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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灯房

2017-08-03周脉明

阳光 2017年8期
关键词:矿灯矿长区长

“关井停产,转岗分流”的消息通过矿工的嘴传到三号井灯房子时,放灯工徐影的心首先想到的是这帮矿工们胡说八道。无论是产量还是安全都排名在前的三号井怎么会说关井就嘎嘣一下关井了呢?要关也得关总是在产量和安全上掉链子的一号井、二号井、五号井啊。

徐影想着想着心里就慌乱起来,就像当初她和刘柱没有结婚就怀孕了一样。如果三号井真的关了,自己能转到啥岗位上去呢?

早晨在家炒菜,要么放两遍盐,要么忘了放,坐在炕上的刘柱冲徐影咧咧嘴,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可是正在上初三的儿子刘翔却吃一口吐一口:“妈,咋整的?这菜齁咸,那菜一点儿咸味都没有。”

徐影尴尬地一笑:“哦,这两天总是忘事。妈妈再把菜回回锅。”

“不用了,我还得赶紧上学去呢。”儿子噘着嘴,勉强扒拉几口饭就急急忙忙上学去了。

儿子上学去以后,刘柱下地一手扶着炕沿和墙,一边帮着徐影收拾碗筷,一边问道:“这两天不舒服就请个假,休息一天。”

“没啥,不知道咋回事,这两天总是忘事,心里没着没落的,会不会是停例假的前兆啊。”徐影敷衍着,她不想把三号井“关井停产,转岗分流”的消息告诉刘柱。

“你才四十二岁,例假哪能说停就停啊。听别人说,女人到了五六十岁还来例假呢。不然佘太君六十多岁了咋还生孩子呢?”刘柱安慰着徐影。

“没看出来,你对女人例假挺有研究啊?”徐影笑着对刘柱调侃道。

刘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我也是看电视看的,我哪知道那些事啊。”

两口子说说笑笑洗完碗筷后,徐影把刘柱扶到轮椅上,推着刘柱来到大道边。不一会儿,矿区康复中心的通勤车到了,车门打开,下来两位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把刘柱抬上车。

“好好训练,你一定能站起来的!”徐影冲刘柱望了一眼,鼓励道。

“你放心吧,我会给你个惊喜的。”刘柱回过头对徐影笑着说,“到班上一定要注意安全,不愿意干就请假回家,别硬撑。”说着,通勤车开走了。

“嗯……”徐影答应一声,望着通勤车的背影,直到看不到了,才转身向三号井走去。

刘柱也是三号井的矿工,五年前在井下一次冒顶事故中腰被砸坏,腰部以下失去了知觉,大小便都不知道,出院后便坐上了轮椅。两年前的一次会诊中,腰部竟然有了知觉。大夫说,只要按时进行康复训练,刘柱站起来很有希望。于是刘柱便进了矿区的康复中心,在医生的监督指导下进行高强度的康复训练。效果还很明显,刘柱现在腰部有了知觉,大小便都能知道了。

那天傍晚,刘柱把这个喜讯告诉给徐影时,徐影兴奋得晚饭多做了两个菜,还和刘柱各倒了一杯白酒。儿子刘翔误以为是因为自己期末成绩考得好,妈妈特意犒劳自己呢。

晚饭后,徐影破例没有陪着儿子写作业,而是走进卧室,插上门,脱了衣服,给刘柱做全身按摩,不一会儿,就把刘柱的下面按摩得像高射炮。徐影趁机引导着刘柱找到了新婚的感觉。

从家到三号井不到二里地,自高中毕业参加工作,这段路她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前五年自己走,后来刘柱陪着自己走,近五年又是自己走。这条路徐影熟悉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儿有坑,哪儿有树林,哪一段路拉煤的卡车多灰尘大。

她刚刚走到树林边,后边有人招呼她:“徐影,这么巧,你今天大班啊?”原来是三号井机电队队长于春。

“是啊,于哥你也刚去啊?”徐影边往前走边热情地和于春打着招呼。

矿灯房归机电队管辖,于春当然就是徐影的上司,这几年没少照顾了徐影。徐影因为照顾刘柱经常晚来早走,都是于春给开的绿灯,曾经引起了灯房子两位同事大孙和小王的不满,都是于春给扛过去的。徐影打心里感激于春。因此也招来了许多人异样的目光和闲言碎语,但是徐影和于春心里干净,没有理会这一切。一段时间以后,闲言碎语也就逐渐消失了。

于春和刘柱是矿区技校同学,毕业后都分配到三号井。于春分到机电系统,刘柱分到采煤系统,五年后,两个人同时在各自系统被提升为班长。后来于春提队长时,刘柱刚刚受伤不到一个月。

“柱子康复得怎么样了?听说腰部以下都有知觉了?”于春和徐影并排走着,问道。

“现在好多了,都能扶着炕和门框走几步了。”徐影笑着说,“谢谢你还惦念着他。他昨晚还唠叨你呢,说你们俩在技校的事情。”

“我们俩对脾气。”于春笑着说道,“如果柱子不受伤,现在也是采煤队的队长。可惜他为了救张区长受了伤。现在张区长常去看望柱子吗?”

“前几年去过几次,后来可能因为张区长工作忙,就不去了。”徐影幽幽地说道,“柱子当初救人也不是为了图报答,何况柱子现在有工伤工资,孩子上学还给免费,这都是张区长给跑下来的。”

“那倒是。”于春点了点头。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徐影突然想到了最近三号井的传言。

于是便问于春:“于哥,咱们三号井真的要黃吗?这么大煤矿,一千多号人,煤矿黄了都去哪儿呀?”

于春看了一眼徐影,叹了口气:“唉,风不来树不响。关井停产,转岗分流。好像其他矿区都正在进行着呢。咱们这里还没有正式文件下来呢。”

“哦。”徐影应了一声,接着问,“真要把三号井关了,咱们能转到哪里去呀?”

于春说道:“听说是去街道、农场、林业、养殖等行业。”

徐影担心地说道:“那……我家柱子这样的工伤咋办?”

“到时候煤矿自有安排,不能扔下工人不管。”于春安慰道,也显得很无奈,“以前柱子咱们在一起干,虽然钱比现在少,可有劲了。现在钱挣多了,反而觉得没意思了。”

“可不咋地?我也觉得没有劲儿。”徐影抢着说道,“特别是近几年,好像大家都掉进了钱眼里。人与人之间都是互相利用,有了困难不但不帮助,还设陷阱呢。”

“是不是大孙和小王她们俩又给你出难题了?”于春严肃地问道,“我批评她们。”

徐影回答道:“我已经习惯了,你也别批评她俩了,反正是三号井要黄了,你再得罪那俩人也犯不上。”

“嗯,这段时间,你可别像她们俩一样,消极怠工。昨天大孙还和采煤队的李队长干起来了。”于春道。

“我不会的,只要我干一天,就对得起那一天的工资。”徐影看着于春说道。

“嗯,即使转到别的岗位上,人家一打听在原单位是个人人烦,也没人要啊。”于春说道。

“于哥,我懂,谢谢你。”徐影感激地说道。

大孙是灯房子三个人中最大的一位,比徐影大两岁,倚仗自己的哥哥是区里的一位副区长,整天趾高气扬,看不起一线矿工,稍不顺心就会对下井的一线矿工骂一顿。有时候还对一线矿工扇大嘴巴子。于春说的事徐影知道,昨天李队长去领灯,大孙不知道正在和谁在电话中打情骂俏,着急下井的李队长急了,说了几句粗话,被大孙挠了一脸土豆丝。后来还是李队长给大孙道了歉才算平息了这件事。

徐影和于春聊着天,不知不觉走进了三号井的大院。于春径直走进机电队的办公室,徐影走进了灯房子。

此刻,矿工们陆陆续续来上班,在灯房窗口前领灯的矿工已经排成了一排,嚷嚷着领灯。

徐影进了灯房,小王已经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利索,正在对着镜子描眉。

“你咋不去放灯啊?人都排成队了。”徐影和小王打招呼以后,到里间更衣室换衣服。

“让那帮老采等会儿,他们都是来逗我玩儿的,根本不是领灯,我才不惯着他们呢。”小王边描眉边说。

徐影笑了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小王比徐影小十岁,丈夫给五号井的矿长开车,两个人结婚十年了,也没鼓捣出个一男半女。别看她个子不高,头顶刚到徐影的肩膀,模样没有徐影漂亮,也没有大孙中看,可是男人们都觉得她有女人味。小王身上该鼓的地方都鼓出来了,不该鼓的地方也很突出,走路有点儿对脚板,远远望去就像一只企鹅。很多矿工都爱撩饬她,可是小王却不急眼,反而和矿工们打情骂俏。

据说,因为没有孩子,小王和爱人的关系有点儿紧张。尽管她的爱人给矿长开车,可从来没见过爱人送她来上班,都是自己走着来,要么坐蹭车。小王在半道上走着,就会有矿工把自行车停在她面前,笑嘻嘻地和她开着荤素搭配的玩笑:“宝贝儿,让我摸一下,带你上班。”

“滚犊子,老娘做你的车是给你脸,我家小汽车我都不稀罕坐。”小王嘴上说着,两坨滚圆的大屁股已经在两条小短粗腿的作用下坐在了自行车上,然后冲着矿工的后背“嘭”就是一拳头,“给老娘开车!”

有人说小王是辆公共汽车,三号井的好多男人都上过。有好多矿工还绘声绘色地讲述与小王鱼水之欢的过程,小王听到耳朵里也不恼不怒。有时候还故意把胸脯一挺,隔着衣服两手往上一托那对硕大的乳房,對那帮眼睛冒着绿光的矿工们说:“有能耐明目张胆上啊,老娘光这两个大馒头就撑死你们,就你们那样小身板,老娘我三分钟就给你们抽干,让你们三天下不来炕。”

小王这样插科打诨和矿工们说说笑笑就像矿工们每天都吃保健饭那样平常,不吃还不行。每逢小王当班,来领灯的、换灯的、修灯的矿工特别多。其实矿灯根本就没有毛病。小王站在窗口,把矿工们递过来的矿灯拽拽线,拧拧开关,搕一搕灯头,大声道:“好了,下一位。”“哗啦”一声就把矿灯从窗口扔了出去。

“这娘们儿,修好了吗?”那位矿工捡起矿灯刚想再次回到窗口,窗口已经被另一位矿工占了。

就这样,只要是小王当班,灯房窗口总有一些矿工拿着矿灯嘻嘻哈哈。

徐影换好衣服,来到窗口,麻利地给矿工们放灯,不一会儿,领灯的矿工就没有了。

这时候,小王已经收拾利索背着一个流行的女士小包从更衣室走出来,笑着点了一下头:“徐姐,我走了。”

“慢走。”徐影手拿一块抹布一边擦窗台一边说道。

小王走了以后,徐影开始打扫卫生,从矿灯间到更衣室,都扫了个遍。

当扫到更衣室长条靠背椅下面时,忽然扫出一个用过的避孕套,扎着口,里面还装着脏东西。

徐影赶紧把避孕套扫进撮子里。心想:肯定是昨晚小王和哪个男人留下的,这个男人是谁呢?是值班领导还是一般工人?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这个男人是谁与自己有啥关系啊?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徐影端着撮子刚要倒进垃圾箱里,门口竟然站着一个人,她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是三号井的矿长徐殿臣。

“徐矿长,你……有事啊?”徐影有点儿尴尬,因为她看到徐殿臣正在歪着脑袋用一只眼睛瞅瞅撮子里的避孕套,又瞅瞅徐影的脸。徐殿臣在五年前刘柱受伤的那次事故中被石头砸瞎了一只眼睛,所以他看人总是侧歪着脑袋。

“咋的?没事我就不能来检查工作吗?”徐殿臣笑了笑说道。

“能,当然能了,你是矿长嘛。”徐影矜持地笑了。

“怎么回事?”徐殿臣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冲撮子一努嘴问道。

“徐矿长,这……不是……我……”徐影一下子脸红了,让徐殿臣误会自己了,这该死的小王。徐影在心里骂道。

徐殿臣脸上还是没有笑模样,不容徐影解释又说道:“我知道你现在是如狼似虎的年龄,刘柱现在下身又没有知觉。可咱这是单位,注意影响。真要憋得难受也不能在单位啊!你太让我这当大哥的失望了。”

“徐矿长,真不是我的……这是小王……”徐影真的有点儿不知道咋解释了。

“你可不能随便诬赖别人,这事传到小王耳朵里她不得和你拼命啊!”徐殿臣盯着徐影的脸说道,“好了,赶紧倒进垃圾箱吧,等会儿来人了就该说不清了。这事就咱俩知道,不能再往外传了。”

徐影答应一声,一边把避孕套倒进垃圾箱一边给徐殿臣解释,“徐矿长,真不是我……我刚刚接班……”

徐殿臣脸上更严肃了:“你想想,办完这种事,谁不得处理掉?扔在屋内不是故意给人留把柄吗?这人傻啊?”说完转身推开灯房的门走了。

徐影望着徐殿臣的背影,心里一个疙瘩一个疙瘩的,气得心都发抖。

这时候,徐殿臣又回过头来对徐影说道:“今天来想跟你说件事的,因为刚才避孕套的事耽误了。据可靠消息,这次咱们三号井关井停产已成定局,你要提前想想办法,找个好的去处。别到时候三号井黄了,你没有饭碗了,刘柱身体又不能挣钱。我是你大哥,才偷偷告诉你的,不要声张。”说完就不见了人影。

徐影的心又“咯噔”一下,跳得比刚才还厉害。虽然前两天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可是通过徐矿长的嘴说给自己,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三号井如果真的黄了,自己该去哪里啊?

她从灯房窗口向外看了看徐殿臣的背影,心里顿生一种感激:徐矿长真是好人。

徐影对这位三号井的“一把手”说不清有好感还是排斥。她和徐殿臣都姓徐,按辈分徐影应该称徐殿臣为叔,可是徐殿臣反而不愿意当长辈,让徐影称他为大哥,说称呼大哥随便。

徐殿臣经常以同姓大哥的身份给徐影开了不少“绿灯”。在那次冒顶事故中,刘柱和时任副矿长的徐殿臣都受了伤,徐殿臣失去了一只眼睛,张矿长因为渎职而降级被调回区里成了一位副区长。徐殿臣出院后被提拔为矿长。刘柱受伤后,徐殿臣总是力排众议每年年末都会救济给徐影家一些钱,徐影当班时会找徐影聊聊天,还经常打听刘柱的身体情况,孩子的学习情况等等。起初,徐影对他还有戒备,因为好多人背后都传言徐殿臣是个色鬼,三号井的好多女工都让他睡过了。可是经过一段时间后,徐影并没有发现徐殿臣对自己有非分之举,一如既往地关心自己,而且从不越雷池一步。

以后再听到有人说徐殿臣是色鬼时,偶尔徐影还会反驳两句,说:“没有的事,徐矿长是很本分的一位大哥呀。”

有人就坏笑几声道:“嘿嘿,哪个色鬼头上刻着记号啊。那是没有机会,时机还不成熟。”

徐影对此也一笑了之,不能为徐殿臣辩解,如果执意为徐殿臣辩解,自己就会被带进三号井的桃色轶事中去。

可是今天竟然让徐殿臣误会了自己,真是倒霉透顶。这该死的小王!徐影心里又恨上了小王,肯定是小王昨晚和哪个野男人在更衣室做苟且之事,野男人把避孕套扔在靠背椅下,小王今早忘了清理出去,让自己背黑锅。

没想到一上班就遇到这事,心情糟透了,心情不好,工作就容易出错,一天下来,徐影发错了好几次矿灯,而且该给自己负责的那两排矿灯灌酸也没有想起来。

按照矿灯房上下班的交接制度,必须提前十五分钟来接班的,徐影还有一分钟就要下班了,可是大孙还没有露面。

徐影内心很焦急,刘柱现在是恢复的关键时刻,而刘柱偏偏又是一位懒惰的人,一会儿不督促他就不训练,尤其是还让徐影惯出一个臭毛病:每天都要和徐影做一次。按照刘柱的话说,这是恢复健康的需要。两个人的性生活能促使血液循環加快,让全身各个部位的神经系统都调动起来。尽管徐影知道刘柱是在胡说八道,但是她还是很迎合刘柱。再说自己也到了如狼似虎的年龄,也有这方面的需求。而且自从刘柱恢复性生活后,她觉得自己对这方面的需求也很强烈。好像要把以前刘柱因为下身失去知觉而耽误的夫妻生活补回来似的。

所以,每次临下班徐影的心里就火急火燎的,盘算着下班后买点儿刘柱和儿子爱吃的,爱喝的,只要他们爷儿俩满意,徐影就满意;爷儿俩幸福,徐影就幸福。

都过下班时间半个小时了,见大孙还没有来,徐影怕刘柱担心,就在调度室给刘柱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且让刘柱做好准备,今晚不一定能回去。刘柱在电话那头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徐影晚上不回来就别强回来,晚上道路不安全,由于现在关井停产,人心惶惶,劫道的特别多。在单位也要多多注意安全,夜里别着凉。

听了刘柱的话,徐影心里热乎乎的,当初就是因为刘柱这张嘴把徐影说动了心,最后才答应嫁给他的。两个人认识就是在上班的路上。

记得那年冬季,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天黑的特别早。

徐影刚刚下班天就黑了。徐影一个人“咯吱咯吱”踏着积雪走在回家的路上,在经过那片松树林时。偶尔一回头见后面有一个黑影,向她走来。吓得徐影拔腿就跑,可是刚刚跑了不到十米,脚下一滑摔倒在地,而且脚还崴了。

片刻,那个黑影也到了,问道:“你跑啥?摔哪里了?要不要紧?”说着蹲下身就去扶徐影。

借着雪光,徐影看清楚了,这个人也是三号井的矿工,名字叫刘柱。徐影是从矿灯牌子上得知他的姓名的,因为这个人给徐影的印象很深。

他是一位采煤班长,他不像其他矿工那样说粗话、荤话。有时候偶尔也开句玩笑,一点儿也不色,女性们大都爱听。有一次三号井年末开先进生产者表彰会,徐影和几位女性负责给先进生产者献花,刘柱怀里的鲜花就是徐影献的。第二天,刘柱去领矿灯时,徐影一看灯牌姓名:刘柱。她便记住了这个人。

今天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徐影一见是刘柱胆子也大了,想想刚才的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去!不用你管,如果不是你,我的脚还崴不了呢。”

“这,怎么能怨我呢?我也没招你没惹你呀?你可不能诬赖好人。”刘柱一肚子的委屈。

徐影有点儿强词夺理:“刚才如果不是你撵我,我能跑吗?如果我不跑能崴脚吗?不赖你赖谁?”

刘柱被徐影的话逗笑了:“嗬嗬,你这个人真有意思。天黑了,又下着雪,我想紧跑几步回家,没想到还碍着你了。”

“反正就是怨你。”徐影拿出一副不讲理的派头。

“好好好,怨我怨我。”刘柱笑着应道,“你说,现在让我怎么做?”

徐影一点儿也没有犹豫,说道:“给我背回家,我的脚没法走道儿了。”

刘柱俯下身就把徐影背上了后背。让徐影两手搂住他的脖子,他倒背双手托着徐影的屁股。

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向前走了一会儿,刚到矿区家属房附近时,刘柱背着徐影拐进了一个胡同。

吓得徐影赶紧往下蹴溜:“放下我,你要干嘛?我不去!”

“我把你背到一位正骨的土大夫那里去。刚才我看了,你的脚踝骨可能是脱臼了。”刘柱没让徐影下来,他解释道。

徐影半信半疑:“你可别骗我,这里我熟悉,你如果骗我我就喊人。”

“嘿嘿……”刘柱听着徐影的恐吓,没有说话,只是发笑。

刘柱背着徐影到了正骨大夫那里,大夫给徐影正骨以后,徐影想付钱,可是兜里却一分钱都没有,刘柱的兜里也是空空的。无奈,刘柱只好把自己的手表押在大夫那里,答应第二天来还钱。临走时,大夫对徐影说,只要有人在旁边扶着,可以自己锻炼着走了。可是,徐影的脚一落地还是疼,大夫也没有办法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刘柱只好还是背着徐影离开了大夫的家,在徐影的指引下,两个人冒着大雪向徐影家走去。

徐影趴在刘柱的背上,比刚才自然多了,刚才还把胸脯高高抬着,头扬着,唯恐碰触了刘柱的后背,更担心看到熟人。可是现在她却把鼓鼓的胸脯紧贴在刘柱的后背上,头也靠在了刘柱后背上,享受着这一切。偶尔从他们面前经过的路人会好奇地看他们一眼,大概都以为这是一对热恋的小情侣。

眼看快到徐影家门口了,远远望去,只见对面走来一个人影。徐影赶忙从刘柱后背上滑下来,对刘柱低低的急切地说道:“你快往回走,我妈接我来了,你可别让她看到。”说着,徐影的脚一点儿也不疼了,大步向黑影走去。

刘柱躲在一旁,只见徐影走到黑影面前问道:“妈,你怎么出来了?”

“天这么晚了,见你还不回来,妈妈担心你,就出来看看你。”黑影答道。

徐影说:“我没事,这不好好的吗?今天下班晚了点儿。”

望着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去,刘柱又想起刚才徐影装脚疼的情景,他不由自主地笑了。

从那以后,两个人就认识了,渐渐地一来二往,恋爱、结婚、生子,完成了人生的三个非常重要的过程。

徐影又等了一会儿,心想: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把那十多盏缺酸的矿灯给灌了吧,便端出硫酸,拿出矿灯,一个一个地注入硫酸水。

很快自己负责的那些该注硫酸的矿灯注完了。她看到大孙负责的矿灯有十多个也要注酸。闲着也是闲着,索性都注了吧,做这种事大孙肯定不会反对。

“嘭——”徐影刚刚把一管硫酸注入最后一个矿灯,灯房的门一下子被撞开了,大孙一边口里嘟哝着、给徐影表达着歉意,一边把自行车推进了屋。“哎呀妈呀,今天真是不凑巧,我的自行车在半道上坏了,把车推到修理铺,修好以后就来晚了,真是对不起了大妹子。”

“没事……”徐影刚才那一肚子怨言转瞬间消失了,边注硫酸边说道,“我理解,谁能没有个事啊。”徐影说出这话,心里也觉得虚伪。其实大孙接徐影的班,徐影算是倒霉透顶了,大孙倚仗自己在区里当副区长的哥哥,三号井的领导不敢拿她怎么样,往往变本加厉,每天不到点是不会来接班的,早一分钟也不会进灯房。进了灯房先检查卫生,矿灯有没有毛病,然后再和徐影交接班。一旦发现矿灯没有注水或者需要临时维修的矿灯特别多,她就会不让徐影走,非得让徐影收拾利索了才能下班。

徐影多次领教过大孙的蛮横和斤斤计较。所以都会提前把灯房收拾得井井有条,尽可能不让大孙鸡蛋里挑出骨头来。

“呀!你还没有干完活儿啊?”大孙见徐影正在注硫酸便问道,“不注满酸可不行,灯不亮那帮老采不得嗷嗷骂人啊。”

徐影没有说什么继续注酸,因为说了大孙会尴尬。自己好事都做了,反而让人不舒服。

很快徐影就把十多盏矿灯注满了硫酸,大孙也换好了衣服走了出来。

“大妹子,这可咋办?天都黑了,你一个人也没法走啊?索性咱俩一起上班吧,说话聊天也是个伴儿,不然多寂寞啊。”

“行……”徐影见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如果自己回去,還真担心道上有劫道的,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就这样,两个人说说笑笑,发完下井的矿灯,又收完升井的矿灯,转眼间就十点多了。两个人草草地吃了饭,大孙这次相当慷慨,徐影没有饭,原本打算去井口主食店买点儿吃的。大孙说什么也不让,坚持把自己带来的盒饭分给徐影吃,大孙带的饭盒是保温饭盒,像个大西瓜,能装很多饭菜。大孙还开玩笑地说,自己算计到徐影今天不能走,所以就多带了一些饭。大孙带的是大米饭火腿肠炝土豆丝,徐影最爱吃炝土豆丝了,也就没再客气,两个人很快就把一盒饭吃得溜干净。

吃完饭,徐影要去刷饭盒,大孙不让,非得自己去刷。徐影没有坚持,大孙便去水房刷饭盒去了。

徐影趁这工夫,把矿灯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见大孙还没有回来,猜测大孙一定是和水房的人或者锅炉房、绞车房的人聊天去了。以前自己夜班的时候,赶上矿灯都放完了,没啥事了,也经常会去水房串门儿。这些辅助部门也都是女工,女人见了女人当然有唠不完的话题。当然她们也会到矿灯房来串门儿。

徐影也想去和她们一起聊聊天,可是又一想:自己和这个班的人不熟悉,索性就不去了。再说万一有零星的矿工来领灯、放灯怎么办?想到这里,徐影便坐在更衣室的靠背椅上发呆。想着儿子在干什么,刘柱在干什么?忽然她又想到了这次关井停产,转岗分流的事,心里有点儿不安起来。自己如果真的要被转岗,能干点儿啥呢?工资收入能有保障吗?说心里话,徐影在三号井灯房子工作了二十多年了,对灯房子有感情,对三号井有感情。自己一家人都受益于三号井。在她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失意落魄的时候,三号井灯房子接纳了她。三号井还给了她甜蜜的爱情,然后又给了他可爱的孩子,还给了她幸福的家庭。如果离开三号井还真有点儿舍不得。徐影的心里默默地祈祷着:愿三号井平安渡过难关!

已经是后半夜了,大孙还没有回来,徐影眼睛困得快要睁不开了。她不由得担心起大孙来:她会不会出事呢?这黑更半夜的,大孙千万别出事。绞车房就有一位女工,半夜出来撒尿,结果在绞车房门口被一名矿工给强奸了,可惜这位女工当时连那强奸犯的脸面都没有看清,给三号井留下了笑谈。可是在上夜班的女工心里却留下了阴影。

好长一段时间,三号井凡是有女工的辅助部门,晚上大门都是顶得严严实实的,好像色魔随时都可能降临似的。区里保卫科也组织精兵强将蹲点守候破案,日夜吃住在三号井。但是这帮人在三号井大张旗鼓破了两个多月的案,也没有抓到强奸犯,只好悻悻收兵,绞车房门前的强奸案也就不了了之。

徐影心里担心大孙出事,大着胆子准备去看看大孙。

徐影走出灯房,三号井院里的六个照明灯已经有五个不亮了,她沿着墙根直奔水房。水房就在三号井院东,中间与矿灯房隔着矿长值班室和三号井仓库。

矿长值班室亮着灯呢,里面没有动静。徐影不敢惊动值班室里的人,路过值班室时俯下身子悄悄地走了过去。刚想直起身子,忽听紧挨着值班室的仓库里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呻吟。

徐影一听,脸红了。这是一个女人过性生活时发出的愉悦的叫床声。这个声音听得有点儿耳熟。啊?是大孙?她想到这里愣住了。按照自己平时对大孙的了解和观察,大孙不应该做这事啊?她在人前可是个不可侵犯的人物,而且她的哥哥又是区里的副区长,那么这个能和大孙偷情的男人是谁呢?

徐影刚想往回走,忽然里面传出一阵说话声,她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这次咱三号井听说在可关可不关的行列?”大孙问道。

“你咋知道的?”徐影听出来了,是徐殿臣的声音。

“我哥在区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别瞎套近乎了,哥——哥的叫的还挺亲热,又不是亲哥。我可听说了,你们早就出五服了。什么哥啦妹的。你们俩真的就那么干净?骗别人还行,怎能骗得了我这双火眼金睛?”

“还不是为了你。你这矿长咋来的你心里没数啊?你不也把咱们三号井的女工睡了個遍吗?你还倒打一耙!”

“嘿嘿,我哪有,再说有你在我也不敢啊。”

“给我说实话,咱们三号井是不是我说的那样?”

“嗯,上面文件今天刚刚发下来。我还没有下发呢……”

“老色鬼,是不是又在钓鱼啊?又看上咱三号井哪个妖精了?”

“嘿嘿,有你这老妖精我就受不了啦。”

“是不是你下边那玩意儿早就指向我们灯房那两位了?”

“哈哈……”

“我就知道你打鬼主意,是不是又给那两个妖精下套了?”

“瞎说,咱说话能不能别那么难听?什么叫下套啊?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得了吧!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什么屎!现在我们灯房的那两位还没有得手吧?”

“一边去,我有那么色吗?”

…… ……

徐影听不下去了,心中“怦怦”的跳得厉害,忙转身悄悄的回到了灯房内。

大约一个小时后,大孙回到了灯房,见徐影正躺在靠背椅上休息。便说道:“刚才我串了几个门,水房、绞车房、锅炉房都转悠了一遍,好长时间没有和这帮姐妹们侃大山了。”

徐影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俗话讲:风不来树不响。“关井停产,转岗分流”的疾风很快就把三号井这棵大树刮得东倒西歪。

六点刚过,徐影收拾一下想回家。因为她要回家看看,心里惦记着家中的爷儿俩,刘柱去没去康复中心?儿子上学吃没吃上热乎饭?何况她下午还要来上夜班。昨天就等于自己奉献一个班了,徐影在心里安慰自己。

徐影背着包刚要出门,工作组的小汽车便开进了三号井,领头的工作组组长是区工资处李处长,看样子也就是四十多岁,显得很文雅。其他两男一女三个人都比较年轻一些。他们下了车,一头钻进矿长办公室就没有出来。上夜班的工人升井,洗完澡后都没让回家,三号井的工人都集中到大院里。在办公室门前高坡处摆了几张桌子,桌子上蒙了几块白布,搭成了临时的主席台。徐殿臣先是指着改制工作组人员给大家做了介绍,又介绍了工作组来三号井的目的。然后是李处长讲话。

其实不用李处长讲,大家都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无非是先讲企业目前遇到的前所未有的困难,动员大家支持企业改制,并且还说别的市县煤矿企业通过改制已经初见成效等等。可是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三号井这次不在“关井停产”之列,但是需要减员提效,转岗分流。李处长讲得很生动,下面工人听得乱七八糟了。

矿工们根本就不听,李处长在上面高声讲,矿工们在下面低声讲。他每讲一句,下面有的工人反驳一句。如:李处长说,我们煤矿工人是特别能战斗的队伍,特别能吃苦,为共和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下面就会说,可不嘛,现在老了,井下煤没有了,一脚就把我们这些功臣踢出去了。李处长说,我们的煤矿原煤开采成本太高,而煤炭市场价格太便宜。下面就会说,那都是你们坐办公室的人干的,与我们无关,也不让我们参与啊!我们只管每天下井采煤。李处长说,我们煤矿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大家只有团结起来,才能共渡难关。下面会说,煤矿条件好的时候,你们当官的吃香的喝辣的,让我们工人喝粥。现在条件不好了,让我们与你们共渡难关了。你们当初咋不与我们共同享福啊。李处长说,一部分人要脱离煤矿,去新的工作岗位或者是自愿与煤矿解除劳动关系,下面人就说,我们在煤矿干了这么多年,人生大好时光都耗在煤矿了,现在老了,干不动了,把我们踢出去,谁要我们啊?……下面说这些话的工人声音不高不低,有时候还会引来一阵哄笑声。徐殿臣不得不尴尬地几次站起来维持会场秩序。

李处长的讲话是在工人的嘈杂声中结束的。徐殿臣也没有像以往那样“再补充两句”,只是简单地训诫工人要支持煤矿改制,支持转岗分流,支持减人提效。没讲几句话就让大家回去考虑考虑,大会就散了。

徐影对李处长和徐殿臣的讲话听得真真切切,因为她和大孙、小王等女工都站在前面。她心里稍稍平静一些,看来灯房子这三个谁也减不下来,一座煤矿的灯房子,三个人已经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了。

她在心里为其他工人鸣不平,工作了多年的煤矿说让走就走了,哪能那么容易走啊?记得自己当初出嫁后,她真的舍不得离开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和相依相伴的兄弟姐妹,家里的一草一木都很让她留恋。所以结婚最初的三年,她总是带着刘柱往娘家跑,吃在娘家,住在娘家。如果不是嫂子的嘴上能拴头驴,总是说风凉话,说不定直到现在还会吃住在娘家。

徐影三个人刚刚回到灯房子,机电队长于春就到了,告诉大家:“灯房子留两个人,必须减掉一个人。让大家做好思想准备,无论减到谁只能自认倒霉。”

于春的话音刚落,三个人的心就悬起来了。

大孙当时就反驳于春说:“灯房子本来就不是两个人干的活儿,必须三个人。”于春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办法,这是徐矿长的原话,让我传达给你们。他说灯房子、锅炉房、绞车房、浴池,压风机房等这些地方两个人就够了,每个人都干十二小时,回家歇十二小时。”

“《劳动法》不是规定每天工作八小时吗?咱们这里凭什么每天让工作十二小时?”小王也在一旁怨声载道,“这以后的煤矿还是共产党的煤矿吗?不知道这事省里和中央知道不?”

大孙气呼呼地说:“知道个屁,这制度肯定是那帮坐办公室的王八犊子弄出来的。他们一天天坐在办公室喝着茶水,在电脑上聊着天,搞婚外恋,办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没事整天算计我们最底层的工人,应该让他们都到最底层来试试,看看他们定的制度行不行?工人能不能受得了?”

徐影没有吱声,她一贯就是这样子的。牢骚和心里话都让大孙和小王讲了,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不过听了于春的话后,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于春的话刚一落地,徐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意识到,自己的岗位难保。灯房子三个人当中,大孙有背景,哥哥在区里是靠山,何况和徐殿臣有还那层关系。根据自己平时掌握的情况,小王不但早已经上了徐殿臣的床,还和三号井的其他领导上过床。而自己呢?不但没有靠山,更没有傍上哪个领导,何况自己也不是那样的人呀?关键时刻自己手足无措,有点兒发蒙。

于春听着她们的牢骚话,沉默了片刻,看了看三个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徐影身上说道:“你们三个人至于让谁走,我说了不算,徐矿长说了算。说句实在话,大家都不容易,回家商量商量找找门路,或者到区里说说,看能不能把你们三个人都留下,徐矿长不也得听区里的嘛。”说完,于春转身走出了矿灯房。

徐影心里明白,于春这是用话点给她:去区里找张区长。

徐影回到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院门大开着。徐影心里埋怨刘柱粗心,离开家时也不看看大门锁上了没有,万一让人把家里东西拿走了咋办。

徐影刚进院里,刘柱摇着轮椅出来了:“你回来了。”

“咦?你咋没去康复中心呢?”徐影疑惑地问道,“不去锻炼咋能快点儿站起来呢?你快点儿站起来我就不用在班上担惊受怕受气了。”显然,徐影把班上受的怨气想往刘柱身上撒。

“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刘柱歉意地对徐影说道。

徐影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儿过分,单位发生的一切怎么能怨刘柱呢?想到这里,徐影向刘柱笑了笑说:“进屋吧,我跟你商量点儿事。”说着就把刘柱推进了屋内。

刘柱已经把饭菜扣在饭桌上了。两个人进屋以后,徐影一边吃饭,一边把三号井的改制形势一五一十给刘柱讲了一遍。

刘柱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真的都怪我,如果我不受伤,不管怎么改制都没问题,即使你回家也没关系,我养活你和孩子。”

“我知道你心疼我。”徐影安慰着刘柱,忽然,她欲言又止,“不然……咱们去找一找张……”

刘柱看了看徐影,摇了摇头:“没用的,其实我早就知道三号井发生的事了。我今天一大早就去区上找张区长了,可是他连见都不见我。我赌气回来了。”

“啊?真的……”徐影失望地看着刘柱,“这可怎么办?如果我真的离开三号井,被减下来,你那点儿工伤工资咋养活全家啊?再说孩子马上就要考高中,上了高中,各种费用是现在的好几倍。恐怕儿子连高中都上不起。”

“唉,都怨我没本事……”刘柱一拳头打在自己的脑袋上,叹了口气。

徐影吃完饭,刘柱捡起碗筷去厨房洗刷。徐影由于心情不好,脱掉鞋子仰靠在床头柜上,不说话,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尽管昨天在灯房里替大孙工作了一宿,大孙是不会替她的。今天晚上是自己的本班,必须得去。

徐影做好饭,让刘柱和她一起吃,刘柱偏要等儿子回来一起吃。徐影便自己先吃了,收拾一下就和刘柱打了声招呼就上班去了。

徐影来到灯房子,小王还没有收拾东西,更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要走,反而和徐影神神秘秘的聊了起来:“你听说了吗?大孙和徐矿长有一腿,今天上午你走后两个人干起来了。把两个人以前的丑事都抖搂出来了,大孙还把徐矿长给挠了。嘻嘻,真有意思。”小王脸上显出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

“啊……真的?”徐影有点儿吃惊,她吃惊的不是大孙和徐矿长有一腿这事,因为昨晚她已经听到了。大孙和徐矿长两个人干仗倒让她意外,“他们俩好怎么会干仗呢?”

“嘻嘻。”小王笑了一下,“听那话里话外是想当正宫,垂帘听政呗。”

徐影明白,小王的意思是大孙想借和徐矿长上床这件事要挟徐矿长做某件事,徐矿长不同意,于是两个人翻脸,把以前两个人的龌龊事揭出来了。

徐影不是爱打听事的人,所以就没有再问小王徐矿长和大孙吵架的事。她只是在心里揣测两个人吵架的原因。

“你知道吗?大孙想趁这次机会把咱俩都赶回家,让她妹妹来。徐矿长不同意,两个人就干起来了。”小王继续跟徐影叨咕,“徐矿长真是好人,没想到他能为咱们说话,他真要把咱俩留下,咱俩上他的床都无法报答他的好处……嘻嘻……”小王自己说着说着自己就坏笑了。

“你看看,说着说着就下道,你总也管不住你这张嘴。”徐影脸红了,对小王嗔怪道。

“其实啊,女人就这么回事,跟谁过不是过?都是让男人压。”小王看了看徐影道,“我是不行了,身材、模样都不行。不像你,身材好又漂亮,男人见了都动心。”

小王说着还伸出手在徐影高耸的胸脯上用劲摸了一把。

徐影忙推开小王的手:“别瞎咧咧,小心让人看到。”

“哎,如果徐矿长让你和他睡一觉,就把你留下,你干不干?”小王两眼盯着徐影红扑扑的脸问道。

“我……瞎白话。”徐影瞪了小王一眼,“你是不是花痴啊?你愿意和他睡就睡去呗,别牵扯上我。”

小王变得严肃起来:“不是,我在说心里话。”

徐影也变得严肃起来:“我不去,要去你去。”

“如果真的留下我,我就去。大家虽然都说徐矿长风流,可是他给咱办事啊,让咱挣钱啊!再说了,徐矿长是咱三号井的‘一把手,土皇帝,咱和皇帝睡一觉就是皇妃了,万一再生个小王爷……嘻嘻……”小王的嘴说起话来就像滔滔江水永远不会断流。

徐影忙阻止道:“好了好了,别瞎说了,让人听了多不好。”

“嘻嘻……你真是贞洁烈女。我就不信你这么大岁数了只和刘柱一个男人睡过觉。”小王诡秘地一笑说道。

“我只有刘柱一个男人,没有其他男人碰过我。”徐影认真地说道。

“傻瓜,你太亏了。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让一个男人睡那可亏大了。凭什么男人都在外沾花惹草,我们女人在家抱守清规?”小王像是在为徐影打抱不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在床上,一个男人一个样儿,我喜欢有情趣的男人,不喜欢趴在身上没两下子就躺在一边像头猪似的男人……”

“你都瞎说些什么呀?快走吧,天黑了万一有劫道的色狼,你就麻烦了。”徐影笑着对小王调侃道。

“嘻嘻,我正想着与色狼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激情遭遇呢。这色狼最好是徐矿长,那样我就一举两得了。”小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自我调侃着。

“瞎白话啥呢?你这娘们儿可别把徐影带坏了。人家徐影可不像你这么坏。”不知道什么时候徐殿臣站在了两个人身后。他的脸上有许多道血印子,徐影想:肯定是大孙挠的。

“嘻嘻,徐矿长啊。来了也不吱一声,吓了我一跳。告诉你吧,越是徐影这样的人心里越是像团火,就看男人能不能用火机点着了。”小王笑着瞄了一眼徐影,便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徐影也和徐殿臣打招呼:“徐矿长来了,小王在瞎白话着玩儿呢。”徐影的脸通红,她想刚才和小王的对话,肯定让徐矿长都听到了。

“今晚徐影夜班啊,我也夜班。”徐矿长笑着说道。

“哦!昨晚徐矿长不是值班吗?怎么今晚又值班啊?”徐影好奇地问道。

徐殿臣笑着说:“这不是改制吗?这么大一座井口,我放心不下。”

“嘻嘻,徐矿长真是咱三号井的有道明君。”小王已经收拾好包,挎在身上,听了徐影和徐殿臣的对话,在一旁夸赞道。

“有道明君谈不上,只要工人不在背后戳我的脊梁骨就行了。”徐殿臣謙虚地说道。

“嘻嘻,怎么会戳你的脊梁骨呢?我和徐影都想着扒你的衣服,上你的床呢……”说着,小王扫了一眼徐影嬉笑道,“徐影姐,你说对不?”

没等徐影说话,徐殿臣瞪了一眼小王:“快滚吧,越说越下道。”

小王扭了一下滚圆的屁股,叹了口气,故作姿态:“唉,长得不漂亮,又没身材就是不招男人喜欢。走了,不然徐矿长该讨厌我这个‘电灯泡了。你俩好好聊……嘻嘻。”说完冲徐殿臣和徐影暧昧地笑了一下便走出了矿灯房。

小王走后,徐殿臣看了徐影一眼说道:“这娘们儿这张破嘴真臭,你可别往心里去。”

徐影一边收拾灯架子上的矿灯一边回答道:“哪能呀,咱三号井的人谁不知道小王的嘴没有站岗的?”

“哦,知道就好,我怕你误会。”徐殿臣说着一转话题,“改制的事回家给柱子说了吧?”

徐影语气沉重地说道:“说了,唉,说了又有什么用?”

“唉,我尽管在三号井矿长的位置上,可是这次改制是全市、全区煤矿系统统一的,留谁不留谁我说了也不算,都是上边的意思。你没让柱子找一找张区长啊?”徐殿臣叹了口气说道。

“柱子上午去区上找过张区长了,可是张区长面也不见,柱子就气呼呼的回来了。”徐影说道,“徐矿长,我想真的要请你帮帮忙……如果我被减回家,没有了工资,我家柱子那点儿工伤工资怎么能养家,怎么能供儿子上学呀?”

徐殿臣道:“不是减回家,上级部门还会在别的行业给你安排工作的,照样挣工资养家啊?”

“我就怕分到离家远的地方,柱子又在康复阶段,孩子又赶上学习的关键阶段。真的要那样我家不就完了吗?”说到这里,徐影的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花。

“别着急,别着急,你和柱子再想想办法,我也想想……”徐殿臣看了看徐影安慰道,“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找我,我的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你不是有我的电话号码吗?我好像三年前就给你了,你一直也没有给我打过。我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变。”说完,徐殿臣就走出了矿灯房。

已经是夜里一点多了,下井的和升井的矿工都已经或下井或回家了,徐影前半夜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三号井大院里静极了。

徐影从自己的更衣箱里拿出一床小被子,放在更衣室的靠背椅上,刚想躺一会儿,有人敲窗户。

徐影起身来到窗前一看是于春:“于哥。今晚你夜班啊?咋才下井啊?”

“今天机电队我值班,家里有点儿事,来晚了。”于春笑着说道,“耽误你睡觉了。”

“于哥你客气了,我干的不就是这份工作嘛。”徐影拿来一个矿灯,一边递给于春一边客气地说道,忽然问道一股酒味,忙问,“于哥,你是不是喝酒了,喝酒了千万别下井,你忘了,柱子就是陪着张区长喝完酒下井才出的事。”

于春看了看徐影,笑着说:“没事,为了应酬喝了一点点。谢谢啊。”于春说着接过矿灯转身就走了。

他刚走几步又转身返回来,趴在窗口低声对徐影道:“晚上注意安全,今晚他值班。”说着于春做了一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动作。

徐影明白,于春是在告诉她,今晚是徐殿臣值班,小心那老色狼。想到这里,徐影心里热乎乎的,笑着说:“没事,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于哥。”

于春转身走了。

徐影关上窗户,转身进了更衣室,躺在靠背椅上像烙饼似的,翻过来翻过去,就是睡不着。好不容易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自己收拾东西被赶回家的场面。徐殿臣给自己送行时还埋怨自己没有给他打电话,没有拿他徐殿臣当哥哥。事已至此,他徐殿臣也无力回天。

这时,大孙出现了,一副嘲笑的眼神,冷漠地看着她……

小王出现了,一副同情的表情,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我早就劝过你,可是你不听我的。跟徐矿长睡一觉咋啦?又不少胳膊不少腿的。还享受呢?不但享受还能保住工作,女人这辈子和哪个男人不一样睡觉啊?你看看我和大孙,还有其他女工,都跟徐矿长睡过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啊?再说现在这社会,知道了能咋着?知道了又不丢人,这不都好好的吗?”

接下来,一家人生活拮据,柱子病情加重,瘫痪在床;儿子交不起学费辍学变成了小流氓,被警察抓起来了……徐影哭喊着“儿子——儿子——妈妈怎么活呀——”

原来是一个梦,她想想梦中的情景,脸红了。唉!难道自己真的要走那条路?

正在这时,忽听有人敲窗口。徐影来到窗口打开一看,是徐殿臣。忙说:“徐矿长夜里还下井啊?我给你拿灯。”

“不下井不行呀,三号井正是改制的关键时刻。井下这帮玩意儿一会儿不盯着说不定就会捅出大娄子来,我不下井看看不放心。”徐殿臣微笑着说道。

其实矿工们也琢磨出一个领导值班的规律,一般情况下,值班领导前半夜是不会下井的,他们即使下了井也不可能一个班都在井下。如果提前升井,井下情况没有掌握齐全,第二天早晨开调度会就会被动,其他领导就会误以为你没有下井。如果值班领导后半夜下井,早晨调度会前升井,甚至穿着那身下井的工作服满脸灰尘地坐在调度室里开会,不用说话,其他领导就知道你肯定下井了。

那些最基层的班组长们就会根据值班领导下井的规律安排自己的“私活”,或下井、或喝酒、或干其它勾当。

徐影拿来一盏矿灯打着了递给徐殿臣,一束锃光瓦亮的光柱从窗口射出很远:“徐矿长你拿好了,不进屋坐一会儿了……”徐影说完这句话,脸红了,因为她想到了梦中的情景。

“坐一会儿也行。”没想到徐殿臣答应一声,还真的推门进来了。径直走进更衣室。

“啊……啊……”徐影跟了进来有点儿不知所措,红着脸一时语塞了。她担心的一幕恐怕要发生了。

徐殿臣看了看徐影,微微一笑,说道:“脸红什么?你是不是你又想到了昨天那个安全套了。”

“不是,徐矿长,那玩意儿的确不是我用的。”徐影覺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当然知道那安全套不是你用的,那是男人用的。”徐殿臣嘿嘿一笑,“好了,不逗你了。你这个年纪,正是如狼似虎的时候,柱子那方面又不行。我也是过来人,可以理解。”

“徐矿长,真不是我。再说,柱子现在那方面好使……”徐影觉得自己有点儿欲盖弥彰,越是极力辩解越是说不清楚。

“哦,是吗?柱子好使了。”徐殿臣重复了一句徐影的话,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那个安全套是谁用的呢?”

“这……”徐影刚想说话,忽然外面有人敲窗户。

徐影借机走了出去,原来是于春。

“于哥,你还没有下井啊?”徐影问道。

于春笑着说:“没有,我刚才看徐矿长来领灯了,我想和他一起下井。徐矿长去哪里啦?你看到了吗?”

“哦,徐矿长在屋呢。他的矿灯不太亮,我给他刚刚修好。”徐影暗暗佩服自己随机应变的能力。她想:给别人台阶下,也是给自己台阶下。

“嗬嗬,我老妹的水平就是高,这灯一修就比以前亮多了。”这时,徐矿长从里屋走了出来,把雪亮的矿灯也打开了。

徐影对徐殿臣笑着说。“徐矿长真会夸人。你慢走……”徐影想,演戏就演下去吧,免得尴尬。

徐殿臣走出矿灯房后,和于春你一言我一语地边走边唠,消失了。徐影赶紧把矿灯房窗口关上,把门顶紧。想想刚才那一幕,心里就像一头小鹿在碰撞。

后半宿,徐影的眼睛没有再合上。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大孙就早早地来了。对徐影格外地热情,让徐影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徐影心里乱糟糟的,也没有心情和大孙聊天,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徐影走出三号井大院不远,后面响起一阵轿车的喇叭声。

徐影没有回头,这样的事经常碰到。有些汽车司机开着车,看到身段好的女人,经过身边时故意把喇叭摁得刺耳,你一回头,正合他们的心意。他就会冲你一龇牙,做个鬼脸,吹个口哨,然后飞驰而过。

可是徐影刚刚闪在道边,轿车紧贴她的身边停下了。副驾座车门打开,徐殿臣从车里面微笑着望着她:“这么巧啊?上来吧,捎你一段。”

“这……徐矿长你也回去这么早啊?”徐影迟疑了一下问道。她嘴上这样问着,却不由自主走到车门跟前,一抬脚,屁股就坐进了徐殿臣的车内。

“我去区里开改制会议,区里通知让早去一会儿。”徐殿臣说着,示意徐影关上车门,可是徐影关了好几下,车门就是关不严。

徐殿臣探过身子伸出手去关车门,徐影觉得自己的胸脯被徐殿臣压得紧紧的。她立刻像触电一般,脸也红了。

“这破车门早该修了。一下两下总也关不上。”徐殿臣也关了好几下才把车门关好,胳膊撞得徐影的乳罩都有点儿偏了。他关好车门,看了看徐影,同时把手贴在徐影的额头试探了一下,“你脸红什么呀?不是发烧吧?”

“我没有发烧,今天天热了一点儿。”徐影不好意思地说道,“徐矿长,这次改制灯房子真的非减人不可啊?”

徐影不时地用眼睛的余光扫视着徐殿臣,心里又像小鹿一样撞了起来。

徐殿臣开着车慢慢地往前行驶,严肃地说道:“现在三号井机构那么臃肿,富余人员那么多,不减怎么能行?”

“那……你看看,我……真的能被减下来吗?你……”徐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我看够呛,谁也说不准。”这时候,徐影就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一只手搂住。她斜眼一看:徐殿臣一手开车,一手搂住了自己的肩膀。

“没别的,你也别误会,靠一靠大哥吧。”徐矿长不动声色,让徐影挣扎不是,不挣扎也不是。

徐影把心一横:索性把脑袋靠在了徐殿臣的怀里。她想:在行驶的汽车里,即使徐殿臣占自己的便宜也就是隔著衣服摸摸自己,不会有更过分的举动。而且徐影心里也不讨厌徐殿臣。如果徐殿臣真的有那种想法,徐影也能勉强接受。别人都说徐殿臣是色狼,可是徐影却不这么认为。徐影是个有主见的女人,她不会人云亦云地看待一个人。再说自己也有求于他,如果徐殿臣真的能帮自己留在灯房,牺牲这点儿也值得,就当在拥挤的公共汽车上碰到个耍流氓的男人了。

徐影微闭着眼睛,冥冥之中,感觉刘柱在自己面前,抚摸着自己。她不由得一阵抽搐。竟然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刘柱的裤子里,给刘柱按摩。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刘柱竟然表现不好,无论徐影怎么逗弄,刘柱仿佛又回到了受伤前期,一点儿也抬不起来,软塌塌就像一条蛇。

“咋的啦?又不行了……”徐影睁开眼睛,猛然间醒悟过来,自己近乎半裸着上身,徐殿臣的手伸在自己怀里,而自己的手伸在徐殿臣的裤裆里。刚才晕晕乎乎的把徐殿臣当作刘柱了。

她忙把手缩了回来:“啊……”她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四下里看:见车停在一片小树林里,四周都是密密麻麻的白杨树。不见一个人影,只有树林里传来树叶的“哗哗”声。

徐殿臣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问道:“和柱子也这么做?”

徐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臊得恨不得抽出车座垫子盖住自己的脸。

“改天吧,今天我没带药,改天我带着药,咱们好好做一做。”这时候,徐殿臣发动轿车,开出了杨树林。

第二天一大早,徐影像往常一样起床,做饭,打扫卫生,伺候孩子上学走后,她用轮椅推着刘柱刚刚走出院门,一辆轿车停在门前。车门打开以后,张区长一个人走了下来。

“张区长,你来干什么?”刘柱面无表情,淡淡地问道。

徐影在后面轻轻地推了刘柱的后背一下,然后微笑着和张区长打招呼:“张区长,您来了?”

“呵呵,好像不太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啊?”张区长微笑着对刘柱道,“走,进屋再说。”说着帮徐影推着轮椅进了院子里。

徐影打开屋门,回转身和张区长一起把刘柱推进了屋内。落座后,徐影想给张区长倒水喝,被张区长拒绝了:“你们小两口都在,我今天来是给柱子道歉的。那天你去区上找我,我正在接待一位外商,的确没有时间,可是柱子这小子竟然赌气回来了。还跟别人说我忘恩负义,哈哈哈!”

“张区长,您还不了解他吗。他就这倔脾气,倔劲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徐影在一旁给柱子掩饰着。

“弟妹,你不用为柱子掩饰,我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我能不了解他吗?我要生他的气今天就不会登门道歉了。”张区长看着刘柱,笑着说道。

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就没有什么隔膜了,徐影和刘柱都笑了。两个人几乎同声说道:“张区长,真对不起……”

三个人一起齐出笑声。

“怎么的?是先让我说今天来的目的呢,还是你们俩先说自己的想法呢?”张区长顿了一下看了徐影和刘柱一眼问道。

“你来是……”徐影心里有点儿激动,看来救星来了。

“好了,我估摸着你们俩的要求和我的目的是一样的,我先说吧。”张区长笑着说道,“我今天来第一件事,让柱子去三号井上班;第二,让徐影转岗去区政府上班,打扫卫生和环卫保洁绿化随你选。”

“啊!张区长,你不是开玩笑吧?第二件事还行,第一件怎么可能呢?柱子这样咋去上班呢?”徐影半信半疑地看着张区长,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柱子,你还在给我装是不?”张区长站起身对着柱子就是一脚,“还不给我站起来!”

柱子也真听话,立刻离开轮椅站起来了,而且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张区长,你咋知道的呢?”

“你小子我能不了解?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想拉什么屎。”张区长笑着说道。

“啊……柱子,你……”徐影吃惊的站起来,围着刘柱仔细打量了一会儿,一下子扑在刘柱怀里哭了起来,“你……你这个王八犊子,你骗我……”

“嘿嘿,我以前不是说过要给你一个惊喜吗,不过让张区长过早给拆穿了。”刘柱抱着徐影给她解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想借此机会给三号井施加压力嘛,我是残疾人,三号井就不能让你走人了。”

刘柱的腿自从两个人恢复性生活以后就好了,只是没有以前那么灵便。又经过一年多的刻苦锻炼,基本恢复正常了。正赶上“转岗分流,关井停产”的风声刮起,刘柱就多了一个心眼:自己是残疾人,而且是在三号井受的伤,三号井减谁也不会减掉徐影。本来想告诉徐影自己的想法,可是又怕徐影沉不住气,露出真相。

于是他就继续装作不能走路,徐影竟然没有看出来。他每天瞒着徐影说是去康复中心锻炼,其实都是把轮椅放在康复中心去别的地方玩儿。而且还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康复中心主任,让他和工作人员为自己保密。康复中心主任沉思了一会儿便默许了。

“行了行了,别秀恩爱了。说说吧,你俩有什么要求?到底同不同意我的说法?”这时张区长在一旁催促道。

“我们俩也没别的要求,就按照您说的办吧。”徐影离开刘柱的怀抱不好意思地说道。

“刘柱现在下井没问题吧?”张区长问道。

“没问题,我觉得和以前一样有劲。”刘柱笑着说。

“我看也差不多。”张区长笑着说道,“有一次我去市政府开会,路过一个商场看到有一个人正在帮一个人抬大包,看背影觉得像刘柱。心想:不对呀?刘柱这小子瘫痪了呀,怎么会抬大包呢?于是我就让司机把车停下,向外偷偷地看。一会儿,下来了,果真是你刘柱。我开完会回来就直接去了康复中心,康复中心主任是我的同学,他给我讲了你的猫腻。我这才知道了真相……”

“嘿嘿……”刘柱一边听着张区长揭自己的老底,一边傻呵呵的笑。

徐影在一旁狠狠地拧了一把刘柱的胳膊,嗔怪道:“还笑,这段时间都急死我了,我都快要让……”说到这里,徐影忙把话停住了,她想到了和徐殿臣在车里的一幕,小王的话重现耳边:两个人的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知道了反而会惹麻烦。

“对不起……”刘柱看着徐影说道。

“柱子上班有可能还能恢复班长职务。我已经与徐殿臣沟通过了,他也答应了。安排你干什么就干什么,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不过徐殿臣这小子民愤很大,出于保密考虑,我就不多说了。”张区长说道,“好了,我还要赶时间去开个会,我走了。”

“谢谢张区长,多谢你为我们一家做了这么多的事。”徐影感激地说道。

“别那么说,柱子为了我遭了那么多年的罪,也让你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我心里内疚。”张区长幽幽地说道,“不过现在好了,柱子身体恢复了,你的工作也有着落了,我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些。”

“张区长,让你……为难了,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吧?”刘柱迟疑了一下问张区长。

“没有啊。我没有违反原则为你俩做这事。”张区长看了看刘柱笑了,边向外走边说,“我的柱子兄弟,违反原则的事情你张哥是不会做的,我只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昨天刚刚开了大会,这次全区煤矿系统改制,让一部分煤矿工人分流到机关事业单位。正好我们区政府也要招收一批勤杂工、保安,我就提前给徐影报上名了。”

说完,张区长坐进了车里,轿车鸣了一下喇叭,转眼间就没影了。

两个月后的一天上午十点多钟,徐影刚刚打扫完卫生,坐在屋内正在休息,忽然小王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小王一下子就抱住了徐影:“徐姐,我想死你了,你咋不回去看看我呢。大家都羡慕你呢,说你有本事进了机关。”

“我也想你。”徐影笑着说道,“我哪有什么本事啊,我在机关不也是打扫卫生嘛。”

小王放开徐影道:“那也属于机关啊,环境多好呀,比在灯房子强一百倍呀。”

“条件是比灯房子好了一点儿,工资也高一点儿。”徐影笑了。

“徐姐,我今天来是给你道歉的。”小王低下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对不起你。”

“道歉?道什么歉……”徐影愣住了,看着小王问道,“你也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啊?”

“徐姐,你还记得靠背椅下面的避孕套吗?其实那是徐殿臣让我故意放那儿的。”小王继续说道,“有一天我下班时给你讲的那些诱骗你和徐殿臣睡觉的话都是徐殿臣让我这么说的。他答应我,只要我配合他把你弄到手,他就会把我留在灯房子……”

“哦……我不怪你,这事早就过去了。”徐影倒吸了一口凉气,自从离开三号井,两个多月了,一次也没有看到过徐殿臣,她心里想:这辈子永远看不到徐殿臣才好呢。自己差点儿上了当,那天在车里幸亏徐殿臣阳痿,不然还真让那老色鬼得手了。不过徐影想起那天在车里的情景就觉得恶心,总是觉得手里拿着一条软塌塌的蛇,口里含着一根猪大肠。这时就会赶紧去洗手、漱口。

徐影拿起暖壶倒了两杯水,递给小王一杯,自己一杯,喝了一口,漱漱嘴,把水吐在脸盆里了。

“还有一件事呢。”小王接着说,“其实咱灯房子、锅炉房、绞车房等根本就不需要减人,这都是徐殿臣设的圈套。现在大孙的妹妹顶替了你的位置了。听说其它辅助部门的女工都私自找过徐殿臣。”

“哦……”徐影听后,心里觉得很后悔,至于具体为什么后悔,她一时也想不清楚。

“徐姐,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小王壓低了声音对徐影说道。

徐影也低声问:“什么事?咱俩你就别客气了。”

“我想实名举报徐殿臣。”小王严肃地说道。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卷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啊……你……”徐影吃惊不小,忧虑地问道,“能行吗?你可别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徐殿臣在三号井是地头蛇。”

小王幽幽地说道:“我已经想好了,只要徐殿臣这样的人在三号井,咱们这样的人就没有好日子过。我豁出去了!”

“你……想好了?”徐影问道。

“想好了,我怕不知道寄给谁,又怕寄不到管事的人手里,所以想求你帮我。”小王点了点头说道。

徐影略一沉思,说道:“行,我帮你。现在就去!”说着,徐影领着小王向五楼的纪检监察室走去……

周脉明:1967年9月出生。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煤矿作家协会会员,鹤岗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事教育工作。在《中国煤炭报》《中国安全生产报》《机电日报》《黑龙江日报》《生活报》《济南日报》《齐鲁晚报》《大河健康报》《春雨》《小作家》《茉莉》《故土》《上海小说》《跨世纪男人》《当代小说》《小说月刊》《仙女湖》《山东文学》《阳光》《民族文学》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五十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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