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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季,只为冬日落雪时

2017-09-11黄惠子

青春美文 2017年2期
关键词:落雪惠子一朵花

■黄惠子

这一季,只为冬日落雪时

■黄惠子

窗台的月季花,只一朵,开在日光明媚的冬季,站得很直。凑近看才发现,从那盛开的花朵中心竟抽出一个花苞来,叶子紧紧包裹着,只在顶端稍显出一点月季的红。那么小,却又那么奇妙而不动声色地长在了另一朵花之上。

“今天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弄掉衣架,砸下了几片花瓣,我还怪心疼呢。”奶奶说。

“还好没把那朵小花砸掉,就快开了。”我说。

“是啊,这小花长得真有意思,看着挺弱,生命力说不定强得很。”

这是在若干年前的一个冬日,我和奶奶的对话。那天的夜间开始下雪,早上出门时看见屋顶有些白,草地有些白,地面湿润润的。

姐姐带着我在路上走,忘了要去哪里,只记得路很泥泞,而我俩又都太不会走路,尽踩到泥里了。有好几次我的脚陷在泥潭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拔出来。雪越来越大,起初还像个小孩,怯生生地落下来就化掉,站不稳脚。然后姿态渐渐成熟,也不怕了,只管放心大胆地飘,洋洋洒洒,终于成全漫天的白,成全岁岁年年的期许。

是的,就快要过年了。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或许我和姐姐是去亲戚家送年货。我们拎着东西不慌不忙地走,草地上已有了积雪。我们顾不上鞋会湿,往雪深的地方去,跺啊,蹦啊,甩啊,鞋底被洗得干干净净,比新买的还要干净好几倍。而被雪照耀的姐姐,清澈得像冰一样。

于是,隆冬自此热闹开来,每一场雪都仿佛一个空旷素净的盛大王国,清寒的空气即便刺骨也令人欢欣。窗明几净的时光里,缤纷的贺卡摊满了一大桌,我们选来选去,拿在手里的喜欢,放回桌上的也爱惜。我们认真地在上面写写画画,想方设法把它们变得更漂亮。彩色的笔和信封、灿烂的句子,塞进邮筒时都能想象得到对方收到的喜悦。

那会儿过年没有哗啦啦的拜年短信和微信红包,饭菜很香,鞭炮响破了天。深邃的夜空里,一粒烟火骤然爆裂,盛放成无数斑斓的花火。最美的烟花是那种叫“火树银花”的,名字也好听,真的是一树花火,只持续极短暂的时间便落下幕来,惊艳一瞬,让欢呼声瞬间放大,也照亮了笑脸开怀。

即使我们闹腾到很晚才睡,第二天一大早也会被拖起来串门,白色的雪地和遍地的红色爆竹渣相映,使每个人都散发着非常入戏的喜气。我穿着棉衣、棉裤,裹得像只小熊,鼻涕好似屋檐垂下的冰凌,手脚起了冻疮,却照旧到处乱跑,反正哪儿都冷。回来后围炉烤火,夹一块炭放进去,噼里啪啦地跳出火星子,还没落下就不见了。

那年的雪接连下了很多天,年前寒假还未到,我们的心就飞得老远。早读课上,大伙儿望着窗外雪纷纷,可爱的语文老师索性带着大家出教室,来到操场。热火朝天的打雪仗一下子便展开了,有人喊:“×××,看招!”被喊的人一时没提防,条件反射地回过头,被大雪球砸了个正着。细雪铺天盖地扬起来,老师也加入到队伍里来,帮着被击中的同学报仇。

结果,没玩一会儿,一脸严肃的教导主任闻声赶来,全班被罚站,老师也被他喊到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一番。站成一排的我们窃窃私语,替老师抱不平,骂教导主任没童年。

去年年初时出现零下十度的低温,在我们江南地带实属罕见。清晨,我来到附近学校的操场,雪仍旧白得耀眼,一如从前的天寒地冻。操场上不见了打雪仗的同学,只剩下再冷也坚持晨跑的人们。有一个人跑着跑着脱了外套,只剩下一件荧光绿的运动T恤和大红色围巾。再跑时一并脱掉,光着膀子在雪地做拉伸,凛冽的寒气统统退去,旁人瑟缩着脑袋看过来,感觉冻得够呛,又感觉热得十足。

而今年八月,一场意外却将这个人早早带离了世间,所以今年的雪就静悄悄地落啊落。我又想起那朵月季,有时候,一个人的生命并不比一朵小花来得牢固。一朵花开,一个人去,好的、坏的都可以是意外。为此,活着时的每一寸光阴便均当鲜活,似花容,有血色。

那年的雪下了很多天,过了期末,放了假。那天是阴天,我和外婆望着远方的山,山顶有白白的云在飘移。对门一家的大门上贴着个很花哨的“福”字,外婆没看出来,说:“这贴的是什么呢?是老头和老太太吧。”

我说:“是福。”

外婆说:“是福啊,可不像老头和老太太嘛。”

仔细看,还真是。左边的偏旁“礻”像扭着身子的老太太,右边则是个正襟危坐的老头儿。二人紧紧相依,构成一个“福”字。我第一次认识到,原来“福”字可以做这般解释。

外婆和我一圈又一圈地散步,外公在一旁等。我们边走边眺望外公的身影,越远越渺小,变成忽隐忽现的一个点。然后走近,点越来越大,还原成外公此时的一步一步。远的远了,近的在近着。四周有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有一如既往绿着的桂花树。

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到太阳出来,照耀门上的“福”,也照到我们身上。冰雪开始慢慢消融,又将进入下一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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