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祥

天亮了，我意犹未尽地从梦中醒来。恍惚刚有过的一段经历，像幻灯片一格一格闪过：湿漉漉的衣服挂在院子当间。一个阴冷天的微笑。飞驰而过的汽车，蹿出的尾气被后来的车辆冲撞开去，溅得行人满身都是。腥腻干燥的空气在耽搁中有些紧张，间隔的一阵尖叫锐利而迅捷，很快归于沉寂。

在漫无目的的走动中，目光一下磕到了旁边玻璃反射的光亮上，然后互相不好意思地回避着。有风顺着光亮自由下滑，在匆忙中跃过低矮的墙头，俯冲着扯住路边小女孩的衣袖，就甩动起来。它收不住脚了。树叶纷纷侧身躲避，哗哗地摆手示意通让。沿着滑落的方向看去，已经过了山巅。

一层层的阳光被梳理得十分飘逸，表情低迷，似乎对清扫大地的工作并不乐意。天空是它清澈的镜子，对着擦拭去脸上的浮尘，泛出淡淡的红晕。冰凉的眼神，在眨动的瞬间，一缕缕忧伤黯然微启，嫣然的回眸，它彻底沉浸在女孩兒一样的绯想之中去了。空气霎时变得温和，那些遥远的摆动，活生生地揪着我的头发。

我老是那么大意地生活着，老是要站着看鸟儿飞。其实有很多愿望都乱作一团了，还有一团团的绿叶没有下落，在整齐有致的花坛里，那是一簇簇的冬青，还有绿叶。我都不能清楚自己的心中盛放着什么。风从头顶掠过，我要一把把它掐住，要剥去披在它身上的礼服，平日看上去好有风度。忽然觉得会很渴，一口吞下，却如火焰般燃烧起来。在生活的边缘，看够了单调灰色的布景。

空气那么清新，在初冬。我不得不拉开自己的衣链，以拉拢环伺四周的诽言。和我在一起会感到寂寞。屋门开着，有嬉笑声传出，可我进去了，里面没有人。恐慌从身体里盘升。我把不敢展示以人的那部分，整齐地堆放在盒子里，压在下面。我常常就是站在太阳的背后说话，看它一步一步紧缩、敏感地回避。它会卷起一群群的阳光抛射过来，抽打在我身上。在我未来得及叹息时，便已飞散开去。一点点，一片片，充斥在四周，很快在目光靠近太阳的地方消失。

看着走过的人，还有要从风中突围而去的飞雁。其实要没别的事，就这样站着也挺好。陌生感是一种防备。当我不经意闭了一下眼时，我觉得天还可以再深些。我转身走进屋去，一个笨重的表被钉死在灰白的墙上，桌上堆放着零乱的书。隔着窗户，光线仍有暗淡，对此阳光还不足够明亮。但我很喜欢这个时刻，略显凄凉的神情很能打动人。已经能看见人们这时开始活动，他们迟到了。倘若事事都要鸡鸣而动，黑夜岂不成了过错？有失明者摸索着备装夜行，走到晨曦前面，由自己引导光明之路。太阳是一个拉链，顺着焰苗助力，黑夜就被打开，它的内心原来那么火热，快要融化了。

为什么把天亮作为一天的开始呢？即便是要生活，但光明不是必须。一旦授人以猫眼，黑白便混淆，昼夜无封建，什么时候都能锯断当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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