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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画的世界,如诗的女子

2017-07-27刘佳艺

牡丹 2017年20期
关键词:克莱尔苔丝诗化

刘佳艺

在这个精巧的世界,情感之游丝在每个角落流荡。在天蓝色的映衬下,围栏的绿色织带中,宽广肥厚的草场上,林木深谷的怀抱里,远处身着白色衣裙,嘴唇如牡丹殷红的小小身影在碧绿之中更显纯洁无瑕。这片油彩般的土地,这位如诗般的漂亮姑娘,这个曾略带血腥气息的“白鹿林”,却无法逃离被侵蚀玷污的结局。暴风般命运的肆虐将这片静饶、纯洁之地,这灵动鲜活的生命如无辜的花朵一样,摆弄、摧残,使其零落。她嘴角微微上扬,略显孩提时代的稚气,丰满健康的肉体却散发成熟风韵。她流连与湖光山色之中,其轻快足迹所涉的树林、河流被赋予人性的能力。

不谙世事的白裙少女在静美的布蕾山谷,和涓涓细流、碧草如茵相偎相依;失贞险境袭来的天真羔羊在迷雾笼罩的阴冷森林,因暗流涌动的黑河而惴惴不安;渴望赎罪获得重生的“不洁”生命,与宽容慈祥的土地,和煦温暖的清风一样流逝。名为“命运”之纽带将所见之景与纯洁美好的灵魂紧密相连。景与人浑然一体,诗境渐生。这如“玫瑰色温暖的幻影”的女子,其生命结局或许早在白鹿被猎杀的悲凉传说与不祥意味的贵族血统中悄然注定。工业化的残酷无情摧毁质朴自然的乡村,金钱至上的利欲熏染了单纯真诚的人心,而带着诗般光环的苔丝,也注定与周围的环境一同难逃“众神的主宰”的魔爪。

走近哈代的文字图景,人们仿佛沉醉于一幅精心自然的近代风俗习惯的名画,他毫不保留地运用“中景”“层次”“点”“线”“面”等绘画术语,同时斑斓色彩的淋漓运用使人目不暇接。色彩的浓淡、冷暖、强弱增强了作品的画面感,仅红色就有正红、朱红、粉红、淡红、紫红、玫瑰红等描述方式,这样准确而细致的描绘人与自然,强化了景的诗意,让人不禁忘却了时间与空间,超然升腾的意境不请自来。“苔丝眼前这些千百成群的牛,从东边很远的地方一直散布到西边很远的地方……它们点缀在那一片青绿的草地上,密札札地和凡·阿思露或者沙雷的画上画的市民一样。红牛和黄牛身上浓重的色调,都和夕阳的光线融合为一,但是披着白色外衣的牛,却把光线反射到人的眼里,把人弄得几乎眼花缭乱。”田园如画,牧歌悠悠,自然诗意呼之欲出。和谐的光影,斑斓的色彩像清风一样沁人心脾,读者感叹之余不禁眼中噙满泪水。读过《苔丝》中对于环境的诠释,人们可以感同身受苔丝沉浸于克莱尔琴声的激动之情。飘拂的云絮仿佛是诗韵的化身,湿润的草甸也好像是受了感动而泪水涟涟。在这幅风景画中,人们流连忘返,色彩的波浪和声音的波浪融为一体。

作为哈代“环境与性格小说”的代表作,在苔丝命运的不同阶段,周围的环境都对其进行了暗示。“男人下地只是地里的一个人罢了,女人下地就会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她们仿佛失去了自身的轮廓,吸收了四周的精华,把自己与周围融成一体。”周遭的点滴融入了苔丝的命运,当她来到德伯家猩红的闊绰花园——“一切都像金钱——像造币厂最新发行的新币”,当她半推半就地含下艾里克递上的象征诱惑、性欲的鲜红草莓,当她的红唇与热烈的玫瑰相映时,前方的荆棘与血色的危险隐隐可见。在逃离过去,在傍晚阳光的映衬下,牧场让人眼花缭乱的美景使苔丝被周围刺激感官的丰富茂密的花草所迷惑。它昭示着一个有决心活下去,享受快乐和渴望梦想的女人复活。当苔丝与克莱尔如“亚当和夏娃”享受爱情甜蜜时,他们在紫罗兰色或粉红色的黎明,在朦胧的晨曦之中相会。而带有神秘诅咒意味的“十字手”给苔丝被抛弃后求得生存的道路增添了邪恶气息。杀死艾里克后,与爱人亡命天涯的苔丝最终疲惫地在带有宗教意味的祭坛安然入睡,“广袤的旷野景物都蕴含着黎明时分的含蓄沉默,踌躇不前。东边的石柱与石楣,它们背后的巨大的火焰形太阳石,中间的献祭石,统统背着阳光黑压压地顶天而立。顷刻之间,夜风住了,石头中间茶杯大小的水潭也停止了颤抖。”如柔弱可怜的白鹿般静卧的可爱灵魂,此时此刻不受命运的捉弄,满足地在仿佛静止的时间中等待生命的终结。在漠然站立的警察包围下,苔丝仿佛待宰的羔羊,仿佛传说中无辜的白鹿。她是传统道德、社会法律的命中注定悲情的“祭品”。最后尖塔高阁上飘扬的黑旗,宣告了苔丝生命的结束。明知结局如此,却依然猝不及防,苔丝最后的形象是她安然地走向死亡,说着“我准备好了”。

在作品开头,哈代引用威廉·莎士比亚的这段文字:“可怜你这受了伤的名字!我的胸膛就是一张床,要给你给养。”苔丝不仅仅是稿纸铅字堆叠的一个形象,哈代将她身上注入早已消逝却永生难忘的爱情追忆,他创造了她,却不得不让磨难相伴而生。因此,他希望能用自己的胸膛养护她那受伤的名字。“她周身洋溢着诗意,她的一举一动都是诗……她把诗人只在纸上写写的诗,活生生地显现出来了。”艾里克与克莱尔在苔丝命运之线上此起彼伏地缠绕,使这个如诗般的女性展现出火热的爱与强烈的恨。

苔丝与克莱尔的初见便带着诗一般朦胧的惆怅。两人玩笑般错过,留下的只是苔丝略含怨愤的双眸与克莱尔挥之不去的后悔。几年后已被“无法估量的社会鸿沟”与过去的“纯洁”隔断的苔丝,在与克莱尔命运般的相恋中重生,更加充满诗情画意。在克莱尔的眼中,苔丝是理想的“女神”,是“女性空幻的精华——从全体女性中提炼出来的一个典型形态”。而克莱尔是矛盾的集合体,他有进步反叛的一面,同时他也是“习俗和成见的奴隶”。在自己幻想中描绘的神化的完美女性被打破后,他无法接受苔丝的“失身”,认为脑海中那个洁白无瑕的女性已成为社会唾弃的对象。或者可以理解为克莱尔发现自己并不了解“深爱”的这个女人,他爱的只是自己理想的投射,于是在梦中醒来后产生巨大的荒谬感、失落感。一年后,幡然醒悟的克莱尔与更加光彩动人的苔丝重逢,在苔丝为爱情义无反顾后,两人一同度过短暂却充满激情、融于自然般粗犷质朴的幸福生活后,苔丝得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应该得到的一切,同时也奉献了一个女人应该奉献的一切。

艾里克仿佛作为苔丝的对立面而生,一方面在苔丝的诗化光辉下,他受到影响和感化,另一方面他对于苔丝致命性的加害,展现了苔丝这个看似脆弱的女性嫉恶如仇的勇敢一面。人们不能简单将其定义为“纨绔子弟”“肉欲主义者”,诚然他对于苔丝的“爱”更多的是对于美的渴求与占有。在作品中,他的性格也是发展变化的,他曾“弃恶从善”但最终屈从于本能的需求而忘乎所以再次“堕落”。“这样一个优美的女性,像游丝一样敏感,像白雪一样纯洁,为什么偏要在她身上绘上粗野的图案,仿佛是命中注定的一样?为什么常是粗野邪恶的男人玷污纯洁的女人?”艾里克粗野、庸俗形象地塑造,更能突出苔丝精美、纯净的诗化形象。若没有艾里克的“作恶”,苔丝的纯洁形象便显得有些索然无味,正是这样一个“对立面”的存在,展现了这个纯洁的女人非同寻常的力量和魅人之处。一个柔弱的女子,一个天使般的可爱形象,却为了冲破困境,选择用血腥的方式获得渴望已久的爱情,更是证明苔丝满腔仇恨的迸泄与狂热激情的冲动。在命运的捉弄下,在死灰复燃的狂喜下,在逼上绝路的解脱下,苔丝长期的隐忍与痛苦在这一瞬间爆发。苔丝生命中出现的这两个男性,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完善了苔丝的诗化形象,使苔丝这样一个“纯洁的女性”美丽纤巧的容颜和诗般气质更显孑然于世。

在玩笑般的命运中,这个被认为是尤物的女人、是淫妇的女人、是杀人犯的女人,不断地“死亡”、“复活”,但不变的是内心的纯洁。第一次是被玷污失贞,在与克莱尔的爱情中获得重生,第二次是走投无路成为艾里克的玩物,对待爱情她早已心如死灰,此时的苔丝只是一具理念、灵魂已死的空壳。当克莱尔再一次出现,她被克莱尔感化了的思想及日积月累的思念充斥到了最大化,用近乎疯狂的方式冲破了枷锁。第三次是肉身的死亡,但她的死亡并不意味着精神的消亡。她杀死的实则是她自己的命运,苔丝的死不是生命的中止,而是一个形象的完结,一个生命的实现。最后标题用的是“完结(fulfillment)”而不是“end”,丽莎与克莱尔的携手向远方走去,进一步深化苔丝这一诗化形象的不朽性,仿佛一曲动人的旋律被演奏后在人们脑中萦绕,美好的形象在眼前荡漾,久久难以消逝。

(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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