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

有幸见证“娃力”隔离日庆典

“当我第一次在庆典上听到‘娃力（Walé）的歌曲时，优美的旋律、声音，还有人们的动作让我感到很沮丧，因为我不懂他们在表达什么，那些长达30多页的歌词究竟在说什么故事？那个唱歌的女人是谁？”种种的疑问与好奇围绕着摄影师帕特里克·维约克 （Patrick Willocq）。2009年维约克因工作原因再次回到了他长大的地方——刚果民主共和国，这时的他还不是一名职业摄影师，但在这里，维约克慢慢地和俾格米族建立了相当深厚的友谊，而这也促成了他后来的摄影项目《我是娃力，请尊重我》（I am Walé Respect Me），以及其他关于非洲女性项目的成型。

“刚开始和俾格米族的相处并不容易，他们以为我和其他来这里工作的外国人一样，只对他们的自然资源感兴趣，所以给我的信任相当少。”维约克说。但在长期探访俾格米族部落期间，维约克帮助他的朋友为当地较为偏远的部落建设了一家诊所，并为那些物资匮乏的居民带去很多生活用品，并在经济上给予了他们一些援助，每次还会将自己拍摄的照片都带回去让大家看。渐渐地，居民们开始信任维约克，并跟他产生更多交流，甚至还让他深入接触到了当地的妇女群体，并有幸见证了后来改变他工作方向的非洲传统仪式—— “娃力”隔离日结束庆典。

俾格米族——仪式坚定的守护者

在刚果共和国西北方，俾格米族至今仍保有一个习俗，年轻女孩生下第一胎后便可能成为“娃力”（即Walé，字面意义为“奶妈”）。

因为俾格米族的家庭结构是以父亲为主，这意味着父亲将决定他的女儿是否会成为一个“娃力”。一旦父亲做出决定，女儿就必须离开丈夫家，搬到母亲的小屋中专心照顾小孩。“娃力”必须遵守许多禁忌：不能有性行为、不能单獨和男人说话、不准下田工作、不能离开村庄、不可准备餐点等。因为俾格米族相信男性的精子会污染母乳，所以要避免任何可能造成感染的源头。而“娃力”身边会由少数几位前“娃力”女性亲属担任“保镖”，监视她与其他人的互动，同时负责照顾她的健康。而犹如家族的女王一般的“娃力”，实质上过着被监禁的生活，她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编篮子，让家人拿去市场上卖，以换取一些微薄的收入。

此时作为“娃力”的丈夫，俾格米族的男性则必须在“囚禁”期间供应她的需求，并筹钱准备“出关大典”——舞者、歌手的费用，以及给部落长老的礼物，同时还得准备给妻子的“出关嫁妆”，包括鞋子、衣服等女性个人用品。俾格米人传统以狩猎采集维生，但随着森林砍伐的影响，许多丈夫被迫到都市找工作，他们筹足钱的日子便是“娃力”隔离日的结束，有的“娃力”6个月便能重获自由，而有的“娃力”的丈夫则就此消失。

在相处过程中，维约克渐渐接触到一些因为丈夫的爽约而被抛弃的 “娃力”，有时等待时间过长，家人会同意她们离婚，但由于负担不起庆典的钱，有的“娃力”还是将面临着更长时间的隔离。

在如今的文明社会下，我们或许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一些人过着如此传统的生活，在激烈的文化冲突中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信仰。对此，长期与俾格米族在一起工作生活的维约克有着自己的理解，“一般来说，非洲的一些传统仪式在现代生活的压力下已经逐渐消失，首先是殖民化，然后是宗教、教育、西方模范等等。但也许是因刚果民主共和国的动乱，以及近几十年来刚果对外界的开放程度极低，因此部分传统得以留存。在他们看来，外面的世界依然很危险，有时他们甚至无法理解我居然愿意离开金萨沙去外面的世界生活。” 受此影响，在相对开放的班图人那里，这些仪式已经逐渐消失，而俾格米族则仍是仪式坚定的守护者。

造景还原“娃力”歌词场景

“隔离结束之日的庆典很重要，整个家族乃至部落的荣耀全看此刻，‘娃力越积极地遵守规定，就会为家族带来越多的荣誉，数百人从各地赶来见证。整整三个小时，‘娃力会用歌谣及舞蹈表达她的喜悲，同时歌颂自己的事绩，好让每个人看见她比其他‘娃力更有竞争力。典礼最后，‘娃力会被安置在用藤蔓绑妥的吊篮中，将她掷到离地好几公尺的空中，象征禁忌解除回到自由。”维约克说，正是在2009年亲眼目睹了一次典礼之后，维约克决心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知道我们生活的世界。

由于听不懂“娃力”的歌词中传达的东西，在见证庆典之后大约一年的时间，维约克找来民族音乐学家马丁·博伊洛（Martin Boilo），他们录制了歌曲，由马丁帮助他翻译。渐渐地，他们开始理解歌词所传达的意思，并着手画草图，将一些视觉化元素运用到表现歌曲的主题上。而那时维约克已经花了很多时间与当地人沟通，他很幸运，已经有一些“娃力”和他们的氏族愿意参加到这个拍摄项目中。

于是在2013年，维约克开始实施他的拍摄计划，在每一张照片中，都有一个故事，这些故事正是“娃力”在长达三小时的表演中所传达的东西。“她们很喜欢把自己和她们所崇拜的野生动物作比较，往往是为了展现自己身上的某些优点。”维约克说。

为了将脑海中的画面表现出来，维约克在当地征聘了一支由10名建筑工人组成的队伍，他们是森林材料方面的专家，大家一起就地取材，通常花上2-10天不等的时间搭建出一个情景以供拍摄。于是，他通过创造力赋予了这些歌谣新的生命力，用如漫画般天马行空的方式呈现出这些女人在人生重大时刻的姿态。随着拍摄次数的频繁以及维约克与当地人结下了深厚友谊，渐渐地，“娃力”们甚至将拍摄照片视为仪式的一部分。

重新适应“文明”社会

除了主要以记录“娃力”为主的项目之外，维约克同时还以他极具特色的“舞台式”的视觉形式记录并展现着刚果本地部落日常生活的状况，诸如他们使用的工具、住的房屋等等，将这些远离我们，却又真实存在的场景记录下来。

工作原因，维约克需要长期远离都市生活，而每当重新回归现代都市之时，他总是会用“震惊”这个词形容自己的感受，“丛林提供一切生存所需，而身处其中，你的需要也变得非常基本，即食物与健康。部落之间的关系以人为本，由价值观驱动；但在“文明”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需求非常表面及物质，靠的是个性的驱动。所以每次我回来之时，就需要重新适应一次。”他说。作为一个摄影师，维约克已经成功地将自己的想法表现出来，而作为一个“人”，他认为自己被这些原始的族人影响，变得更加谦逊与简单。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