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鬼

一

电瓶车唰地就过来了，伏开进“唉呀”一声，像一摞书似的瘫倒在地，血正在小腿上如蚯蚓般向下爬。伏开进正想发怒，抬头一看，撞他的竟是一位漂亮少妇，身着真丝白无袖上衣，宝石蓝长裙，亭亭玉立，楚楚无奈样。

“对不起，大哥。”女子慌乱地说。

伏开进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但心跳明显加速。

女子赶紧搀扶起伏开进，“大哥，要不到医院去？”

伏开进又看女子一眼说：“简单看看吧。”

伤口很快就处理好了，就是一个小口子，消消毒，附了个创可贴便完结了。见伏开进没事，那女子又道歉了一番后走了。

待女子走远了，他自语道：“怎么只问姓名，没要手机号码呢？”

二

伏开进大学毕业后在县科协工作，勤恳多年后才当上县科协副主席，为了能尽快变成正科，努力进取，四年后出乎意料地来到了县政协，任教科文卫委主任又五年了，仍然原地踏步。最糟糕的是顶头上司有点冷傲，他一直找不到表现的机会，而该提拔的年限又到了，一旦错了时机，怕再套近乎就晚了。正烦恼间，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开始了，单位需要一批读书架，伏开进立刻从上司手里把这个任务抢了下来，结果就有了开篇被撞的那件事。

小伤无碍，第二天一早，伏开进接着找读书架。他一口气跑了几家文具店都没看到理想的读书架，继续找，却在一个并不大的文具店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浅绿色蝙蝠袖宽松上衣，黑色百褶短裙，白皙的皮肤……他知道这就是周小楚，昨天撞了自己的那个女子。

伏开进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而周小楚也看到了他，明显愣了一下。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也不打招呼，在货架上慢慢地寻找，心却乱成了一团。

最后，他还是走到周小楚面前，微笑着说：“你是周小楚。”

周小楚紧张而忐忑地说：“你，你……”

“我是伏开进，你昨天撞了我。”

“我、我知道……”周小楚有点慌乱。

伏开进知道周小楚误解了，把他当成找后账的了。他笑着说：“我伤早好了。”

周小楚这才笑了：“那你是……”

为了尽快打消周小楚的疑虑，他就把买读书架的事说了。周小楚放松了，并由此和伏开进叙了起来。后来周小楚建议他到网上看一看。

这次他们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三

伏开进决定下午一定要把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的个人对照检查材料修改好，以防明天上午有其他事。他的“第10稿”存放在QQ邮箱里。刚打开邮箱，QQ上的一个窗口就在闪动，他随手点了一下，原来是周小楚向自己打招呼，她连发的三个读书架的图样一一跳了出来。

看了图样后，伏开进很高兴，接着打出一行字：多谢周老板。正准备点击发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跟谁聊天呢？”

伏开进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了他的旁边。他第一反应：暗查组人员。又冷静地说：“我不是聊天。”

暗查组人员亮了亮手中的仪器说：“不用辩解，这里有记录。”说着又亮出督查证。

这时伏开进才感觉后怕，他如果不论青红皂白报告上去，然后上面再根据“画面”进行处理，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伏开进赶紧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请他坐。

他不坐。

伏开进苦笑着说：“我真不是聊天，我这是看读书架的图样。”

他严肃道：“上班期间是不能上淘宝网的。”

伏开进一时有点急：“我哪里上淘宝网了？我这是上QQ，是我让别人给发过来的读书架，是单位让……”

暗查组人员打断他：“上QQ也不行，聊天也是违纪的。”说着从包里取出笔和一张表格，开始在上面填写着什么。

伏开进想得抓紧时间解释，语速加快：“是给单位买的，单位人都不会上网，不是，不会在网上购买东西，我让别人……”

暗查组人员不相信他的解释，再次打断他：“你这是什么单位？”

“政协。”

“叫什么名字？”

“伏开进。”伏开进有了犯人的感觉。

伏开进如同不会游泳的人突然掉进深水里似的，或许继续解释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你来看看这QQ上是不是读书架，要不然你可以问问单位的领导。”伏开进想起身去找领导。

暗查组人员示意他坐下，指着表格上的一个位置，冰冷地说：“你先签个字。”

伏开进脑瓜子竟有些木然了，也没看清表格上的内容就签了字，签了字又立马后悔起来，接着又要解释又要去找领导。暗查组人员说：“我们会调查的，不会冤枉你的。”说着起身往外走。

伏开进紧随其后，或许是想多解释解释，或许是送行，望着他的背影，站在门口的伏开进眼里隐匿着气恨和无奈。

四

暗查组人员离开后，伏开进立马去找领导，领导不在办公室。打领导手机，竟是忙音。再打，还是忙音。

“汪主任您好呀！”伏开进拿起办公桌上电话打给县委督查室主任兼县委办副主任汪志诚。“有件事我想请老兄帮忙……今天暗查组是哪里来的……”这个电话让伏开进得到以下信息：那个人是昕平县县委督查室副主任，姓何，也是到高图县暗查的一行三人中的组长，常规情况下暗查组会在下午5点30分之前把暗查情况汇总上报。遗憾的是汪主任不认得这个何副主任，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但答应给昕平县委督查室主任打电话。

一看时间已经4点45分，伏开进焦急万分。他知道等到市委的处分文件下发后再做工作，那就是正月十五贴门神了。他把眼镜取下来，懊恼地垂着头。一会又戴上眼镜，拿鼠标去点击个人对照检查材料，复又掷下。他想真他妈的倒霉，心里一连串的感叹。

伏开进又焦急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4点51分了。电话突然响起，他立马抓起话筒。汪志诚联系上了昕平县委督查室主任，但遗憾的是暗查组何副主任的手机关机。不过汪志诚给了伏开进两條建议：一是找昕平县的朋友帮忙，二是给县委书记打电话。

伏开进忐忑地问：“这样的事还能惊动县委书记？”

“现在处理都很快，如果市委处理意见一下来，你榜上有名的话，县委书记也会知道，再说其实你做的是公事，所以不如先汇报，说不定……你懂的。”

伏开进与汪志诚的关系还算不错，两人是科干班的同学，时不时会参加小范围的同学聚会，两家有什么事还礼尚往来。

伏开进先实施汪志诚的第一个建议，给昕平县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金同铁打电话。这是一个文友。二人曾参加过几次在本省召开的散文诗歌笔会，年龄相近，还较谈得来。

金同铁说：“他督查室与我这办公室门挨门，我马上看他回没回来，若见不到他，我再想方设法与他联系，就是钻到泥里我也要把他给揪出来，太不像话了，敢欺负自己人……”伏开进听其口气，感觉这个文友与何副主任的关系不一般。

伏开进打了这个电话后，心中稍微安稳了一些。但很快，他的心又悬了起来，金同铁的回话与汪志诚的回话一模一样：联系不上何副主任。

伏开进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手不由自主地在口袋里摸索。他突然想抽烟了，戒了三年烟的他此时很想来一口。口袋里自然是没有烟，他看到了烟灰缸里的那个烟头。那是暗查组何副主任留下的痕迹，也可以说是留下来的违纪证据，因为市委市政府近期向各行政部门事业单位下发了文件，禁止在公共场合和办公地点吸烟。伏开进凑近看了看那烟头，是中华烟，并拿出手机弯腰屈身从不同的角度对着它拍照，心想：你非要整我的话，那我也得出招，这上面可有你的指纹和唇纹，而且你还是执纪违纪，再说你小样还吸中华烟，都是小小的行政干部，你凭什么？你小样应该是个屁股不干净的货。伏开进拍完照，又找出了一个信封，用一个纸片把何副主任的烟头轻放进信封并锁在了抽屉里。

5点10分。伏开进急不可耐地又给汪志诚打电话，汪志诚回答的与原来一样，汪志诚又问了伏开进活动的情况，又问给“老板”打电话没有。这时伏开进才决定向县委书记汇报。

伏开进给县委书记薛无惑打电话，占线。等了一分钟，还是占线，再等一分钟还是占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伏开进觉得自己离处分越来越近。他知道自己没钱没势，如果这个处分下来，人生就要改写，仕途之灯也就灭了。

若薛书记的电话占线20分钟岂不坏事？伏开进极度焦躁，不停地给薛书记打电话。终于通了。伏开进镇定了一下说：“薛书记，我是政协的伏开进，有件事我思考再三觉得还是要向您汇报。”薛书记：“开进呀，好吧，说说什么事吧。”伏开进这才把事先理顺好的浓缩的情况说了一遍。末了，伏开进说：“薛书记，就是这个情况，我买读书架明明是公事，可这暗查组不听解释。”薛书记说：“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与督查室志诚主任联系一下，让他来协调这个事。”又说：“我待会跟他说一下。”

伏开进挂了电话，舒口长气。但还不能彻底放松，又拿起电话打给汪志诚：“汪主任，刚才我给薛书记打了电话。”汪主任说：“我知道了，薛书记已给我打电话了。这样吧，伏主任你也不要太急，我马上给市委督查室罗思匡主任打电话，暗查组向上汇报是要经过他那一关的。”伏开进感激道：“那太谢老兄了。”汪主任：“谢什么，你回头请我喝两杯小酒就行了。”伏开进：“一定一定。”

伏开进不得不佩服汪志诚，还是在“皇帝”屁股后面转历练人呀。他“咕咚咕咚”喝了一气茶水，正欲眯上眼靠着椅背再想想这件事情，手机响了。他想这不可能是汪志诚，他没有这么快。又想，可能是周小楚要问读书架的事。思至此，心中叹了一句，这个女人呀！但拿过手机一看，是老大。

五

伏开进在科协工作第七年时，由于副科级没有解决，就主动下乡挂职副乡长锻炼，由于人品好工作踏实，在乡下口碑不错。当时其所在乡的乡长聂问海觉得他是大学生，人也不错，就有意多关照，伏开进也更尽力工作，一来二去，二人关系越来越近。三年后，伏开进能回到县科协当上副主席也有聂乡长的功劳。又过了两年，一次酒后，几个要好的朋友一激动要做结义兄弟。这时聂乡长已经是乡党委书记了，年龄最大，人热心品又正，就被推为老大，伏开进按年岁排第三。五年前，聂问海回城担任县政法委副书记，估计再过二年就退居二线做主任科员了。

老大聂问海邀伏开进晚上一起喝酒。

伏开进有气无力地说：“老大，我真没有心情喝酒，我摊上事了。”

老大说：“什么大不了的事？喝了酒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马上过来，到会龙手擀面，这儿又换大厨了。”

伏开进还是不愿意去。

老大说：“那你跟我说说什么事吧。”

伏开进说：“大哥，这事来得太急你也插不上手，也不想让你为我担心了，你们喝吧。”

老大提高了嗓音：“老三，多个人多个主意，跟大哥说说！”

伏开进于是简略地把前后经过和帮忙的有关人员说了一下。

老大说：“你过来吧，该做的工作你已经做过了，下一步天下雨娘嫁人，要存著气。马上我给汪志诚打个电话，让他也过来吃饭，他与我的关系还不错。”

伏开进走进会龙手擀面时，老大正与人掼蛋，一边有旁观者，伏开进看了看，大都认识。老大看见伏开进，有点骄傲地说：“马上志诚过来，他把另外一场饭局给推掉了。”不一会，汪志诚来了，聂问海把牌给了他人，和汪志诚、伏开进找了一个空着的房间。聂问海给汪志诚点上一支烟，还没有待聂问海说话，汪志诚就说话了：“聂书记，咱这老弟也真摊上事了。”拍了拍伏开进的肩膀。

聂问海吸着烟，头略偏向汪志诚：“你看看，你看看，汪主任，这不就是请你使本领的吗？为单位买读书架明明是公事、好事，你向上面讲清楚不就完了吗？”

汪志诚静静地看着聂问海：“问题是，不只是读书架的事。”把目光转向伏开进：“伏主任，你上没上博客？”

伏开进一听，头“嗡”了一下，说：“到我关闭博客时也没有看见暗查组的人呀。”

汪志诚说：“谁知道他是怎样拍录的，偷拍的吧。”

老大摆摆手说：“不论他怎样拍，上博客也没有什么，你知道的，开进老弟喜欢写点东西，比那些动不动上网打游戏斗地主的人强多了，我认为你汪主任有办法摆平。”又说：“开进的文章都在他博客里，你没事时可以看看‘风里行的博客。”

伏开进想现在是在求人，还是谦虚些好，就说：“汪主任就这已经很帮忙了，不会放下老同学不管，回头我会好好地请请。”

汪志诚说：“让你请客是开玩笑，请放心，有老哥聂书记见证，我会尽力的。”

这时，伏开进突然想起件事，接话说：“那何主任吸剩的烟头还在我办公室里呢。”

汪志诚把烟头向门口掷去，说：“还是不要提这事好。”

聂问海立马说：“好好好，走，喝酒，喝酒！”

六

伏开进在足球场地的跑道上暴走了10圈，大汗淋漓，偶尔与晨练的熟人打打招呼，似乎一觉醒来，昨天的事轻淡了许多。

他在家冲了个澡，在街上吃了早餐，来到办公室。冲瓶开水，打开电脑，仍然是先看了看博客，接着把个人对照檢查材料从QQ邮箱里揪出来，开始“动刀”，十多分钟，他就做完了“手术”，把电子稿传到了文印室的电脑邮箱里。这个时候他想是不是要给昕平县的朋友和汪志诚打个电话。恰巧老大的电话过来了，问有什么情况。伏开进的心被老大的热心肠弄得有一种暖乎乎的感觉。老大又说，还不抓紧打电话问问？

伏开进给文友金同铁打电话，金同铁说这小子昨天就没有回来，不过我给他发了短消息，只要他一开机，保证机不可失。他又赶忙给汪志诚打电话，汪志诚说正要打你电话呢，罗主任让你写个情况说明，你就赶紧写吧，你这个大笔杆子写点说明那还不是小菜，不过上博客的事你要虚实结合，不多说了，你懂的。是电传还是人去送？伏开进心中射进了一缕阳光，问了一句。最好是亲自送，汪志诚说，待会用我的车，我陪你一块去。伏开进说，太求之不得了，用“谢”字就有点轻了。

伏开进立即奋笔疾书在电脑上写说明。半个小时后一篇近500字的“情况说明”从打印机里徐徐吐了出来：

情况说明

7月22日下午近4点，我打开电脑，先上了自己的博客，又看了几个博客，从中复制了几段资料，以备我单位编撰的文史书籍使用。之后准备对个人的对照检查材料进行第11次修改。由于此材料存放在我的QQ邮箱里，于是我登录QQ，打开邮箱，正准备打开文件时，一个“窗口”在闪烁，于是我随手打开“窗口”：是朋友周小楚发来的关于读书架的图片。因为近几天单位领导让我想办法购买读书架（单位很多同志由于经常读书，导致颈椎酸疼），以利于阅读和保护颈椎。本人曾多次到街上寻买，无奈县新华书店只有学生读书架，没有成人读书架。于是我想起到网上看看，可是我从没有在网上购过物品，办公室里其他同志也不会在网上购物，我就想让朋友周小楚帮着网购。于是昨天，朋友周小楚发来了读书架的图样到我QQ上，我4点半左右审看了图片后正准备回复，这时督查组的同志便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旁，从而中止了我的一切工作。我一不是上网玩博客，二不是在QQ上聊天，全是在为单位做事。我保证所写的句句属实。

高图县政协：伏开进

2014年7月23日

伏开进写完之后读了两遍，觉得还是把周小楚三个字删掉为好。办公室主任在伏开进落款的位置上方签了“情况属实”四个字，并盖上红堂堂的大印。

七

一辆黑色北京现代小车飞驰在坦荡如砥的康庄大道上。车上三个人：汪主任，伏开进，聂问海。后备箱里还有四条高档香烟，那是伏开进准备的，说是请汪主任看着安排。

聂问海是汪志诚邀请的。在车上听二人交谈，伏开进才明白汪志诚为什么邀请聂问海，以及亲自来的真正原因。原来汪志诚的一个大市的好朋友想在昕平县投资，欲买下一块地皮建温泉度假村，而分管这项工作的是昕平县副县长兼招商局局长吴右任。伏开进知道这吴右任是聂问海昔日的一个学生。聂问海师范毕业后当教师，吴右任读初中在他家里住了三年。后来聂问海弃教从政，吴右任则发奋读书上了大学，又通过招考慢慢地走到了这一步，吴右任发达了，但师恩不忘，有时来看看聂问海，每年都给聂问海拜年。汪志诚和聂问海在后座吸着烟，伏开进通过那烟雾进一步知道了什么叫“好风凭借力”。汪志诚的计划是在市里办了伏开进的事后，然后借东风驱车昕平。伏开进知道老大虽心知肚明，但为了自己也不好力拒。

在车上，汪志诚电话邀罗主任共进午餐，罗主任说中午加班太忙，在食堂简单对付一下就可以了。汪志诚又强调伏开进是自己的好兄弟，他这点小事您务必放在心上，待会过去看看您。罗主任说那您来吧，我中午就不能陪你们吃了。

汪志诚的朋友安排的饭店在去市委的一条大道南边，老大说你一个人去好，我们就在饭店里等会。汪志诚说也好。伏开进说午餐我来安排。汪志诚说你安排什么，你省着吧，我朋友都安排好了。伏开进自是明白里面的玄机，也没多说，说了句谢谢。

半个小时光景，汪志诚回来了，先急着找卫生间，然后才轻松地甩着手来到餐厅。他的朋友立马给他上支香烟，他向朋友使个眼色，朋友带着另外两个人出去了。他这才享受似的徐徐吐出一口烟雾说：“都给了。”又说：“现在还没有研究，但是放心，应该不会有事。”

伏开进当然明白“都给了”是什么意思，但是不是都给了，也管不了那么多。笑着说：“多谢老兄了，待会老弟多敬你两杯酒。”汪志诚也笑着说：“你给我喝醉了，我下午怎么办事？”聂问海说：“现在中午不准饮酒，都少喝点。”

不一会，汪志诚的朋友又过来了，搬着一箱茅台。伏开进一看，心想：乖乖，若真让我请客，我还真请不起。这时，汪志诚把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于是伏开进知道了汪志诚的老板朋友姓奚，叫奚旭阳，四十来岁，有两个亿的资产。这时，汪志诚面向着聂书记问：“要不，开始？”聂问海说：“开始吧，不邀他了。”聂问海在车上就说了，如果能请到罗右任，他就把原市委秘书长现已退休的老朋友请过来，帮伏开进说说话。

奚老板的手下立马安排上菜，奚老板说：“那先开酒吧。”一缕深刻的酒香像女妖精似的飘了出来，袅袅娜娜地钻进了伏开进的鼻子里，伏开进心中不禁叹道，这茅台真不赖！

菜上来了，伏开进看了一下上菜的服务员，不禁露出惊讶之色。

周小楚！

八

饭店是周小楚的堂哥开的。周小楚来市里进货，中午在这落落脚，看到店里忙不过来，也就浴手上菜。而周小楚的堂哥则是罗主任的内弟。这就是汪志诚让奚老板将饭局安排在此的原因。饭店虽不算大，20多个包间，但装修精致，各房间都挂着较上档次的字画，大多是中国书协、美协会员的作品。

伏开进对周小楚笑了笑，周小楚也颔首微笑。

汪志诚一看，笑道：“你们认识？”

伏开进说：“认识没有多久。”转向周小楚：“你怎么……”周小楚笑着答：“这是我堂哥开的，我来进货，顺便帮帮忙。各位请慢用。”说着退了出去。

汪志诚笑道：“呵呵，你伏主任可以呀。”

伏开进也笑道：“可以什么？也只是看看而已。”

聂问海打趣道：“哟，老三有两下子呀。”

伏开进道：“哪比得上汪主任，汪主任有三下子。”大家笑起来。

都没有贪杯。饭后，奚老板又安排大家洗了个脚，三点许驱车驰向昕平。

奚老板想的那块地皮离县城五六公里，一百多亩，离大市四十多公里，交通极其方便。汪志诚说顺便去看看。看了地，汪志诚说：“聂书记，请老哥你给吴县长打个电话，晚上在一起吃个小吃。”又说：“到时候再邀一下何主任和那个给开进老弟帮忙的人。”伏开进一边听着，心想你汪志诚是够能的，看似一举两得，其实大有挟持之意呀。聂问海是老姜，心里岂能不知，故意等了一会，说：“恐怕不一定在。”汪志诚说：“已打听过了，在。”聂问海这时拿出手机，刚接通，那边挂了，很快来了一个短信：“在开会，老师有何吩咐？”聂问海把手机朝汪志诚面前杵杵，说：“在开会。”汪志诚说：“请老哥给他发个消息，讲你来了，有点小事，晚上吃个便饭。”聂问海虽不情愿，但也只好照办。不一会，吴县长的电话打了过来：“聂老师，我散会了，您到哪里了呢？我马上安排。”聂问海：“右任忙呀，我和志诚主任、奚老板还有开进老弟刚看了那块地，正向你那去。”聂问海听吴右任讲过这块地的事，奚老板找吴县长几次了，汪志诚也帮忙说过话。吴县长一听就明白了，說：“来，是好事，我们一直是欢迎的，不过，我今天不能陪吃饭，待会我就要陪县委书记出差，到深圳去招商。”又说：“奚老板的事我知道，我心中有数，不过他得按程序办。”又说：“老师来了，按理说我一定要陪，但身不由己呀，晚上不能走，我让人安排好。”聂问海说：“右任，这我理解，别忘了我也是从这条道上走过来的，你就忙你的吧。”放下电话，聂问海似乎轻松了一些，他不想给吴右任施加压力，官场薄冰多，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冰窟窿，他希望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走得更远飞得更高。不过，聂问海想，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能帮的也就帮帮。

不一会，聂问海的手机又响了，那边说道：“聂老师您好，我是招商局的小李，刚才吴县长指示了，请你们到商务大酒店的贵宾厅，我马上就到。”聂问海用另一只手覆着手机的下部，脸偏向着汪志诚说：“我们不如回吧？”汪志诚笑说：“回什么？既来之则吃之，别忘了我们还有开进老弟的事呢？”

聂问海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是呀，谁叫开进不争气呢。”言外之意，你汪志诚别耍小聪明，净拿开进的事说事。伏开进没有接话，心照不宣地苦笑了一下。

酒喝得自是热闹，伏开进醉得大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临走的时候，金同铁身体歪斜着抱着自己的肩膀对着耳朵小声说：“何主任看了我的短消息后，根本就没有把你的情况往上报。”伏开进被这句话震得清醒了一下，心里揪揪的疼，他用手捂住心脏的位置，正想说什么，但随即被人扶上了车。

九

伏开进把领导选中的读书架的图样回发给了周小楚。

自从在市里那个饭店见了周小楚后，伏开进就有一种莫名的缘分感，他很希望能发生点什么，但又很忐忑，雷池边的希望冲击着他。

周小楚是物资公司的下岗职工，后又在商场当过营业员，前年才自己开了间文具店。老公原来在教育局工作，其间与一女同事眉来眼去，成了美事后不久东窗事发，正好又赶上单位裁岗分流人员，于是就背了个处分下到小学，当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周小楚当时也跟老公闹过，冷战过，但时间是一名杰出的装修工，能把一堵坑坑洼洼的墙抹得平整而光滑，并可使色彩鲜艳。二人这几年也趋近风平浪静了。那天，十字街头的巧遇，是她老公单位利用暑期整修，要她抓紧去送几斤铁丝，伏开进腿上的伤口很可能就是铁丝干的事。

政协在职人员二十来人，伏开进向领导建议买三十个读书架，说是得有备用的，万一谁看书看狠了把读书架给看坏了。还建议买好的，毕竟是县四大班子单位，且不说是属于长期使用品了。领导说建议还不错，读书学习嘛，再贵也得买，你就去办吧。伏开进于是就推翻了原来领导认可的那种图样，经过他与周小楚研究，重新选定了一款贵一些和一款更贵一些的图样。伏开进认为单位几位县处级领导的读书架与其他同志的读书架应该有所不同，世界不可能消灭贫富，人间就永远有高低。

从发第一个读书架图样给周小楚，到最后敲定到两个有“高低”之分的读书架图样，虽然只用了一天半时间，但二人在网上和线下的来往却有好几十次。这几十次来往，是铁丝也会发热了。

伏开进感觉周小楚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他不能确定这是香水味还是她的体香。有一次伏开进说：“你身上有一种香味。”周小楚羞涩地说：“是吗？”“你知道清代乾隆时期有个香妃吗？”“知道，《还珠格格》中有香妃。”“有人这样说过你吗？”“好像没有。不过，我老公这样讲过，说我身上有香味。”“自古以来，只要是身上有香味的女人，都是美女。”周小楚笑了：“是吗？你是逗我开心吧。”

这段暧昧对话后的第三天，读书架就都到了。领导表扬了伏开进。他心情愉快地来找周小楚开发票，一共3100元。周小楚说：“真谢谢你了伏主任。”伏开进看着周小楚，说：“谢什么？举手之劳。”突然又说道：“我回头动员动员其他单位也来你这买读书架。”周小楚说：“行吗？”伏开进说：“能行，现在各单位都在进行群众路线学习，正需要这个。”周小楚听了很高兴，看着伏开进，眼中亮亮的。伏开进目光灼灼，心脏跳得怦怦响。

十

伏开进送给聂问海一个读书架，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聂问海试了试，说：“嗯，对脖子是好些。”又问道：“你那事怎么样了？”伏开进说：“什么事？”聂问海用下巴指了指读书架。伏开进笑了，说：“我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呢？应该没事了。”聂问海说：“听说最近要动人，你怎么样？”伏开进叹气道：“唉！老大，我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上边没有人，我现在也想跟你一样到二线去，甚至干脆退休去做生意。”聂问海说：“别胡来，你现在还算年轻，还是很有希望的。再说，你做生意能怎样呢？”伏开进说：“老大，你别忘了，我原来也做过多年的生意，虽然是小生意，但我在这方面还是有经验的。”聂问海说：“暂时还是不要做生意，你不如弄几幅字画给领导送去。”伏开进说：“我原来也给领导弄了几幅，都没有起作用，那些几万几十万，上百万千万的，我也弄不起，就是能弄起，也不知道领导识货不识货，直接送钞票，风险太大，难呀！”聂问海说：“你光摆这些客观原因也不是办法，还得努力，再过几年，你就没有年龄优势了，再去努力，组织就不考虑你了。”伏开进摇了摇头，说：“我现在想放弃，读读书也不错。”聂问海说：“读书是不错，你这个年龄了还想去当作家？”“当作家……”伏开进才说几个字，聂问海的手机响了，汪志诚打的，说是喝酒。聂问海说：“开进在我这呢……”汪志诚说：“那正好，我就说给你打了给他打，这省电话费了，一块过来。”

在饭店里一见面，聂问海就问：“开进那事怎么样了？”汪志诚说：“万事大吉。”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纸，是处分文件，果真，上面受处分的全县共7人，没有伏开进。然后，汪志诚把聂问海拉到一个空房间，两人在里面抽着烟，交头接耳。伏开进估计他们在说那块地皮。突然又想起在昕平县那晚酒后金同铁说的那句话，心中不禁骂了汪志诚一句：歹人！

酒至半酣时，汪志诚突然说道：“市委督查室罗主任调任市委秘书长了，很有可能要当市委常委。”聂问海说：“一般秘书长都担任常委，估计很快就会有提拔前的公示。”听到这，伏开进心中一动，感谢这顿饭带来的消息，因为此时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周小楚。

十一

没过几天，还真有十几个单位的人到周小楚店里买读书架，包括政法委，还有县委办，因为伏开进也送了汪志诚一个读书架。同时还送县人大办一个，宣传部一个。周小楚很高兴，打电话要请伏开进吃饭。伏开进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可谓正瞌睡送了个枕头，急忙应道：“好呀，到哪儿？”周小楚说：“你到市里来，我在这边进货，晚饭我们就在这里吃。”伏开进一听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叫了一个出租车，直奔而去。在路上，他时而幻想一下二人共进晚餐的浪漫，时而回想一下这几天二人关系的进展。

手机微信欢喜地传递着他们的情愫：

“今天生意怎样？”

“还好，你没事来看看。”

“去多了怕你烦。”

“你是领导，谁敢烦你呀。”

“不烦我就好，那，你喜欢我吗？”

“哈哈。”

“‘哈哈是哪国语言？”

“听不懂了吧，还大学毕业呢！”

“就请你这位美女翻译一下。”

“嘿，不翻译。来人了，不说了。”

……

“在做什么呢？领导。”

“在上班哩。”

“上班真舒服。”

“舒服什么？死工资，不像你们，日进斗金。”

“斗米都进不着。”

“我回来辞职到你那打工。”

“你舍得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还有美女香妃陪伴。”

“过奖了。”

“闻香不饿。”

“哈哈。”

“又说外语了。”

“笨蛋。”

“你赞美我。”

“没有呀。”

“笨鸡蛋不是贵些吗？”

“哈哈。”

“我知道你这外语是什么意思了。”

“什么意思？”

“你也喜欢我。”

……

伏开进看着二人的微信对话，感觉有股冲动的兴奋，又有一种渴望，但又感觉不安。如果与周小楚发生点什么，东窗事发后妻子会怎么样？儿子会怎么样？这个家是不是会破碎？扪心自问，还是很爱妻子的，恋爱时二人也是如胶似漆。妻子也很漂亮，幼师毕业后在幼儿园当教师，经常在家里唱儿歌，跳童舞，也蛮可爱的；洗衣做饭，也蛮勤劳的；尊老爱小，也蛮善良的……尽管如此，出租车还是风驰电掣地前进，如同着了魔。

一个小小的房间，几碟温馨小菜，一瓶红酒，灯光轻柔。其间，微有酒意的周小楚从洗手间回来，在反身关上房门的时候，一下子就被伏开进抱住了腰，周小楚也一下子软在伏开进的怀里，二人忘我地亲吻起来，温唇香舌，逢迎缠绕……

十二

市里拟提拔人员正在公示，罗思匡拟提拔为副厅级领导干部。看来，罗思匡秘书长的市委常委是囊中之物了。

伏开进翻来覆去，左思右想，觉得目前能改变自己命运的只有一个人：周小楚。伏开进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用到周小楚。更没有想到，因为小小的读书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多像“蝴蝶效應”。真是机缘巧合，难道这周小楚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尤物”？而这读书架算不算是尤物呢？周小楚不就是从这读书架里款款走出的吗？

伏开进只知这尤物有“美女”“珍品”之意，却不知还有“妖精”之恶。二人翻云覆雨之后，伏开进想着该如何跟周小楚说，才能自然地绕到她堂哥的姐夫身上。

伏开进抬头看了看周小楚，周小楚眼睛半眯着。伏开进亲了亲她的睫毛，说：“你的睫毛挺长，好迷人。”周小楚眨眨眼，笑了笑。伏开进故意用疑问的语气说：“唉，楚楚，你堂哥的饭店生意不错呀！”周小楚说：“那当然。”伏开进说：“为什么是那当然呢？”周小楚坐起来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还经常吹牛说你知道的多！”伏开进笑道：“这哪跟哪？不过他菜做得确实不错。”周小楚说：“菜做得不错的多，但生意大不一样的也多。”伏开进也坐起来，故作不懂地盯着周小楚：“那是为什么？”周小楚挑一下眉，说：“他姐夫马上就是市委常委了。”伏开进说：“是罗思匡？”周小楚学着电视里的台词，拉长音说：“对头——”伏开进忍不住，把她压在身下说：“你见过他吗？”周小楚说：“何止见过，有时我与堂嫂一块到他家里帮他打扫卫生。”伏开进：“他家里怎么样？”周小楚：“大倒是不算大，130多平米，但里面有好东西。”伏开进：“什么好东西？”周小楚：“唉！你问这么清干什么？”又问：“你就不想调调，到好单位去？”伏开进：“调不调该怎样？”周小楚：“你这个笨蛋，明显不一样。”又说：“你要愿意，我帮你说说话，再帮你引见引见？”伏开进：“这可是你主动的，我以后若不能报答你，你可别怪我。”周小楚：“你看你吓得，我又没有让你给我买钻石，买房子。”伏开进倒不是害怕这个，他害怕的是自己某一天或重用或高升，而周小楚以功臣自居来要挟他，提出来跟他结婚。他想保持一个完整的家，同时也能家外有家。他知道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的德性，感叹自己也无法超越。

十三

伏开进从县委书记薛无惑办公室出来，途经县委督查室，主任室的门有个小缝，他知道汪志诚应该在屋里，就敲门进去。一股子烟味冲进了他的气管，他咳了几声。伏开进是一个比较敏感的人，烟龄也有十多年，可自从戒烟以来，却越来越不喜欢别人吸烟，烟的香味还能接受，但烟中似乎还有其他味道让他呼吸不舒服，煙雾太浓了还会刺激他的眼睛流泪。

伏开进憋着气，说：“我的大主任，做神仙呀，这窗户怎么不打开？”说着，就去开窗户。

汪志诚：“空调开着呢。”

伏开进：“窗户开个缝，让空气稍微流动流动。”

汪志诚就任由他了，说：“你这弃娼从良后一点也不想了？够狠的呵。”

伏开进找了个一次性纸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说：“这烟不是个好东西，劝你还是戒了。”

汪志诚：“我不怕死，有人给你送烟，你只管送来害我。”

伏开进：“那我就害你啦。”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烟票，上面写着两条软中华，钱已付，和取烟商店的地址。

汪志诚笑了笑说：“操蛋，原来你在这个地方等着我呀！”又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说着，把烟票丢进了抽屉。接着话题一转：“肯定是找头了。”

伏开进：“也没有什么，也就是为读书架的事，人家这么大的书记，事务这么多，还关照我这点芝麻小事，我还不得去说声谢谢吗？”

汪志诚脸提着笑，说：“会斗。”又说：“你想到哪去？”

伏开进：“开什么玩笑，我想到哪去就能到哪去，那我还能在政协趴这么多年？所以老兄呀，还请你在头面前多多美言。”

汪志诚：“头跟你怎么说？”

伏开进心里想：头能跟我怎么说呢？要说，我也早不在政协趴了。口里却说：“他说会考虑的。”

汪志诚：“这是双关语呀。”

伏开进当然知道是双关语，但仍然说：“谢谢提醒。”

汪志诚：“我建议还是别下乡，乡里难斗。到大局去，比如住建局，房产局，土地局。”

伏开进：“别说大局，就是小局也行呀。问题是现在跟植物人似的，一动不动呀。”

汪志诚：“好，老同学，你的心情我是领会了，我最近逮机会就给你吹风。”

伏开进也就是等这句话：“老弟多谢。”

汪志诚这时歪着头看着伏开进，说：“我给你吹风，你不能给我吹风吗？”

伏开进装，说：“吹什么风？再说，我又能给谁吹风？”

汪志诚：“你跟你老大再说说那事。”

有人敲门。

汪志诚对着门喊了一声：“请等一会！”

伏开进知道“皇帝”周边的人能服侍好就服侍好，最起码表面文章不能马虎，让他们即便不唱“正调”，但也绝对不能喝“倒腔”，除非真的无求。敲门的人探半个头进来，待又缩回时，伏开进说：“好，我一定说。”

临走的时候，汪志诚指了指办公桌上的读书架，狡黠地说：“不错哩。”伏开进也弄出点异样的表情，说：“不错你就多买点呵。”

伏开进心里装着周小楚向组织部走去。

十四

很明显，伏开进的仕途之心一直没有真正放下，原来嘴上所谓的看得开，实质是一种受挫而无奈的表现，苦于没有机会而已。只待东风起，死灰自复燃。

什么叫机遇？伏开进想：遇到周小楚或许就是一种机遇，又想，或许不是或许，而是肯定，因为凡是发生的，都是注定的。

周小楚堂哥开的饭店叫金土丝饭庄。伏开进记不清在金土丝饭庄吃过几顿饭喝过多少酒了。伏开进觉得现在正是投资期，罗秘书长刚当上常委时间不长，还不会轻易给人办事；而自己也还没有搭上这根天线，正好趁这段时间投资金投感情，做好基础工程，再过一年半载，他可办事了，我工作也做差不多了，到那时，神州十号与天宫一号就可来个历史性对接，准确入轨后……伏开进在心里甜蜜蜜地研判了好几次。

周小楚说：“我跟堂哥堂嫂都说了，他们答应传话。”伏开进说：“你没有透露咱们俩的关系吧。”周小楚说：“我傻呀。我说你帮过我的忙，读书架让我赚了一笔，人还很厚道，自己也没办法感谢，请哥嫂在罗秘书长那里多给说说。再说，你在他们这里又没少投资，他们心中没数？”伏开进夸周小楚：“你这小嘴还可以哟，我该怎样奖励你呢？”周小楚说：“谁要你的奖励？我烧高香求老天，你得势后只要不一脚把我踹了就行。”伏开进逗道：“那就两脚吧。”周小楚一下子把伏开进压倒在床，翻身骑上：“好你个陈世美！我要用狗头铡铡你的狗头！”

平静后，伏开进又伏在周小楚胸上，他真是有点贪恋周小楚的体香了。周小楚轻抚着他的头，突然说：“我们俩结婚吧。”

伏开进翻到一边怔怔地看着她，说：“不是说好的吗？都不要破坏对方的家庭。”

周小楚说：“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伏开进说：“只要保密工作做得好，就不会的。”想了想又说：“你我都再弄个手机号，以后专线联系。”

周小楚不知听没听，有点郁忧地看着他说：“你爱我吗？”

伏开进一时有点懵，不知怎样回答。

周小楚不待他回答，又说：“我爱你。你就说你爱不爱我嘛？”抱住伏开进的胳臂晃。

伏开进感觉也蛮喜欢周小楚的，尤其是她的体香，几天不见还挺想念的，至于爱不爱嘛，他自己也拿不准。他说道：“我确实很喜欢你。”

周小楚晃他的胳臂，嗲道：“你不能说点更好听的吗？嗯嗯嗯……”

伏开进抱了抱她：“好好好，我爱你。”

十五

聂问海的电话：“在哪？”

伏开进：“在上班呢，大哥。”

“快到医院来，老七跳楼了！”

伏开进头“嗡”的一下：“啊！怎么会？！”

“你别问这么多，先来！”

伏开进跟领导说了声“有急事，请个假”，小跑着就出了办公大楼。

他们结义兄弟一共八人，人人得长都帅，号称“高图八骏”。虽然党的纪律不允许党员干部来江湖这一套，但只要不结帮拉伙干坏事，也就没有单位或者哪个领导去过问。八兄弟不时会聚聚，但很难凑整齐。尤其是五六七八，虽没有正科职级，但由于工作单位很好，又是各科室负责人，所以就很忙。老二在银行工作，是享受正科级待遇的副行长，不是太忙，一脸无求状。老四在乡镇担任人大主任，忙吧也不忙，不是太方便。这跳楼的老七是房产局的一个股长。

伏开进到时，兄弟们差老四都齐了，在手术室外面有站的有坐的，有喊他三哥的有喊他三弟的，有哭的有闷闷抽烟的，当然还有老七的亲人，空气压抑沉重。伏开进用眼神与众人交流一下，也没发声，径直走到老大老二身边。老大招招手让他坐下，说：“也不知怎么回事，检察院的人把他找去谈谈话，回来就跳楼了。”伏开进：“严重吗？”聂问海：“重。”听到这个字，伏开进的泪水一下子就涌满眼眶，他控制着不流出来。又去安慰老七的父母和妻子，他们在不停地流泪，纸巾一地。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没有抢救过来！

伏开进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在镜片后面唰唰地向下流，他看到老大老二也正在用手抹着双眼……

老七的妻子哭喊着往手术车上扑，二老哭得手抖身颤。

投入老七的后事办理中时，周小楚的电话打了进来。伏开进以为她又来黏人，就按键挂断了。但紧接着又响起。如此连续五次。莫非真的有什么急事？铃声又响，伏开进举着手机，朝楼道里走去。“喂！”正要发脾气，周小楚那边不愿意了：“再不接电话，我就不问你的事了！”伏开进：“别生气别生气，我这边确有急事，你快说吧。”周小楚：“什么急事？不会是死人了吧！”伏开进：“乖乖！还真让你说对了，老七跳楼，死了。”周小楚：“啊呀！这可怎么办？！”伏开进：“啥怎么办？又不让你办。有事你快说，没事就赶快挂了。”周小楚：“我不是说你那边怎么办，我是说堂嫂刚才来电话，叫你下午去罗秘书长办公室一趟，你看这怎么办，你能走得开吗？”伏开进心里一阵激动，想：终于等到了。随即又回到当前的现实中，犹豫了一下：“我知道了。”周小楚：“你知道了，你知道我不知道呀，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给个痛快话呀！”伏开进进退两难，突然他问了一句：“你认为我这个时候是去还不去？”周小楚立马斩钉截铁道：“去！要去！这机会容易吗？！”伏开进拍了一下头：“好，听你的！”

十六

伏开进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老大他搭了罗秘书长这条线，嘴多易泄密。吃了中午飯，他考虑再三，不得不跟老大说。他把老大拉到离哀乐声稍远的地方，说：“大哥，现在这边离不开您，我就长话短说，我近阶段找人搭上了罗思匡这根线，罗思匡叫我下午去他办公室一趟，您看我这能走掉吗？至于中间过程，我没有及时向您汇报，您回头有空再熊我。”聂问海说：“怎么会熊呢？好事嘛。”然后吸了口烟：“去吧。机不可失呀，这边我会解释的，不过要快去快回，结义兄弟跟一个娘生的一样，我们不能让人说闲话。”又叮嘱道：“要好好考虑怎么跟领导说。”伏开进：“谢大哥！”聂问海：“兄弟还需要谢吗？这边我就说安排你看棺材去了。”在小县城，老家没有地的，此时便到公共墓地买一块；老家有地的，遗体一般放棺材里运回老家。

伏开进回到家里冲个澡，包了个出租车，直奔大市而去。一路上心潮澎湃，同时大脑不停地转动，思考着与罗秘书长对话的程序和各种情况。先问好，然后再作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再然后等着罗秘书长提问，这个时候的回答才是最关键的，他会不会问我有什么爱好呢？今后有什么打算呢？伏开进头靠在座位上，点了点，极有可能。突然，他低声叫：“坏了，忘了带份简历了！不妥不妥，走得太急了。”又想，开头问好怎么问呢？是称罗常委还是称罗秘书长？按理说应该称常委，常委高些，但也不一定，我们县委常委兼县委办主任，人一般都称主任……

到地方还不到3点。值班的工作人员问伏开进找谁，伏开进突然灵机一动，结巴着说：“找罗，罗……”值班人员说：“是不是找罗秘书长？”伏开进心想称呼这个问题解决了，赶紧说：“是的，是找罗秘书长。”值班人员问：“有预约吗？”伏开进答：“有，有预约。”值班人员问：“叫什么名字？”伏开进答：“伏开进。”值班人员说：“你等一会吧，罗秘书长开会去了，估计得到4点多。”伏开进说：“谢谢，谢谢。”伏开进想正好利用这段时间，去找个打印社，把简历打印了。

快4点半时，罗秘书长回来了。伏开进不认识罗秘书长，只见值班人员跟着那领导后面说了几句，回来后对伏开进说：“罗秘书长让你过去。”伏开进起身，躬身道：“谢谢。”

10分钟后，当伏开进心情舒畅地从值班室门口走过时，发现又有三个人在那里等着了。他自言自语道：“当领导真好。”出了市委大门往右走了百十米，浮想联翩地在路边等出租车，突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戛然而止，车门摇下时，周小楚娇美的面容如水中浮出。到晚上十点，伏开进从温柔乡里一梦醒来，睁开眼的一刹那，才突然想起老七的后事……

十七

暑假快结束了。

周小楚给伏开进打电话，嗔怪道：“你怎么还没有到？”伏开进：“别急呀宝贝，快到了。挂了吧，我在开车。”伏开进拿到驾照后就急不可耐地买了一辆小车，他把自己原来倒腾生意时积攒的20多万元钱拿出了二分之一。他老婆不让他买，说：“上班这么近，买车干什么？”伏开进振振有词：“现在看看，哪家没有私家车？节假日一家人出去旅旅游多方便；再说，有了车找领导运作也方便些，往往一点点的小方便就会给今后的人生带来大大的大方便。”老婆说：“还大大的大方便？能带回一盒方便面就算不错了，那铁疙瘩就是一喝钱的东西，咱这家能消费起吗？”伏开进说：“这你不用担心，我以车养车。”儿子假期大部分时间在省城他舅家，快开学了，才被他妈强行要求回家住两天，赶巧也在一旁帮腔：“都什么年代了，家里是得有辆车。”儿子有儿子的小九九，他自己也想开车，已经打算好这个寒假就拿驾照。老婆有点生气：“那你就以车养车吧，爷俩合起伙来气我！”其实，伏开进心里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也是一个秘密，那就是方便与周小楚约会。

周小楚近期比较频繁地约伏开进，也有她的原因，因为暑假一过，她就不太方便了。假期老公不上课可以多看看店，而她则可以借到大市进货的机会，或者堂哥饭店要她帮忙的理由，跟情人偷欢。示人的假象往往更显得真实可信，而深藏不露的目的则化装潜伏不动声色，不可告人的阴暗行为往往就是通过冠冕堂皇的美丽谎言来实施的。

伏开进才推开门，周小楚就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伏开进把门反锁后，慢慢地转过身，捧起她的脸，二人热吻起来……平静之后，躺在床上的伏开进不知怎么竟突然想起了老七，想：老七你真傻，这么美好的生活你竟不知享受，撒手而去，再想回也回不来了。不禁叹道：“无常人生，及时享受。”周小楚说：“你念念有词嘀咕个啥？”伏开进说：“我在想该给罗秘书长表示些什么？”周小楚说：“我前天跟堂嫂叙话，堂嫂无意间说她哥喜欢研究玉。”又说：“对了，我原来帮他家打扫卫生时，有一个精致的木箱很沉，堂嫂说那是他哥的宝贝，让我小心点，不知里面是不是宝玉？”伏开进说：“可这宝玉到哪里能搞到呢？搞不好的话就会上当受骗。”周小楚想了想说：“我爸家里有一块玉，不知好不好，我回头拿给你看看。”伏开进听了心中有矛盾有感动，不知说什么好，就不由捧住周小楚的脸，在她的唇上吻了吻。

周小楚家里的那块玉还是块不错的玉，伏开进找人鉴定了，是和田白玉，价格在20万元左右。

周小楚说是她爸给她的陪嫁，后来老公弄出绯闻后，她不放心将此玉放在家里，又交给父母保管。其实不然，她爸根本就没有给她这样的陪嫁，可以說她是将玉偷出来的。此时的周小楚已彻底陷了进去，感觉已离不开伏开进了，如果离开了心上人她真的会去死。平生铁石心，相爱永不分。她笃定想法：一定要与伏开进结婚。

这块玉通过周小楚堂嫂的手，辗转到了罗秘书长的手里。罗秘书长用手捏摸几下，又用一个小手电筒照了照，感觉还不错。

春节将到。

伏开进咬咬牙又买了两箱茅台，在夜幕下，在周小楚的魅影指引下，让两箱茅台进了罗秘书长家里的储藏室。

十八

有些事情，一旦涉进，想半途而止抽身而退，实非容易，反而可能越陷越深。

伏开进既想离开定时炸弹般的周小楚，又舍不得香气袭人的周小楚；想在仕途上收手，怎奈美玉茅台已经投出，再者权台上的魅力如同美女身上的香气，让人迷恋让人向往。虽然有风险，伏开进觉得还是值得一冒。他自忖只要谨慎运作，周密安排，别人的悲惨经历不会在自己身上重演。他想：如果当上了局长，首先不能太贪，不能利欲熏心，不能谁的钱都要，更不能伸手索贿，凡送礼办事的，办成的收之，办不成的一律退之；第二本金收回后，要更加谨慎，及时收手，不可在大局久居；三要实实在在地做一些事情，为民造点福为己积点德为后人留点美名；四要稳住周小楚，让她维持现状，不作非分之想。如果她非要把这露水夫妻变成合法夫妻，我该怎么办？杀人灭口！想到这四个字，他不禁打个寒噤摇摇头……给她钱和平分手？她能愿意吗？如果她愿意还好办，如果她不愿意，我又该如何办？如果万一不小心，东窗事发怎么办？……冥思苦想一番仍没有得到理想答案。他攥了攥拳头，在办公桌上轻轻地砸了几下，自语道：得有个预案，必须的！办公桌上放了个读书架，读书架上放着一本书，他的目光在书上，思想却神游八极。突然他的思路转了，嘴角生出一丝笑意，他想：全县不少单位都在使用读书架，殊不知这读书架是他与周小楚的情爱见证，虽然现在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已经结束，但读书架的作用却还在产生影响……有意思，小小读书架，既推动了大家的学习，又承载着一段情爱传奇……退休之后我要把这段写写，让我死后，江湖上仍有我和周小楚的传说，周小楚呀周小楚，你可要感谢我呀……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唱着歌把伏开进从幻想中拉了出来，他不看手机就知道是周小楚的电话，因为这铃声是他专门为专线号码设置的。

周小楚：“做什么呢？”

伏开进：“正在想你。”政协房子多，主任及主任以上的都是一人一间。

周小楚：“那好，我到你那去，让你看看，我又买了件衣服。”

伏开进：“又开玩笑！不怕出事吗？”

周小楚：“我真有事。”

伏开进：“有事，电话里说不行吗？”

周小楚：“看把你吓的，我在市里呢，你一会过来，我真有事跟你说，一句两句说不完。”

伏开进想反正单位也没有事，于是回道：“好，你先安排个房间。”

小车愉快地飞驰着。

二人见了面，第一件事，就是“复习功课”，待功课复习完后，他们才开始做他们所认为的“附加题”。

周小楚告知：汪志诚正在加紧进攻住建局局长这个位置。伏开进裸着上身靠在床背上，想了想，怪不得有一次这小子问我到不到大局里去，又举例什么住建局、环保局，还有还有，噢，还有文广新局，看来是在蹚我的水，探我口风呀！蛮有心计的呀！

周小楚横躺着，头枕在他肚子上，看着伏开进问：“你下一步怎么办？”

伏开进伸身抚摸着她的秀发说：“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投资多少？”周小楚看了看伏开进，眨眨眼，摇摇头。伏开进自说自话：“八项规定一出，再加上反腐力度的加大，现在纯粹意义上的金钱投资一般人不敢做了，察观人事脉络，想进步，不否定能力因素，但百分之七十至八十，没有道道还是不行的。”伏开进思路行走到这，不由叹道：“道可道，非常道呀！”

周小楚说：“啥道不道的，听堂嫂说，他还找了市里的其他领导。”

伏开进回神过来：“你认为下一步该怎么办？”

周小楚：“我更不知道了。我回头问问我堂嫂。”

十九

越明年。汪志诚调任住建局局长，伏开进调任文广新局局长。上任伊始，祝贺的酒宴自是络绎不绝，虽不敢大张旗鼓地进行，但偷偷摸摸做贼式的应酬，也喝得伏开进疲惫不堪，有几次心口窝明显不适，怎奈忙得去医院的空都没有。真是痛并快乐着。

而更令伏开进心脏收紧的是履新满月后的第一天，周小楚离婚了。她老公诱奸两名女学生被发现，判了11年有期徒刑。

周小楚无法忍受她老公这种极端无耻的行为。当然较长一段时间，她也一直在思考如何跟老公离婚，如何在风平浪静中和他拜拜，现在好了，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他的家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她和老公有一个10岁的儿子，平时都是爷奶带，他家又是单传，爷奶坚决要把孙子留下来，其他的都好讲。周小楚拥有随时可以看儿子和接儿子一起生活一段时间的权利。

周小楚可以身轻如燕地飞赴她的爱情城堡了。

这个事情在县城里沸沸扬扬了一阵子。伏开进的预案怎么也没有预料到这个。周小楚如释重负，伏开进却如同身背巨石。伏开进焦急、惶恐、苦闷……这个事处理不好，将自毁前程，妻离子散，伏开进坐在局长的宝座上是如坐针毡。

现在他们俩的绯事还在密封之中，自己囊中无计，找谁商议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呢？他首先想到了老大。但随即摇了摇头，此事告诉老大，难保老大不告诉大嫂，一到大嫂嘴里，便无可阻挡地会到她妹嘴里，然后再到她妹夫那里，再然后全世界都知道了……最后落了个就自己不知道。

老大都不能商议了，还有谁呢？此愁无计可消呀！不时有人来汇报或请示工作，还有来办事的，伏开进应付起来有点困难了。他不想待在办公室了。

不一会，伏开进泡进了一个桑拿中心的水池中，露个头，眯着眼。突然，他心中一动，如同灵光闪现：让她再爱上另一个男人。但同时又有一股恨意上心头，他恨自己，恨自己忽然之间咋变得如此不堪，如此狰狞呢？

二十

坐在省文化厅会议室的伏开进突然想到了汪志诚。

说实话，把周小楚让出去他实有不忍，这是个尤物。若回到年轻时，他会不顾一切放马纵缰去追，可现在身负世俗的东西太多了。

一想到要将周小楚让给汪志诚，伏开进就有点倒胃口，甚至心口抗议性的不舒服。他觉得还是不太妥，这汪志诚也太熟悉了点吧，再说这家伙的品质是很不靠谱的。又想，无论让给谁，也都不好操作。怎么办呢？正在他愁眉不展时，突然又脑洞大开，醍醐灌顶般，我真是个糊涂蛋，怎么可以把她让人呢？把她让人了，不也就把罗思匡让人了吗？把这棵大树让了人，自己以后还靠什么？过两年说不定还可以再进一步，弄个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干干。伏开进看了看主席台，趁领导不朝自己这边看时，用手捏了捏后头皮，骂自己：这脑子真是被门挤了。又幻想，她要是不跟我结婚，就这样单着，多好。我会对她一辈子好。要不我开了会回去跟她再谈谈，给她分析清楚利害得失，告诉她若与我结婚绝对是两败俱伤的事情……这次会议结束后回去，估计周小楚该约我了……正想着，手机振动起来，一看是周小楚，伏开进心里叹了一句：你个曹操呀！摁键给挂了，然后回了个消息：在省城开会。

开几天？周小楚回。

还得3天。伏开进多说了一天，他是想多清静。

那我过去。

我开会，又没时间陪你，还是别过来，看好你的生意。

你夜里陪我，我白天逛街。

上帝！伏开进在心里叫了一声，怎么办？怎么办？又想：看样子不让她来还不好挡哩，她现在百分百的自由了。不如就来吧，该来的就来吧。于是回了个消息：你真来，我真去接你。公车改革后，单位没有了专车，他是开自己的私家车来的。

谢谢老公。

坏了，叫老公了。伏开进心中五味杂陈，其欢喜成分远轻于担心重负。

第二天周小楚来到后，伏开进没敢把她安排在会议宾馆，安排在会议宾馆500米开外的一个商务宾馆。二人在省城度过了第一个美好的夜晚。会议结束的当天下午，二人完全可以驱车回去，周小楚纏住不回，并让伏开进陪她逛街。伏开进怕暴露，说：“别以为省城离我们小县城很远，现在交通这么发达，碰巧了一天能遇上十来个熟人。”周小楚想暴露了，说：“那有什么？还能把我们吃了？”伏开进从这话里听出了道道，沉气提醒道：“碰到熟人，就不安生了呀。”周小楚嘴嘟着：“就这样偷偷摸摸的就能安生了？”两人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拌嘴……“要不这样，”伏开进让步道：“你到哪个商店，我就开车送你到哪个商店，只是我不进去了，在店外等你。”“那好吧，老公。”周小楚搂住伏开进的脖子：“你得亲我一下。”

晚餐在一个很雅致的饭馆小包间内，伏开进要拿白酒，周小楚不让，叫服务员送了瓶干红。走出饭店时，已经夜里11点多了。2月中旬的夜寒气正猛，天上有不少星星，闪闪藏藏，似有无数个心事。伏开进的心沉沉的。周小楚有点醉了，走路不稳，伏开进一手搀她的腰，一只手牵她的另一只手，没走几步，周小楚一下子搂住他的脖子，伏开进不得不用双手环抱住她的腰。大城市的夜比小城市的更亮，更瘆人，伏开进担心路过的车里有熟人，又担心路上稀少行人中有熟人，不停地四处张望。但是周小楚仗着酒意更不讲究了，因酒而更红的唇一下子逮住了伏开进的唇，伏开进怕伤她心也不好拒她，两个人就在2015年冬天的省城大街上热吻起来，吻着吻着，周小楚腰变软了，人直往下滑。伏开进只好双手一使劲把她抱起来，快速地奔向车停的位置，就这周小楚也没有停止她的热吻。此时竟有六七个农民工着装的人在路边走着，说着。伏开进眼神不好，也看不清他们，心里祈祷道：千万别是老家的呀！

到了宾馆，周小楚竟呕吐起来。呕吐不止。

周小楚说：“我原来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把我送医院挂两瓶水就行了。”

再次回到宾馆时，已凌晨3点了。看着熟睡中的周小楚，伏开进说了句：“你这个女妖精呀！”然后在她的身边躺下，却翻来覆去无法进入梦乡。窗户泛白时，他竟迷迷糊糊地好似飞了起来，一会儿上升，一会儿下沉，心捏成了一小把，好像在手中提着似的。后来，不知怎么，他竟飞到了一个寺庙。走进去，却不见一人，正欲问有人吗，突然听到背后有声音，回头一看，两棵大柏树正“吱吱呀呀”地向他压迫而来……吓得他“啊”了一声，一激灵醒了过来，出了一身汗。扭头看看，周小楚已醒，正侧着身子微笑着看他。窗外已经大白。伏开进此刻想：就这样开一辈子会议多好。

二十一

文广新局成立了一个文体艺术协会，周小楚当上了副秘书长，虽然说是一个编外的群众性的团体，但伏开进与周小楚的接触就可以堂而皇之了。而且，周小楚的文具店也就真的可以改成文体馆了，里面有很多东西可以供购。这样做虽能满足伏开进回报周小楚的心理，但也能让精明的人看出些条条道道。伏开进有时觉得这是铤而走险的做法，缺乏必要的理性，却也这样做了。中午，妻子与伏开进不咸不淡吵了一架，脸阴沉着说她累了，让伏开进做饭。伏开进不知妻子葫芦里的药，自顾表演性的说我这忙得蹄爪不停闲，手脚不着地，都快累散架了哪有力气做饭？妻子说：“恐怕不只是干工作累的吧？”伏开进这才明白妻子话里面的药性，装不明白样还反问道：“不干工作还能干啥？你说还能干啥？！”妻子瞅了瞅他，很有力度地说：“好自为之！”这才进了厨房。

下午4点许，伏开进接到聂问海的电话，让他马上过去。伏开进问有什么指示？聂问海说等会吴右任过来。伏开进当然也就明白了。这是吴副县长的“副”字去掉的第一个周六，可见师生之情深。聂问海又说，汪志诚马上也过来，这家伙的信子真长。

伏开进到了后，立刻感觉到今天的这个场很不一般，不一般在参加的人上，有高图县的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和一位分管城建的副县长。场安排在聂问海家里，是汪志诚安排聂问海门口的一个不错的饭店送菜。

反腐败的风，反吃喝的风刮得风声鹤唳。自己的得意弟子刚把副字去掉，聂问海岂不为之上心？所以为稳妥起见就安排在自己家里，家中之宴，尔等何说？一开始，聂问海并未邀约汪志诚，是汪志诚不知何处探知的消息，非来不可，也非要请客不可。副县长是他盛邀而来。与他同来的还有奚老板和四箱茅台及四条九五至尊香烟。汪志诚明请实乃奚老板出资，有两个原因：一是奚老板的项目早已谈妥正在建设，奚老板的多次感谢都被吴县长婉拒，此乃曲线答谢；二是吴县长已经扶正，正是联络就近的好机会。

伏开进从家里走出来，寒风微微，阳光净亮，心情略略好转。走到半路接到周小楚的电话，拐到她家时，还未待站稳，她就欢欢喜喜地吊在他脖子上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伏开进一听，头“嗡”的一下子像棉花糖似的胀大起来，脚也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当时就失态了。现在坐在老大家里，这个场面，本正是游戏官场的好机会，怎奈心情灰暗，士气低迷，虽有茅台，却苦酒难咽。伏开进象征性地喝了两杯酒后，竟有些控制不住思想，不由又想起剛才的情景……他粗暴地把周小楚的手臂甩了下来，怒声道：“不是讲好了的，不可以这样的吗？！”周小楚一听扑在床上一边哭一边控诉：“你个没良心的，我当初为你出多少力费多少心，把家里的传家宝拿出来，我的家现在都散了，你倒好，当了局长就过河拆桥。你不跟我结婚不让要小孩，想叫我就这样单着一辈子，你知道吗？我一回到家，一个人多孤单呀，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伏开进脑中回放完这一幕后，不由得有些自责。忽又忆起妻子的反应，难道是二人幽会过多以及那天省城周小楚的放肆导致绯事泄露，还是周小楚走进文体协会后带来的麻烦？但看看大哥和二哥的表情，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推算站不住脚，又看看汪志诚，越看越恶心。

如此热闹的场面，伏开进走神有点不适宜。但让伏开进不适宜的还有前天在市局开会时听说市里专案组有一个案子牵扯到罗思匡，说是罗思匡任市委督查室主任期间，其所督查的一个工程涉及行贿受贿行为，据消息灵通人士言，恐怕罗思匡难逃干系。伏开进的思想像蛇一样游走：如果罗思匡进去了，进去后又如果经不起审查，他会不会顺便也把我给卖了？应该不至于吧？很难讲，听说人一进去很快就崩溃了，睡到半夜突然醒来，举着手喊着叫着把不相干的事情也都主动交代……本来这事，伏开进不太担心，认为市里查市里的案子，罗思匡应该有能力摆平的，谁知此刻竟也像蛇一样钻出来，钻得伏开进的脑袋隐隐作痛。

“开进今天喝酒怎么不太主动呀？”老大喊他，才把他神喊回来，“来，喝一个！”老大举起杯说。

“好！我敬大哥！”伏开进立刻站起来说，突然豁达地想，只管今日醉，莫论明日愁。不如就来个一醉解千愁，与尔同销万古愁！一饮而尽。伏开进开始频繁碰杯。

他敬着大哥：“大哥，你可真是个好大哥啊！”

他敬吴县长说：“吴县长，以后还得您多多关照呀！”

他敬汪志诚说：“还是汪老哥技高一筹呀！”

他敬二哥说：“二哥呀，你才是活得最滋润的人呀！”

……

伏开进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二十二

翌日，当太阳闪着金光爬到窗口时，伏开进却没有爬起来，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由于聂问海的巧妙操作，喝酒的人都未受到任何纪律处分，只是每个人悄悄地拿出八万元钱抚慰伏开进的家人。

周小楚独自关在屋里，痛哭流涕。在伏开进的后事清静之后，她抱着一个精致的读书架，一袭黑衣来到伏开进的墓地，寒风撩动着她的长发，倒春寒的一场雪铺天盖地，漫天细碎的雪花如同柳絮如同飞蝶盘旋回转，如同已逝者的灵魂游走徘徊，如同苍茫时空的胡言乱语。风非风，雪非雪。她失声涕泣，一任泪水自流……别怪她才来，别怪她这样悄悄地来，她是想保住心爱男人的声誉。

周小楚不顾家人的反对，诞下一个儿子，取名：周开书。

责任编辑 白 芷