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文咏

比倒霉更可怕

◎ 侯文咏

儿子去考驾照，第一次路考没通过，我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倒霉。”

“倒霉？”

“唉，你知道吗？因为第一次笔试没通过，所以第二次笔试我必须到监理站去考。既然是在监理站通过的笔试，依照规定，路考就不能在原先驾驶训练班的教练场考，必须到监理站考。我一进监理站的考场，就傻眼了。”

“不都是考场吗？”

“不一样，监理站的考场跟驾驶训练班的教练场完全不同。少了标记，我根本不知道到哪里方向盘该转几圈才好。”

“啊？你考试靠着死记路面的标记转方向盘？”

“驾驶训练班是这样教的，没错啊。”他叹了一口气说，“你说我倒霉不倒霉？”

儿子第二次路考又没通过时，我问他：“又怎么了？”

“这次我更倒霉了。你知道吗？考S形路转弯前进时，我竟然后轮轧线。怪只怪监理站的汽车和我在教练场用的汽车不一样，监理站汽车的引擎盖太高了，我根本看不到路面！”

“啊，引擎盖太高？”我说，“既然如此，上车时，你为什么不先调整驾驶座的高度？”

“驾驶座的高度可以调整啊？”

“当然。教练没教你吗？”

“教练只教考试的事，我哪知道驾驶座的高度可以调整！”

“噢，还有，”我说，“至于后轮轧线的事……”我还没说完，他已经兴冲冲地跑开了。

一个星期之后，儿子从监理站回来，愁眉苦脸地告诉我第三次路考又没通过。

“这次又怎么了？”

“全世界大概找不到比我更倒霉的人了。”他愤愤不平地说，“考S形路转弯不是有两个转弯吗？我明明通过第一个弯，眼看就要成功了，谁知道后轮竟然轧线！你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倒霉的事？一次是左后轮轧线，一次是右后轮轧线。”

“你是不是左转弯时，左后轮轧线，右转弯时右后轮轧线？”我问。

“咦，你怎么知道的？”

眼看他已经既费时又费钱地经历了三次失败，我只好告诉他：“你观察过汽车吗？汽车的方向转动轴在前轴，因此转弯的时候，前轮和后轮的轨迹是不一样的。想象一下你是一个下半身瘫痪的人，你在S形弯道上爬行，当你的上半身紧靠右边的线转弯前进时，下半身是不是很容易就轧到右边的线？”

儿子在地上爬行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同理，当你的上半身紧靠左边的线转弯前进时，是不是下半身很容易轧到左边的线？”

“我明白了，”他站起来，拍了拍双手对我说，“所以，右转时，我的上半身必须尽量靠左边，这样下半身才不会轧到右边的线；反过来，左转时，上半身必须尽量靠近右边……”

经过第四次路考和后面的考试，儿子终于拿到了驾照。

我说：“发表一下成功感言吧？”

他安静了一下。看他深思熟虑的表情，我以为他又要发表什么惊人的言论，没想到他想了想，对我说：“你知道吗？比倒霉更可怕的是不思考。”

我笑了出来。这话倒是深刻。

（摘自《我就是忍不住笑了》九州出版社 图/亓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