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肖凌霄

小人书，童年的私产

文/肖凌霄

◎《宝壶和宝棍》

那年，十四岁的大哥和十三岁的二哥吵了好几天，终于决定分家。

争吵的原因，是二哥看到街上有人摆摊出租小人书，立马想到把我们家的那两大木箱书也拿去摆摊。大哥却不让。二哥急得脸红脖子粗：“你晓得不？我们家这么多书一天要租好多钱？”大哥不为所动：“你晓得不？看书的手又脏又不晓得爱惜，你翻来我翻去的几家伙把书翻得烂兮兮的，你晓得不？”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后来，我听到他们两个异口同声地吼道：“分家！”分家其实就是分书。

他们开始清点书目。让他们争吵的这笔财富，整整两大木箱的小人书，大约有几百本。我们都叫它们“小画书”。我那时识字不多，常常翻看，似懂非懂。我看到他们为了一本本书的归属，争吵得面红耳赤。《红楼梦》《隋唐演义》《三国演义》全套，《智取威虎山》《地雷战》《武松打虎》《铁道游击队》《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地道战》《阿凡提》《野火春风斗古城》……他们两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商议着平均分配。大哥多分得了一些小说，他回头看到守在旁边满脸羡慕的我，想了一下，说：“也分一本给你。”于是八岁的我，平生第一次有了自己名下的小人书，书名叫《宝壶和宝棍》。

我总算有了私人财产，虽然只有一本书。我既不把它拿去参加二哥摆摊，也不与大哥收藏——我害怕他们改变主意给我没收回去。我把这宝贝不知道放在哪里好，只得天天放在书包里，谁知道爸爸检查书包的时候，发现了这本书，很是生气，认为我不好好学习却看这种闲书——那时候父母认为课本以外的书都是闲书——于是我委屈地挨了一顿揍。

◎《决裂》封面

我至今还记得，《宝壶和宝棍》说的是一对聪明的长工夫妻为了整治贪婪的地主，把家里的一个普通壶说成是宝壶，送给地主抵了租子。地主发现真相后兴师问罪，长工夫妻又一唱一和，长工用一根棍子打老婆，嘴里念念有词“打脑壳死，打屁股活，夜深人静，先打老婆”，长工老婆听从丈夫的口令指挥，死去又活起来，硬是哄得地主不但把这根普通棍子当成了宝棍抵了租子，还用它半夜三更打死了老婆。故事有趣，但是也让年幼的我很疑惑：看来长工都是非常聪明的，地主都是愚蠢的，但是为什么如此聪明的人却受愚蠢的人欺压呢？我想了好久也想不通。

一块木板，一张凳子，二哥的书摊隆重开业了。二哥在放学后和周末才出摊，但是生意很兴旺，我时常去帮二哥看摊。价格一般是两分钱租一本，比较好看的可以租三分钱，还可以灵活地讨价还价。没有多久，二哥就“富裕”起来，他时常慷慨地给我零钱吃冰棒。

如果遇上我的好朋友们来，我也会利用自己的权力，让他们免费看上一些书。记得他们看书之前喜欢先问我一句：“哪个是坏人？哪个是好人？”有个叫陈老三的，总是在其他人开始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就凑过去说：“我早看过了，这个人不是好人。”搅得有些喜欢悬念的同学不想看下去。我就警告陈老三说，如果他再胡闹，我就不给他书看了。

由于我给二哥看摊有功，他允许我带他的小人书到学校去看。有一次我忍不住，悄悄把书拿出来躲在课桌箱里看。老师发现了，非常生气，一课本打在我的头上，吓了我一大跳；他还没收了我的书，告到了家里。父亲大发雷霆，顺藤摸瓜，发现是二哥借给我的书，于是把书全部收去了，包括大哥的那些。其实那些天，大哥看到二哥生意兴隆，已经准备把名下的小人书投入和二哥合作摆摊呢！但是因为我的缘故，他们不但发财计划破产，自作主张分来的财产也被爸爸没收了。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家的那几百本小人书，如今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本，还缺胳膊少腿，《宝壶和宝棍》也不见了踪影。但是在我们心里，小人书已经成了不可复制的时光标签，悬挂在我们的美好记忆里。

责任编辑 陆青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