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祥英

老太太的老伴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乡下。

住惯乡下的老太太，不愿去城里生活，就连女儿请她去小住几天，她也不乐意。情愿白天顶着太阳与土地打交道，在自家门前屋后的宅基地上，种满了品种多样的蔬菜，这些蔬菜她并不是仅仅为解决自己的菜篮子而辛苦劳作，大多数是为子女们准备的。

老太太灶头间门口的墙壁上挂着一本日历，这是她老头子的习惯，老头子在的时候，新年未到，日历早已上墙，子女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老头子走的那年年末，老太太说要买日历，子女们个个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想老娘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认得，要那玩意儿干啥？既然老娘想要，那就买吧。老太太每天早晨到灶头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撕日历，日历的纸很薄，有时手指僵硬不小心撕了二张，她就用夹子夹牢，明天再拿掉夹子取下那张纸，撕到白纸红字的那页，老太太的心就像那张纸通红通红的，热辣辣的，有了盼头，生了希望。星期天，老太太一大清早就刮镬子、拖灶头，去菜园子里摘蔬菜，一切事情准备完毕，然后就坐在家檐上或站在墙角边开始张望、等待子女们的到来。

重孙喜欢小狗，老太太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村里有好几家养了母狗，老太太刚开始在村里觅狗崽，后来又到邻村去寻觅，还没等老太太把狗崽捉回家，重孙却抱着一条小狗来了，皮毛黑色光滑，头上有一缕白毛，一双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葡萄似的圆溜。老太太见了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忙问重孙，这小狗哪里弄来的，重孙说是在店里买的，老太太忙不解地问，狗崽还要用钱买？心想村里人家落了狗崽送都送不掉，老太太聽说花钱买狗崽，心都在疼。急忙反剪着双手，弓着背，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里屋，拿了只浴桶，铺上旧绒毯，双手抱起小狗崽，嘴里喃喃道：“小黑，乖，躺到新窝里。”重孙端详着蜷缩着身子的小黑狗，顺着黑亮的毛发从头抚摸到尾，嘴里发出“小黑、小黑”奶声奶气的叫唤声，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香肠塞进小黑嘴里，侧着头看着小黑把香肠嚼完。老太太把小黑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自己吃什么小黑就吃什么。到了吃饭的时间，老太太先给小黑喂饱，然后才自己吃饭。自己一天三顿，小黑也一天三顿，如若送餐晚点，小黑就会“汪……汪”叫个不停，老太太一听到狗吠声，就急忙端着饭菜快速送去。自从有了小黑，老太太可忙了许多，白天把浴桶搬到家檐角落里，让小黑晒晒太阳，晚上又把小黑搬进客堂，同住一幢房子。待等星期天一到，重孙就会前来探望。

转眼到了春节过大年，老太太家里来了不少客人，夜幕降临时，小黑想进窝，可是它的卧室里坐满了客人，小黑跑来跑去，不知上哪儿好。重孙吃好了晚饭，想看小黑，可是找来找去就是看不到小黑的踪影。外面在下着毛毛细雨，小黑会不会淋雨冻死，想到这里，重孙“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小孩一哭，全家出动，最后在楼梯间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蜷缩一团的小黑。此事过后，重孙带来了颈链，老太太把小黑拴在走廊的柱子上。重孙双手一合，上下摆动，笑着说道“小黑，恭喜恭喜”，没想到小黑竟然会马上两个后脚站直，挺立全身，两个前脚并在一起，两后脚上下一纵一纵，老太太见状乐滋滋的，脸上笑开了花。到了用餐的时间，若小黑还没有吃到食物，就会向老太太狂吠几声。每天晚饭后，老太太解下拴在柱子上的链条牵着小黑在家附近溜达溜达。

岁月渐长，小黑慢慢变老，头上几缕白毛变成了满头白色，皮毛蓬乱灰暗，不再像先前那般亮丽光滑，小黑越长越丑。重孙成了小学生，功课也越来越多，慢慢地，重孙好像对狗不感兴趣了。老太太拿起一叠撕掉的红字日历纸，数了一下，算了算，将近三个月重孙没有来过。重孙不来看小黑，老太太喂小黑也觉无趣，有一顿没一顿的，小黑饿得围绕着老太太盯着食盆狂叫。小黑日渐增长的食量，无荤不吃饭的习惯，令老太太伤透了脑筋，烦透了心。因为老太太越来越年迈，连买菜都成了问题，于是将小黑卖了。

小黑没了，老太太如释重负，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晚起晚食、无荤无菜都无关。可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总感觉少了些许东西，心里空落落的，本来小黑总让她牵肠挂肚，像个孩子似的绕在身前脚后，时不时做些亲昵的动作，现在是无牵无挂了，倒反而觉得精神不振，多了份冷清与寂寞。

老太太在村里又觅了一条狗崽，一身黄色的皮毛，唤它小黄。老太太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光景，种地、做饭、喂狗、遛狗，生活忙碌而又充实，因为有狗相伴的日子不寂寞。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