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方启

走过来是那声音，走过去还是那声音。什么声音？摇滚乐的震天动地声！看那房子也有些年头了，临街的围墙上长满了青苔，对开的院门都生了锈。很难想象这样的地方居然住着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年轻人，谁会喜欢这样让人不得安生的声音？

是真的吵，实在不堪其扰。摇滚乐的声音从刚刚天亮一直响到夜深，循环播放着。我在那户人家的不远处租住，房子是朋友小陈帮着找的，过于低廉的房价等于白住，小陈还说，这里比较偏，很适合喜欢安静的我。就冲着这两点，我连看也没看就答应了。搬过来的时候，当然也少不了小陈，当时虽也听到了摇滚乐的声音，但也没在意。当时小陈问我感觉如何，我用爽朗的笑声回应了他。

连着十几天，每天都那么吵，有时候我刚刚睡着，一波更激烈的咚咚声愣是将我的睡意惊得魂飞魄散，于是再也睡不着。接连失眠让我的心情格外烦躁，心想那家人难道都吃了兴奋剂？这还让不让人安生呀！于是我想到去看看那里住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要做到这点其实不难，站在我所租住房间的窗前就能看到那户人家，那家人住着上下两层的楼房，楼上始终看不到光亮，楼下的灯即便是亮着的，也被别的人家给挡住了，自然是无所收获。

这里的房子都比较陈旧，据说这儿的房子在年底前要统统拆除，而后建成新的小区。

失眠的滋味真不好受，备受失眠折磨的我想法越来越离奇了——想过找上门将其痛骂一顿，还想过报警，让警察出面管一管。同时也抱怨起办事一直细心的小陈，他这不是坑我吗？冲动之下，的确想过将心中的邪火一股脑儿发泄给小陈。

出了一趟远门的小陈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我到附近的饭店喝酒。

“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工作不顺利？”小陈显然看到了我的熊猫眼，不解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给我找的那个好住处，一天到晚都有人播放摇滚乐，那声音像刀子一样直向人脑子里插。”“不会吧？那儿会有人住？不是说要拆迁了吗？”小陈一脸的茫然，看来他也对那儿的情况不了解。我将吵闹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他做了交代，他听过后，挠了挠头皮说：“这哪儿成，明天我过去看看。要不，咱俩一块儿去？”有人陪伴，我当然要去，也许只要提醒一下，吵闹的声音也就平息下来了。

第二天早晨，我和小陈叫开了播放摇滚乐那户人家的门，给我们开门的竟然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我觉得她的年龄应该不低于八十岁，皱纹一道压着一道，如果不是昏黄的眼珠子在转动，很难分清哪儿是皱纹哪儿是眼睛。

“老人家，你这儿还有别人住吗？”小陈大声问着，老太太耳朵有点背，说了几遍才听明白。

“没有，没有，就只有老婆子一人。”这样的回答大出我们所料。

“你喜欢音乐吗？”小陈自然又重复了好几遍。

“喜欢，喜欢，就像有许多人跟我说话一样。”我和小陈不禁对视了一眼。

“你家里人呢？”

“没人了，都没有了。”老太太的眼里滾出了泪珠。

问话再也进行不下去了，小陈看看我，我看看他，什么都没说，低着头出去了。

那天晚上，摇滚乐还是那么震天动地，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它吵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