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飞鱼

暗杀成就了王阳明

◎余飞鱼

正德年间，太监刘瑾权倾天下，有大臣反对，刘瑾就让东厂出手抓捕。一时间，大明朝臣人人钳口，初出茅庐的兵部主事王阳明却上了奏章，要求刘瑾立即释放被捕的大臣。刘瑾立刻展开报复，将其廷杖四十下、贬到贵州龙场驿当驿丞。

龙场驿和北京相隔万里，“万山丛薄，苗、僚杂居”，极为荒僻。刘瑾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杀人的良机，王阳明刚刚出发，刘瑾就派刺客暗暗跟踪王阳明。这个刺客一直跟踪到钱塘一带才准备下手，打算一刀做掉他，将尸体向江里一扔，回去复命。

不过，王阳明可不是单纯的书生，他有自保的本事。他深知刘瑾除了掌管东厂和西厂，又设立了内行厂，行事酷烈，得罪刘瑾的人很难保全性命，因此他一路上都非常小心。

那天，王阳明一路进入旅店，悄悄一瞥，发现刺客也跟着进来了。王阳明便要了酒菜，慢慢地吃喝，吃了一会儿又匆匆出去，好像有什么事情。那个刺客不敢紧跟了，怕王阳明发现，加之以为王阳明还要回来吃喝，便在此等候。可等了好大会儿仍不见王阳明回来，刺客这才感到情况不妙，急忙赶出去，只见外面横着一条大江，已不见王阳明的身影，江边只有一双鞋子，一件外衣，还有一张纸条，告诉大家自己不想活了，干脆跳江了。刺客见了哈哈一笑：读书人真够婉约的，这么禁不住打击，王阳明竟然自杀了，倒是省得自己动手。

刺客拿了王阳明的衣服，快马加鞭回到京城交给了刘瑾。刘瑾看了十分满意，认为眼中钉终于消除了。

王阳明当然没有死，这只是他玩的一个小小的计策。他明知已经被人跟踪，担心在偏僻之地被谋杀，于是灵机一动，做出投江自杀的假象，来了个金蝉脱壳，自己悄悄拦了一条商船，逃离险境。正好，那晚刮了一夜大风，吹着他坐的船来到福建的武夷山下。他准备在这儿隐居下来，不再出山，当然更不会去龙场驿当什么驿丞。

他登上岸时已经是晚上，四下里一片漆黑。逃难的人自然慌不择路，他摸黑跑进深山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数十里，最终发现一座荒野寺院。他想进去歇息一晚上，可无论他怎么敲门，寺里的和尚都不开门，还告诉他，这儿有老虎夜晚出来四处横行，常常吃人，和尚怕打开寺门，若有老虎恰好路过，会把自己也给吃了。

无奈，王阳明只有转身，另找蜗居之地。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半里多地，见到一座古庙，便走进去栖身，准备睡上一觉。

这个荒野小庙里面空荡荡的，没有和尚，更没有禅房，甚至连能遮风避雨的庙门也没有，只有一座香案。王阳明疲惫到了极点，便靠着香案躺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他不知道，这看起来已经荒废的古庙竟然是老虎的巢穴。

那一晚，到了半夜，老虎觅食回来，灵敏地察觉有人躲在自己的巢穴里，但可能它认为这个人是在暗设机关，等着自己落网，所以始终不敢进去，就在庙外徘徊，吼声如雷。

王阳明历经千里奔波，加之受到刺客的惊吓，太累了，竟然酣睡不知。那一晚，在不远的寺庙里，和尚们听着老虎整夜嘶吼，被吓得战战兢兢，一夜难眠。

在他们想来，那个投宿的书生必定在劫难逃，已经进入老虎的肚子里了。原来，这些和尚除了害怕老虎还另藏有私心，他们之所以不让王阳明进入庙里，是希望王阳明被老虎吃掉，这样，他们就能把王阳明的行李据为己有。

第二天天一亮，没有了老虎的吼叫，和尚们兴冲冲地来到野庙外面，满怀希望地伸着脖子向里看去—只见香案前趴着一人，还在沉沉地打鼾呢。他们大叫起来，这家伙胆子太大了，竟然在这儿也睡得着？他们便走进去，摇醒王阳明。

他们觉得王阳明一定是“非常人也！不然，得无恙乎”，因此再也不敢心存他念了，忙邀他到自己的寺院，送上斋饭，让他美美吃上一顿，歇息一下。庙里还有一位路过的道士，当年在京城曾和王阳明有一面之交，忙问他怎么来到了这儿。王阳明将经过告诉了他，道士听罢问道，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啊？

王阳明长叹一声，说自己已经彻底绝望了，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远离是非之地。道士听了摇着头道：“你若真那样做，将来你全族一定会因此遭到诛杀的。”

王阳明吓了一跳，忙问为什么。道士解释道：“你王阳明如此有名，天下尽人皆知，现在你藏起来，将来如果有野心家想夺取天下，起兵的时候假借你的名义号召百姓，皇帝追究起来，不就会诛杀你的全族吗？”

这话当然很有道理，王阳明听了连连点头，思索了一会儿，便借来毛笔，蘸了墨，在墙壁上题诗一首道：“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此刻，他的心里不再有危险之念了，就如一轮明月，在浪涛之上平稳地飞过。

于是，他丢掉隐居的想法，告别道士，走出武夷山，沿江而上，经过沅水、湘水，最后千里迢迢到达龙场驿。

这次磨难彻底改变了王阳明，让他如一个脱壳的蝉，彻底褪掉颓废厌世的想法，在龙场驿和当地人打成一片。当刘瑾被诛杀后，他挥别龙场驿，走向更大的舞台。

不久，在他的官任上发生了宁王叛乱。宁王对王阳明极为忌惮，特意派心腹宦官带着大军追赶王阳明乘坐的官船。危急之中，王阳明丢掉官船，藏在渔船中，躲在芦苇荡里逃过了一劫。面对突然的叛乱，他丝毫不乱，心思缜密，想到京城可能还不知道情况，更没做好平叛的准备。为了迟滞叛军的进军速度，他故意到处散布消息，说自己带着大军已经靠近叛军老巢，使得宁王又疑又惧，延迟进军。趁着这个工夫，王阳明上书朝廷，将宁王叛乱的消息告诉了皇帝，同时，他组织军队，对叛军进行突袭，用火攻彻底打败叛军，活捉了宁王。

这些事情，他做来得心应手，有一种泰山压于前而不慌的情势。这都是因为那一次贬谪遇刺的锻炼，就像淬火一样，让他光芒毕现。若没有当年刘瑾所派刺客的狙杀，王阳明恐怕不容易成大器，更不会作为中国历史上立德、立功、立言的代表人物，被隆庆皇帝赞叹为“两肩正气，一代伟人，具拨乱反正之才，展救世安民之略”。

编 辑/葡 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