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我的北漂往事

2017-07-10康立春

北京文学 2017年7期
关键词:北漂小康汉语

康立春

回到家乡,我娶妻生女,为了纪念在北京生活工作过的日子,就给我女儿取名康北漂,歪打正着迎合了时下“北漂”主流名词。想想这些年,每一次进京探望外孙女,我就会经常带着她在华灯流彩的天安门广场玩耍。有时望着当年我们下棋的方位,木讷发呆,耳边总会响起一群京味十足的老腔调——“小康臭棋”或者“小康大师”

上世纪80年代初期,我怀揣2000元人民币,离开故乡闯荡京城。在朋友们的资助下,我于北京西直门附近开了一家呼伦贝尔羊肉店,店面只有十几平方米,几个大冰柜就占据了绝大部分位置,墙边放着折叠钢管床,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

那时我二十多岁,为减少经营成本,舍不得雇员工,从订货、接货、送货、零卖都由我一个包办。通常情况下,我早晨四五点起床去火车站接货,白天在店里开动机器加工羊肉卷;快到饭口时比较忙碌,应酬邻里街坊来买肉的人群;晚上我就蹬着“倒骑驴”为几家火锅店送货,由于北京城区太大,路途都不近,折返回来就到了后半夜。一日几餐基本上就吃面包、方便面、盖饭等快餐食品,虽然每天累得直不起腰,可我非常满足,至少我不为别人打工,正经八百是个自主做事的小老板。

挨到三伏天,我就有充裕的闲暇时间,身边总有三五个棋友围着我转。棋友们都是些六七十岁的老北京,我们在店门前下象棋、围观、支招、抽烟、闲聊,不亦乐乎。大多数时间,我是旁观者,偶尔上阵总是以失败告终。久而久之,这一群老爷子见了我就乐呵呵地叫我“小康臭棋”,我自然乐意接受如此封号。

事实上,我真实的棋艺在他们之上,我是故意输的,目的就是为了哄他们高兴。原因嘛,主要是因为他们常常帮我看店、帮我卖肉、打零杂。创造一个和谐的邻里氛围,对于孤独闯荡京城的我应该是十分必要。其中,有个姓那的爷爷,心慈面善,典型的八旗子弟,平时总爱问我家乡的问题。比如问:“喂,‘小康臭棋,为什么你们海拉尔的羊肉鲜嫩色美营养不流失呢?”我就耐心地回答道:“那大爷,首先我们那里的羊,屠宰方法采用掏胸法,不是采用内地惯用的抹脖法,使羊血全部流进胸腔及羊肉中,因而令人百吃不厌。”我解释完,老那连连点头赞许。还有一个老黄埔军校学生周爷爷见我就光说:“嘿,‘小康臭棋你不应该改名呀,还应该叫蒙系名——乌云毕力格!”说来话长,这都缘于我经常向他们灌输,为什么我现在说汉语尾音还带着浓重的蒙古语腔,因为我十岁才学会汉话。后来才改叫现在的名字,主要是上小学时我读的是汉语学校,在班级我的名字过分另类,同学们叫我名字时“一嘟噜串”的,舌头都打卷,我更觉得别嘴,同学又爱开玩笑地叫我“老蒙古”,于是我天天闹着父亲改名,父亲终于拗不过,就到派出所给我改了汉语名。这可倒好,弟弟妹妹也跟着我起哄,我们兄妹就都改了汉语名字,这样我们在学校就合群多了。后来我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也挺后悔改名,毕竟用少数民族名字能够引起编辑老师的重视,负责任的老师会精心扶植和培养少数民族作者。每每谈到我的蒙语名转汉语名的过去,修鞋一辈子的王老三爷爷就溜缝到:“乌云毕力格这名字够好,但那时我们不认识你,只认识现在的‘小康臭棋呀!还是叫现在的绰号‘小康臭棋吧,好记、好记。”说完呵呵一乐,那神情挺像一束老去的玉米棒,他惬意着,就低头卷起纸叶烟。其他一些老爷爷们就会跟着笑眯眯,他们时不时插话问“你们那地方出门就骑马么”之类的问题。我就耐心地回答:“当然啦,我连上学都是在马背小学上的,顾名思义老师也在流动的马群上教学。”于是就引来一群好奇的老眼神遐想。其实哪有的事啊,我是在呼伦贝尔草原中心城市海拉尔长大的,与内地的小城市生活习惯没啥区别,只有周围草原上的老乡才骑马、骑骆驼,条件好的还骑着黄河牌大摩托、开着小汽车放牧呢。真的,回想这段日子我是无比快乐的,我的忘年交朋友们也是快乐的,因为有他们生活变得才更加精彩。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晃在北京小肉店忙活了三年零五个月,父亲发来加急电报叫我速回家,接他工作的班,是国营指标。这是大事,我必须遵从,于是立刻以低价把店面出兑给在北京打工的一个老乡。

临走的那天,那爷爷牵头,七个老爷爷外加我,我们买了全聚德烤鸭、花生米、面包、香肠,还有酒菜等等,来到入秋的天安门广场边,找了个僻静角落,以棋会友,借此欢送我。至此展露棋艺才华的机会来了,我便豪不客气,大开杀戒,打通关,霸气十足地守擂,无人能撼动,好不威风。老爷子们虽见多识广,也少遇我这等大内高手,纷纷败下阵来。于是老爷子们一齐京味十足地大呼小叫上当——小子!你真行,把我等老夫全给蒙骗了!蒙骗多时也!张爷爷吸了吸嘴角的口水,嘟囔着:“咱们以后可别叫人家‘小康臭棋了!你小子回去以后还是叫原名吧。”平常不爱说话的象棋高手,老倔头赵抗日更是双手抱拳,直呼“小康大师”!然后七个老人站成一排,假装恭敬,齐呼“小康大师”!在一阵欢闹声中,聚敛着难舍难分的情愫。最是离别时,夜晚老人们满含老泪把我送上了呼和浩特——海拉尔的草原大列车,就此结束了我的北漂生涯。

回到家乡,我娶妻生女,为了纪念在北京生活工作过的日子,就给我女儿取名康北漂,歪打正着迎合了时下“北漂”主流名詞。女儿博士毕业后,现在北京一家国有商业银行总行工作,根据国家相应政策落了户,嫁人生子,女婿是土生土长的北京青年。虽说女儿算不上北漂一族,而我可绝对是,要不是当年父亲逼迫我回家接班,说不准,我早就成了北京城里一个体面的富豪。想想这些年,每一次进京探望外孙女,我就会经常带着她在华灯流彩的天安门广场玩耍。有时望着当年我们下棋的方位,木讷发呆,耳边总会响起一群京味十足的老腔调——“小康臭棋”!或者“小康大师”!

“爸!发什么呆呀,快回家吧!我去提车去啦,你和玲玲到东路口等我。”是的,总是有类似事情发生,康北漂经常以各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掐断我对北漂往事的回忆。

猜你喜欢

北漂小康汉语
学汉语
I LOVE SPIDER—MAN
追剧宅女教汉语
北漂
小康微博互动
贵州28个县(市、区)同步小康创建达标
汉语与拼音
水乡记忆
人在北漂,心在北漂
豌豆小姐和树洞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