附近”，这也是来自于中国古人对宇宙的观察。所谓客星，我们今天多指的是新星和超新星——某些恒星非常暗，我们看不见，但是当它演化到某个阶段，会爆发成为新星或超新星，看上去好像天上新出现了一颗星星。中国古人觉得这是天上来了客人，所以称之为客星。中国古代天文学家非常关注天上发生的变化，因为古人认为这是上天意志的反映，甚至还影射了天下的治乱兴衰，因此，中国古天文记录里有着非常丰富的天象记录，陨石和客星就是其中两种。可是古人显然不清楚它们是怎么回事儿，于是就脑洞大开，把这些天文现象跟牛郎织女的故事、跟银河混合在了一起。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