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金圣叹“妙画”说管窥

2017-09-29

文学与文化 2017年3期
关键词:妙手金圣叹画师

陈 松

金圣叹“妙画”说管窥

陈 松

金圣叹不仅是批点诗文的妙手,对绘画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在对杜甫题画诗的评点中,他提出了以妙眼、妙景与妙手三方面为主要内容的“妙画”说,以为“天下妙士,必有妙眼,渠见妙景,便会将妙手写出来”。具体而言,即善画者“胸中之一副别才”,但须养成一双妙眼,有妙眼方有别择,有别择才能洞悉造化端倪,发现观照对象的精神所在;画家妙眼所见之美,要通过画之妙景来体现,画家须有一双妙手,通过匠心独运之笔和烘云托月之法,才能将妙景落实到画面之上。

金圣叹 “妙画”说 妙眼 妙手

关于清初文坛奇才金圣叹,如今人们多关注其善于批点诗文,而对于他的精通丹青与书法不免有点忽视。叶绍袁记载金圣叹为扶乩之事时说他:“为画牡丹、芙蕖、菊花、水仙四幅,生色映人,墨韵飞舞,挂置佛前。作天女曼陀华供,观者咸赞叹不可思议功德焉。”赵时揖称:“先生善画,其真迹吴人士犹有藏者,故论画独得神理。如评王宰山水图及画马、画鹘诸篇,无怪其有异样看法也。”如此说,金圣叹乃是精于绘画之人,且对此颇为自负。他的“妙画”说主要集中于对杜甫题画诗的解读当中,所谓“天下妙士,必有妙眼,渠见妙景,便会将妙手写出来”。一幅画如何能臻至妙境,妙在何处?首先涉及到的就是画家本人,没有画家的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即妙眼,画作便不可能产生。其次是绘画的对象,也就是画作所要描绘的画面,即妙景。想要将妙景完美呈现就离不开出神入化的绘画技巧,全靠画家的一双妙手。妙眼、妙景和妙手构成金圣叹“妙画”说的主要内容。

金圣叹评书解诗之妙,读其所批点的《水浒》《西厢》《杜诗解》便可深有体会。他在批书解诗过程中从来不吝于下一“妙”字,读到会心之处即大呼“妙绝妙绝”,文是“妙文”,至于书中所写内容,那就是“妙事、妙人、妙情、妙态也”。甚至称赞完作者之妙后,也顺带再赞赏自己,以至有“文真是妙文,批真是妙批,圣叹亦不敢复让”的感慨。这一特点在有关“妙画”的评讲中亦体现得很鲜明。杜甫《画鹄行》诗曰:“乃知画师妙,巧刮造化窟。写此神俊姿,充君眼中物。”在解读这四句诗时,金圣叹认为:

非言所画之鹘妙,乃画师肯画鹘,故妙也。天地中间,号物有万,手边眼底,何不可画,而必深入化窟,搜括尽情。择此最俊,方充君眼?妙矣哉!向使随笔涂抹,泼作猪、鼠、蛤蟆等物,即岂不大受其毒,然亦恶能禁之?而此画师独用意若是,不知为是渠自性爱此神俊之姿,抑是渠深信君必爱此神俊之姿?此皆未可知,而总之此画师之妙,真是超出常情万倍矣!

天地之间,手边眼底,澄怀味象,深入造化之窟,搜刮尽情而终择此神俊,非有妙眼,如何能够?有妙眼方有别择,有别择才能洞悉造化端倪,超越内外、物我界限,在精神的根底之处与万物交融一体,描画出观照对象的“神俊之姿”。金圣叹论画注意到了创作原因和创作效果两个方面的问题。创作者灵心善感,妙眼能识,最终选择最能触动他自己的题材进行创作。欣赏者面对画师的作品,披图入情,在精神上与创作者达到同一审美境地,感受到作者妙眼发现的精神旨趣所在。最能打动创作者自己的,才能打动欣赏者,让二者在精神上产生共鸣。

画家之妙眼又岂容易获得?金圣叹批《西厢记》时感叹世间没有善游之人,不能探得海山方岳、洞天福地之奇,只因他们不具“胸中之一副别才,眉下之一双别眼”。这别眼也就是妙眼。在《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一诗的解读中,金圣叹从“十日画一水,五日画一石,能事不受相促迫,王宰始肯留真迹”几句诗引出对良工之画与俗工之画的议论:

无他,只因他妙手所写,纯是妙眼所见;若眼未有见,他决不肯放手便写:此良工之所以永异于俗工也。凡写山水,写花鸟,写真,写字,作文,作诗,无不皆然。

须知十日一水、五日一石,王宰原无此事,却是求王宰作画者必须办此一副深心静气,方与妙画少分相应……何处不挂王宰画?然我只问破几日工夫得来,即真与不真,不辨可知。

王宰是否有此事,不必在此遽下定论,但不仅求画者须要办得一副深心静气,创作者也同样须要办得此一副深心静气。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提出:“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虽是论诗文,也可借以论绘画创作。随物宛转和与心徘徊是画师发现美与酝酿创作的过程,不能够“促迫”而得,求画者不能促迫画师,画师自己也不能促迫自己。养其深心静气,执其灵心妙眼,搜览造化之窟,眼随物宛转,物与心徘徊。功力用到,时机成熟,画师自然写出其妙眼所见以成妙画,抒发自家性情。不是自己妙眼所见绝不强己所难诉诸笔墨,这就是良工与俗工的区别。

我们虽不必同意“美”才是妙题,“丑”即不是妙题,但也不得不承认,欲求妙画必择妙题,而妙题还须妙眼才能认识。金圣叹《无题》诗云:“万物都从静里观,抚松倚石且盘桓。凭将双眼明如镜,要看烟云世界宽。”与其所言画家妙眼旨意相契合。妙眼明如镜,静观万物,看世间烟云皆有别趣,万物入我眼底胸间,自有妙题美景可书写。

从中国悠久的文人画传统来看,此种别趣往往就是文人雅趣。别才、别趣是画师妙眼独具的前提,有别才、别趣自然具有有别择能力的妙眼,择取别样的妙题。这也就是为什么金圣叹叹赏邵僧弥论画“好美疾丑”,而感叹“幸而窗明几净,砚精笔良,而又不择取妙题,抒写佳制,而顾恶骂丑言,如土坌集,此真不知其何理也”。金圣叹认为艺术创作有其共同之处。就像他题董其昌《楷书千字文跋》时所说:“虽临池小道,而读书养气之力兼睹其胜。”写字须要“读书养气”,作画自然也须要读书养气。胸中一副别才,除天赋异禀之外,最重要的便是后天涵养之功。养成一颗伟大的心灵,才能独具只眼,发现人所不能发现之题材,创作出别具一格的作品。历史上的惊世之作,绝非胸无点墨之人能办。读书养气不仅是别才的养成,也是别趣的养成。

中国传统绘画自宋元之后,山水画和花鸟画两系尤为发达。金圣叹在《文彦可〈潇湘八景〉图册跋》中感叹:“顾后世手轻面厚之夫,既非旷绝之才,又无不平之叹,于是□(此字残,只存右旁页字)笔□(此字残,只有下半心字)纸,处处涂抹,容易落腕,唐突妙题。……上有屈夫子,下有文先生,必如是,庶几不负中间作《潇湘八景》题者。”《潇湘八景》是宋代画家宋迪的名作,以画长沙一带的名胜妙景见称于世。妙景即画作展现在我们面前之景,也就是画面,多由画家对山水、花鸟的心摹手追所构成。金圣叹所解读的杜甫题画诗中,不乏题咏山水画和花鸟画的作品。

山水远大,画幅咫尺,如何能够将大自然的山水完美呈现于有限的画幅之内,这是山水画创作的难题。据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所言:“魏晋以降,名迹在人间者,皆见之矣。其画山水,则群峰之势,若钿饰犀栉,或水不容泛,或人大于山。”这个问题在早期山水画里没有得到解决。而在唐代,山水取其远势,万里纳之咫尺,恐已为大多画家们所取则。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中,杜甫能够以“尤工远势古莫比,咫尺应须论万里”一语,道出王宰画技之高超的全部秘密。作为一个本人也擅长丹青的批评家,金圣叹是这样解读王宰之画如何“工远势”的。他说:

若渔舟山木,近在一角者,则此云气如龙,不应在中,应直置之极远尽头处;若谓方壶是此图本题,应正置中间者,则于近角不应又作渔舟山木相望为嫌也。因言王宰最工远势,咫尺之内,万里为遥;渔舟山木,虽在此角,望至中间云气所在,诚乃不啻数千万里。然则只须并州快剪,剪取一丝半缕,便是吴松半江。甚言自此角到中间,其为道里无算,绝不以相望故遂成病笔。

一“望”字,即可窥见其何以在尺幅间能见出万里之势。而这一切,均从王宰所选择之“渔舟山木”等妙景所表出。如宗炳所说“:且夫昆仑山之大,瞳子之小,迫目以寸,则其形莫睹。迥以数里,则可围于寸眸。诚由去之稍阔,则其见弥小。今张绡素以远映,则昆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是以观画图者,徒患类之不巧,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此自然之势。如是,则嵩华之秀,玄牝之灵,皆可得之于一图矣。”远观而取其自然之势,以小制大,山川灵秀见之一图。

对于花鸟画,金圣叹强调要在“写照”精审的基础之上传神。画面不能准确、清晰地刻画描绘对象,就与写文章不能扣题一样,只会是失败的画。杜甫《画鹄行》诗有云:“乌鹊满樛枝,轩然恐其出。侧脑看青霄,宁为众禽没。”金圣叹解说道:

盖满枝乌鹊,轩然恐出,即知众鸟眼目全注于鹘。而鹘方侧看青霄,全不以众鸟介于怀抱,一任群小环聚属目,我意思则岂与卿等作周旋耶!便写出名士在众人中,矫矫不没如画。画家通过满枝乌鹊注目于鹘,而鹘却侧脑看青霄的美妙画面,不仅画出了鹘的矫矫不群之神姿,还画出了名士不与群小周旋的独立不群的傲岸精神。妙景所传之神,不仅是画面景物之神,也是画师内心的一段精神。难怪解到此诗“长翮如刀剑,人寰可超越,乾坤空峥嵘,粉墨且萧瑟”诸句时,金圣叹会感叹,“不知是说画鹘,不知是说生鹘,不知是说名士。总是不肯一世,举头天外意思”。这“不肯一世,举头天外意思”,既是画鹘的,也是生鹘的,更是名士的。生动传神的画面,就应该包蕴丰富的内涵。

金圣叹将传神与写照二者区别开来,分别将其运用于人物画与花鸟画的评论上,这是建立在其独特的观画体验上的,是含有亲身尝试的甘苦之言。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诗云:“凌烟功臣少颜色,将军下笔开生面。良相头上进贤冠,猛将腰间大羽箭。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金圣叹解说道:“画到毛发欲动。百十年后,尚仿佛如酣战光景,岂非入神之画。”所谓“入神之画”之入神,是能使人观画时感到“毛发欲动”的人物风神。注重细节的精细描画,精益求精,才能够收到入神之功。在这里金圣叹强调的是以形写神,形神要做到兼备,而不是遗形写神。

妙眼发现妙景,还须妙手写出,高明的画家除要有独到的构思之外,还要有巧夺天工的笔法。金圣叹关于画家妙手生春的说明,从他对老杜题画诗和《西厢记》的批评中,可概括为两个方面:一为匠心独运之笔,一为烘云托月之法。

杜甫的题画诗不过二十余首,但是对后世影响极大,他诗中虽未有明确的绘画理论阐述,但在金圣叹的妙解中,我们还是能够清楚地理解杜甫题画诗所蕴含的绘画思想。无论是言画师之妙,还是“咫尺应须论万里”之论,经金圣叹的分解,不难体会杜甫绘画艺术观的精神实质。如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云:“诏谓将军拂绢素,意匠惨淡经营中。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金圣叹这样解说:

诏谓汝轻轻拂去,当胜他画工之累日不成也。然诏虽如此,将军手展绢素,凝眸打算,断断不轻用笔,有似苦难而形色惨淡者。然“惨淡”实不在外,乃是其“意匠”耳。……将军“经营”良久,俨然见天马立于绢素间,然后纵笔一拂,须臾而天马出矣。谓之“马”可,谓之“真龙”亦可。

曹将军之能够纵笔一拂而天马出,在于惨淡经营其意匠,且具有一支匠心独运之妙笔。如果说这还只是对曹霸出神入化的画法的描述的话,接下来便是对其究竟之妙的探寻。杜诗云:“弟子韩干早入室,亦能画马穷殊相。干惟画肉不画骨,忍使骅骝气凋丧。”圣叹解读为:“然‘画肉不画骨’,针砭世人多少。”金圣叹所赞赏的是曹霸能够画肉且画骨。他在解此诗的“将军善画盖有神,必逢佳士亦写真,只今漂泊干戈际,屡貌寻常行路人”时说:

据将军画马独能画骨,故云“必逢佳士亦写真”。从来佳士,必不以肉重也。先生恨不身为裴(引者注:应为裴楷),使颊上添毛,乃其干戈漂泊,佳士难逢,区区向行路人作缘,能不为之一哭!

金圣叹赞赏曹霸能画骨,进而认为曹霸“必逢佳士亦写真”的原因为佳士即重骨不重肉。这表明金圣叹不仅认为画马应重骨,画人同样应该重骨,由画马拓展到画人。之所以如此,只因有骨方能有气,而气正是生命力的体现,如此才能使画有入神之妙,画骨实为曹将军的匠心独运之笔。画马穷殊相是曹霸笔法的特点,只有穷殊相才能使得妙处尽传。穷殊相的功夫是画家通过意匠惨淡经营,用自己的绝妙笔法传达出描写对象的神韵。

金圣叹主张妙处必传,必须用笔墨传达出画家的得意之处,除用点睛之笔写出神妙之外,另一为他所激赏的画法为“烘云托月”法。在批《西厢记》时,他曾讲过一狂生题半身美人图而在最后在文末说“妙处不传”,他痛斥之为无赖恶薄之语。金圣叹认为:“夫所谓‘妙处不传’云者,正是独传妙处之言也。停目良久睇之,睇此妙处;振笔迅疾取之,取此妙处;累百千万言曲曲写之,曲曲写而至于妙处;只用一二言斗然直逼之,便逼此妙处。……夫意欲独传妙处,则是只画下半截美人也,亦大可嗤已!”这条材料虽为论文,也可当作金圣叹对艺术创作的共同看法,可与杜甫说韩干“亦能画马穷殊相”相印证。

金圣叹认为《西厢记》里的《惊艳》一出虽然写的是张生,可作者的重点却是以张生烘托“国艳”崔莺莺,深得画家烘云托月之秘法。作者将张生写得“轻重均停”而没有“纤痕渍如微尘”,是为了极力衬托崔莺莺,“设使不然,而于写张生时,厘毫夹带狂且身分,则后文唐突双文乃极不小”。金圣叹在这一出的总评中说:

亦尝观于“烘云托月”之法乎?欲画月也,月不可画,因而画云。画云者,意不在于云也;意不在于云者,意固在于月也。然而意必在于云焉,于云略失则重,或略失则轻,是云病也,云病即月病也。于云轻重均停矣,或微不慎,渍少痕如微尘焉,是云病也,云病即月病也。于云轻重均停,又无纤痕渍如微尘,望之如有,揽之如无,即之如去,吹之如荡,斯云妙矣。云妙而明日观者沓至,咸曰:“良哉月与!”初无一人叹及于云。此虽极负作者昨日惨淡旁皇画云之心,然试实究作者之本情,岂非独为月,全不为云?云之与月,正是一幅神理,合之固不可得而合,而分之乃决不可得而分乎!

写云的目的即为写月,目的虽在月,写云又必须写得“轻重均停,又无纤痕渍如微尘”,否则云病,云病则月与之同病。写得云越微妙缥缈,越能让人感受到月色之妙。月之妙需要云之妙来烘托,且离不开云的烘托。月与云虽为两物,可在一幅画当中,二者确是“一幅神理”,貌离神合。不可合为一,毕竟月重云轻,但也绝不能分为二,毕竟月须云衬,二者神妙相通。画师全副精神描绘此物,其意旨或在他物,须观者用心从画者着笔墨处领会其未着笔墨处。

在细读杜甫题画诗的基础上,金圣叹抽绎出杜诗神韵以及发挥出相关的绘画思想,加上自己的绘画心得,使得艺术批评与原诗相得益彰。正是出于对“烘云托月”之秘法的深刻体验,他在解读杜甫《戏题王宰画山水图歌》的“巴陵洞庭日本东,赤岸水与银河通,中有云气随飞龙”时说:

昆仑方壶为历来传说中神仙所居之地,荒诞不经,虚无缥缈。而神话传说的魅力正在其若有若无、似幻似真,引人遐想,心生向往。俗手若画此题材,即易落入俗套,将仙灵魅惑之居化为庸俗的人间享乐图,唐突妙题,就如西施馅儿的包子,倒人胃口。王宰与世俗庸工截然不同,纯用烘染之法。他不从昆仑方壶本身着笔,而只一角略画山木,舟子渔船当作点缀,中间留出一片空白绢素,只画一片云气。烘托一片缥缈恍惚的气氛,引得观者浮想联翩,飘飘有凌云飞升之志,昆仑方壶之魅力尽显无遗。一切画作均有实笔,一流的画作应在实笔当中映带出虚笔。所谓虚笔即不着笔墨之处,但虚笔还须在实笔当中见出,这就需要烘托的艺术手法,无笔无墨而胜过无数笔墨。庸工之庸即在不懂得虚实相生之妙,笔笔着实,胶着于实写,了无余韵。“烘云托月”之妙,是在不着笔墨之处为观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使其在披图入情的过程中,达至作者所描绘的那种难以言传的虚灵妙境,产生联想丰富的审美共鸣。

金圣叹在批点过程中常诗文理论与书画评论交叉运用,他给友人王斫山的书信中说:“自来唐律,无有脱却一二,另自作三四者。一二正如画家之落骨,三四则如画家之皴染。一二落骨,以待三四皴染;三四皴染,以完一二落骨。”这是以画法喻诗法,暗示画家除了有别才和妙眼外,还能通过自己一双妙手,运用“落骨”、“皴染”等匠心独运的笔法,创作出具有诗的意境与神韵的画之妙景。但他也注意到了诗与画之间存在的界限,如在评点《西厢记》中一首写崔莺莺的曲子时,他说:“吾吴唐伯虎写双文小影,贵如拱璧,又岂能有如是之妙丽耶?”绘画可以臻至的妙境,与诗文所达到的妙境还是有区别的,二者互不能替代。在解读王维《积雨辋川庄作》里的“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时,他说:“近日颇复见人画此二句,不知此二句只是‘迟’字心地,夫心地则又安能着笔!”金圣叹既注意到了各类艺术创作的共通之处,也注意到了它们各自的不同特点和界限,可惜他这方面的言论过于零碎,不能如其“妙画”说一样有迹可循。

(陈松,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On Jin Shengtan’s“Wonderful Painting”

Chen Song

As a master of literary criticism,Jin Shengtan also has his own unique insights in painting.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Du Fu’s poems,Jin Shengtan invented the term of“wonderful painting”by wonderful eyes,wonderful scenery and wonderful hands,which are the three aspects in great achievements.That is so-called“all around the world,the ingenious painters must have a pair of wonderful eyes.Once he sees the wonderful scenery,he would draw it with his wonderful hands.”The reason why the painter is wonderful is because he has the special ability to develop a pair of wonderful eyes.There is a pair of wonderful eyes able to distinguish and choose,so as to have the insight into the clues of the change of Nature,to find the spirit of the object which we pay close attention to.The beauty discovered by the wonderful eyes must be vividly and meticulously painted through the wonderful scenes depicted in the works.And all this will be finally carried out in the work by the painter’s wonderful hands,through the technique of drawing which shows his own ingenuity and the method of“set off the moon with clouds”.

Jin Shengtan;Wonderful Painting;Wonderful Eye;Wonderful Hand

猜你喜欢

妙手金圣叹画师
奇才金圣叹
金圣叹刑场别子
直抒胸臆,妙手慧心
直抒胸臆,妙手慧心
直抒胸臆,妙手慧心
本期资深大厨:金圣叹
敦煌画师,I服了YOU
插画师笔下的时髦
思考者
牧童的哑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