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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和伟 曹操的独白

2017-08-15张月张薇

人物 2017年8期
关键词:话剧团演戏曹操

张月+张薇

要把内心独白写出来,可以写10页纸,但是那一瞬间,表演只有一秒。

镜头面前,穿着蓝色毛衣、卡其色裤子的于和伟有点紧张。7月下旬,接受一家时尚杂志采访时,摄影师要求他摆出时尚又忧郁的造型,他说不会,摄影师想了半天,问:“小时候你妈削过你没?”于和伟想了想,找了找感觉,拍摄顺利多了。

之后,于和伟就拍写真向宣传团队提了两点要求,一是要给他一个规定情景,让他知道演什么,二是得给他整双合适的鞋。

作为一个从业快20年的演员,在不清楚演什么时,于和伟似乎并不太擅长和镜头相处。他说:“一直是这样,演戏不害怕,采访害怕。”

演戏的时候,他和镜头的关系更自在。刚刚过去的6月,他和吴秀波、李晨共同出演的《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上线。这部剧被很多业内人士认为是近年来最好的国产古装剧,目前的网络播放量已经超过60亿。于和伟在剧里扮演了曹操,有影评人用“令人瞠乎其技”来形容他的演技。

他14岁的女儿看完后说:“爸爸,你终于开始接近我的偶像了。”女儿的偶像是圈里人气很高的小鲜肉,他跟女儿开玩笑:“你知道吗?我花了多大的精力,就是为了追赶你的偶像。”

和于和伟的采访约在了北京朝阳区的一个工作室。他迟到了一点,穿得很休闲,黑色T恤加牛仔裤,利落的寸头,眼神温和,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很多。团队专门给他找了形象设计,可他还是喜欢穿自己的衣服,常常穿着破洞牛仔裤就上节目,宣传阿蒙说,“于老师说自己穿西服话都不会说了。”

采访开始,他的第一句话是,“我能抽烟吗?”近4个小时的采访里,他抽了大约六七根,烟头铺满了烟灰缸,他说:“自制力不够,明知它不好,就是戒不掉……我就安慰自己,人无癖不可深交。”

关于曹操一角,他说受到认可很高兴,但也很清醒。他苦恼于很多事情变得不自由了,“我很喜欢去超市,这是我生活常态的一部分。但因为别人都会认出你来,好多围观者,这就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一些不自由,也许最初的阶段,会享受(成名)这些东西,但是你的生活还是(喜欢)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一个状态。”

在他看来,一个演员如果不能去菜市场买菜,不能在人堆里走走,最终会影响创作。“因为你已经不接地气了。你观察和体验的生活(只)是你的,是假的,不是更多人的。”

前兩天给一家杂志拍照片的间隙,他坐院子里抽烟,一边抽一边看街道,一会儿就听见满院子的知了在叫。他发了个朋友圈,写了句“知了声声地叫着夏天”。“知了一直在叫,而现在我们采访的时候,就听不到,对吧?你只有放到生活中才会知道,(知了)叫得这么响。我们采访的时候,只会把自己的声音提高。”

在团队眼里,于和伟是个特别较真儿的人。阿蒙有一次半夜4点收到他的邮件,是给史航的一个读信节目录的音频。前几天已经录好了两个版本,但他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又录了一版。

这种较真儿也体现在采访过程中。对待每一个问题,他不着急作答,吸一口烟,思考两秒,似乎在脑子里组织语言。捋顺之后,眼神确定,给出的答案清晰具体,不拧巴。

遇到拿捏不好的,他会侧头问一下助理,“这个能聊吗?”助理说不聊了吧,他笑笑说:“聊一下也没事儿。”

他说自己是悲观的乐观主义者,也是乐观的悲观主义者,“(每个人的)生活都会出问题,但难道那不是我们应该经历的吗?只有经历,没有对错。”

演艺圈沉浮不定,特别艰难的时候,他总会想到20多年前还在辽宁抚顺话剧团的时候。他刚考进去,什么也不会,每天拿个小板凳,坐旁边看演员在台上演戏,就那么看了100多场,心里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演个角色就好了。

“我经常回到那个场景下,想,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我现在还在拍戏,还在做着自己热爱的事情,这是命运给我多大的眷顾。”

于和伟不喜欢被表演以外的东西消费,曾拒绝综艺节目,因为“笨得慌,觉得玩不了”。他还害怕一眼望到底的生活。“我渴望未知,从来不去设定。你问我现在这么热爱,10年之后会不会还在演戏,我不知道。如果一直没有别的东西来吸引我,我可能会一直做下去,但谁知道呢,前面都是未知的。”

他说自己狡猾、冷酷、不够勇敢、自我中心,也说自己幽默、善良、有正义感、性情中人,“人性丰富而复杂,每个人都是矛盾的集合体,曹操身上的东西,我有,你也有。”

这些年,他越来越“不着急了”。“我是一个倔强的人,几年前看人家拿奖,回来我想我要努力,要慢慢怎么样怎么样,就着急,想急功近利嘛,这几年不是,我特别特别不在乎,不在乎除了表演之外的很多东西。”

他希望被观众记住的方式是,“于和伟是个好演员。如果再过分一点,就是(这个演员)太好啦。”像是觉得自己讲了个还不错的笑话,他大声笑了起来。

口述=于和伟

那一瞬间的“不演”

曹操这个角色被大家认可,我很高兴。(微博)粉丝,好像,哎哟,好像涨了100多万还是多少,我也没统计过。很多人过来,包括一个小孩,年轻的,又是90后的在那儿留言的,在网络上更是直接,他说曹霸霸,我爱你,我说,我过两天我领盒饭了,他们就说我是盒饭,我是盒饭,就各种这种状态,我觉得挺好的,我挺享受这个状态的。

但也很清醒,非常非常清醒。因为太不算什么了。我见得太多了,突然被大家认可,有热度什么的……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说你下一部作品是不是还好,是不是能够保持良好的创作力,是不是还保持那份初心。

我的初心是,我是一个好演员,我要去塑造好的角色。我不假装清高,之前也有媒体采访我,我说(剧红了)很开心的啊,真的很开心。别人会看我(的剧),我说谢谢,别人这么夸我,我心里美滋滋的。会享受这个,但是我觉得心里清楚就可以。

都说曹操横槊赋诗那场戏,我也很喜欢,拍的时候就很喜欢,对自己的这个完成度也很满意。那场戏只拍了一条。

这个剧曹操的部分有一点顺拍,就是按照他的出场顺序来拍,实际上我是顺着曹操这个人物的人生在剧里走了一趟,到最后横槊赋诗那场,也是我拍摄的尾声,情绪也到那儿了。曹操往那个台上一站,看着那些这么多年的征伐,一瞬间的那个东西,在表演上叫潜台词,内心的独白,对吧。我往那儿一站,说实话,要把内心独白写出来,可以写10页纸,但是那一瞬间,表演只有一秒。

你站在这一秒当中,(脑子里)要过很多东西,它是抽象的,每个人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我当时什么都没过。我就是站在那儿,觉得,啊,人生就是这样……

那个瞬间,是当演员以来很珍贵的。真的,别吹牛逼,真的有那么几秒钟就已经很好了。在那几秒钟表演的时候,人物和角色是完全合二为一的,你成了那个人,那就是很幸福的,你甚至忘了(自己)。那场戏有,所以我特别特别幸福。拍完之后我眼泪喷薄而出,就站那儿,导演那边对讲机喊,好,过。后来我才知道,监视器前的人已经全部哭了。

跟很多演员合作的时候也在说,别演,别演,别演,为什么叫别演呢?演就会累了,其实大家每个人都在演,包括我也在演,但追求的就是那一瞬间的“不演”。

那一瞬间不演,哪怕只是有一瞬间成为他,那个是特别特别舒服的。你有了那个瞬间,你拿这个瞬间作为一个基点,去辐射,会影响你整个角色。只是一瞬间。你相信了,你相信了你是那个人,这就是表演的信念。就像小孩子做游戏的时候,他会特别特别相信,会真哭,所以才说孩子是最好的演员,对吧,那就是信念,演员也要给自己信念。

突然有一天你会说,哎,我怎么这么狡猾

曹操真是千古人物当中的人物性格一个矛盾的大集合,他的豁达大气有,狭隘也有,对吧,他的文艺情怀,他的冷酷也有,这个不多说了,他是一个矛盾体。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人才会对嘛,每个人的人物性格都是矛盾体,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就觉得曹操身上有的东西你也有,我也有,它属于是人性的一部分。首先我觉得曹操是个丰富的人,我觉得我也是个丰富的人,人没有那么高大,也没有那么猥琐,他就是个人。具体说到每一个性格方面,他有的我也会有。

比方说狡猾。如果我活到40多岁还没有狡猾,岂不是很可怕吗,对不对?当有利害关系我要去维护我的时候,或者是维护我们这个团队的时候,我当然要去有这个能力。在这个层面上所做出来的一些策略,它一定也包含了狡猾,對吧。还有比方说冷酷,也会有。我必须得承认,我本身是一个内心很丰富的人,这些体会都应该能够感受得到,你才能真正去理解曹操这样一个人物。我就把他当成我,反复地把自己去咀嚼一下,然后把自己再放回到800年前的那个乱局,那个风云际会的年代,我是这样做功课的。

还是那句话,有些东西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别说是这样的采访,就算是好朋友,你们天天在一块,可能只会偶得一次,醉酒以后,你才能了解他内心的想法。你就告诉他,你们是30年的朋友,我现在特别特别想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他都不见得会说,他也不见得会表达清楚,所以我用了“偶得”这个词儿。

人性是最复杂、最丰富的。也许甚至有一天你自己不知道,我怎么还会这么狡猾,因为当你给自己下了定义,你问我,于老师,你是一个狡猾的人吗,我跟你回答说,哎,我不是,我一点都不狡猾,我觉得这个答案没有问题,但可能突然有一天你会说,哎,我怎么这么狡猾,这是人性的复杂性。因为你碰到那个情况了,所以它都是相通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媒体对我的报道,我只能说大概都对,也大概都不对。前段时间,我特别喜欢一篇对布拉德·皮特的采访,他在讲离婚的事情,一篇口述。它让我感觉到:这个人是一个演员,是一个艺术家,他有缺点,也有自己的忏悔,有自己的问题,包括酗酒,包括他真实的状态,包括他说话的颠三倒四。我通过这篇报道,可能才会了解到他的一点点,一点点。

(我)性格里特别想改变的地方也有啊,比方说不够勇敢,这个勇敢是对生活的改变,当然(改变)有好有坏,辩证地看,好的方面说就是比较稳重,有些东西坚持下来了,还有些东西呢,当这个事业带给你一些烦恼的时候,走也是一种勇气,我挺向往的,就是离开,虽然有些不理性吧,但也是自由的一种表达。我时常有一种被囚禁在牢笼里的感觉,生活本身就像牢笼,当出现这个状态的时候,我就想放飞自我,但不够有勇气。

还有就是很多方面自制力不够,比方说戒烟,明知道它不好,可是戒不掉。我就安慰自己,人无癖不可深交(笑)。

优点也有,我觉得自己比较善良,比较性情,有正义感。再多的话,就太多了。缺点呢,会有一些自我,自我中心。这个采访特别像一个忏悔(笑)。人性的很多东西我都有,突出的东西就是比较自我,说好听点叫自我,不好听叫自私,但是我一直在改。优点有好多,缺点可能就这一个(笑)。

我一定是个有天分的演员

我不看重角色红不红,我看重接下来还有没有可能。要有荣誉感,但不会让荣誉感成为一个包袱。不要用这种角色来绑架自己,那样就不自由了。就是有一些角色是可遇不可求的,不要用这个东西绑架自己。我这么多年一直秉着一个原则就是我找我喜欢的角色来演。

(以前)我不缺戏过来找我,但是呢,从一个规律上讲的话,它一定就是在优良资产组合,一定是好剧本先去跟秀波来聊,跟佳译来聊,然后到我这儿来就要逊一等级的,那你不能不拍啊,在这里面我怎样去找我喜欢的,我去把它完成好。

其实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实话实说,锻炼了我的能力。我觉得每一步都不白走,就人生不白走。我的出发点是要对作品负责任,对塑造的人物负责任。剧本的水平肯定参差不齐的,但我还是尽可能去挑那个喜欢的角色,喜欢的故事,在跟导演和编剧磨合过程中,把它变成一个好的作品。我热爱的东西在这儿呢,我就热爱这一行,就希望有好故事呈现给大家,好的角色呈现给大家,这一直都是我的初衷。

我一定是个有天分的(演员)。因为我自己知道,我小时候不太愿意说话,但是如果熟了之后,我跟你讲一个故事,你肯定喜欢听。这就是天赋一部分的代表嘛,但是天赋不代表一切,天赋可能是老天爷赏饭吃,但不努力没有用,后天的努力是开发天赋的,就是开窍的问题。

有多少所谓的大器晚成的人,他前边一直努力一直努力,他突然开窍了,开完窍之后,我覺得他可以真的进入那个自如状态,他一下全部打开了。你能说他没有天分吗,只是还没有开发到。我觉得后天的努力和天分是这么一个关系。

反正我是这样的,很多时候都会有(开窍的时刻)。就是你不断地在印证,不断地在寻找,什么是表演、表演和生活的区别、什么是表现力。其实在这过程当中,可能寻找一个好的角色,需要一个好的时机,需要一个好的一帮合作者,好的故事,好的心绪,好的心劲儿,可能那一瞬间,哎呀,这无比舒畅,哎哟,原来表演是这样的。

这个顿悟可能我挺早的。我应该是在南京军区演话剧的时候,可能我就觉得就已经开始有一点开窍了,逐渐就是会觉得,啊,每一个生命阶段都不同,在30岁你演戏的时候一定是这样,在40岁演戏的时候一定是那样。

会感谢很多人,具体到第一部戏《历史的天空》,3个编剧是原来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的编剧,我演过他们的话剧,他们对我信任,然后把我推荐给制片人,推荐给高希希导演,就是要感谢这样的知遇之恩,包括李雪健老师在剧中合作上的学习,这都是要感谢的。小到每一个人,每一个群众演员,我在他身上都能看到他这点很好,学习。

这是一种习惯,我觉得作为演员观察生活应该是一种习惯,当你在做训练,成为专业演员的这个过程当中,这种习惯形成得特别好,他敏感,他知道在生活当中观察之后他会记下来,他会思考,他会总结,他会归纳,啊,这是一种人物类型。所以基本上现场的时候,现场工作状态,是火力全开的,就是会在心里面有思考。

经常会往回看,就觉得现在挺好

从开始有自觉意识以来,演员这个职业就是我的梦想。我说的自觉意识是开始觉得自己长大成人,拿什么为立身之本,这样考虑的时候,就觉得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事,愿意做的事,热爱的事。

我在辽宁抚顺幼儿师范学校念完中专,当时学音乐,学得不好,怕误人子弟,就去考了抚顺话剧团。刚考上那会儿,什么都不会,说话一股大茬子味儿,就搬一小板凳,看我们话剧团演话剧,(看了)100多场。那个时候,偶尔上场串一下,从里面走出来,到舞台前面的长椅上和另外一个人假装谈恋爱,后面人在演戏,(我)是群众角色。每一场都会紧张。当时就想,既然干了这行,怎么才能成为一个专业的演员呢?就去考了上海戏剧学院。先考的中戏,三试也过了,但那年(中戏)没有本科班,又考了上戏。

我觉得这叫自觉意识,认识到自己喜欢什么,想为之付出努力和热爱。

演员最吸引我的地方在于成为那个人。我会感受到那个人的生活,如果他的生活在纸上并不是很完美、很准确,我会用自己的生活经历和准备的功课来完成这样一段人生,这个是最幸福的。每一个用心的角色,演完之后,我都觉得过了一段这个人的生活。

当然现实生活也可以天马行空,去换几种人生活法,但是可能第一我不够勇敢,第二也没有那样的基础。内向的人其实有时候往往是内心丰富的,舞台或者摄影机前的表演对我来说是内心的一个出口。我喜欢这种状态,可以进入到别人的生活,也许它是个虚拟的,但是我可以尝试地去活一次。

我也有过演技不受认可的阶段。大学上表演课的时候,一年级、二年级的时候,真的,那个时候会觉得,哎呀,我是不是走错行了,吃不了这碗饭?

那时候,小品老师会批评,觉得不好,你演完了,没有效果,你就会质疑自己啊,是对自己自信心的动摇。但是很快,到二年级、三年级的时候就好了。你会有一个好的小品得到认可和鼓励,然后你就会觉得哎呀,我可以,顺着这个自信心一路下去,最后毕业的时候,(我)算是我们班优等生。

带着这份自信走到今天,我可以说,坎坷也好,在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没有戏拍也好,在觉得自己可以演戏这一块,我是没有质疑的。

有一个阶段,是对这个行业的质疑。1996年上戏毕业后我进了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耍大旗、跑龙套跑了一年,演了6年舞台剧,也没演到一个重要角色,那个时候就觉得学的这些表演的东西没用了,没用了。我背井离乡,离开东北,这么远,难道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吗?毕业的时候,我演的毕业大戏很多人会鼓掌,会起立,会献花,说这一届毕业大戏真棒!带着这样的自信和优越感,我到了地方话剧团,就变成这样了。理想和现实的那个差距,在那个时候是有过质疑的。

不是对我专业的质疑,是觉得,哎呀,外面跟学校的体系不同啊。外面这个体系下,我觉得我好像无路可走了,就想自己是不是不干这行,干点别的。

后来好起来是因为接了《历史的天空》,那个戏全国热播以后,在表演上我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算是呼出了一口气。那时候感觉特别好,就是我没有那么出名,但是它一下改变了我生活的一大块。至少别人开始找你拍戏了,被动的情况下开始有些主动性了,这个是特别特别重要的。

我想说的就是,世界不会为你改变,你只有改变自己,你把自己改变了,你才会觉得世界跟你融合了,没有离你那么远,这是我的生命体验,没有办法,你只能改变自己。你总是觉得,嗬,我这怀才不遇啊什么这那,实际情况是那样吗,你要真的比较深刻地来客观地看一下自己,没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心态的调整之后,你改变了,之后,你才能改变别人。

这一行竞争很激烈,挫折感会考量你的坚韧,锻炼你的成长,逼着你去思考,我为什么要去干这行啊,适不适合干这行啊,我用什么赢啊。我觉得这是好事儿,这是从小演员到大演员的过程。现在这个圈里在变好,越来越正规化。现在这些年轻人遇到的不公平的事情,比我当时遇到的少多了。比如当时我开工,我要4点钟化妆,然后到现场等着,先拍一些老师演员,有一次等到晚上10点,说不拍了。第二天还是4点起来化妆,等到晚上,然后导演说觉得这场戏没必要,删掉了。我经历过啊,特别难受啊。我现在不是已经成了那个老师演员吗?现在的一些年轻演员在我们的剧组里不也是这样吗?我想表达的是什么呢,我觉得只有经历,没有对错,只有靠你自己。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规矩,年轻的时候的法则一定是这样的:第一,要清楚这个事。第二,要在这个状态下,让自己学习。我在那个阶段的时候,两天的等待中,在看老师演戏。人要从自己的经历里学到东西,了解它的法则,了解状况。

这么多年,碰到难事儿的时候,我的方法就是把标准降到最低。我会回到20多年前,快30年了,那个东北的小剧团,搬一个小板凳,在舞台旁边看别人演戏,看那么多场,就想,什么时候我能上去演个角色就好了。我经常会往回看,就觉得,(现在)挺好。

修短無常

这几年我觉得自己最大的变化是不着急了。

演员都渴望荣誉。六七年前我演过一个戏,获得了某个重要奖项的提名,我去参加,穿的西装革履,很兴奋,但是去之前,我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奖,别人跟我说,你要去参加,要有些曝光率,就去了。在那儿坐着,看那些场面,看到得奖的东西,被大家欢呼啊,认可啊,那种喜悦,都觉得我挺向往的。

我是一个倔强的人,回来之后我想我要努力,要慢慢如何如何,这个心态是有影响的,急功近利嘛,心理落差自然就大了。这几年我不是,我特别特别不在乎除了表演本身之外的很多东西。我开始放下了,因为这些东西跟初心、表演没有很大的关系。

有一些智者会告诉我,和伟啊,有些东西越求,越求不来,你不去在乎它的时候,它就来了。很多智者跟我说过这个话,因为他们有的时候在替我鸣不平,我其实无所谓,因为真的是不在乎(笑)。

它让我特别自由。给我(荣誉)我固然高兴,没那么清高,但是我真的不在乎了。我觉得这种就可以了,想那么多干嘛,这是我觉得这几年最大的进步。

我曾经害怕看见自己的未来。在抚顺话剧团的时候,那个未来很清晰,就是那些演员老了,有几个好朋友,偶尔演一些团里的戏。我觉得我的未来不应该是那样的,也不清楚应该是什么样的,反正就去改变了,考了戏剧学院。

在南京前线话剧团的时候,也能看见自己的未来,肩上扛着几颗大星,退伍的国家一级演员,头发掉得差不多了。我害怕这种一眼望到底的生活,我渴望有未知。你问我现在这么热爱,10年之后会不会还在演戏,我不知道。如果一直没有别的东西来吸引我,可能会一直做下去,让它一直焕发我的激情,但谁知道呢,现在前面都是未知的。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的话,我想更多地去体验人生,会让人生尽可能地丰富一些。不做演员的话,我会想去做一个作家,脑子里经常会有故事,会想把看到的、想象到的、理解到的,变成故事。我特别爱看金庸的书,初三的时候,把金庸的小说读完了,随着不同的阶段,还在读。还看苏童、余华、王小波,《黄金时代》、《白银时代》……帮助挺大的,可能也让我更文艺气一些。

我一直对人的大脑,对时间,对宇宙,是有兴趣的。我觉得人的大脑是最大的谜对吧,科学家们就是解剖,开发了只有百分之多少,只是冰山一角,但那一部分就是说法不一,有人说是什么深层记忆,我对这类就很感兴趣。包括我自己,这会上升到一个哲学问题,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关于时间的关于生命的(提问),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到哪里去,一定是这样的一个状态,我从小就是这样。

我曾经找过鬼。

有一次在哈尔滨拍戏,用了前苏联的一个大使馆,那地儿已经荒废了,也没有灯。拍一场戏的时候,我们那个助理接电话,怕影响同期声,就往里走,走到那个走廊深处,有一个门开了,他进那屋打电话,一边讲电话一边看那窗台上坐一个人,他就觉得这是剧组的人。出来那个制片部门的人说,你干吗去了,他说我接一个电话,那屋窗台上坐着一个人。制片说没有人进去啊,助理汗都下来了,特别特别害怕。

我说这样啊,大家别闹啊,刚才有没有人进去那屋,有没有,没有,确定没有,好,我说谁跟我进去(笑)。和另外两个人就进去了。他俩挺坏的,一把把我推进去,那是个红房子,汗毛全是立着的,站那儿感受一下,然后推门出来。这个事儿之后剧组里就在传,上一个戏怎样怎样出现,什么问题。我说这样,今天晚上谁愿意跟我在这儿住,没有人愿意,都说太冷,容易冻死。后来当然也没去,还是害怕(笑)。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是觉得,如果真的碰到了它,它会影响我的世界观。我想探索,生命到底有几个维度,我们所认为的世界观是那样的吗?

前不久在看《九型人格》,书里把人分成九个类型,有一套体系。这种归纳的好处是帮助你更好地认清自己,让你换一种思维跳出来看。比如说我正在经历痛苦,如果用九型人格的书来概括我,通过另外一个自我来看:哦,于和伟很痛苦。你就会放到一个人生的维度上来看,他这几年可能在经历不顺,但又能怎么样呢。你会豁达超脱一些,就是会觉得在经历,过几天这个事儿也会过去。

生命是未知的,曹操的台词说“修短无常”,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到了40多岁的时候,难道你不要去想这些事儿吗?你还像一个孩子一样,当生命的常态、生老病死出现在你生活里,你怎么面对?生命是无常,有这个意识的话,思维可能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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