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绯龙

“叮哚，叮哚，叮叮哚！”货郎的宝贝铁板敲起来了！

货郎挑子的货架上，物品繁多，呈现出光怪陆离的色彩。既有剪刀、锥子、顶针、丝线、鱼钩、瓷器等生活日用品，又有布娃娃、气球、玻璃球、万花筒、水枪等小玩具，还有女孩专用的漂亮纽扣、木梳、发夹、毛线、香包等。当然，货架上盖着个竹篾盘，盘里躺着又圆又大的麦芽糖，那是所有小孩的最爱，让大伙的眼睛发亮，唾津潜溢。

为了激发小孩的购买欲，狡黠的货郎往往会用小刀细心切下一丁点麦芽糖，一小口远远不到，然后分给小孩，周而复始，乐此不疲。抑或，他神秘兮兮地从货架上悬挂的黑色袋子里，掏出几本揉得皱巴巴封面早已褪色的画报。印象中画得最多的是各式各样的兵器，有飞机、大炮、坦克、卡宾枪等等，颇诱人，看得男孩子眉飞色舞，热血沸腾，也许那时他们便悄然萌生了出去当兵保家卫国的神圣念头。

麦芽糖量虽极少，却一样给予小孩味蕾以甘香的刺激，而破旧斑驳的画报让我们眼界大开，心情愉悦。双重的诱惑，让带了零花钱的小孩心甘情愿地慷慨一回。没钱的呢？怎么办？货郎热情帮忙出主意。他的嗓音带着磁性，把在场的一颗颗晶亮剔透的童心牢牢吸附。

“家里有破铜烂锡么？像牙膏皮、烂钢勺之类。还有方孔铜钱吗？就是女娃踢毽子那中间固定鸡毛的铜钱，有多少都可以拿过来，想换糖呀气球呀发夹呀都行，我等着你们。”

女娃娃内敛害羞，控制力较强，她们往往掌心里的毽子差不多捏出汗来，也不愿轻易出手取出毽子里的铜钱，来交换心仪之物。而男孩子粗犷随性，咚咚跑回家搜罗一番，总能找出点啥东西。我便依稀記得，自己有那么一回，傻傻地将家里尚未用完的牙膏悉数挤出，再用水冲走，消除“罪证”，以薄薄的一块牙膏皮换一小块麦芽糖吃。这种亏本买卖，回想起来，真有“买椟还珠”的意味。

货郎以中年人居多，挨家挨户在村巷里穿行，挑着重担却身轻如燕，没有相当的气力是走不动，亦走不远的。

我见过一位从安徽过来的货郎，竟然是一位年过六旬的大爷。肩上一根磨得发黑发亮的扁担，就像他的身体，瘦削、微驼，风一吹便会倒伏的模样，让我内心隐隐作痛。

他病恹恹的咋能大老远叫卖到这里？其家境如何？晚上住哪儿？吃得惯异地的食物吗？遇到野兽强盗怎么对付？出门在外久了，想亲人了怎么办？……我无从知晓，这些问题也许是货郎的伤疤，如果贸然去揭开，会汩汩渗出鲜血的。

他们夕阳下迷离的背影，宛如铁板有节奏敲击的乡音，苍凉怅惘……

责任编辑：曹景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