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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青

2017-09-04蒋先平

作文周刊(综合版) 2017年31期
关键词:窝棚口粮苞米

蒋先平

小时候生产队每年夏天都要有看青的,看青是东北农村生产队里一个特殊的工种,为防止畜禽祸害庄稼,防止社员偷盗田地里的果实而采取的看护措施。每年从七月份庄稼半成熟到十月份收获前一直派人看青。

当年生产队看青的叫王连,王连是个老光棍,没家没业的,他整天倒背着手,手里攥着一把磨得飞快的寒光闪闪的镰刀,整天在田间地头巡视着。发现猪啊鹅啊进地里了,他边大声吆喝着,边用土坷垃往它们身上撇去。如果畜禽三番五次地进地,王连就来了脾气,他手中的镰刀便派上了用场。那时经常有社员家的猪鹅等畜禽被王连砍伤,偶尔还有被砍死的。

当年生产队长有话,家禽家畜进地被砍伤、砍死的一律不赔,还要扣工分。对王连的举动,社员们敢怒不敢言,只得紧紧地看管好自家的畜禽,生怕它们进地被王连给砍坏了。

那年月生产队分的口粮有限,许多人家的口粮没等到秋天新粮下来就吃光了,于是八月份苞米刚刚成熟,就有人偷偷地溜进生产队的地里掰青苞米回家烀着吃。王连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你正偷偷地掰着呢,他突然手持镰刀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你的面前。

生产队有规定,偷一穗青苞米,秋天分口粮时扣一斤细粮。被王连抓住了,不但要没收苞米,秋天还要被扣口粮,因此大伙都恨王连。可王连一个“老绝户头”,无儿无女,大伙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抓住要扣口粮,但许多社员还是半夜起來偷苞米,因为一家人实在是饿得受不了啊。

王连看青看了十多年,后来他老了,走不动了,生产队才换了人。

接替王连看青的是城里下放的右派。当年我还小,也不知道什么左派右派的,只听大人说他是从城里下放到生产队改造的,他叫什么名字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大伙都叫他右派。右派一个人住在生产队队部里,他个子高高的,人却很瘦,以前在生产队喂牲畜,后来就接替王连看青。

右派看青跟王连不一样,白天他几乎脚长在了地头,只要有猪鸭鹅狗过来,不等它们进地,右派就张开双手,大声地吆喝起来,把它们撵了回去。

右派手里没有镰刀,也从来不动用棍子什么的家伙什打这些进地的畜禽,如果哪家的猪经常进地,他就跟在猪的后面找到猪的主人,告诉他把猪看好了,从来不提扣工分的事儿。

右派看青的那些年,家里缺少口粮的社员常常半夜起来去地里偷偷地掰青苞米。

右派可能是白天跑累了,半夜没有王连那么精神,你在地里都掰一阵子了,他才慢吞吞地巡视过来,没等他走到跟前,掰苞米的人早就跑远了。他也追,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白天撵鸡撵狗跑得飞快的右派半夜却跑不快了。

社员们为了不让右派为难,少挨队长的训斥,都在地中间偷掰苞米,这样队长白天在地头巡视时就不会发现青苞米少了。

自从换了右派看青后,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往右派住的窝棚里跑。一次,我们割猪食菜时路过右派住的看青窝棚,发现里面有几本连环画,见我们喜欢,右派就让我们带回去看。后来我们没事就去地头的窝棚里,听右派给我们讲故事,看他那几本翻得都快烂了的厚书。

后来我去公社读初中,上县城念高中,很少再去右派的窝棚里听他讲故事,看他的厚书了。再后来,听说右派平反,回省城了。

如今,每当我和年过八旬的父亲唠起当年看青的往事时,父亲总是感慨万千,说当年铁面无私的王连那样做也是为了集体。最让父亲念念不忘的是右派,他说当时社员都明白,右派看青时是故意装糊涂呢,他见大伙掰得差不多了,才边咳嗽边往过走,他个高腿长,跑得快着呢。

那苦涩的时代远去了,那看青人却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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