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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教室悄悄进行

2017-09-20洪湖水

莫愁·智慧女性 2017年9期
关键词:土坑丈夫教室

洪湖水

有心理学家统计过,一个人的一生里,至少有747次想死的念头。死亡,在很多绝望者看来,是一种解脱。然而,常常是,摁下生命终止键的那刻,人们才瞬间顿悟,生命却不复重来。

有位重庆女子,开设了向死而生的“坟墓教室”,拉回了一个又一个意图轻生或自暴自弃的女人。

清风拂过,慰藉灰色童年

31岁的刘少杰,曾有着灰涩的童年。

她的家在重庆开县的大山深处,有一个姐姐,父母都是貧苦农民。记忆中,她总是睡在嘎嘎直响的竹床上,冬天裹着被子也冷得发抖。她最大的愿望,是有一张踏实的真正的床,翻身时没有响声,冬天不漏风。

在当地,谁家如果没有男孩,会被人看不起。也许在外受了太多窝囊气,父亲把情绪都发泄在了孩子身上。但凡有点不顺心,吃苦挨骂的便是刘少杰。初二下学期,父亲以没钱为由,强迫她辍了学。

她13岁那年,父亲的老花眼镜丢了。刘少杰再三解释没拿,父亲不信。细长的藤条,死命地抽在刘少杰身上。母亲哭着把父亲拉出去,才救了她。

刘少杰趴在地上泣不成声。她不知自己哪错了,需要面对这些不公平。也许死了,就不疼了。她拿起镰刀出了门。从小到大,这把镰刀一直跟着她,打草,砍柴,形影不离。

茫然中,刘少杰晃到后山。山坡上葬着很多亡人,坟包之间有个天然形成的坑,墓穴一样。渴望拥有一张床的刘少杰,希望死后能有一方之地,便躺了进去。

她握紧镰刀,尝试性地憋住气。可每次到了最后关头,她都忍不住呼气,原来通往死亡的路如此难受。累极了,她昏昏欲睡。等她再次睁眼,看到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还感受到微微的风,听见清脆的鸟叫,内心阴霾顷刻间散去不少。

她想到了母亲和姐姐,如果她死了,她们一定伤心欲绝,父亲肯定也会心疼。最重要的是,她还没走出过大山,去看看外面……

刘少杰胡思乱想地过了一夜。天快亮时,她听见父亲的呼唤,一声比一声急切。她的泪滚滚而出,她知道,父亲有温情,只是藏在坚硬外表之下。她爬起来,拍拍土,往家走去。

此后,那个土坑成了刘少杰的秘密乐园。难过时,她就在那里躲一会,积攒力量。

稍大,她外出打工。19岁那年,她被迫嫁给前夫。21岁,她生下女儿。夫妻俩去过新疆种瓜子,也贩卖过瓜果蔬菜,依然改变不了家庭困境。丈夫经常拳打脚踢,刘少杰实在怕了,在小姐妹帮助下,跑到重庆打工,销售化妆品。可她识人不清,被骗了许多钱,丈夫提出了离婚。

27岁的刘少杰一身债务。无奈,她把女儿托付给母亲。临走,她背上几件破衣服,再次来到土坑。顾不得泥土是湿的,她径直躺进去。土块扑簌着往下落,像要把她埋起来。刘少杰沉默着,任眼泪肆意地流。她告诉自己,等下次再回来,一定不会是这番模样……

依然进入化妆品行业,刘少杰学着做起了微商。想成功的人遇到的难,她都遇到过。很快,她做起了代理,从一个小柜台开始,拼成了在重庆有三家实体店的女强人。

特殊教室,生命“死”后重来

事业成功,刘少杰有了不一样的眼界,周围人都喜欢拉她当“热心大姐”。她干脆成立了“重庆太太军团”,声称:用有意义的生活,去赶走生命的无望。“军团”里几乎都是被家事所困,或为情受伤的女人。她们渴望被认同,却找不到出路。

2016年7月的一天,小姐妹王瑶打来电话:“姐,能陪我去下医院吗?”王瑶有个发小叫李荨,21岁,刚割腕自杀,被家人送进医院。虽然抢救过来,但一个星期过去,她没开口说一句话。医生一再叮嘱家属,要把她看牢。

李荨是独生女,父母为了她,愣把家从村里搬到镇上,又搬进了城。遗憾的是,父母“孟母三迁”也没能把她逼到“好学生”的路上。李荨读书依旧一般,反倒喜欢设计,爱给玩具娃娃捣鼓小衣服。

高二没毕业,李荨就跑到上海学做裁缝。打那以后,她和父母的关系就没好过。一年前,她与一个非洲小伙子热恋,可父母坚决反对。拉扯许久,小伙子回国提了分手。父母的不理解、渺茫的前途、逝去的爱情一下压垮了她,她选择了自杀。医生看她胳膊有多条伤痕,推测出她一直有自虐倾向。

看到李荨,刘少杰似乎看到以前的自己,蜡黄的脸,紧闭的眼,瘦弱的身体。刘少杰把人都支了出去,一边帮李荨削苹果,一边问:“刀子割得疼吗?你选择了最痛苦的自杀方式,想想那个状况……”

她见李荨眼皮动了动,表明这些话都听见了。“等你出院,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如果去了之后还想死,那么谁都不拦你。”

一个周末,刘少杰带李荨去她老家转,直接把车开到土坑旁,说这是她多次想寻死的“埋葬地”。“人死了,总归要回到这样的小地方。现在给你一个体验机会,看看躺在里面有多冷。”

李荨倔强地跳了下去。刘少杰拿出铁锹,一把土一把土地往下铲。李荨坐起来,脸色都变了:“干吗?”“你不是想死吗?等土埋得差不多,你就能一走了之了。”李荨马上跳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刘少杰拉过她:“那么孤单地躺着,不知道有没有天堂或另一个世界。如果有,你在那里唯一能看到的,也是父母的痛哭。”李荨流泪了:“他们根本不够爱我,否则不会把我逼到这份上。”

刘少杰指了指远处的家:“我曾以为,父亲是天底下最恨我的人,不然不会把怒气都发泄到我身上。可当我遇到困难时,他说‘没事,家里有饭吃。我才知道,父母表达爱的方式都不同。没人天生会当父母,他们也在摸索。你不能不允许他们犯错,不能不给他们改过的机会。”

揭开最痛,活出最好自己

短途之旅后不久,李荨便离开了。她没回家,再次选择了上海。她还有心结,暂时做不到和父母和平共处。不过她在朋友圈说:等来年花开,带父母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endprint

从李荨身上,刘少杰想了很多:自杀念头常在人最痛的一瞬间爆发,而踏上死亡之路,很多人又会退缩,做不到毫无牵挂地走。打这以后,她开设了“荒野教室”,帮人们在最绝望的瞬间清醒过来。

第一期课程后,效果特别好。五个成员都活得不幸,但躺进土坑时,才真正回想走过的路,才明白未完成的事还有太多。她们说,死过一回,还有什么可怕的,好好活吧。

2017年2月的一天,三十多岁的万芳来找刘少杰。她嫁给一无所有的男人,当了全职太太,等丈夫事业有成,却遇到了心动女孩。丈夫还算有良心,没和女孩发生实质性关系,也同意净身出户,只求换回自由身。

万芳哭过闹过,还找过“小三分离师”。可丈夫就是不回头,半个月前彻底搬了出去。万芳哭得泣不成声:“他承诺会爱我一辈子,我爸妈才同意了婚事。怎么感情说变就变,我多年的坚持算什么?”

万芳还傻傻地计划着,若丈夫以后和别人结婚,她就死在婚礼上,让他一辈子难受,一辈子被人骂。“他让我活得如此失败。如果死亡可以诅咒一个人,我愿意这么做。”“行,给你一个机会。”

几天后,刘少杰带万芳去了歌乐山山脚下。在那里,有挖好的土坑。躺进去,看着掩埋的土越来越多,万芳产生了恐惧。

刘少杰蹲下身子问她:“还想死吗?”,万芳哭着不说话,良久才说:“我对不起女儿,可这样活着太累了。”“行,那现在就当你走了,设想女儿未来的生活。她会捧着你的遗像,孤独地走在人群中……她最孤苦时,没有一个温暖拥抱,没有一顿热饭菜。而这些,都是你给她的……”

万芳哭得不能自已,使劲捶打着身体:“我也不想这样,可我难受,我心疼,真的疼。”旁边的人都哭了。作为女人,大家承担着种种角色,有太多身不由己,不逼急了,谁想死呀。刘少杰拉起万芳:“朝着大山喊,把痛苦全喊出来……你将来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他一定舍不得让你哭。”

从歌乐山回来后,万芳离婚了。在朋友帮助下,她准备开家小店,重新出發。

刘少杰默默地做着这些事,分文不取。没想到,一位路过游客看到之后,拍照发出去,大家才有所了解。刘少杰说,做这件事本身,已让她收获许多,她越来越确信,死不可怕,活出最好的自己才是真本事。

(文中除刘少杰外均为化名。作者声明: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

(图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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