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康妮

张爱玲是20世纪40年代中国文坛盛开的一朵奇葩，有别于同时期男性作家对现实的暴露讽刺和对革命的浓烈渲染，她以独特的女性视角将文学作品从大时代背景下拉回到小家庭生活中，在青年男女的悲欢离合中挖掘人性的善恶美丑。而《倾城之恋》作为这个天才女作家的成名之作，它表现出女性尤其是以上海为首的沦陷区中的女性经历着的新与旧的碰撞、华与洋的冲突，她们一方面在封建旧家庭中受到压迫与折磨，一方面在大都市环境下进行蜕变和成长，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白流苏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人物。

一、《倾城之恋》的背景

《倾城之恋》写于1943年，此时的上海结束了“孤岛”时期，完全成为沦陷区，在日本帝国主义的压迫之下，一切革命的、先锋的文学消失殆尽，而张爱玲这个自从步入文坛就力主规避政治、不以“感时忧国”为文学基本特征的新时期女作家，用她的通俗小说给了饱受侵略的上海市民阶层一个躲避现实的精神乐园，这让张爱玲在上海滩名声大噪，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这样说，上海的沦陷成就了张爱玲的辉煌，而这与《倾城之恋》中香港的沦陷成就了白流苏与范柳原爱情如出一辙，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呢？

《倾城之恋》讲述了封建旧家庭出身的白流苏接受了包办婚姻，但婚后丈夫的打骂让她最终成了离了婚的“失败”女人，无奈归家后财产被亲人败光，还要整日受人冷眼排挤。正当绝望之时，她遇到了富家风流子弟范柳原，于是爱恨情仇纠葛不断，最终白流苏用一座城换来了一个男人、一段婚姻，从封建的泥沼中得到了片刻救赎。

二、白流苏的人物形象

（一）封建制度笼罩下的中国传统女性

正如白公馆的时钟永远比别人家晚一小时，这个“老钟”在上海的新潮流中始终显得格格不入，而白流苏就是长在这样一个顽固老化的封建大家庭中的典型女性。

白流苏第一段婚姻的不幸就是这个制度酿成的悲剧，这样的家庭养成了流苏逆来顺受的性格，就像范柳原反复强调白流苏善于低头的特长。这是千百年来中国女性被奴役、被压迫后无力反抗的象征，这样读者就不难理解从英国归来渴望中国传统女人的范柳原会因为“低头”而被白流苏吸引。与此同时，小说用笔墨描写了离婚后白流苏在娘家受到的欺辱：母亲不似自己的母亲、兄嫂对离婚的自己冷嘲热讽、全家人把自己看作瘟神……虽然小说对这类事情只是轻描淡写，但仔细深究此时已经是白流苏离婚的七、八年后，试想在这几年中白流苏一直在这样的精神折磨中生活，她忍受了七、八年，只是整日以泪洗面，却从未真正站起来反抗，这是白流苏的悲哀，也是时代的悲哀。

作为范柳原眼中最适合穿满洲旗袍的女性，白流苏同时也是萨黑荑妮眼中不像上海人的乡下人，封建夫权社会下的中国女性没有学问，缺乏理性思维，失去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的意识，她们将自己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而人生最好的归宿便是结婚生子，她们是男性的附庸，是一个廉价的商品。《倾城之恋》中，白流苏和范柳原的博弈便是在是否要结婚和是否存在爱之间展开，范柳原自小接受西方思想，小说中提到在墙根下他曾反复向白流苏说“我希望你理解我”，对于人生伴侣他寻求的是心灵的契合，所以他跟白流苏聊诗、谈月亮，他渴求一个有爱的婚姻，但这样的风花雪月换来的是没接受过多少教育的白流苏的反感与不解，因为白流苏从一开始接近范柳原的目的就不单纯。对于白流苏是否真的爱范柳原历来就是人们争论的焦点，在笔者看来或许白流苏不爱范柳原。在徐太太邀请白流苏前往香港的时候，原文中说：“她迅速地盘算了一下，姓姜的那件事算是无望了，以后即便有人替她做媒，也不过是和那姓姜的不相上下，也许还不如他。”于是，白流苏打了一个赌，赢了便可以出盡胸中的一口气。可见，如果没有范柳原，白流苏也会嫁给别人，进而对这个冷漠的家庭进行报复。可她能怎么做呢？婚姻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在封建制度下，女性眼中自己的生存价值是依靠婚姻、依靠男人来完成的。

（二）新时期背景下女性的抗争

白流苏生在上海，那里是中国最早接受也是最广泛传播西式思想的地区，她的人生观、价值观或多或少会超前于当时中国广大地区的人民。

在包办婚姻中受辱，白流苏选择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来维护自身的权益，她走上了《玩偶之家》的娜拉和《伤逝》中子君一样的道路，为了自由与尊严而活、而反抗，可鲁迅笔下提到，她们的思想局限性使得娜拉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子君丧失了性命，而白流苏呢？从一个婚姻泥潭中跳入了另一个婚姻泥潭，诚然她以一座城的陷落换来了“范太太”的名号，可最后也许并不是圆满的收场，要知道《倾城之恋》可是一个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作为新时代的女性，白流苏也企求婚姻中的平等地位和夫妻双方的彼此尊重，第一段婚姻中她就大胆冲破封建的压迫，和丈夫一起跳舞，接受外来文化的熏陶，而这也成为她与范柳原相识的契机。此外在白范两人相知的过程中，白流苏并没有因为自己离过婚就贬低自己的身份甘心成为范柳原的情妇，于是在范柳原的“阴谋”之下，她选择严厉拒绝并立刻从香港返回上海，即便她知道回到上海后面临的将是数不尽的闲言碎语与家里兄嫂更加肆无忌惮的嘲讽。当然最后，残酷的现实将她压垮，白流苏还是选择灰溜溜地回到香港向范柳原低头，可这样一种精神光芒的闪耀在当时的环境下也算是难能可贵的。

三、结语

张爱玲曾评价白流苏：“她是一个十分厉害的人，有决断，有口才，柔弱的部分只是她的教养和阅历。”对此笔者颇为赞同，白流苏是上海新旧思想交融的产物，她的决断与口才来源于新式文明的洗礼，女性学会了对自身命运进行无畏的反抗，而封建思想的毒害让她们的反抗具有局限性，这是一种不彻底的、不完全的带有封建残余的抗争。白流苏是一个矛盾的个体，但她确实体现了作家张爱玲所生活的时代下大部分女性所遭受的生活压迫、精神折磨与命运捉弄。所以，可以这样说，张爱玲创造这样一个人物形象是想借她来鼓动当时社会中的女性挣脱枷锁，去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河北农业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