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红梅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外面出差，恰在此时，从电话中得知父亲的骨质增生又犯了。旅途的奔波加上对父亲的牵挂，让我的心总有被分成两半的感觉。于是，脸上的小痘痘就应运而生了，红红的、硬硬的，一碰就疼。起初我也没在意，它们却似乎故意和我作对一样，让我的脸一天天变得红肿。回家后，老公见我这副情景，急了，陪着我走了好几家医院，抹了多种药膏，然而非但不见好转，反倒更加严重起来。

万般无奈之际，我忽然记起，小时候自己也常长这样的疙瘩，每次母亲都会叫父亲嚼生黄豆敷到我的脸上。敷一整晚，第二天揭开以后，疙瘩就会小很多。每每在晚饭后，父亲便去仓房抓来一把黄豆，挑去里面沙粒、草芥之类的杂物，洗干净，然后分几次放到嘴里。只见他嘴角叼着一支卷烟，那张大嘴里包满黄黄的豆子，用力地嚼着，厚厚的嘴巴不停地开合，发出“吧唧吧唧”的响声，好像很有滋味。

一支烟抽完了，还要续一支。父亲平时不抽烟，但据说这生黄豆要混合了烟的成分才更有效，因此父亲才在每次嚼黄豆的时候叼上了烟卷。黄豆终于嚼好，父亲把嚼碎的黄豆吐到事先剪好的圆形白布上，是淡黄色泛着白沫的黏黏的一团，摊平了贴到我的脸上。我常常因为嫌弃那东西经过父亲的咀嚼，感觉脏，而不肯贴到脸上，即使父亲强行贴上，我也要趁他睡着时揭掉。后来父亲发现了，硬是守在我的床边整夜不睡，我便不能再作弊了，只得乖乖就范。

每次，我臉上的疙瘩都会在父母的“黄豆疗法”中消失。我吃过炒熟的黄豆，拌点糖，又香又甜；加勺盐，又脆又酥。我便好奇地问父亲：“生黄豆什么味？”他总是笑着回答：“不难吃！”

想到这个办法，我立刻给老公打电话，让他下班后给我买一斤生黄豆回来。晚上，我放了几颗黄豆在嘴里，想象着父亲的样子咬了一口，一股腥涩的味道立刻让我声泪俱下地呕吐起来。吐够了，我急忙去刷牙，反反复复、认认真真地刷了足有半小时，可那种腥涩的味道还顽强地残留在嘴里。想到父亲一次次为我嚼生黄豆的样子和他回答我“不难吃”时的笑容，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但究竟什么原因让父亲觉得生黄豆“不难吃”呢，我还是不得其解。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望父亲。病床上的父亲神色憔悴，喘息都十分艰难，已瘦得只剩一把骨架。我和父亲闲聊着，当他注意到我脸上的疙瘩，便说：“下次带点生黄豆来，我嚼了给你敷脸上……”我顿时觉得眼睛一阵湿热，赶紧转身向外面走去。然而我还没有走到病房门口，早已泪如雨下。

我终于明白让父亲不觉得嚼生黄豆腥涩的原因了，它只有两个字，那就是——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