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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与被解放的冲突:赵树理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建构

2017-07-15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黑龙江牡丹江157011

名作欣赏 2017年26期
关键词:仙姑小芹农村妇女

⊙李 琴[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 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1]

解放与被解放的冲突:赵树理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建构

⊙李 琴[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 黑龙江 牡丹江 157011]

20世纪40年代以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一举成名的赵树理,始终关注着受压迫待解放的农村妇女的生存状态。作品通过对其解放与被解放冲突的叙写,有力地表现了广大农村新旧女性的不同命运遭际,寄予了对于女性命运与处境的深切关怀,给后继者留下了对于女性真正的个性解放与精神解放的多重思考。

赵树理 女性形象 解放 被解放

赵树理,被誉为继鲁迅之后又一位写乡土、写农民的伟大作家,20世纪40年代以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一举成名,之后又发表了一系列以农村、农民为题材的作品,反映农村正在发生的伟大变革实景,是“一位具有新颖独创的大众风格的人民艺术家”。在他的笔下,生动地刻画了一批鲜活的女性形象,再现了解放区农村妇女的真实面貌,叙写其在解放之前的压迫处境以及获得解放的艰难过程。她们以不同的方式获得了解放,然而这种所谓的“解放”却是在特定政治文化语境下的产物,不免带上政治化“被解放”的色彩,与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思想解放产生了冲突。作者也正是通过对其解放与被解放冲突的叙写,有力地表现了广大农村新旧女性的不同命运遭际,寄予了作者对于女性命运与处境的深切关怀。

赵树理小说中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是基于反封建压迫与倡思想解放的立场来真实建构女性的生存处境与命运归宿的,他有意识地将女性解放纳入对农村的思考以及对大众文学的响应之中。继1942年6月,毛泽东发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以下简称《讲话》),明确提出“文艺的工农兵方向”,指出文艺要为“中华民族的最大部分”,也就是为“最广大的人民大众服务”。“劳动群众成为解放区文学中压倒一切的主人公, 而这其中就包括着大量的女性形象”,而赵树理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正是劳动群众中的一部分,作者正是从大众文学出发,塑造了在压迫之下获得解放的众多女性形象。

赵树理笔下的女性形象,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在压迫之下奋起抗争的年轻一代——新式女性,一类则是深受封建思想束缚的老一辈——旧式女性,而作品中这两类女性都最终获得了不同意义上的解放。作者通常将新旧两类女性共置于同一文本之中,对比两类女性的社会境遇和个人命运,彰显出赵树理独特而鲜明的女性解放观念。首先对于年轻一代新式女性的描写,向来被称为是20世纪40年代民族化、大众化的一个鲜明特征。赵树理在《小二黑结婚》《孟祥英翻身》《传家宝》《邪不压正》以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创作的《登记》《“锻炼锻炼”》《三里湾》等作品中塑造了一大批新式女性,从小芹、孟祥英、金桂、软英,至艾艾、燕燕、玉梅、灵芝,她们反抗封建压迫,追求婚恋自由与人格独立,最终获得解放。《小二黑结婚》中的小芹,作为新文学中塑造的第一个新女性,其个性尤为突出。面对家长和社会的压力,表现出不向封建落后的陈规陋习低头的勇气。当小芹娘三仙姑不顾女儿意愿而私自为她定亲之时,小芹大声喊道:“我不管!谁收了人家东西谁跟人家去!”可见其勇于追求幸福的个性与精神,最终也争取到了婚姻自主权,获得解放。

作者在赞美追求个体独立解放的乡村新女性之余,还塑造了另一类深受封建思想束缚的老一辈旧式女性。既给予她们辛辣的讽刺与批判,同时也注重揭示她们在封建思想毒害下主体缺失的行为和精神状态,将其从封建传统落后思想中解放出来,描写了解放区环境的复杂和妇女解放道路的艰难。以《小二黑结婚》中的三仙姑、《传家宝》中的李成娘、《孟祥英翻身》中的孟祥英婆婆为代表。三仙姑可以说是赵树理塑造的第一个形象鲜活的“中间人物”,小说以“神仙的忌讳”介绍其出场,揭示了其“下神”的虚伪,之后介绍她“虽然已经四十五岁,却偏爱当个老来俏,小鞋上仍要绣花,裤腿上仍要镶边,顶门上的头发脱光”。作为一个中年农村妇女,三仙姑的装扮与行为无疑是不合乎传统审美标准的另类者。她给女儿小芹定亲,一方面是从女儿婚事因从“父母之命”出发,另一面却是出于自己的私欲,害怕小芹与小二黑好了,自己连和小二黑说句笑话都不能了。最后在小芹的坚持与代表着新政权的区长的支持下,同意了小芹的婚事,开始了转变与初步解放。赵树理有意通过两类女性不同命运的对比,来揭示农村生活的深刻变革。在注重展现人物自身的思想斗争并挖掘她们身上的社会痼疾的同时,揭示农民在封建思想的毒害下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落后思想。作品所塑造的年轻一辈新式女性们积极参与社会活动及在恋爱婚姻方面体现的自主追求,使她们与老一辈旧式女性区别开来。而作者又对老一辈的旧式妇女给予了深切关注,她们落后于时代,束缚于封建思想中,但作者却以人道主义的关怀描绘了她们的转变过程,使之获得一定程度上的解放,从而揭示了农村妇女解放的复杂状况与艰辛历程。

赵树理在作品中对于女性的解放给予了极大的关注,然而这些女性呈现出一种被解放的状态,她们更多的是在等待着被解放,这或许才是女性最原始的生存状态。正如最负盛名的女权主义者波伏娃在论及女人的处境与特性时谈道:“在某种意义上,她(女人)的整个生存都在等待,因为她被束缚于内在性与偶然性的里比多之内,因为她对她生存正当性的证实掌握在别人的手中。”赵树理作品中女性的处境,即是如此。无论是年轻的新式女性还是老一辈的旧式女性,她们都无法真正把握自己的命运,一直处于一种被解放的状态,需要一个外在的援助。尽管最终依靠着外在力量而获得解放,然而这种所谓的“解放”,却是在特定政治文化语境下的产物,与真正意义上的女性思想解放产生了冲突。

政治文化语境下的被解放,是与女性解放产生冲突的直接缘由。事实上,赵树理小说所关注的也更多的是一种女性的政治解放,是在政权支持与援助下的被动解放。小芹与小二黑的自由结婚,是在区长的支持下才得以实现,而这个区武委会也成为了一种新政权的代言人。孟祥英受婆婆压迫虐待,哭不得,两次寻死还死不了,只得受下去。后来在工作员的鼓励下当上了妇救会主任,在旧规矩旧习俗的压力下,成为了妇女解放的领袖和反抗封建习俗的榜样。事实上却还是依靠着新政权的支持,才得到了解放。而《传家宝》中的金桂,也是在新政权的支持下才敢于自由活动,主动去区上开会,参与社会事务。在这种带有政治化色彩的女性解放书写中,基于政治、阶级、生产等因素的考虑,赵树理所刻画的孟祥英、金桂等女性,倒成为一种模式化的女性成长史,缺乏对其内在精神解放的描写。她们是被解放的主体,但是这种解放却不可避免地带有不确定性与不真实性。老一辈的三仙姑、李成娘最终的转变,是源自于对这种政治文化语境的认可。这些女性仅仅是在政治语境下得到了解放,事实上对于自己的命运却并未涉及,更谈不上进一步的思考与把握。

其根源在于农村妇女还始终受着一层隐蔽的男权压迫,尚未从男权社会中解放出来。尽管小芹被誉为赵树理塑造的第一个新人,但是她一遇到问题却还是想着要找小二黑商量,可见在农村妇女形象的建构中,作者始终还是以男权中心意识来审视农村妇女与家庭之间的关系,女性也仍处于边缘处境。几千年封建统治形成一整套伦理观念和道德模式,也就是以男权文化为中心,妇女自身对此也是表示认同的。三仙姑才十五岁就嫁了人,她和丈夫于福的性格截然不同,然而却仍然恪守妇道,时间流逝自己也完全成为封建制度的牺牲品。金桂婆婆、孟祥英所代表的婆婆形象更是如此,尽管自己当媳妇时也遭受了痛苦不堪的折磨,然而却一步步由受虐者变成了施虐者,沦为传统男权文化压制同类的帮凶,把实现自我价值的希望寄托在“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的传统秩序的循环上。这是何其悲哀!赵树理明白她们曾经的苦难,也试图通过新政权来为其寻找解放之路,然而事实上这种隐现的男性立场在给旧式婆婆貌似拯救的同时,带来的却仍是对于女性愚昧无知、自甘承受男权压迫的默许。既然要实现妇女解放,就要包括所有的女性,并且不只是局限于政治解放,更应该关注其精神与思想的真正解放。

赵树理笔下的农村妇女形象,仍生存于男权困境之中,终究还是没有真正走向人性的自觉与解放,并未进一步要求作为女性挣脱男权束缚的个性解放,并且仍停留于政治语境下外部的阶级解放与政治翻身,忽视了对女性自身的关注。然而作为一个农民作家,赵树理关注受压迫待解放的农民,积极倡导农民的自主翻身,并且响应新政权号召,提倡男女平等,在创作中积极表现农村妇女解放的主题,应该说是难能可贵的。在女性解放与被解放的冲突之中,作者寄予了对女性命运与处境的深切关怀,引起我们对于女性真正意义上的人格解放与思想解放的关注,这也值得我们进一步挖掘与思考。

① 周扬:《论赵树理的创作》,载《赵树理文集》,中国工人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② 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载《毛泽东选集(第三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854—858页。

③ 逄增玉、苗丽芬:《论解放区文学中的女性形象及其文化和审美价值》,《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5期,第75页。

④ 赵树理:《赵树理文集》,中国工人出版社2005年版,第8页。(文中出现赵树理作品原文,均出自此书,不再一一注明)

⑤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全译本)》,陶铁柱译,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688页。

编 辑

:张晴 E-mail:zqmz0601@163.com

作 者

:李琴,牡丹江师范学院文学院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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