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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金凤花

2017-10-10叶素琪

火花 2017年6期
关键词:金凤李成纵队

叶素琪

血色金凤花

叶素琪

“金凤子那么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金凤再次唱起那悲壮的歌声,只见她把李成龙推到桥边,用头顶住李成龙的胸口,李成龙没有来得及避让,两人一起从桥上滚了下去……

“党代表,快趴下!”随着同志们的喊声,一阵枪响,桥上的敌人全倒下了。

战斗结束了,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我抱着金凤呆呆地站在桥中间。她秀丽的脸庞含着深情的微笑,仿佛还在一声声“阿哥,阿哥”地呼唤着我,泪水滴在她的嘴角,仿佛“金凤子那么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穷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话……”的歌声又从她那甜甜的小嘴里飞出来,飞向山岗,飞向小河,飞向月亮,飞向太空……

同志们来了,支队首长来了,乡亲们也来了。

桥上桥下,变成了歌的世界,歌的海洋。这边是“金凤子那么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穷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话……”的歌声,那边是“今天盼那么明天盼,盼着老天出太阳,太阳一出照四方,大家喜洋洋……”

歌声震撼着山岗,山岗上松涛阵阵,歌声震撼着小河,小河淌水悠悠。歌声震撼着山谷,山谷中歌声回响。歌声震撼着我的心灵,美丽的金凤花盛开在我的心房。

金凤的嘴角在我的泪水滋润下微微颤动,我紧紧抱着原来已经冰冷的身体逐渐发热,顿时激动得不停地摇晃着她,情不自禁地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金凤!金凤!你醒醒,我们胜利了!”但金凤仍然只是嘴角微微地颤动。在大家此起彼落的歌声中,我也不知不觉地对着金凤轻轻地唱起来:“金凤子那么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当我唱了不知多少遍时,仿佛觉得金凤也在唱,我慢慢地将耳朵贴近金凤的嘴,真的,奇迹真的出现了,“穷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话……”“是金凤的歌声,是金凤的歌声!”我激动得将金凤更加紧紧地抱在怀里。

金凤奇迹般地苏醒了,她苏醒了。

支队张副司令顿时像个小孩子,高兴得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冲上桥来,把我连带金凤一起紧紧地抱住,然后从我手里夺过金凤,一溜烟地边跑边喊:“金凤醒了,金凤醒了,我们胜利了,卫生队赶快给她包扎伤口!一定要把她救活!”

“同志们,新中国已经成立,全国彻底解放的日子不远了。按照党中央毛主席的指示,要将敌人全部干净彻底地消灭在境内,决不能让敌人跑到国外去,纵队首长要求我们,既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又要防止敌人向国外逃窜,还要加强对敌人的策反工作,在地下党的配合下,促使他们起义。同时也要提高警惕,防止敌特打入我们内部搞破坏,对那些家庭出身不好,最近又曾经与敌人有过往来的人,要进行必要的清理和审查,属于敌特的坚决镇压,属于一般问题的要限期改正,任何人在审查期间不得参加战斗,等待审查结束后做出结论再说。”支队张副司令传达着纵队首长的指示。

“同志们,这次肃清反革命运动,是遵照纵队首长的指示精神,为了确保革命的最后胜利,保持我们革命队伍的纯洁性而进行的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希望大家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同混入我们革命队伍的敌特分子做坚决的斗争。不管敌特分子有多狡猾,怎么伪装,我们都要同他们做坚决的斗争,有多少揪出多少,决不姑息养奸。”支队政治部王主任做肃反动员。

我搀扶着受伤还没有痊愈的金凤,远远地听张副司令和王主任的讲话。

在那天傍晚的战斗中,金凤和李成龙一起滚下天生桥,金凤左脚严重骨折,头部严重受伤,当时大家都以为她牺牲了,特别是紧紧抱着她的我,更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冰冷,不料在大家的歌声中她慢慢地苏醒了,在卫生队抢救的日子里,又昏迷了几天,后来纵队派来了李军医,才把她从死亡线上抢救过来。叛徒李成龙也没有死,腰椎受损,还在治疗。

“凤,这次你死里逃生,多亏了李军医啊。我也在想,敌人还没有被全部消灭,你怎么能死呢?再说了,我们还要一起看看新中国,建设新中国呢。”

“程,说实在的,我就是舍不得你,难道我们不能同生还不能同死吗?程,如果你不嫌弃我,等我的伤好后,我们就结婚。”

“凤,现在结婚是不是还有点为时过早,等把敌人全部彻底消灭干净,全国彻底解放,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时候,我们再结婚,那个时候,让我们的婚礼在火红的金凤花中,在迎风招展的红旗海洋中,在愉快的歌声中举行,你说那是多么振奋人心呀!”

“是的,我做梦都想那一天能够早日到来啊。但是,程,我最近一直都在心慌慌的,特别是你不在我身边时,心慌得快跳出来似的。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们还要有一次生离死别吗?我想都不敢想,一想起这些,就觉得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呀。”

“凤,不会的,你安心养伤吧,心慌可能是药物反应,最近你吃的药有点多。我是不会离开你的,这样吧,结婚的事我们还是等你伤养好后再说,我们结婚必须按照规定办,还要纵队首长批准呢。”

“我们是游击队,又不是正规军,你何必拿那些框框套套来搪塞。”

“以前我们是游击队不假,但也是党领导的革命队伍啊,再说了,从现在起,我们的建制是按照纵队独立团的规格,人民解放军野战部队的条件组建的。所以,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得听党指挥,也包括个人问题。”

“好!一说到我们结婚的事,你就找种种借口来搪塞,我问你,你是不是又有别的女人了,革命胜利了,马上就要进城了,就不要我了!是不是?”

“金凤,你冷静点,你听我说,你现在伤还没有好,这样对你身体的恢复不利。”

“我不听!你少来这套,等张副司令来了,请他评评理!”

金凤边吼叫边哭泣着。

我看她难过的样子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党代表,哦,错了错了,应该叫政委。政委,金凤的伤口还没有痊愈,随时都有反复的可能,特别是不能让她受到刺激,这样吧,请你回避一下,让金凤静静心,休息一下吧。”李军医听到我们在争吵,赶紧进来打圆场,我也只有退出来。

但不管李军医怎么开导她,她还是呜呜地哭。

我在外面静静地听着她伤心的哭声,心如刀绞,仿佛金凤真的会离开我似的。我想,如果像她所说的有什么不祥之兆的预感,真的离开了我,那我肯定会肝肠寸断……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报告政委,突击队集合完毕,请指示!”李连长在向我报告。

“同志们,这次解放定门县的任务十分艰巨,我们要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打敌人个措手不及,再次解放定门人民。出发!”

我们按照支队首长的指示,连夜兼程,打定门的敌人保安团个措手不及。部队要出发了,李连长建议我去看一眼金凤。我悄悄地去到金凤养伤的卫生队,在微弱的月光下看了一眼睡着了的她。金凤仿佛沉浸在甜蜜的睡梦中,脸庞上动人的红晕显得更加灿烂,嘴角边微微的笑容更加惹人陶醉,我真想伏下身去轻轻吻她一下,但又怕把她带出甜蜜的梦乡,我只有努力克制跳动的心扉,默默地鼻子酸溜溜地哼起那难舍难分的家乡民歌:“要走呢啊老表,要走呢啊表妹。走一步呢望两眼,哪个舍得你。走一步呢望两眼,哪个舍得你。走是要走喽,舍是舍不得……”

天,黑沉沉的,晚秋的凉风在耳边瑟瑟地响,已经有了一叶知秋的感觉。我们突击队拂晓就赶到了定门县城南庄,本来按照原定计划是天亮前向守敌发起总攻,早饭前解决战斗,使县城再次回到人民手中,但是由于地下党的同志头天晚上被特务跟踪,无法脱身把敌人的火力配备情况送到交通站,所以临时改变了总攻的时间和作战方案。

按照重新调整的作战部署,我们突击队继续潜伏在城南庄,大部队潜伏在西山寺的山箐里,等待午夜我们突击队首先摸进县城土司衙门,占据制高点后大部队再发起总攻。

“鲜花呢酒呀,两朵呢梅呀,二红四喜两朵梅,鲜四花呢酒呀。高高升!鲜四花呢酒呀,瞧得着,鲜四花呢酒呀,桃园三……”“我喝!鲜四花呢酒呀……”“干了,干了!喝干了!”“不行,不行,还是划我们的苦荞拳吧。”“哪个怕哪个!来嘛,苦荞拳就苦荞拳,看哪个会直着进来躺着出去。”“苦荞叶子青,苦荞叶子黄。苦荞酒扎成酒,吃了脸红红。苦荞酒扎成酒,吃了脸红红,四季拿财吃了脸红红,八马双杯吃了脸红红……”

一阵阵的秋风,不时吹来米酒的清香和守敌们的猜拳声,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末日就在眼前。

午夜时分,我们在地下党的配合下摸进了土司衙门,机枪班占据了制高点后,我连发三枪,通讯员听到指令后立即发了三颗红色信号弹,早已经潜伏在县城西门外的大部队向县城西县城南的敌人发起了总攻,土司衙门里驻守的常备队听见枪声,刚想结合队伍,就被我们突击队的机枪班给压回去了。我用土法制作的话筒向常备队喊话:“常备队的弟兄们,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滇桂黔边纵队独立团,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没有任何退路。全国已经解放,国民党彻底灭亡的日子不远了,你们不要再为蒋介石卖命了,我们解放军优待俘虏,只要你们放下武器,就保证你们的安全。如果有愿意参加解放军的,我们也同样欢迎,从现在起,给你们十分钟的时间考虑。”我的话音刚落,门洞里用枪挑出一件白卦子在不停地晃动。“共军长官,我们投降,我们投降,莫开枪莫开枪。”这时,我们突击队的战士们已经冲到了常备队的门口,他们高声喊道:“缴枪不杀!放下武器!一个一个走出来!”常备队的队员们赶快把枪从门里丢出来,然后举着双手走出来。有一个高声说:“共军长官,我们几个弟兄愿意参加共军,收下我们吧!”说着噗通下跪,紧接着又有十多个跟着他下跪,要求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叫同志不叫长官,也不叫共军。愿意参加的去报名就可以了。”我又向他们喊话。

我们解决了常备队后,又向大部队发了三颗绿色信号弹,留下部分战士打扫战场和处理俘虏后,我又带上队伍直奔县城中心。我们没有任何伤亡,就迅速拿下了国民党县政府,只是伪县长趁乱逃跑了,我们立即组织了二十个战士分四路朝四门追击。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通过一夜的战斗,一座袖珍小县城又回到了人民手中。二十天前,在支队张副司令的率领下,我们一举攻下了这座小县城,由于战略的需要,我们又撤离去解放更重要的城镇,国民党保安团回来后枪杀了我们地下党的五个同志,使我们的交通站遭到了破坏,但只是延缓了一天的解放日期,国民党反动派的末日总是要来到的。

“敬礼!为牺牲的战友和同志们鸣枪致敬!”我们站在二十天前第一次解放这座小县城时牺牲的一个战友,后来被国民党保安团枪杀的五个地下党同志墓前默哀。是他们用年轻的生命和鲜血换来了新中国,他们的英名将永垂不朽,他们的业绩将流芳百世!

“报告政委,支队首长的急电。”我接过通讯员送来的电报仔仔细细地查看,内容是命令我天黑以前赶回支队总部。我安排了一下善后工作,跃马扬鞭地向支队总部赶去。

一路上我思来想去,到底支队首长命令我赶回去做什么?是又有新的战斗任务还是什么其它的事项?原来我也向支队首长请示过,等革命胜利了就和金凤结婚,现在全国已经解放,这次我带领的独立团又成功解放了定门县城,是不是首长想让我们在这胜利的喜悦中结婚呢?如果真是让我们结婚,那该有多好啊!那真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啊!我们盼望已久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嘟,驾!”枣红马真是善解人意,我只举起鞭还没有落下去,它就狂奔起来,随行的警卫员落到了后面,如果再拐一道弯他们就看不见我了。

“政委,你可回来了。”我决定在向支队首长报告前,趁着从卫生队门口过时首先看一眼金凤,没有看见金凤,却看见了李医生,她首先向我打招呼。“李医生,金凤呢?”我问李医生。

“金凤,她,她……”李医生含着眼泪支支吾吾地指着外边。

“金凤她到底怎么啦?她到底在哪里?”我跳下马,对着李医生吼起来。

这时,支队政治部王主任带着保卫科的几个战士来到了卫生队门口,我看到他们后忍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冲到王主任面前叫道:“你们到底把金凤弄到哪里去了?她的伤还没有好啊!她到底咋啦?”

王主任解释着说:“莫激动莫激动,你冷静一下,我给你解释。”

“我冷静不了!见不到金凤就什么都莫说!她到底咋啦?”我更加怒吼起来。

“下了他的枪!”王主任在向保卫科的战士下命令。

“谁敢动!老子就毙了他!你们凭什么下我的枪?金凤她到底咋面啦?”我再次质问着王主任。

这时,保卫科的战士们都把枪对准我,我的警卫员也拔出枪跳到我身前,做出保护我的架势。

王主任接着说:“要想知道金凤的事情,你只有交了枪才能说给你,因为你太激动了。”

我拔出枪丢了过去,示意警卫员收起枪。

“你不要激动,先听我说,根据内线通报的情况,金凤是长期潜伏下来的特务……”王主任刚开口就被我打断了。

“放你妈的狗屁!哪个狗日的内线!金凤多少年来为党为革命出生入死,几次都差点丢了性命,特别是天生桥战斗她更是死里逃生,如今都还在治疗中,并且她是老子介绍入的党,从小就是我家的丫鬟,是我看着长大的!老子今天用脑袋担保!”不由王主任分说,我实在是太气愤了,对着他们大吼起来。

“叫你镇静一下!冷静下来,我慢慢跟你说。”王主任接着又跟我说。

“老子不听!现在金凤在哪里?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见不到金凤,老子什么都不听!”我继续吼叫着。

“请你镇静、镇静……”

“你要是不交出金凤!今天老子就先枪毙了你!”我愤怒地一把夺过警卫员的枪,朝天开了一枪,然后用枪指着王主任。

这时,保卫科的战士们又用枪齐刷刷地对着我,警卫员赶紧上前护着我。

王主任也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我的牙齿咬得咂咂响……

突然我背后响起了枪声。

“住手!你好大的胆子!下了他的枪。带走!”是支队张副司令的声音。

我手里的枪被张副司令的警卫员缴了。

“张副司令,金凤她……”我正想向张副司令询问金凤的事情,但是已经被他的警卫员和保卫科的战士们扭住手,被带往了支队司令部。

政治部为了搞清楚金凤的问题,我被关禁闭并接受审查。这期间,我除了能看得见卫兵和给我送饭的人外,外面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我多次要求见张副司令,需要向他陈述我的情况和证实金凤的清白,但都没有见到。只是政治部和保卫科的人来过几次,他们重点是调查了解金凤的家庭出身、入党前后的工作情况和天生桥战斗前她的表现等等。

一个月以后,我被带到纵队保卫局继续接受审查,只是没有被关禁闭,但不得自由。保卫局的同志每天都要我写材料,材料除了金凤的还有我入党前后的情况。我反复要求面见纵队首长或者支队首长,但都因为战斗形势还比较严峻,只是纵队保卫局的一个副局长与我见了面,他也只是听听我的陈述,没有表示任何态度就走了。

一天,保卫局给我看了一份标有“机密”字样的材料,上面有一组数字:“近期,从其它省逃窜来云南,以及云南原有的特务组织共计50多个,特务1600余人,在过去的4个月里,他们与土匪勾结,共发动大规模的反革命暴乱92起,攻占过7座县城,袭击了100多个区人民政府,杀害我革命干部700多人,抢劫、烧毁粮食数百万斤……”啊!真是怵目惊心!

难道真的有这么多的特务吗?难道金凤就是特务吗?不!绝不可能!

金凤啊,金凤!你在哪里?我死也不相信你会是敌特分子。我答应你,等革命胜利了我们就结婚,但是革命即将胜利,结婚的憧憬就在眼前,你却蒙受不白之冤。

这到底是为什么?金凤啊,金凤!你在哪里?

我站在磨盘山上向东方眺望,苍穹之中仿佛有一颗眨着眼睛亮晶晶的小星星,越看越像我那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金凤,她那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里泪痕悠悠,委屈的泪花在晚风中默默地洒向太空,形成了无数颗眨着眼睛的小星星。

金凤,她肯定在临风洒泪。

再细细地端详那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她已变成了一弯冷月。是金凤,就是使我长吁短叹肝肠寸断的金凤。

我,站在磨盘山上,对月长吁。

我带领突击队去定门县的第二天晚上,支队保卫科的战士们在政治部王主任的率领下,到卫生队带走了正在养伤的金凤,是保卫科的战士们用担架把她抬走的。当时,李军医说不能带走金凤,因为她还在治疗中,并且伤情可能还会反复,但王主任说金凤有敌特嫌疑,事关我军胜败大局,必须带走接受审查。

在金凤接受审查中得知,叛徒李成龙在治疗中以戴罪立功为名,交代了他的所谓罪行,他的交代说:他和金凤都是国民党特务,他们隶属于军统云南站滇西特别行动组,他们先后打入我地下党,金凤在我家当丫鬟以前就是军统云南站滇西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是伪装成穷人到我家当丫鬟的,后来又在我身边做了些党的外围工作,用了隐瞒历史和欺骗的手段使我介绍她加入了党组织,后来又在我们游击队工作,并且还担任了领导职务。李成龙说,金凤之所以在桥上将他一起推下去,是要杀人灭口,想杀了李成龙,然后自己继续长期潜伏。天生桥战斗之所以受到敌人的暗堡火力阻击,是金凤提前告的密,使我们牺牲了很多的战士。通过李成龙提供的这些情况,政治部和保卫科的同志按照推理,竟然推理出了以下一些结论:最近解放定门县城,之所以改变战斗部署,也是金凤提前把我军的作战部署透露给敌人,还牺牲了定门县地下党的五个同志。还在二十多天前,我们第一次解放定门县城时牺牲的一名战士,也是金凤将我们的作战部署透露给了敌人,所以敌人提前埋伏在小河边,使我们的一个战士还没有等战斗打响就牺牲了。按照这些情况推理,金凤就是不折不扣的敌特分子,并且还罪大恶极。

在坚决肃清反革命和严厉打击敌特分子的严峻形势下,政治部和保卫科的同志们没有进行深入细致的调查核实,就把李成龙交代的所谓情况当作“绝密情报”上报纵队政治部,竟然还利用推理来得出一些结论,简直太荒唐。就这样金凤被保卫科逮捕,我被关禁闭和隔离审查。

如果我们仔细分析一下李成龙的所谓交代,就不难看出漏洞百出。一是李成龙成为叛徒已经是天生桥战斗以前两个多月的事了,天生桥战斗中他早已经在敌人那方。二是金凤在第一次解放定门县城时作战勇敢,还差点牺牲,并且她入党前参加我们党的外围组织是我介绍的,由于她积极工作,不怕牺牲,忠诚于党,我才介绍她加入党组织,并且从我记事起她就在我家当丫鬟,那时她也就是十多岁,怎么可能会是军统特务呢?还有,定门县的五个地下党同志牺牲,那时金凤已经受伤治疗,我们第二次解放定门县城战斗部署改变,金凤也是在接受治疗,怎么可能又去告密呢?细细分析这些情况,就说明李成龙分明是血口喷人,想置金凤于死地,因为等待他的是接受人民的审判,所以他要拉个垫背。

以上这些情况都值得我们深思啊。难道这些情况纵队首长和支队首长以及保卫科的同志们就不好好想想吗?怎么能用推理来下结论呢?

我在纵队保卫局多次要求向首长陈述金凤的情况,但都没有哪个首长来听,同时,我也想打听一下金凤到底在哪里,又是如何给她定罪的,但同样未果。

“老程!快点起来,跟我走,快点啊!”张副司令急急忙忙地闯进我的房间,一把将我拉出去,要我跟他一起走。这些天来,也是张副司令第一次到纵队审查我的地方找我,我问他去哪里,他说来不及了,边走边说吧。

警卫员牵过来一匹马,我不问青红皂白跳了上去,张副司令扬鞭催马,我也不甘落后策马狂追。

“张副司令,到底去哪里啊?干什么去?”我大声地问。

“救人!救金凤!快!”张副司令也大声地回答。

“金凤她怎么啦?她在哪里?”我接着问。

“在刑场!为了纯洁革命队伍,政治部和保卫局决定今天早上对她执行枪决!现在我们赶快奔赴刑场救她!快!”

“政治部和保卫局怎么这样草菅人命,将一个革命的功臣当作反革命,是相信叛徒李成龙的话,还是相信广大的指战员?我就是死也不相信金凤会是特务!金凤也死不瞑目呀!”

“是呀,谁会相信金凤是特务呢,政治部和保卫局的同志怎么这样下的结论啊?我也感到很迷茫。我也是刚刚接到纵队首长的通知,说李成龙在治疗中不配合医生,最近几天他拒绝接受治疗,整天的满口胡言,今天早上突然对医生说金凤是他编造陷害的,他恨金凤,要金凤与他一起死,所以纵队首长命令我们赶快去刑场救金凤。快点呀!迟了金凤就完了!”

“狗日的李成龙!老子非扒了他的狗皮不可!”我听了张副司令的话,气愤极了。

我拼命地扬鞭策马,一下子就把张副司令甩到了后边。我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动,就好像快要跳出来似的。

金凤啊金凤!你慢慢地走呀,哥哥救你来了。执法队的战士们啊,你们慢慢地举起枪,我们救人来了!

在我们举起枪对空鸣示时,对面山坡上也同时响起了枪声,并且与我们的叫喊声相同:“枪下留人!”是山谷的回音吗?不像,是政治部王主任他们也赶来了。

伴随着枪下留人的叫喊声和枪声,执法队战士们的枪缓缓放下,对面山坡上的人马和我们一起赶到了刑场,我不顾一切地跳下马飞一般地冲向金凤……

金凤在一片刚刚发芽血红血红的金凤花中默默地站着,晨曦的微风拂起她散乱的秀发,一缕阳光照射在她那疲惫的脸庞上,似乎有了几分苍老。

我紧紧地抱住她,用赤诚的心抱住她,用温暖的心抱住她,也用曾经受伤的心抱住她。

“带走,继续接受审查。”王主任命令保卫科的战士带走金凤。

“谁敢再动她!我就跟他拼命!”我对王主任怒吼着。

“报告张副司令,奉上级命令,只是不执行金凤死刑,但她的问题还没有完全调查清楚,还有几个疑点需要核实,现在还不能放人,还要继续对她的问题进行审查。”王主任解释说。

“我不管谁的命令!你们今天必须放人,你们是听敌人的话还是听好人的话,金凤多次出生入死,实践了她忠诚于党的诺言,怎么可能是特务,你们只听信叛徒的话,为什么不听听广大指战员的意见呢?”听了王主任的解释,我简直快疯了。

“执行命令!放手!”张副司令命令我放开金凤。

“要抓就连我一起抓!我不能离开金凤!我愿意陪她一起接受你们的审查!”

“执行命令!快放手!”

几个保卫科的战士上前扳开我的手,金凤满脸泪痕地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被他们带走了。

“老天爷!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呀!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呀!”我喊着喊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苏醒时,已经躺在医院的床上了。

12月9号,国民党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通电宣布云南和平解放,次年2月24日,云南全省完全解放。纵队首长和入滇野战军首长着手接管政权,所谓的“军统云南站滇西特别行动组”也真相大白,与金凤根本就沾不上边,李成龙也彻底交代了他陷害金凤的犯罪事实,纵队保卫局不但解除了对金凤的审查,政治部和保卫局的领导还亲自向她赔礼道歉,给她恢复了名誉和职务。同时,我也接到纵队寄来的致歉函。

当我在省军管会参加培训时听见金凤已经恢复了名誉和职务时,一个人跑到西山顶对着太阳高喊了好几遍“共产党万岁!”金凤啊!金凤,是党的光辉照耀着你和我呀!我相信迟早会有你沉冤得雪的这一天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让我们共同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努力奋斗吧!

培训结束,我被安排在滇西地委工作,报到之前滇西地委批准我回支队与金凤结婚。

我马不停蹄地往支队驻地赶。

马儿啊,你快些走!多么希望你能变成飞马啊!

金凤啊!金凤,你在哪里?我们的好日子终于盼来了!

“报告张副司令,我学习培训结束回来向您报到,请指示。”我端端正正地向张副司令敬了一个礼。

“向我报到什么呀?你已经是地委的人了,办完婚事,移交手续,然后尽快到地委上班,有很多工作等着你们去做呢。”

“是!司令同志。”我又向他敬了一个礼,然后接着问:“金凤呢?司令同志。”

“哦,等不得了?要结婚了?是吧。还不赶快谢谢我这个现成媒人?赶快去买一只大公鸡、两瓶酒、两盒糖、两双鞋子,我还要给你们当证婚人呢。”

“谢,肯定是要谢的,金凤现在到底在哪里?”我不想再听张副司令绕圈子,直截了当地反复追问起来。

“我就说是你小子等不得了,现在我告诉你,你双喜临门了。第一件大喜事是,地委决定,金凤调任定门县当副县长主持工作,明天定门县要召开万人大会,庆祝定门县人民政府成立,金凤要在万人大会上做施政报告,所以她今天一大早就奔定门去了,她要去准备呢。另外一件大喜事是,支队不但同意你们结婚,并且还把你们的结婚日子就定在明天,我还要在万人大会上宣布你们结婚,也让大家看看我们的金县长是跟什么人结婚。明天,你就跟我一起去定门县,我还要给你们主婚证婚呢。”张副司令眉开眼笑地说。

“那真是太感谢司令您了,也感谢组织感谢党。敬礼!”我说着又再次向他敬了一个礼。

满山遍野的金凤花开得红艳艳,一缕缕阳光洒在花瓣上,更显得光彩夺目。一阵晨风吹过,拂面的清香醉人心扉。

奔赴定门的路上,我们的马真的就像是飞了起来似的。不是马在飞,而是我的心在飞,飞向定门,飞向金凤。我此时的心情真是激动得无法形容,仿佛我真的飞起来了……

万人大会会场,早就变成了歌的世界、歌的海洋。这边是“金凤子那么开红花,一开开在穷人家,穷人家要翻身,世道才像话……”的歌声,那边是“今天盼那么明天盼,盼着老天出太阳,太阳一出照四方,大家喜洋洋……”

歌声震撼着山岗,山岗上松涛阵阵;歌声震撼着小河,小河淌水悠悠;歌声震撼着山谷,山谷中歌声回响;歌声震撼着我的心灵,美丽的金凤花永远盛开在我的心房。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那不是金凤吗?她英姿飒爽地站在台子上,身后巨大的毛主席像金光闪闪,两边的红旗我看上去就像是红双喜,台子上边迎风飘扬的红旗,我怎么也是越看越像红双喜,但都是血红色的,是千千万万革命烈士的鲜血染红的。

“金凤的结婚典礼现在开始!现在开始!开始……”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插图:郝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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